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福軍

時 間

北宋年間

地 點

京城、江南一帶

主要人物

蘇東坡——老生

王安石——老生

呂惠卿——文丑

高太后——老旦

司馬光——老生

宋神宗——小生

另有獄卒、衙役、官宦等配角若干。

序幕

【熙寧二年，宋神宗讓王安石主持變法。

王安石大宋積弊百年，內(nèi)有冗官、冗兵、冗費，國庫空虛；外有遼國、西夏覬覦已久，歲贈銀、絹甚巨，若不變法革新，國無寧日！

眾 臣皇上臨御未久，當(dāng)布德惠，愿二十年不言變。

眾 臣王安石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經(jīng)月不浴，囚首喪面而談變法，豈不可笑！

神 宗（對王安石）革新除弊、富國強兵，朕意已決，怎奈朝中反對者甚眾。

王安石佞言邪說不絕于殿中，新法難行?；噬嫌纱笫拢?dāng)速決！

神 宗凡有公然反對新法者，貶!

【太監(jiān)讀圣旨

太 監(jiān)宰相富弼改任亳州知州；侍中韓琦改任淮南節(jié)度使；檢校太保歐陽修改任蔡州知州；殿中丞蘇軾……

神 宗朝中老臣都已貶謫殆盡，連蘇軾也要貶出京城？

王安石蘇軾才高，然恃才傲物，屢屢上書反對新法，蠱惑甚眾，不得不貶！

神 宗貶到何處？

王安石皇上圣裁。

神 宗河北滄州如何？

王安石臣以為，蘇軾言辭激切，恐不利邊境久安，不如前往杭州。

神 宗杭州湖山秀美，可助蘇軾之才，準(zhǔn)奏！

王安石皇上圣明！

太 監(jiān)殿中丞蘇軾改任杭州通判，即刻前往赴任……

蘇東坡臣領(lǐng)旨謝恩?。ㄈ∵^圣旨，與王安石對視，昂然而下）

第一場 如杭

【熙寧四年，蘇東坡于杭州執(zhí)行新法，在西湖修建堤壩。

眾 人新堤修好了！大家快看！好氣派的新堤……

眾人甲唐人白居易在西湖建了堤，叫白堤。如今蘇東坡大人又在西湖建了一堤，應(yīng)叫什么堤？

眾人乙應(yīng)叫蘇堤才是！

眾 人蘇堤好，就叫蘇堤……

【蘇東坡飲酒微醉上，眾人下

蘇東坡（唱）蘇子瞻建新堤在西湖上，

可與那白樂天比短論長。

從此后葑草淤泥不滋蔓，

還有那六橋煙柳迎風(fēng)揚。

痛飲這杯中酒把新堤賞，

醉臥在楊柳岸不負(fù)韶光。

【蘇東坡醉倒在堤上，王安石、呂惠卿與一幫隨從上

王安石變新法朝中多誹謗，

這湖堤正好幫我忙。

做榜樣五湖四海來推廣，

因此上西湖來參詳。

衙 役王丞相到。

蘇東坡（醉態(tài)）丞相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王安石子瞻免禮。

呂惠卿蘇大人為何如此無禮？

王安石蘇子瞻向來好酒，不妨事。

蘇東坡這不是呂惠卿呂大人么。

呂惠卿（尷尬）正是。

蘇東坡（酒醉隨意行禮）有禮了。

呂惠卿（還禮）好說。

呂惠卿這杭州湖山秀麗，佳麗如云，你這個通判好美差呀。

蘇東坡（譏諷地）哪及得上你這個翰林學(xué)士位高權(quán)重。

呂惠卿呃？

蘇東坡（緩緩說）連為母親守孝都顧不上了哇。

呂惠卿你……（辯解）家父未曾明言，我實實不知乃仇氏所生。

蘇東坡（嘲弄）哈哈……我朝有朱壽昌棄官尋母，也有你呂惠卿戀官棄母，真真的有趣。

呂惠卿這等家務(wù)之事，私下談?wù)撘簿土T了，你還寫詩作文譏笑于我，叫我如何見人！

蘇東坡你做得，我還說不得么？

呂惠卿（憤怒）你……哼！

王安石罷了，蘇大人酒后失言。呂大人，以大事為重?？唇袢诊L(fēng)和日麗，你我往湖上觀玩一番，如何？

蘇東坡如此甚好！丞相請……

王安石請……

【蘇王二人上船，一艄公劃船

王安石（王安石扶起搖搖晃晃的蘇東坡）這酒也該醒了吧？

蘇東坡（鎮(zhèn)定起來）借著酒勁出一口惡氣！像呂惠卿這般不孝之人，丞相如何委以重任？

王安石這我豈能不知？只是無人可用??！子瞻，我此番前來，正是要請你出山。

蘇東坡請我？

王安石變法謗議甚多，各州之官，多陽奉陰違。

蘇東坡丞相把反對變法的大臣都貶到各州做知州、通判去了，他們自然對新法百般阻撓。

王安石只有子瞻真心變法！此番建了這堤，真真助我一臂！我要參奏圣上，表你的功績，請你回京。

蘇東坡回京？

王安石（唱）不忍你股肱臣遭貶在外，

變法度正缺你蓋世英才。

到如今親到杭州把門拜，

為社稷莫在湖山自開懷。

蘇東坡（唱）謝丞相對子瞻多有抬愛，

道不同昔日不來今難來。

子瞻無意把高官拜，

做一個杭州通判也樂開懷。

王安石子瞻放著高官不做，非要流連山水么？

蘇東坡好山好水，流連不盡哪。丞相你看，前方就是斷橋了。

王安石可是許仙白娘子分別之?dāng)鄻蛎矗?/p>

