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松林

1.一條推送

肖梓言是被手機聲響吵醒的。昨晚他和幾個大學同學聚餐，回來很遲，睡得更遲。

今天是周日，肖梓言正要放下手機繼續(xù)睡，可是手機上面有一行字，晃亮了他的眼睛。“你夢寐以求的個性化定制的購物中心已然開業(yè)，不去試試嗎？”

又是廣告。

然而肖梓言還是輸入了開屏密碼，打開了這則廣告。個性化的購物中心。這對于生活特立獨行的肖梓言來說，還真是有些誘惑。

看完了廣告，肖梓言已徹底清醒。雖然一個人吃穿用度所需不多，可肖梓言還是決定去看看。購物中心距離肖梓言所住的公寓并不遠。

肖梓言泊好了車，轉(zhuǎn)悠了一會兒。這個名叫“One serve”的購物中心，大清早看起來還是有些冷清的。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穿著一件藏藍色連衣裙的女子出現(xiàn)在他的前面。女子正在打電話，肖梓言分明聽到了她所說的一句“I love here.”

“你好，你是不是在這里購物了？”肖梓言走過去問道。喜愛這個地方，想必這個地方具有非同尋常之處。

女子微微點頭，白皙的瓜子臉上現(xiàn)出一絲紅暈。

“可是我覺得沒什么可買的?！毙よ餮哉f道。

“怎么會呢？”年輕的女子看向了肖梓言，“你這件白T恤，至少穿了兩年了吧？還有這條牛仔褲，也是去年的款式了?！?/p>

肖梓言怔了一下，他覺得這個女子的目光好銳利。

“服裝部在二樓，我陪你去逛逛?！蹦昵嗟呐犹嶙h道。

如果拒絕，那就不是紳士了。肖梓言剛才轉(zhuǎn)了一圈，的確沒有上二樓。

二樓果然有眾多品牌的服裝部。肖梓言很快就看中了一款藍T恤。

一試之后，大小正合適。

“一件品牌T恤，對于您這樣的成功人士來說，那是標配?！狈b部里的營業(yè)員笑著向肖梓言說道。

T恤買下了，肖梓言又選了一條牛仔褲。仍然是品牌服飾。

“現(xiàn)在就缺一只手表了。成功男士，誰沒有一塊像樣的手表呢？”陪著他一同購物的女子笑吟吟地說道。

閑聊中得知她名叫談婉?，F(xiàn)在談婉看向肖梓言的目光，有如熱戀中的女子看向自己鐘情的男人。

肖梓言沒有想過拒絕，他們又來到了三樓的鐘表首飾部。在那里，肖梓言選中了一塊藍色界面的手表。當然，手表是名牌。

經(jīng)過四樓食品部時，肖梓言買了些進口的方便面和燕麥，甚至還買了兩箱純牛奶，用來沖燕麥。

這一次談婉并沒有向他推薦什么，只是肖梓言經(jīng)過時，他的胃部分明產(chǎn)生了饑餓的反應。買，買下它們。肖梓言腦海里有個聲音響起，讓他情不自禁地買下了。

在收銀臺結賬時，肖梓言支付了五萬八千塊錢。刷卡的時候，談婉就在他的身邊。肖梓言沒有半點猶豫。

“你是做哪個行業(yè)的？”談婉問道。

“我？大數(shù)據(jù)分析?！毙よ餮源鸬?，“你呢？”

“你可能早就猜出來了吧，我是這家購物中心的導購?！闭勍癫]有刻意隱瞞她的身份，落落大方地答道。

“認識你真好?！毙よ餮耘R別時，伸出手來和談婉握了握。

談吐優(yōu)雅，年輕漂亮，這樣的導購沒有理由拒絕吧？

回到公寓沒多久，個性化購物中心的送貨員就把貨給肖梓言送到了。

肖梓言看著自己買的這些東西，沒來由地審視起這一次購物來。想到談婉，肖梓言嘴角微微上翹，綻開的笑容怎么也掩飾不住。但他再看賬單時，就樂不出來了。這次購物，遠遠超出了他的預算。

究竟是什么，讓他鬼使神差地花了這么多錢呢？是談婉嗎？是，好像又不是。談婉只是建議他去更換一套行頭，把舊衣服換下來。她并沒有提議讓自己去買很昂貴的衣服。而且談婉也只是提議他去買一只手表，至于什么品牌，她也沒有說。

