2020年母親節(jié)到來之前,著名主持人敬一丹出版了懷念媽媽的隨筆集《床前明月光——為親愛的媽媽送行》。這本書源于媽媽在病榻上的囑托。曾經(jīng)霸氣蟬聯(lián)前三屆金話筒獎的敬一丹,之所以會成為傳媒人,得益于良好的家庭教育,以及媽媽喜歡記錄、以傳播為樂的遺傳,媽媽曾用信件、文字、影像記錄了自己和家庭的每一段歷程。2019年4月27日,在敬一丹64歲生日這一天,被肺癌折磨了一年半的媽媽永遠地離開了她。痛失至親的她,在書中回望了媽媽的人生經(jīng)歷,深情傾訴至親離別之痛,寫出人生特定階段的生命體驗和直面生死的生命感悟。
記者:為什么會用李白《靜夜思》的詩句當書名?
敬一丹:《床前明月光》這個書名是我在媽媽的床前想到的。在床前陪伴,是一個很痛苦的經(jīng)歷,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媽媽一點一點地走進暗夜,但即使是至暗時刻,在人生最后一個階段也是有光的,那就是月光?!按睬懊髟鹿狻边@五個字一下子就重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當時就決定用它當書名。書名的副題,用“送行”的說法,是受了白巖松的啟發(fā)。
記者:當時怎么決定要寫這本書?
敬一丹:寫這本書首先是為了完成媽媽對我的囑托,我媽媽在病床上對我說:“你把這一段寫寫吧,我不能寫了。”我媽媽是一個習慣記錄的人,當她沒有能力去記錄的時候,就讓我來做。其次,如果不通過這樣的方式把它記錄下來,我好像也很難讓自己安下心來。寫這本書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把我對生命的認識,和女兒,和家里的孩子們進行一次深度交流。這種失親之痛,如果能有一個深度交流,家人之間會有更多的理解。
記者:這個回想記錄過程很痛吧?媽媽走了以后,您有什么改變?
敬一丹:寫,難受,但不寫,更難受!對失親的生者來說,傷痛,烙在心底,生死之問,伴著余生。至親曾經(jīng)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們的情感寄托、生活方式都千絲萬縷地連在一起。失去了,不能填補,無法釋然,那是被掏空的感覺。媽媽走了以后,我面對巨大的精神空缺,這種精神空缺一開始是很難接受的。我媽曾說過:“遇到什么事,自己得會勸自己?!蔽以囍鴦褡约?,迎接改變。另外還有一個很大的變化,就是比以往更能意識到自己站在人生的哪個階段上,以前我很忽略自己的年齡,覺得夕陽、黃昏還不屬于我,那是屬于我父母的。媽媽走了以后,我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站在夕陽里看月光了,也到了天慢慢黑下去的那一步。送別媽媽的過程,也是我對生命認識的一個過程,對失去有了更多的理解,更懂得了人生的無常,對眼前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珍惜。
記者:您覺得這種痛感記錄的價值是什么?
敬一丹:我從媽媽那得到了一種遺傳,就是特別喜歡記錄,我覺得有痛感的記憶有一種特殊的記錄價值,它記錄了生命體驗,同時這種記錄也可以和有同樣或近似經(jīng)歷的人產(chǎn)生共鳴。雖然寫的過程很痛苦,但當我終于寫完時,我覺得完成了對生命的再認識,更清醒地認識了我的至親,認識了我自己,認識了血脈,也完成了和媽媽的一次靈魂對話。這本書寫的是昨天的事,卻是為了明天而寫的。不管是哪個年齡段,我們都會遇到生命進程這樣的話題,所以面對時光、生命、未來,我們最好從現(xiàn)在開始就有更多的生命思索。
記者:您覺得我們應(yīng)該有怎樣的生命課?
敬一丹:我覺得我們在生命課這樣一個特殊的課程上,是有很多缺失的,所以經(jīng)常在面對生命巨大變化時,我們會用到“猝不及防”“手足無措”“失去平衡”這樣的詞,我希望在這種時候更多一些從容,這才是健康的人生態(tài)度。
記者:至親重病,我們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敬一丹:陪伴。陪伴不是探望,陪伴就是朝朝幕幕,在各種各樣的瑣細中,讓至親感覺到你在。對于重病中的至親,我覺得陪伴就是藥,而且是不可替代的藥。
記者:您當初照顧媽媽是怎么調(diào)節(jié)情緒的?
敬一丹:我媽媽住院的時候,來了一位心理醫(yī)生,我媽媽非常樂觀,讓心理醫(yī)生特別放心。這位心理醫(yī)生跟我們說,你們保持正常生活,你媽媽會感覺更好。所以在醫(yī)生的啟發(fā)下,我們也盡量讓自己保持平和的情緒,讓自己的生活節(jié)奏不至于失調(diào)。
記者:您是女兒也是媽媽,會如何建議子女與逐漸老去的父母相處?
敬一丹:我們做兒女的,未必能夠感覺到,當我們的父母老去,慢慢失去一些能力時,他們也是需要肯定、鼓勵、贊賞,甚至是激勵的,就像我們小的時候經(jīng)常得到他們的肯定、鼓勵、贊賞一樣。他們慢慢老去,我們可以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尤其是精神的方式給他們這樣一種力量。我對媽媽做的,讓自己覺得最欣慰的事,就是我把她留存68年的1700封家信編成了一本書《那年 那信》,我把這本書送給我媽媽時,她正在做放療。之所以要編這本書,是因為我媽媽一直覺得這些家信是我們家最寶貴的財富,我特別希望媽媽看到這本書時,在精神上得到一種力量。
記者:父母養(yǎng)育孩子就是要目送孩子遠去,您在生活中是怎樣的母親?
敬一丹:其實我就是跟著媽媽學著當媽媽,我媽媽真的是教子有方,我在《那年 那信》那本書里寫了她很多往事。我面對自己女兒時,經(jīng)常會想起自己某個做法可能就是來自媽媽的啟發(fā)。我媽媽對我影響最大就是她的生活態(tài)度,她是一個特別積極的人,頭腦很清晰,很有方向感,特別喜歡記錄,受她的影響,我也是一個特別習慣記錄的人,好像不記錄就對不起時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