蘇東坡正是。

王安石斷橋未斷，我杭州之行就要無果而斷么？

蘇東坡當(dāng)初，可是丞相把我貶到了杭州。

王安石（急切地）當(dāng)初，是你先在皇上面前參了我三本。

蘇東坡想當(dāng)初，

（唱）第一本參的是變科舉，

以經(jīng)義代詩賦理不該。

第二本參的是青苗法，

強攤又強貸百姓遭災(zāi)。

第三本參的是條例司，

乾綱獨斷不把言路開。

王安石（唱）詩詞歌賦不堪用，

經(jīng)義論策考賢才。

青苗新法多嗟怨，

錯不在法在執(zhí)裁。

三司合并無阻礙，

方能推行少疑猜。

蘇東坡大宋積患已久，這法不可不變，卻不是丞相這樣的變法！

王安石（不悅）那要如何變得？

蘇東坡丞相看，前面就是錢王祠了。

王安石可是納土歸宋、消弭兵戈、保全百姓的錢王么？

蘇東坡正是。錢王體恤萬民、深得人心。變法當(dāng)溫和而變、緩緩而行，丞相變法卻是四海騷動，民怨沸騰。

王安石依你之言，該如何？

蘇東坡先結(jié)人心、厚風(fēng)俗；再立法度、多論議；然后選賢才、委重任。不可操之過急，推行太速呀！

（唱）用人不分好與壞，

能變法則攬入懷。

忠良之臣貶在外，

朝中多是狼與豺。

制定新法拍腦袋，

無章無法怎安排？

推廣新法只求快，

快馬夜行豈不危哉？

王安石大宋每年給遼國贈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西夏贈銀七萬兩、絹十五萬匹、茶三萬斤。連春祭的賞銀都發(fā)不出了，能不急，能不快么！

（唱）內(nèi)憂外患時難待，

快刀能斬亂麻來。

變法艱難同百代，

用人如今只唯才。

若有不妥及時改，

懸崖勒馬巧安排。

不變法怎有你長堤十里，

鶯啼曉柳長花開？

如今是國庫充盈民安樂，

丞相為天下理財！

蘇東坡（唱）百姓錢糧沖國庫，

不顧黎民苦與哀。

分明是與民爭利，

說什么為天下理財！

王安石（唱）年少輕狂不知好與歹！

蘇東坡（唱）剛愎自用不明禍與災(zāi)！

王安石（氣得發(fā)抖）好一個蘇軾，蘇子瞻！

【忽然電閃雷鳴，風(fēng)雨交加，船劇烈晃動

王安石（慷慨地）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蘇東坡人言可畏，何況天變？丞相此言，就不怕遭天譴，失人心么？

王安石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各安天命！倒是你的《蘇子瞻學(xué)士錢塘集》有不少譏諷新法之作，卻是為何？

蘇東坡興之所至，目之所視，如蠅在口，不吐不快。

王安石你的詩文動響甚巨，恐不利于新法。

蘇東坡區(qū)區(qū)幾句曲折閃爍之詞，豈能撼動新法分毫？

王安石恐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你傲慢不遜，恐遭人禍！

蘇東坡（不服氣）多謝丞相良言！

王安石軾者，車前之橫木也，平而穩(wěn)健，可扶可倚。而你，鋒芒太露，可為軾者乎？

蘇東坡安石者，安如磐石也。而君，四面樹敵，危如累卵，何安之有？

王安石你……不堪大用！不堪大用！

【蘇、王二人下船

呂惠卿（扶王安石下船）丞相！

王安石啟程回京?。ㄏ拢?/p>

第二場：辭送

【熙寧七年，華北、淮南一代，數(shù)月滴雨未降，蝗災(zāi)肆虐。

【場上一群流民無衣無食，在汴梁城討飯。

【王安石見流民慘狀，傷心落淚。

王安石天變了，天真的變了！

（唱）數(shù)月無雨天災(zāi)降，

流民飄零滿汴梁。

避饑荒尋路無路，

泣血淚千行萬行。

圖強變法遭天變，

天不助我恨災(zāi)蝗。

【轉(zhuǎn)皇宮，皇帝早朝，眾大臣列兩旁

宋神宗（唱）變法多變故，

謗議四沸騰。

怨嗟皆盈路，

讓朕多煩心。

數(shù)月滴雨未降，百姓遭殃，慘目傷情，好不傷感人也。

司馬光皇上，臣司馬光有本參奏。

宋神宗司馬愛卿奏來。

司馬光今華北、淮南一代，蝗蟲漫天，饑民遍野，哀號動天。流民到了京城，商行大戶多被饑民劫掠，民不聊生，此皆王安石變法之過也！

王安石水旱之災(zāi)，圣君堯舜尚且不可避免?；噬系腔筮B連豐收，今偶遇災(zāi)情，并非異數(shù)，當(dāng)全力救災(zāi)便是。

司馬光天變不足畏是何人所言？

王安石這……

司馬光王安石侵官、生事、征利、拒諫、致怨，以至于上蒼以天災(zāi)警示之，皇上不可不查啊！

王安石受命皇上，何來侵官？興利除弊，何來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辟邪說，難佞人，不為拒諫；但凡變法，豈有無怨誹之人？