不對。談婉只是一個引子。真正吸引肖梓言去購物，是中心里那些商品的顏色，中心里的氛圍，還有中心里的精心設計。

白色的T恤，正是肖梓言對服裝的偏好。他喜歡白色，因為白色顯示純粹，不從眾。手表是藍色的，也暗暗契合肖梓言對于這種色彩的期待。藍色意味著沉靜，偏居一隅卻不顯得孤獨。就算孤獨又怎么樣呢？孤獨地閱讀，孤獨地追求上進，不好嗎？

至于為什么買下了方便面和燕麥，肖梓言很快也做出了自己的分析。那是食品區(qū)某種特別的氣味在吸引著自己。有人喜歡聞紅燒肉的味道，幾十米之外，他就能聞到肉香;有人喜歡聞八角的香味，遠遠的，他就知道燉的老湯里有多少枚八角;甚至有人喜歡聞汽車的尾氣，那種刺鼻的味道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可是對此喜歡的人，每每如醉如癡。

肖梓言清醒了過來。超出預算的費用，讓他感覺到疼痛了。

這家購物中心，可真是有幾把刷子啊。他們從顧客對特定顏色的偏好，對于某種氣味的鐘愛，從而準確無誤地將商品成功地推薦給了消費者。甚至從一開始手機給他推送的廣告，就是把自己當成了目標人群。一個顧客進去之后，消費能達到近六萬。這樣的購物中心，一天也不需要太多的顧客啊。

有意思，真有意思。生意場上的目標人群設定，都玩到了自己的頭上來了。他們是怎么了解自己的？又是通過什么方式了解的？心理學高材生肖梓言不免要多思考幾個為什么？

上午沒什么事兒，他干脆開始分析起這家購物中心的弊端來。

如果廣告被推送的對象，當天并沒有購物的想法呢？如果消費者來到了購物中心，符合他暗戀標準的女導購并沒有適時出現(xiàn)呢？即使出現(xiàn)了，言語卻不合拍，那又會如何呢？如果消費者的經(jīng)濟實力并不允許他做出超預算的行為呢？

肖梓言想著，又一一寫出了自己的對策來。

他有個想法，要把這些對策通過談婉交給購物中心的老板，從而進一步和談婉加深了解。

2.鬼使神差

一周后， One serve個性化購物中心的老板霍東聯(lián)系了肖梓言。原因很簡單，肖梓言解決個性化購物中心種種銷售弊端的方案，三天后交到了談婉手中。談婉又把方案交到了老總霍東手里。

“肖先生，我想和您談談?！被魱|誠懇地說道。

“這個，我很忙的?！毙よ餮韵乱庾R地拒絕著。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美麗的談婉，和購物中心并沒有任何關系。

然而霍東依然想約見他：“您下班后，我想約您喝一杯。地址就選在您工作的寫字樓附近的酒吧。您看可以嗎？”

肖梓言正要拒絕，霍東笑著又說了一句：“我想談婉可能也有空?！?/p>

肖梓言答應了。見見就見見唄。

霍東親自開車，載著談婉，和肖梓言在酒吧見了面。

“肖先生，您的方案我看了，真是讓我拍案叫絕。真沒想到，您對于購物心理有這么多研究。”霍東說著，舉起了高腳杯，向肖梓言敬酒。

霍東是個中年男人，沉穩(wěn)。目光透過眼鏡，如鉤一般。

“說起來也好笑，我上大學的時候，讀的就是心理研究和大數(shù)據(jù)分析專業(yè)?！毙よ餮哉f道。

“哦？”撐著金絲眼鏡的霍東推了推眼鏡邊框，“原來是你所喜歡并擅長的專業(yè)，難怪。”

談婉坐在一旁，淺淺地笑著。這讓肖梓言有了進一步表達的意愿。

“我讀高中的時候，非常喜歡音樂。后來讀了心理研究這個專業(yè)，只是說是陰差陽錯?！毙よ餮约m正道。那天是音樂學院招生面試的日子，肖梓言早早地就把這一天的鬧鐘定好了。然而任何事情總是難免出現(xiàn)意外。

肖梓言的意外就是，頭天晚上，他和室友聚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干凈的食物，拉肚子拉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時分，這才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已是上午八點。面試在上午八點半開始。半個小時后趕到，仍然有機會。出租車速度很快，然而十分鐘后，就被早高峰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個時候，就算肖梓言下車朝著高校飛奔而去，也是來不及了。

“后來呢？”霍東聽得入神，禁不住地問道。

“后來，后來我當然錯過了這次面試，不得已，我只能選擇其他專業(yè)了。心理研究和大數(shù)據(jù)分析，算是我相對比較喜歡的專業(yè)吧，我填報志愿的時候，加上招生的大學又是國內(nèi)頂尖的高校，我就選了那個?！毙よ餮钥嘈χf道。

