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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變異學角度看民族典籍《蒙古秘史》的異域接受

2020-11-19 13:39
名家名作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典籍蒙古蒙古族

蔣 翠

一、引言:民族典籍外譯碩果累累

作為一個有著悠久歷史和深厚文化傳統(tǒng)的多民族國家,中國各少數(shù)民族基本上都有自己的歷史史詩或民族典籍,如藏族的《格薩爾王》,蒙古族的《蒙古秘史》,新疆維吾爾族的《福樂智慧》等。作為中華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少數(shù)民族典籍各具特色,享有極高的文物和文化價值,同時也是中華民族文化和世界多元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對外翻譯更是“中國文化典籍外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目前,民族典籍翻譯研究已取得突破性進展和成就,王宏印主持的“中華民族典籍翻譯研究叢書”陸續(xù)出版,其中較為著名的有邢力編著的《蒙古族典籍翻譯研究—從〈蒙古秘史〉復(fù)原到〈紅樓夢〉新譯》、梁真惠編著的《〈瑪納斯〉翻譯傳播研究》、李寧的《維吾爾族(西域)典籍翻譯研究—絲路遺珍的言際旅行》、王治國編著的《藏族典籍翻譯研究—雪域文學與高原文化的域內(nèi)外傳播》、劉雪芹的《西南諸民族典籍翻譯研究》等。此外,民族典籍英譯課題立項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如李寧主持的新疆維吾爾族古典長詩《福樂智慧》的翻譯研究,王治國主持的藏族長篇英雄史詩《格薩爾王》的翻譯研究都已經(jīng)結(jié)出豐碩的果實。[1]

二、比較文學變異學與翻譯研究

翻譯是一種跨語言和跨文化的社會對話過程,當兩種不同語言進行轉(zhuǎn)換時,譯者扮演了中間人的角色,幫助兩種語言、文化和社會進行交流。但是,由于文化的獨特性、譯者的主觀能動性以及讀者的期待視野等的存在,源語文本與目的語文本無法達到完全對等,在翻譯轉(zhuǎn)換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發(fā)生變異。在文學翻譯的過程中,如果不發(fā)生一定的變異,文學將永遠拘泥于本土范圍,只有讓翻譯在異質(zhì)文化內(nèi)積極融通,本土文學才能跨越民族界限,真正走向世界。文學是在翻譯中發(fā)生變異的文學,沒有翻譯的變異,文學傳播和接受將舉步維艱,也就不會有世界文學的形成。[2]

變異學聚焦于跨文化對話中出現(xiàn)的意義碰撞、阻礙、誤讀和扭曲等問題,即在跨語言和跨文化的闡釋過程中,翻譯要考慮不同的文化因素,既要參照源語文本,又要有所限度地發(fā)生變異,以達到目的語文本的傳播接受。[3]

三、民族典籍《蒙古秘史》及其異域傳播

成書于774年的《蒙古秘史》是蒙古文字誕生之后的第一部大型書面作品,具有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永久的文學價值,被譽為蒙古民族“創(chuàng)世紀”式的文化元典?!睹晒琶厥贰肥菄H學術(shù)界公認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是蒙古族三大歷史著作之一,內(nèi)容面面俱到,涉及13世紀中葉前蒙古族軍事、政治、語言、文化、經(jīng)濟、思想等方方面面的歷史資料,是蒙古族寶貴的歷史、文化和文學遺產(chǎn),被譽為“蒙古族百科全書”。

作為一部曠世奇書,《蒙古秘史》很早就引起了國內(nèi)外學術(shù)界的關(guān)注。在國內(nèi),先后出現(xiàn)了多種文本,如注釋本、音譯本、漢譯本、蒙文本等。

自19世紀60年代傳入外國,《蒙古秘史》先后被譯為俄、德、日、法、土耳其、波斯、意大利、西班牙、捷克、匈牙利、波蘭、韓等多種語言文字,遍及多個語種,正是由于這種特殊的魅力和價值,關(guān)于《蒙古秘史》的研究甚至引發(fā)造就了一門風靡世界的專門學科——“秘史學”。

相較于其他譯本,英譯本雖起步較晚,但數(shù)量眾多,意義重大,近年來又取得了顯著的成果。早在1957年就出現(xiàn)了第一部針對漢語總譯的英語全譯本,由印度的孫維貴(Wei Kwei Sun)完成。隨后,在1963年,著名英國漢學家,同時也是文學翻譯家的阿瑟·威利(Arthur Waley) 翻譯了《蒙古秘史》的故事部分,并將其收入《蒙古秘史及其他》(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 and other Pieces)。1970年至1975年,澳大利亞蒙古學家羅伊果(Igor de Rachewiltz)陸續(xù)發(fā)表了散韻結(jié)合的《蒙古秘史》英譯文,名為《蒙古秘史:13世紀的蒙古史詩編年史》(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 A Mongolian Epic Chronicle of the Thirteenth Century),于2004年出版。1982年,最具影響力的首部《蒙古秘史》全英譯本由柯立夫(F. W. Cleaves)完成,由哈佛大學出版。2001年,俄崗各·奧儂(Urgunge Onon)教授編譯出版《蒙古秘史:成吉思汗的生活和時代》(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 The Life and Times of the Chinggis Khan),是較新的英譯本。[4]2006年,蒙古帝國成立800周年,道爾基(N.Dorjgotov)和額仁道(Z. Erendo)帶領(lǐng)翻譯團隊共同完成了目前最新的一部《蒙古秘史》英譯本(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5]