司馬光治天下如居室，弊則修之，非大壞不大修，大壞而造，必得良匠美材。變法未見其利，先見其害啊，皇上！

王安石皇上，變法成效歷歷在目，臣一片忠心蒼天可表！

司馬光大奸似忠，大詐似信，誤天下蒼生必此人也！

王安石（憤怒）司馬光！你……

【高太后上

宋神宗母后。

高太后如果還認(rèn)我這個母后，看看這是什么？（高太后拿出流民圖）這是鄭俠所呈的《流民圖》。

宋神宗《流民圖》？

高太后將蘇軾這樣的賢良之才貶謫在外，留這一幫亂臣賊子禍亂朝綱?？纯醋兎ò汛笏巫用窈Τ墒裁礃恿?？（指著圖）

（唱）流民慘狀不忍看，

拖兒帶女乞路邊。

衣衫襤褸發(fā)散亂，

饑寒交迫行路難。

瘦骨嶙峋不能動，

臥倒路旁氣奄奄。

自從變法荼毒后，

神州遍地受摧殘。

皇親國戚無財路，

百姓黎民更難全。

堂堂的太平天下，

似陰曹地府一般。

天子理應(yīng)畏天變，

懸崖勒馬莫遲延。

宋神宗母后！

呂惠卿臣有王安石欺君罔上之證。

宋神宗證在何處？

呂惠卿有往來信件為證。（將信件呈上去）

王安石呂惠卿，你……

【宋神宗讀罷信件，沉思良久

宋神宗新法暫停，以觀天變。

王安石皇上，新法不可停??！

宋神宗朕意已決，勿需多言！

王安石今新法暫停，臣難擔(dān)丞相之位，懇請告老還鄉(xiāng)。

宋神宗愛卿此番辭相，乃是暫避風(fēng)頭，待風(fēng)波平息、風(fēng)調(diào)雨順之時，再來助朕！

王安石（脫帽辭相，絕望地）臣，領(lǐng)旨謝恩！

【王安石踉踉蹌蹌地走出朝堂

【蘇東坡上，遇見王安石

王安石子瞻，你如何來了？

蘇東坡上京復(fù)本，奏明政事。

王安石你是來取笑我的么？

蘇東坡聽聞罷相，特來相送。

王安石天變不足畏，如今天下大旱，赤地千里；人言不足恤，如今犯了眾怒；你可以盡情地恥笑老夫。

蘇東坡成大事者，必遭大難，丞相莫要心生怨悶。

王安石我怨天怨地，怨司馬光、呂惠卿，最怨的卻是你！

（唱）當(dāng)初杭州誠心請，

你卻相拒不留情。

太后賞識你文品，

皇上對你早有心。

朝中重臣多傾慕，

司馬光待你如門生。

當(dāng)年若肯來相助，

怎會殺出個呂惠卿？

鬧得個天怒人怨憤，

落得個辭相倍凄清。

蘇東坡（唱）丞相休要謬夸獎，

子瞻自知有幾斤。

道不相同怎相助？

良言相勸你不聽。

丞相還好沒讓我進京為官，不然，在下還要再參你兩本！

王安石哦？參我什么？

蘇東坡（唱）一是保甲法將士難用命，

說什么富國又強兵？

二是均輸法商賈無買賣，

壟斷了財源禍亂頻。

新法迭出捕風(fēng)捉影，

擾亂了百姓與黎民！

王安石（違心地）參得好！只是，老朽已然辭官了。

蘇東坡丞相不辭也罷，若要辭，我要再參第三本！

王安石又參的什么？

蘇東坡（唱）丞相變法將天擎，

辭相之舉事非輕。

此后朝中誰扛鼎？

奸臣當(dāng)?shù)婪y行。

參你個瞻前不顧后，

半途而廢留憾古今！

王安石（苦笑）變法之人，誰不留憾古今？商鞅變法，五馬分尸；吳起變法，萬箭穿心；趙武靈王，餓死宮池。我王安石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了！

蘇東坡正因如此，更不可辭相啊！

王安石可笑啊可笑，當(dāng)年反對變法在皇上面前參我三本的是你，寫詩嘲弄變法的是你，在杭州不受我征召的是你，如今又參我三本不讓我辭相的還是你！

蘇東坡不錯！當(dāng)初勸我一同變法的是你，貶我出京的是你，到杭州請我的是你，今日再參三本前來阻你罷相的還是我！

王安石我沒有錯看人，好一個有風(fēng)有范，有情有義的蘇子瞻！

（唱）當(dāng)年為官做知州，

也有那高朋滿座伴我游。

自從熙寧變法后，

朋友四散無處求。

先惱恩師歐陽修，

后與司馬光成了對頭，

原以為呂惠卿是摯友，

不想他將恩來報仇。

如今辭官歸家去，

與世無爭做云游。

世人避我如猛獸，

只有你蘇子瞻與我送行勸我留。

蘇東坡（唱）子瞻欽佩由來久，

何須追究問根由？

人品剛強如石塊，

詩文華彩更風(fēng)流。

感君待我情深厚，

勸我為官到杭州。

論變法各執(zhí)己見，

做知己傾心相酬。

不能為同僚殿上走，

做一雙知己也樂悠悠。

王安石（苦笑）哈哈……同僚成為死敵，異己卻是知己。有你這等知己，王安石之幸也！

蘇東坡當(dāng)年恩師歐陽修獨傾丞相文章，還賜詩一首：翰林風(fēng)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后來誰與子爭先？