“可是那天鬧鐘為什么沒響呢？”一旁的談婉問道。

肖梓言搖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生活嘛，是由無數(shù)個意外組成的。漸漸的，我就淡忘了這件事，把它當成了一個意外了?！?/p>

霍東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看著肖梓言，說：“肖先生，這次我來找您，其實是想請您到我們那里高就的。您寫的方案，切中購物中心各種弊端，方案也極具可行性。只是，想在一時半會兒之間找到像您這樣的人才，來對購物中心糾偏，還真做不到。如果您能加盟，我給您開出我們中心最高的薪水，稅后年薪一百萬，您滿意嗎？”

肖梓言暗道這個價格開得可真是準啊。他在現(xiàn)在的公司里，收入是稅后年薪六十萬?；魱|來找自己之前，想必也是做了不少功課的。

“霍先生，這不是錢的問題，我現(xiàn)在待的公司里，有很多好伙伴。”肖梓言說道。寫解決問題的方案是一回事，真正加盟，那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霍東沒說話，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了談婉。

談婉優(yōu)雅地舉起了杯子，向肖梓言敬酒：“想到接下來能天天見到肖先生，我就很開心?！?/p>

肖梓言看著談婉晶瑩的眼睛。那眼睛里，寫滿了繾綣柔情。人活一世，總盼著自己能遇到對的人。肖梓言滿心的拒絕，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行，我愿意到購物中心來工作” 。

霍東是個敢于放手讓手下開展工作的人，這讓肖梓言有機會將自己的想法一一付諸實踐。

半個月后，一款“One serve”的購物APP問世了。APP的開發(fā)，本身就帶著目標人群的定位：城市白領。APP一經(jīng)下載，購物中心里的商品就會以推送的方式進行呈現(xiàn)。呈現(xiàn)的時機選擇，可謂是面面俱到。

如果您習慣在外面用早餐，一旦點開APP，就會有各色早點的推介。肉餡包子，點開就會有肉香;炸油條，點開就有菜油的馥郁之氣;豆?jié){，則有一種芬芳之氣彌漫開來，經(jīng)久不散。

如果您是一名女性，即將步入婚禮的殿堂，購物中心的APP會及時為您推送各色婚紗。每件婚紗之后，是浪漫無邊的背景：從塞納河左岸，一直到萊茵河的風情;荷蘭風車，瑞典小鎮(zhèn)，芬蘭山區(qū)的白雪皚皚，總有一款適合您，配著《夢中的婚禮》鋼琴曲，您一生能想象到的最為浪漫的事兒，都在APP中得以呈現(xiàn)了。

倘若您已年屆花甲，行動稍稍遲緩，那也不要緊。足以讓您懷舊的古玩，每一件似乎都鐫刻了您那些流金歲月：唱片機，黑白膠卷，甚至連拍立得似的傻瓜相機，都會靜靜地矗立在購物中心的一角，等著您購買回家。

APP一經(jīng)推出，“One serve”個性化購物中心立即吸引了眾多的目光。本地的貼吧、同城交友群、朋友圈的核心話題總是圍繞著這里。這使得那些沒去過“One serve”的人，他們都下意識地感覺與這個時代脫節(jié)。

肖梓言又適時地推出了會員繳費注冊制。沒有繳納會員費的顧客，即使來到了購物中心，也會被一概拒之門外。短短半個月時間，購物中心的注冊會員已達到100萬人。會員費是每人一年499元。光是會員費一項，就收入近5個億。

3.演示瘋狂

在霍東的安排下，“One serve”購物中心為董事會成員舉行了一次購物現(xiàn)場展示。負責操作的，當然是肖梓言。他面對著坐了滿滿一會議室的董事會成員，打開了墻面上的投影儀。

“各位董事，接下來我們要隨機抽取一位顧客，她或者他在下載了我們的購物APP后，是怎么樣一步一步地來到了我們的購物中心進行購物的，她或者他又買了什么？”肖梓言說著，向旁邊擔任助手的談婉示意了一下。

談婉會意，手指向了屏幕上的一位年輕女士：“就是她了。”

