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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幼年時,別的孩子總是湊在一起,用沙子堆積城堡,爭吵著嬉戲打鬧。別人的童年是那么的明朗清澈,可她總是一個人,孤單的一個人。
“孤獨”這個詞,是文藝青年的夢,不得志的詩人將它歌頌。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想要的只不過是櫥窗里的糖,和伙伴圍坐在爐火旁。
可她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
她在秋千的搖擺間伸手夠著月亮,默默祈求上蒼,哪怕多道影子跟在身旁。
后來,她長大了,她慢慢知曉,沒有女巫在她身上施下黑魔法。她漸漸地看懂,別人眼里那抹熟悉的目光是真的厭惡。
大人總說孩子是最純真無邪的,沒錯,孩子是單純的,可他們帶來的傷害也是最原始的。
當現(xiàn)實殘酷的傷疤被揭開,留給當下的是血淋淋的傷口,留給未來的是皺巴巴的痕跡。
那年夏天真熱,熱得人頭暈目眩,熱得人想流眼淚。
他們班剛剛上完體育課,大家三三兩兩地回到教室,她也坐到座位上小口小口喝著水。這時,后面的同學小聲和同桌說著什么,眼神時不時看向她。
她好奇,身體緩緩向后挪動,裝作撩頭發(fā),不經(jīng)意地回頭瞅了一眼。他們輕輕柔柔的聲音莫名刺耳,她感覺周圍瞬間失了聲色,像有人用一把粗鹽反復磋磨著她的心臟。
那天她哭著回了家,家人輪番勸慰她,可是沒有感同身受,言語不過是自我感動,出言相勸不過是安慰自己早已荒草叢生的內(nèi)心罷了。
大人好像從來沒把孩子的情緒當回事,因為他們自己的心早已變成了銅墻鐵壁。
但從那天起,她知道了,原來他們孤立她嘲笑她,是因為她身上那股難聞的味道,這像一攤沼澤深深將她包裹,避不開,逃不過,行尸走肉,難尋清醒。
從那天起,她很少與別人交談,走路總是夾著胳膊,低埋著頭,好像想把周身的臭味捂住。
她的童年,就在這樣的渾渾噩噩中度過,帶著幾分不安,幾分自卑,幾分不甘,應該還有些許傷痛吧……
終于,她以為這一切終于要結束了!
醫(yī)生給她做了局部麻醉,然后熟練地開刀。她怕血,全程不敢睜眼,但她能感受到血濺到臉頰、耳骨,還能聽到肌肉被撕扯,心臟在狂跳。
她絕望到想哭,緊張到眩暈,害怕到惡心……她只記得,那天的手術臺好涼好涼。
終于,潘多拉的魔盒被封印,一切歸于平靜,久違的平靜。
她終于能像小女生那樣歡快地和人擁抱,不必躲閃,終于能揚起頭走路,落落大方。
所有人都以為這一切終于結束了,曾經(jīng),她也這么認為。
但當看到別人在竊竊私語時,她還是會不自覺地顫抖;和朋友聚會時,她還是會下意識地保持距離。
原來,有些東西已經(jīng)深入骨髓,好的壞的,都是過往給予你的閱歷。
有些傷痛可能不會消失,但會隨著時間而淡化。時間總會淡化記憶,增長閱歷,催人成熟。連那些沼澤一般可怕的存在,也會在一次次的春夏交替間變化。
沼澤如故,心境已覆。
(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