王安石聽聞恩師歐陽修看了你的文章，說不出三十年，世人只記得蘇軾之文，不知歐陽修為何人了。

蘇東坡可憐恩師歐陽修也反對變法，被貶出京城了。

王安石排斥異己，用人不察，推行太急，皆我之過也。（長嘆一聲）唉！

蘇東坡事已至此，恭送先生。

王安石有勞。

蘇東坡看，風(fēng)雪漫天，只那一片梅花開得艷。

王安石（感慨良多）梅……花！寒雪侵骨，無花相隨，可憐這孤寒之命。

蘇東坡古之雄偉瑰怪非常之光，常在險遠處，可孤而不可眾。

王安石知我者，子瞻也！

蘇東坡今日正好以梅代柳，與君相送。（折梅相送）

王安石（唱）手捧數(shù)枝梅，

凌寒獨自開。

蘇東坡（唱）萬木凍欲斷，

孤根暖獨回。

王安石（唱）感君情意重，

如有暗香來。

蘇東坡（唱）且待一年后，

老梅能再開。

王安石（唱）后會有期。

蘇東坡（唱）后會有期。

第三場 詩案

【元豐二年，蘇軾被告發(fā)在謝恩表與詩文中，用語暗藏譏刺朝政，在御史臺獄中受審

呂惠卿御史李定等人聯(lián)合奏本，告蘇軾欺君犯上、詆毀新法，正合我意。想我呂惠卿，現(xiàn)已官居丞相，倒要會會蘇軾這個舊相好的。

蘇東坡朝登天子堂，暮入地牢房。榮辱豈能料，人間多無常。想我蘇東坡，也會有今日之難。

（唱）囹圄最覺風(fēng)霜早，

困境不知山水長。

遙想昔日歌慷慨，

今觀天地色凄愴。

鳴蟬更亂罪人耳，

窗外疏桐葉半黃。

【獄卒送飯上

獄 卒蘇大人，您的飯。

蘇東坡罪臣豈敢以大人相稱。

獄 卒雖然我不識字，可是汴梁城里頭男女老幼，都在傳誦您的詩文。

蘇東坡唉，如今卻是因詩文獲罪。老哥，我有一事相求。

獄 卒蘇大人請講。

蘇東坡此番入獄，恐是兇多吉少，你若聽得要殺頭的風(fēng)聲，送菜時給我一條魚，將死之前，也好有個籌備。

獄 卒這……

蘇東坡請老哥一定答應(yīng)。

獄 卒我答應(yīng)就是，蘇大人一定會遇難呈祥，逢兇化吉的。（下）

【呂惠卿上

呂惠卿犯臣蘇軾何在？

蘇東坡呂惠卿？

呂惠卿現(xiàn)在要叫我呂丞相。當(dāng)年，你如此羞辱于我，沒想到，你今天也會落到我的手上吧？

蘇東坡有些人，雪中送炭，有些人，落井下石。小人得志，長久不了！

呂惠卿死到臨頭了，還不積點兒口德。（拿著詩集，指著）我來問你，“杖藜裹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zhuǎn)手空。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笔呛我馑?？

蘇東坡大人為了應(yīng)付新法總往城里去，孩子們都學(xué)得城里的口音。

呂惠卿這不是諷刺新法么？

蘇東坡寫這童言，也有罪過么？

呂惠卿你……再看看這句，“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分明是怨憤官鹽太貴。

蘇東坡變法之后，不許民間賣鹽，鹽價瘋漲，百姓無鹽可食。如此盛況，也有呂大人一份功勞啊。

呂惠卿你……這條，你無法抵賴了吧？“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北菹率秋w龍在天，你卻求知于地下的蟄龍，這不是謀逆嗎？

蘇東坡哈哈……此乃是寫樹之根也，與皇帝何干？況且并非皇帝方可稱龍，諸葛孔明亦自稱臥龍，難道漢皇帝也要治他的謀反之罪不成？

呂惠卿你寫反詩譏諷新法，抨擊圣上，蠱惑人心，誹謗朝廷，證據(jù)鑿鑿，不容得你抵賴！

蘇東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呂惠卿你招也好，不招也罷，恐怕休想活著走出這個門去了。你做了屈死鬼，也不能怨我。

蘇東坡那該怨誰？

呂惠卿王安石！他在位不敢害你，退位之后再借刀殺人?。ㄏ拢?/p>

蘇東坡王安石！竟然是他……（不敢相信地癱坐）

【獄卒飲酒醉上

獄 卒世間最愛唯喝酒，有酒無愁也無憂。管甚青云平步事，一朝有難也下囚。剛剛在外邊喝了兩壺，暖暖身子正好上班。什么？上班不許飲酒？嘿嘿，我只是個送飯的！蘇學(xué)士天天吃雞鴨魚肉，想必也是吃膩了，今兒個剛好有幾條大鯉魚，不敢獨享，不免給他送去。