“行?！毙よ餮渣c了點頭。

此時，年輕的女士正在購物中心地下停車場泊車。她右手摁動鎖車鍵時，可以看到她的左手還拿著手機。

肖梓言把監(jiān)控畫面拉近了些。年輕女士的手機界面，正是“One serve”的手機APP界面。

肖梓言又敲擊了一下電腦鍵盤，畫面上出現(xiàn)了一系列的數(shù)據(jù)滾動。

“張婷，29歲，新大地廣告公司首席創(chuàng)意，年薪35萬。她喜歡觀看T臺走秀的電視節(jié)目，手機里還裝載了一些化妝類游戲。我們針對這個潛在客戶所做的推廣是，將一些服裝和化妝品推介給她。數(shù)據(jù)顯示，她下載APP已有一個月了?！毙よ餮越榻B道，“接下來，我們還是先看看購物現(xiàn)場的畫面，然后我再來回答大家的問題?！?/p>

張婷進入“One serve”購物中心。

一個機器人來到了張婷的跟前：“這位漂亮的女士，您是來購物的嗎？”機器人設計仿真，和真人看上去都沒有什么太多的差別了。他是一位高個頭帥氣的年青男子，臉上還有些天真的稚氣。

“我只是，隨便看看?！彪S著張婷的目光落到了機器人身上，她發(fā)出了一聲輕呼。

“那我能有榮幸陪您轉(zhuǎn)轉(zhuǎn)嗎？”機器人向張婷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婷微微點頭。她沒有拒絕機器人的好意。從畫面上看，張婷甚至有點兒竊喜的模樣。

“等等，”一位董事沉不住氣了，舉手問道，“這位張女士要去購物的線路，是她自己的決定，還是我們的某種引導？”

肖梓言笑了笑：“請耐心觀看。”

畫面中，機器人已領著張婷走向了化妝品部。沿途的柱子上，鏡面光滑，每個廣告代言人都是紅唇欲滴，妖嬈動人。機器人臉上掛著經(jīng)典的笑容，他的腳步堅定有力，他不時瞥向張婷的目光里，飽含著深深的眷戀。他們的腳下，升騰起陣陣白汽，幾近畫境。張婷就是畫境中的女主人。除了她自己，還有她身邊帥氣的機器人，整個購物中心就再無他人了。

張婷在化妝品專柜前停了下來。董事會的成員們接下來就領教到了什么叫女人的瘋狂。粉底、口紅、面膜、眼影、補水針劑，張婷不停地從專柜上取下來，放到了機器人的手中。機器人手中，已多了一個大大的購物袋。

專柜一路向前，各種品牌應有盡有。張婷每個品牌都選了十多種，放進了購物袋里。

“這么多，至少也得用上十年吧?！币晃簧狭四隁q的董事驚嘆道。

他的話馬上被另一個女性董事打斷：“女人的喜好，不是你們男人所能理解的?！边@位女董事也有些恍惚。如果她現(xiàn)在處在張婷的位置，她會不會這樣不計價錢地買買買？

買過了化妝品，張婷在機器人的陪伴下，又來到了服裝部。

“這件大衣，少說也得一萬八千塊吧？”又一個董事驚訝地叫了起來，“她的身材又不夠高，駕馭不了這件紫色的大衣?！?/p>

“你忘了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恨天高吧？”反唇相譏的，還是剛才那位女董事。

果然，張婷緊跟著選了一雙高跟鞋。

春夏秋冬，各個時令的衣服，各個時令的鞋子，都被張婷一一試過，又一一被遞給了身旁的機器人。機器人身邊多了一輛購物車，里面放滿了張婷選中的東西。

張婷選完衣服，又在機器人的陪伴下，來到了女士用包專柜。

“不會再買包吧？”一位董事實在是不敢看了，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包不但被買下了，居然還分成了背的，提的，冬天用的，夏天用的。會議室內(nèi)，此時已是鴉雀無聲。

“我想去結賬了?！睆堟玫哪樣悬c兒微紅，也不知道是興奮的，還是緊張的。

“您向我們出示一下信用卡，然后在這里簽上您的名字，就完成了結算。您所購買的物品，我們有專人為您配送到您指定的地點，由您簽收為止?！睓C器人答道，姿勢還是那樣優(yōu)雅。

張婷出示信用卡時，肖梓言再次將距離拉近了些?？劭顢?shù)額：307000。超過三十萬？我的天！

4.完美設計

肖梓言的展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就在他加薪、升職之余，他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他原先公司里的一個同事，因為在“One serve”購物，刷爆了信用卡，不得不靠借貸度日，連同他的家人，一日三餐都只能靠吃方便面維持生活。

肖梓言從昔日好友那里獲知這個情況后，悄悄地給那個深陷債務泥淖的前同事匯去了十萬塊錢。對不起，肖梓言心里默默地念叨著。

這天傍晚，肖梓言到了下班的點兒，即將離開，談婉叫住了他。

“我有段監(jiān)控畫面，想讓你看看?！彼@樣告訴肖梓言。肖梓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些日子來，他和談婉并沒有走近。談婉始終是一副若即若離的樣子。這讓肖梓言郁郁寡歡。

