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曉東

微風從對面的竹林上空輕輕蕩過來，王小毛感覺一陣清涼，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王小毛對身后的吳小雯說，你還跟著我干啥？如今，我什么都沒有了！

吳小雯不看王小毛，而是讓目光越過王小毛的頭頂，跟著一只提著燈籠的螢火蟲飛來飛去。終于，螢火蟲低低地飛了過來，被吳小雯一把抓住，裝進一支南瓜葉柄，藍幽幽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閃著，一如王小毛的心情。

王小毛這次回來，已經是第三次跟吳小雯攤牌，要和她離婚了。第一次王小毛要和吳小雯離婚，吳小雯不肯。第二次和吳小雯提離婚時，王小毛特意帶著公司那個女會計。那個女孩渾身洋溢著的青春氣息，自然是吳小雯無法相比的。這次吳小雯答應得很干脆，拿起離婚協(xié)議書，看也不看就準備簽字。這時公公怒氣沖沖地進來，一把撕碎了離婚協(xié)議書。王小毛說，爹，你別管，這是我自己的事。爹指著王小毛的鼻子吼，滾！王小毛連夜帶著女會計灰溜溜地走了。

而這次王小毛回來，卻沒有了當初的氣勢。王小毛說，小雯，我們還是離了吧，我不能連累你。吳小雯說，不離。王小毛說，上次你都差點答應了，要不是爹……吳小雯說，上次是上次，兩碼事，你先說說這次是為什么。吳小雯直直地看著王小毛的眼睛，王小毛心里一陣發(fā)虛，嘴上卻說，不為什么，我不愛你了。吳小雯說，那也不離。吳小雯低頭看著手里的螢火蟲，然后把目光砸向王小毛的臉說，那個女的呢，怎么沒來？王小毛咬咬牙說，跑了，還卷走了公司所有的錢。王小毛說，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是非要離開你的，反正爹娘還有二毛。吳小雯站了起來，看著王小毛，惡狠狠地指著王小毛的鼻子說，你休想，王小毛，你真是個孬種！

第二天，王小毛在老家住了下來，倒是吳小雯去了城里。吳小雯去了王小毛的公司安頓好員工，先去公安局報了案，再分頭找了幾個大債主，承諾盡快給他們還錢。然后去銀行貸款。辦完貸款，吳小雯安排好公司的事務，然后去了醫(yī)院。

王小毛在家里躺了幾天，心里的后悔像潮水一樣，越漲越高。王小毛強忍著肝部的劇痛想，這樣也好，錢被騙走，又得了這么重的肝病，這樣安靜地死在家里也是一種解脫。想著想著，王小毛眼前仿佛有一群螢火蟲在飛舞，而且越飛越快，最后王小毛頭一歪昏了過去。

醒來時，王小毛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努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對面的床上躺著的吳小雯。這時，醫(yī)生說，終于醒了，恭喜你，肝移植成功了，你妻子瞞著你切了三分之一的肝給你。王小毛順著醫(yī)生的目光看過去，吳小雯也正看著他，眼睛里含著笑，朝他努努嘴。他順著方向看見了床頭的南瓜桿，一只螢火蟲正從里面向外慢慢地爬著，不一會就爬出來了，張開翅膀飛向空中，尾部的燈籠在白天居然還那么明亮。他想問吳小雯是不是那天她捉的那只，卻說不出來。淚光中，只見那粒螢火越來越大，仿佛一片藍光罩住了它，像是生命絕處的佛光，給他帶來了新生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