【獄卒把魚給蘇東坡送上

蘇東坡（大驚）魚？好魚……（對獄卒）今日你給我送了……

獄 卒魚，大鯉魚?。?/p>

蘇東坡（絕望）好一條大大的鯉魚……哎呀！審了百日，受盡屈辱，竟難逃一死！吾命休矣！

（唱）夢繞云山心似鹿，

魂飛湯火命如雞。

百年未滿先赴死，

十口無歸更悲凄。

我的妻呀，

不能白首心有愧，

生死茫茫費相思。

我的兒呀，

眼中犀角真吾子，

無有老父憑誰依？

子由老弟呀，

處處青山可埋骨，

孤墳夜雨莫淚滴。

與君世世為兄弟，

再結(jié)來生未了誼。

【蘇東坡獄中獨自傷情，王安石上

王安石（動情地）蘇老弟，你受苦了。

蘇東坡（厲聲）王安石！不在江寧養(yǎng)息，不遠千里來此何干？

王安石來看一個老友。

蘇東坡（冷笑）你的老友呂惠卿剛剛來看過我。

王安石我罷相，你來送我，你入獄，我來看你。

蘇東坡看得好，看得好！

王安石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蘇東坡我有今日，也是拜丞相所賜。

王安石你有今日，也在意料之中。

蘇東坡你若不辭官，我何以淪落至此。

王安石你若隨我進京為官，又何以淪落至此？

蘇東坡丞相害我，用心良苦??！

（唱）丞相果然好手段，

翻手為陰覆手陽。

歸隱田園全是幌，

以退為進掌朝綱。

借刀殺人無痕跡，

我命歸天你夢也香。

王安石他竟以為是我害的他？（轉(zhuǎn)念一想）

也罷，借此激他一激。

（唱）子瞻聽我來言講，

須知此難不冤枉。

做人要有三分讓，

行事不可忒張揚。

做一個文人可放蕩，

做一個朝官要周祥。

莫要小看烏臺案，

關(guān)乎變法能久長。

蘇東坡可惱，可惱哇！

（唱）我嫉惡如仇難忍讓，

人生快意寫文章。

罵的是小人禽獸樣，

笑的是不孝不忠良。

譏的是變法不完備。

為的是百姓能安康。

不料你視我為仇患，

錯認(rèn)知己目無光。

王安石子瞻，老朽是前來救你的呀！

蘇東坡救我？呂惠卿說是你要害我。

王安石小人之言，豈可輕信？我若要害你，何必親自前來？難道子瞻信不過老朽？

蘇東坡（沉思一番）我本也不信，是子瞻誤會丞相！

王安石呂惠卿欺人太甚！

蘇東坡丞相來遲了，那獄卒送魚來，他已聽聞，朝中不日將取我性命。

王安石要取你性命？我如何未曾聽聞？子瞻不能死，你若要死，我也有三本要參你！

蘇東坡也有三本？

王安石（唱）一來是一家妻小無人靠，

落下了孤兒寡母夕不保朝。

二來是國家失梁棟，

冤死了千古傳誦一英豪。

三來是置我于不仁不義境，

人皆傳言是我害你到陰曹。

百口莫辯向誰告？

你不能死要在獄中樂陶陶。

蘇東坡我又何嘗想死？階下之囚，生死由人。

王安石傳言恐非真，若真，老朽拼上一命，也要保你！

蘇東坡丞相！

王安石子瞻乃天下英杰，你的死生無關(guān)你我情誼，關(guān)乎變法，關(guān)乎大宋立朝之本！

（唱）太祖杯酒釋兵權(quán)，

有一祖訓(xùn)刻石槽。

不殺上書言事者，

太祖立言字鑿鑿。

士大夫因此把良言告，

言無不盡保宋朝。

變法更不能將人絞，

殺你一人禍濤濤。

變法從此有血債，

腥風(fēng)不散冤魂飄。

此番殺你背祖訓(xùn)，

殺的是才似汪洋，骨如勁竹，

雄才大略，百年難遇的天之驕。

安有盛世而殺賢才者乎？！

老夫拼死也要將你保，

保下股肱臣大功一條。

蘇東坡（感動地）丞相！

王安石子瞻！我要面見圣上，替你求情！（下）

第四場 江寧

【元豐七年，蘇軾從黃州移官汝州，假道拜訪在江寧的王安石

【蘇東坡乘船到碼頭，不久王安石野服騎驢而來

蘇東坡丞相何在……

王安石子瞻何在……

【兩人欣喜相會

蘇東坡丞相！

王安石子瞻！

蘇東坡（叩拜）丞相再生之恩，子瞻何以為報！

王安石（扶起）為天下存一俊才，老夫何其快哉！

蘇東坡丞相不是說“祖宗不足法”，為何以祖宗之法救我？

王安石知錯能改，子瞻之功??！

蘇東坡哈哈……

王安石子瞻為何手有竹杖，頭無官帽？

蘇東坡此乃我自創(chuàng)的東坡帽。

王安石好生別致！如何叫“東坡帽”？

蘇東坡丞相有所不知，貶謫黃州之時，居于城東風(fēng)景秀麗之荒坡，閑暇在坡上打理些瓜果菜蔬，頗有樂趣，而后自號蘇“東坡”。

王安石（打趣地）東坡……“坡”字從土從皮，“坡”乃土之皮也。

蘇東坡（順勢）依丞相所言，“滑”就是水之骨嘍？那“鳩”字九鳥，丞相可知其典故？

王安石愿聞其詳。

蘇東坡《毛詩》云：鳴鳩在桑，其子七兮。連爺帶娘，不多不少，正好九個！

王安石（莞爾）好一個伶牙俐齒的蘇東坡！

蘇東坡丞相如何野服騎驢而來？

王安石此乃我的千里駒。

蘇東坡好有趣的千里駒！

王安石（會意）俗禮豈為我輩所設(shè)哉？

蘇東坡（會意而笑）俗禮豈為我輩所設(shè)哉？哈哈……

王安石盼君一月有余了，請到半山園一敘，子瞻請。

蘇東坡丞相請。

【王安石騎驢，蘇東坡握竹杖同行

王安石（唱）揚鞭歸家且徐行，

蘇東坡（唱）山頭斜照來相迎。