談婉點開了視頻文件，剛播了一會兒，肖梓言就看到了畫面的主人公是張婷。張婷正在簽收物品，等她簽收完畢，下意識地打開了手機銀行，跟著整個人有如雷擊，瞪直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花了這么多錢？”接下來張婷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

“她的母親患有尿毒癥，每個月的醫(yī)藥費多達五萬?！闭勍褫p聲在肖梓言耳畔說道。

肖梓言懵了。許久，他才站起身來，眼睛紅紅地向談婉問道：“霍總呢，他下班了嗎？我想和他談談。”

談婉點點頭：“他還在辦公室?！?/p>

肖梓言連電梯都沒坐，瘋一般地從樓梯沖上了樓，直接來到了霍東的辦公室。

“來了？坐，我的大功臣！”霍東看到肖梓言，眉眼里都是笑意，“喝點什么？茶還是咖啡？”

“不了，謝謝！”肖梓言謝絕了霍東的好意，“霍總，能不能停了現(xiàn)在的購物APP？還有，撤掉那些誘導消費者的設計、燈光、氣味以及音響，行嗎？”

霍東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皺了一下眉頭：“肖先生，是什么促使你有這樣的想法？時代在進步，我們所做的，是適應這個時代的要求。自始至終，我們沒有干擾過消費者的自由選擇?！?/p>

“自由選擇？”肖梓言激動起來了，“這不是自由選擇，他們的自由意志被我們用程序進行干擾了。我們收集了他們的數(shù)據(jù)，分析了他們可能的行為，在得出結論的基礎上進行誘導，從而導致了他們最終失去理性的瘋狂，這能叫自由選擇嗎？”

“夠了！”霍東氣得額上青筋暴起，“你說夠了，肖先生。如果你擁有圣人般的情懷，我們不會耽誤你，不妨礙你另謀高就，就像你當初跳槽到這里來一樣?！被魱|再沒有一開始那種彬彬有禮風度，唰唰地填寫了一張支票，丟給了肖梓言：“你可以走了。記得關門?！?/p>

這就被炒了？肖梓言默默地將支票裝進衣兜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霍東的辦公室。他不后悔自己剛才的舉動。如果真要說后悔，他后悔的是當初為霍東所做的那些設計。

不行，不能讓“One serve”繼續(xù)這樣運轉(zhuǎn)下去。自己是始作俑者，就有義務破解了這套程序，讓真正的自由選擇權，重新回到消費者手中。

肖梓言接下來是去找工作，憑著他的學歷和能力，想在這個國際化的大都市找到工作并不難，然而，肖梓言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些大公司拒之門外了。

肖梓言再次回到了自己原先工作的公司，老板敞開心扉，向肖梓言說了心里話：“我們不能再聘用你了。業(yè)內(nèi)有大佬說了，你有做扒糞黨的資質(zhì)?！?/p>

肖梓言將整個事情的前前后后一聯(lián)系，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但中了別人的詭計，而且還落入了一個完整的圈套之中。

既然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倒不如研究研究，如何將自己設計出來的那套購物程序從后臺修改了吧，或者給那套程序植入木馬。大數(shù)據(jù)可以分析消費者心理，對他們接下來做出的選擇進行誘導，那么大數(shù)據(jù)也能解構消費者心理。

拿“One serve”購物的消費者現(xiàn)狀和他們以前生活的比較，描繪出生活質(zhì)量下降的曲線，讓消費者在購物前就產(chǎn)生警惕心理。跟著再開發(fā)一款公益APP，引導消費者主動選擇出行時間，有意識地將人群集散在中午時間。午后易困，消費者有了倦意，難免喪失購物的欲望。

肖梓言還悄悄地去觀察過“One serve”購物中心。購物中心依然火爆。進去的顧客出來后，每個人臉上出現(xiàn)的，都是一種饜足的表情。難道自己的設計沒有用？肖梓言覺得異常奇怪，在電腦前陷入了沉思。

門鈴響起。

肖梓言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三名警察?！澳闵嫦泳帉懛欠ǔ绦?，擾亂正常商業(yè)社會秩序，請配合調(diào)查?！睅ш牭木爝@樣告訴肖梓言。

肖梓言被帶往警局的途中經(jīng)過“One serve”，他向外看去，此時正值中午，“One serve”購物中心閃爍著一個大屏廣告：“中午12點至下午2點，謝絕會員進入?！?/p>

肖梓言目瞪口呆。

（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