王安石（唱）騎驢代馬快三分，

蘇東坡（唱）竹杖芒鞋步更輕。

王安石（唱）愛聽穿林打葉聲，

蘇東坡（唱）好風(fēng)快意任平生。

王安石（唱）且看江船風(fēng)波里，

蘇東坡（唱）風(fēng)翻浪涌舟自橫。

王安石（唱）上山路滑，小心了。

蘇東坡（唱）丞相走好！

王安石（唱）秋雨行驢路無塵，

蘇東坡（唱）又得浮生半日清。

王安石（唱）轉(zhuǎn)眼已到半山園，

蘇東坡（唱）門庭肅肅花木深。

王安石（唱）不畏浮云遮望眼，

只緣身在最高層。

蘇東坡（唱）回首看取來時路，

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合哈哈……

【兩人來到半山園

王安石子瞻，這就是臥榻之地，請。

蘇東坡半山園，好所在！仰可摘星月，俯可望江寧。

王安石這浩浩揚子江，半個江寧城，皆在眼下。來人，上酒！

蘇東坡我這里備有一個好東西，正好下酒。

（取出一包肉）

王安石什么東西？

蘇東坡自創(chuàng)的東坡肉！

王安石東坡肉？

蘇東坡取半肥半瘦之豬肉，切得齊齊整整的大塊，以糖、鹽、醬佐之，小火慢燉兩個時辰即可。

王安石哈哈……東坡帽，東坡肉，你蘇東坡好雅興??！

蘇東坡人生苦短，何時，何事不可取樂？

王安石好一個隨遇而安的蘇東坡！來來來，飲酒吃肉！

【兩人飲酒吃肉，王安石連連贊嘆

王安石紅似晚霞，色如瑪瑙，軟而不爛，肥而不膩，好一個東坡……肉！

蘇東坡謬獎了。

王安石我罷官，你遭貶，同是淪落之人，死里求生。今日之會，別有一番滋味。

蘇東坡獲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芒鞋，放浪山水間，與漁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唾罵，自喜漸不為人知。

王安石讀子瞻前后《赤壁賦》，真乃世間神品！烏臺詩案之后，文風(fēng)大進呀！

蘇東坡豈敢，生死一線，看透世間許多虛浮之物。

王安石正是因禍得福?。?/p>

蘇東坡遠處繁華巷口可是烏衣巷？

王安石正是。

蘇東坡舊時王謝堂前燕，

王安石飛入尋常百姓家。

蘇東坡當(dāng)年謝安淝水之戰(zhàn)，以八萬軍大敗前秦八十萬虎狼之師，真英雄也?。嬀贫栉柚?/p>

（唱）大江東去，

浪淘盡千古英雄。

朱雀橋畔，

人道是淝水謝公。

烏衣巷口，

尤有千載名士風(fēng)。

江山如畫，

一時多少豪雄。

遙想謝公當(dāng)年舉棋談笑，

落指間強虜飄散煙云中。

樽酒相逢古今如夢，

都將萬事付與千盅。

王安石（感慨）唱得好！如今西北邊患尤甚，大宋之謝公今安在！

蘇東坡如今，朝中忠臣流散，任憑呂惠卿之流倒行逆施。

王安石偏居江寧，心憂社稷。本想歸心田園，夢中仍念大宋安危。

蘇東坡丞相當(dāng)早日出山，挽社稷危局才是。

王安石如今須發(fā)盡白，恐來日無多。況皇上疑我，呂惠卿妨我，事不可為。愛子先我而去，早已是心灰意冷。只是，你還是那樣地反對新法么？

蘇東坡新法頗有可取之處，只是用人不察，推行太速。如今，唱反調(diào)的御史中丞、臺制院、諫院皆形同虛設(shè)。

王安石新法并非完備，須行改良，期間得失，東坡最明。

蘇東坡大宋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如今，士大夫萬馬齊喑，必生變故。

王安石子瞻驚人之論！你是蟄龍，日后必有大用，大用之時，莫忘新法！

蘇東坡新法好處，子瞻自然記得！

王安石倘若沒有變法，我們早就是好友了。

蘇東坡（打趣地）不打不相識??！

王安石子瞻，你看著半山園風(fēng)景如何？

蘇東坡風(fēng)景如畫，美不勝收。

王安石何時不做官了，在此買一片良田，三畝宅院，你我做那隔籬把酒，無話不談的鄰居如何？

蘇東坡隔籬把酒，無話不談？好，好哇！

（唱）有朝辭官投丞相，

做一個躬耕壟畝田舍郎。

王安石（唱）與君談笑論文章，

做一個飽覽經(jīng)史讀書郎。

蘇東坡（唱）會須爛醉三萬場，

勝過那洞房花燭做新郎。

王安石（唱）從此不思在廟堂，

不做那虛苦勞神狀元郎。

合（舉杯痛飲）干！

王安石（突然傷感）我虛長你一十六歲，不知那時節(jié)，老朽是否還在世上！

蘇東坡丞相鶴發(fā)童顏，高壽之命，何出此言！

王安石這幾日，且到這江寧城好生游賞。

蘇東坡叨擾了。

王安石（指著四處風(fēng)景）你看這邊，再看那邊……

【游賞罷，蘇東坡欲行。

蘇東坡任期將至，子瞻需先行告辭了。

王安石待老夫吟詩一首，送你一程。（見景吟詩）北山輸綠漲橫陂，直塹回塘滟滟時。細(xì)數(shù)落花因坐久，緩尋芳草得歸遲。

蘇東坡待我次韻一首，以和先生。（和韻對詩）騎驢緲緲入荒陂，想見先生待何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王安石子瞻，莫忘了買田為鄰之約。

蘇東坡丞相留步，為鄰有期！

【兩人依依惜別

旁 唱（唱）偶然相聚還離索，

人生到處萍漂泊。

樽前一笑休辭卻，

揮手莫負(fù)平生約。

王安石（目送蘇東坡遠去）不知幾百年，方有此等人物！

第五場 更化

【元佑元年，神宗皇帝駕崩一年后，新繼位的哲宗年幼，高太后主政，召司馬光進京主事，進行元佑更化，盡廢王安石新法。

太 監(jiān)新黨蠱惑先皇，盡廢祖宗之法，以致天地倒懸，百姓涂炭。今新法盡數(shù)廢除，新黨貶出京城，以安天下！

【王安石與蘇東坡在各自住處聽聞此事，同一舞臺，不同地方唱

王安石（唱）舊同僚紛紛下場，

換新主改弦更張。

蘇東坡（唱）十六年變法天地動，

這一朝重回舊綱常。

王安石（唱）從今后復(fù)土收疆終無望，

空負(fù)了先皇帝圣德汪洋。

蘇東坡（唱）空累了眾百姓白忙一場，

嘆天下新舊難容滿目瘡。

王安石（唱）恨不如五馬分尸罪商鞅，

身雖死一統(tǒng)秦皇。

我這里形銷骨瘦人雖在，

人世倒懸法已亡。

蘇東坡（唱）老丞相一生勞碌付流水，

新法盡廢怎堪傷。

王安石（唱）拋卻生前碌碌事，

恐難逃千秋罵名罪惡彰。

蘇東坡（唱）呀，看山邊風(fēng)雪漫漫，

梅花爭艷。

王安石（唱）呀，看窗外風(fēng)雪正緊，

梅花滿地。

蘇東坡（唱）聚家眷，載銀兩，

做鄰里，買田房。

江寧城再投奔老丞相，

叫他心放寬，莫思量。

把酒言歡將梅賞，

談玄論佛品花香。

老丞相，蘇東坡已備好買田之資，即刻啟程，半山園與君永為鄰好！

【王安石吐血，見血大驚。

王安石蘇東坡啊蘇東坡，老朽心已死，日無多，不能與你為鄰?fù)瑲g，恐與梅花同葬。

（唱）隔籬把酒成空想，

再相會生死茫茫。

冷與香，共飄蕩。

白與紅，同丘藏。

寒花枝終在雪中葬，

盼不到春歸萬里香。

【王安石又吐一口血，癱倒。

侍 從老丞相！老丞相！

王安石（虛弱而期待地）我來問你，那蘇軾，蘇子瞻今何在？

侍 從回老丞相，聽說那蘇東坡已奉旨入京了！

王安石（欣慰地）奉旨入京，奉旨入京……（咽氣）

侍 從（大哭）老丞相，老丞相……

【太監(jiān)讀圣旨，蘇東坡、呂惠卿接旨。

太 監(jiān)門下侍郎章惇改任汝州知州；龍圖閣學(xué)士李定改任青州知州；參知政事呂惠卿改任建寧軍節(jié)度副使。封蘇軾為禮部郎中，即刻入京。

蘇、呂臣領(lǐng)旨謝恩。

【蘇東坡遇到呂惠卿

蘇東坡這不是呂大人么？

呂惠卿（畏畏縮縮）蘇大人。

蘇東坡呂大人這是去哪里高就?。?/p>

呂惠卿奉旨到建寧赴任。

蘇東坡哦，回福建老家去了？做的什么官？

呂惠卿（低聲）建寧軍節(jié)度副使，正好回家孝敬老父。

蘇東坡誤了老母三年孝期，顧得上老父也是好的！

呂惠卿（不悅，扯開話題）蘇大人不也當(dāng)過黃州團練副史么？

蘇東坡呂大人有朝一日重回朝廷，做一個丞相也為未可知?。?/p>

呂惠卿此理不差！

蘇東坡蘇某人當(dāng)年快言快語，多有得罪！

呂惠卿豈敢，烏臺一案，多多包涵！

蘇東坡論起烏臺詩案，還得謝謝呂大人。

呂惠卿此話怎講?

蘇東坡若不是那詩案哪，

（唱）怎看得開生與死，

看得脫功與名。

看得到黃州山與水，

看得盡赤壁古與今。

看得明變法功與過，

看得透當(dāng)年狂與昏。

看得出小人與君子，

看得清王大人對我的一片真情！

呂惠卿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搭救于你。

蘇東坡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會陷害于他！

呂惠卿非是我要害他。那新法十之六七皆出于我之手，論功我為最大。王安石得罪人甚多，為了新法施行，我當(dāng)丞相，有何不妥？

蘇東坡如此，便可以反目相噬，恩將仇報么？

呂惠卿蘇大人，先皇繼位登基之日，身著戎裝，早有革新除弊、富國強兵、抵御外辱之志。沒有王安石，也有李安石、謝安石，先皇欲中興雪恥，用誰不一樣？

蘇東坡（故意地）呂大人好大膽！就不怕蘇某人告你個欺君罔上之罪？

呂惠卿空口白牙，盡管去告！我算看開了，變法之人，必遭天譴。只有一事，奉勸蘇大人。

蘇東坡何事？

呂惠卿改改你這無遮無攔的脾性，該低頭則低頭，否則有朝一日，會貶得比我還遠！

蘇東坡哦？遠到何處？

呂惠卿貶到那天涯海角，煙瘴不毛之地！

蘇東坡哈哈……托您吉言，到時正好遍賞大好河山！

呂惠卿那蘇大人告辭了！（下）

蘇東坡告辭，告辭！哈哈……（下）

第六場 寫制

【朝堂上，聞知王安石死訊后，群臣議論。

高太后王安石壽盡而終，雖盡數(shù)廢除他的新法，然他乃三朝元老，早年亦有功于大宋，今追贈太傅。不知這追贈太傅之制由何人起草？

司馬光王安石德行無虧，文章書義過人之處甚多。然蠱惑先帝，性不曉事，剛愎自用，不聽良言，弄得廟堂顛倒，百姓涂炭，而今蓋棺論定之時，臣愿起草。

【眾大臣附和

蘇東坡司馬大人向來與王安石有隙，倘若他來起草，哎呀，

（唱）一生功勞掩黃土，

蓋棺論定難翻身。

從此史書來記載，

難守千秋紙上塵。

要為知己親寫制，

臧否豈能讓他人？

報他知遇兩交心，

報他詩案救命恩。

報他買田為鄰意，

報他為國為民情。

為了知己拼一次，

哪怕得罪天下人！

高太后（點頭）嗯，那就由……

蘇東坡且慢！

高太后蘇愛卿。

蘇東坡丞相國事操勞，這殺雞之事，何煩牛刀？若不嫌棄，這《王安石贈太傅制》由臣起草！

高太后（看司馬光）這……

司馬光蘇子瞻才如汪洋，早年又被新黨貶謫在外，可堪此任！

高太后那就由蘇愛卿起草！

蘇東坡謝太后！

高太后筆墨伺候！

【太監(jiān)取來文房四寶，蘇東坡取過筆，在紙上奮筆而書

蘇東坡（唱）世有非常事，

方有異人出。

博學(xué)通今古，

名高一時無。

辯可行其道，

智可通坦途。

瑰瑋之文藻萬物，

卓絕之行世間殊。

司馬光介甫德行不差，快說說他的新法。

高太后對，對，對，快說說他那禍國殃民的新法！

蘇東坡大義凜然，不為所動，繼續(xù)寫

（唱）熙寧變法天下動，

精勤勞勉新政出。

新法有成也有敗，

功過還待后人書。

一心只為國強盛，

浮名私利不曾圖。

功冠群賢信任篤，

數(shù)年而變天下俗。

司馬光（大怒）蘇東坡！你如何偏袒于他！

高太后（憤怒地）寫，繼續(xù)往下寫！

蘇東坡（繼續(xù)慷慨激昂地寫）

（唱）進退從容泰然處，

功業(yè)既成隱林湖。

駕鶴西去心哀楚，

長歌奮筆以當(dāng)哭。

想見風(fēng)采君何處？

半山園上草荒蕪。

【書成，蘇東坡扔筆，侍從呈給太后

【太后看完，氣得渾身發(fā)抖，癱坐在皇位上，轉(zhuǎn)呈給司馬光看，司馬光大驚。

高太后（恨鐵不成鋼地）蘇東坡啊蘇東坡，你怎么這么糊涂啊？

（唱）遙想當(dāng)年仁宗在，

夸你兄弟丞相才。

敬你守則貶在外，

佩你文章曠世才。

惜你蒙冤明珠漏

將你征召回宮來。

一年三升恩非淺，

受恩不知報恩來。

不知分寸寫此制，

辜負(fù)厚望太不該。

司馬光那王安石把你貶謫在外，你都忘了嗎？

蘇東坡正是走遍杭州、密州、黃州、汝州、登州，方知百姓之需，變法之利弊。

司馬光新法禍國殃民，何利之有？青苗法，歲入三百萬貫，免役法，歲入一千八百多萬貫，市易法，歲入一百三十多萬貫。皆是民脂民膏??！

蘇東坡這青苗法不好，免役法是好的；這市易法不好，農(nóng)田水利法是好的。不少新法，錯不在法，在執(zhí)行。

司馬光不管是什么法，統(tǒng)統(tǒng)給我廢除，一個不留！

蘇東坡如此專橫，以偏概全，你非司馬光。乃是……

司馬光乃是什么？

蘇東坡乃是司馬牛！司馬犟牛！

司馬光你也罵起我來了？太后，如今盡廢新法，改弦更張之際，蘇軾之言甚不妥當(dāng)，請另擇人寫過。

高太后蘇愛卿此文情真意切，文采斐然，雖多有溢美之詞，卻也不必計較。

司馬光（不滿地）太后！

高太后今對新法矯失革弊，恐有反覆之徒詆毀。多說幾句好話，也可堵悠悠眾口。

司馬光（只好順從）唉！蘇子瞻啊蘇子瞻，沒想到你與王安石交情如此之深！

蘇東坡臣之所為，更是為了大宋江山著想?。?/p>

（唱）非是為他私情袒，

卻是為國吐忠言。

新法執(zhí)行十六載，

萬民習(xí)之以為安。

雖有良多不妥處，

更改事大要思周全。

探究變法成與敗，

而后新政方可談。

不當(dāng)之處慢慢改，

改好益國益家園。

黨同伐異不可取，

盡廢新法理太偏。

天翻地覆民難適，

改弦恐有災(zāi)禍延。

司馬光太后，蘇軾留戀新黨，在京為官，恐不利日后行事。

高太后蘇愛卿，你太讓本宮失望了！

蘇東坡既然如此，臣請出京為官。

高太后蘇愛卿要前往何處？

蘇東坡天下之大，獨愛杭州！

高太后杭州？

尾 聲

【杭州西湖，蘇堤上

【蘇東坡與王安石靈魂相聚

王安石（感動地）子瞻！

蘇東坡（激動地）丞相！

王安石我們又在這蘇堤上相見了！

蘇東坡蘇堤春曉，變法之功啊。

王安石不想你竟為我寫制，如此助我！

蘇東坡（自嘲）我是一肚子不合時宜呀！

王安石子瞻，是我誤了你呀！

蘇東坡非丞相誤我，未能盡丞相之志，乃是我誤丞相。

王安石此言差矣。

蘇東坡天地傾覆，誤的非你非我，恐是大宋的社稷蒼生！

王安石不知今后，大宋國運如何？

【靈隱寺鐘聲響起

蘇東坡聽，靈隱寺的鐘聲。

王安石黃鐘大呂，棄之于野，大宋江山，已不可說。

蘇東坡江山代謝，非人力能為，千秋功過，自有人評說。

王安石子瞻，還記得買田為鄰之約嗎？

蘇東坡這萬畝西湖水，即是良田，魚蝦即是稻黍，你我同船而渡，飲酒而歌，永為鄰里如何？

王安石請！

蘇東坡請！

【二人乘船飄然而去

旁 唱（唱）高山流水知音遇，

痛飲狂歌更流連。

不知相逢能幾日，

但愿相會成永年。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