四、變異學理論對《蒙古秘史》異域接受的啟示

翻譯是一種跨越異質(zhì)文化的交際行為,在這一過程中,源語作者、翻譯發(fā)起人、譯者、目的語讀者之間是一種互動關(guān)系。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應(yīng)結(jié)合目的語讀者的接受能力來決定譯入語文化中文本的“變異”及其翻譯策略和方法。

1.英譯本中語言層面的變異研究及接受

語言層面的變異研究,即跨語際變異研究,主要研究在翻譯過程中發(fā)生的語言變化,包括語義、形態(tài)和句式等方面。文學作品穿越語言的界限,流傳至他國時,通過翻譯被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在此過程中,為了迎合目的語讀者的需求,會在語言層面發(fā)生一定的變異。①本文中所有奧儂譯本引文皆出自奧儂《蒙古秘史》2001版譯本:Onon, Urgunge. 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 The Life and Times of the Chinggis Khan [M]. Richmond: Curzon Press, 2001.

奧儂譯文:At the time of the killing,the Tatar Qargilshira escaped and became a bandit. Suffering and hungry,he entered[my] mother’s yurt. “I seek alms,” he said. “If you seek alms,” he was told,“[then] sit over there.” While he was sitting on the end of the bed, on the western side of [the yurt] next to the fire [by the door],Tolui,then five years old,came in from outside. [Tolui] ran [back towards the door],followed by Qargil-shira,who [snatched] the boy,tucked him under his arm,and left [the yurt].(P106)

現(xiàn)代漢譯:只身逃出的塔塔兒人合兒吉勒失剌因饑餓難忍又返了回來,闖進了我母親的家中。當他說:“進來乞討食物”時,母親一邊說著“乞討施舍,可坐那邊等候”,一邊讓他坐于門后右邊床頭。那時,五歲的托雷從外頭跑進屋里,又要跑出去時,合兒吉勒失剌起身跳起,一把將托雷夾在腋下。(P200)

分析:漢語、英語分屬于不同的語系,在句式表達方面存在極大的差異。漢語不受形態(tài)的約束,具有很強的靈活性,現(xiàn)代漢譯中,造句少用形式連接手段,更加注重句意間的隱性連貫,且句式相對較簡短,流水句一句接一句,呈流散型。奧儂譯文體現(xiàn)了語言層面的變異,使用了介詞短語(at the time of the killing),分詞短語(suffering and hungry, followed by),if引導(dǎo)的條件狀語從句,while引導(dǎo)的時間狀語從句和who引導(dǎo)的非限制性定語從句,注重顯性銜接,以形顯義,從而顯得主次分明,層次清楚,更多地體現(xiàn)了英語重形合的特點。此外,奧儂的譯文通俗化傾向顯著,采用松散的釋譯法,對原作中某些語言點進行釋意和拓展,分別增譯了at the time of the killing和and became a bandit,從而使譯文更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

2.英譯本中文化層面的變異研究及接受

自1990年蘇珊·巴斯內(nèi)特和安德烈·勒菲弗爾提出翻譯研究“文化轉(zhuǎn)向”以來,學術(shù)界對翻譯的研究不再局限于語言層面,而是將歷史、社會、文化等因素納入研究范圍,就像文化翻譯理論研究代表所提出的那樣,文本不是在真空中寫成的,因此,翻譯也不可能在真空中進行,尤其是文學作品的翻譯。毋庸置疑,東西方文化之間存在著差異,必然會產(chǎn)生相互的碰撞,或相應(yīng)或相違。②本文中所有現(xiàn)代漢譯引文皆出自特·官布扎布和阿斯鋼《蒙古秘史》現(xiàn)代漢譯版本:特·官布扎布和阿斯鋼. 蒙古秘史:現(xiàn)代漢語版[M]. 北京:新華出版社,2005.

奧 儂 譯 文:Qudu, Qal, and Chila’un—the sons of Toqto’a became frightened [of us] and retreated,[all the while] shooting arrows at us,[but] they fled like wild asses with lassos [round their necks],like deer with arrows [in their flesh]. If they grow wings and fly up into the sky,will not you,Sübe’etei,turn into a gerfalcon and fly [up]after them?(P96)

現(xiàn)代漢譯:世仇之敵脫黑脫阿那,奪命逃去的兒孫們,如同受驚的野馬,又似中箭的山鹿,跳過河水跳過了山,逃向遠方的天際邊。若那逃匪忽都、赤剌溫變做飛禽躥上天空,我的勇士速別額臺你,化做雄鷹捕住他?。≒173)

分析:由于中英生態(tài)環(huán)境不同,使得中英兩國人民對動物的喜好也各不相同。蒙古族是一個馬背上馳騁的民族,馬是蒙古族人民在草原生產(chǎn)生活中的重要伙伴,蒙古族在長期的草原生產(chǎn)生活實踐中形成了關(guān)于馬的大量詞匯,如傳統(tǒng)節(jié)日馬奶節(jié)和賽馬節(jié)、馬奶酒、馬頭琴、封神馬等?,F(xiàn)代漢譯用“受驚的野馬”形象地描述了脫黑脫阿別乞之子在戰(zhàn)敗后倉皇逃竄的狼狽形象,符合中國文化特點。但是,英國古代主要靠馬耕,因此馬在英美文化中則是一種勤勞和吃苦耐勞的正面形象,所以奧儂翻譯成了“wild asses with lassos”,因為英語中“ass”除了意為“驢”,還有“蠢人、蠢驢、傻子”之意,符合成吉思汗對脫黑脫阿別乞之子的形象判斷。此外,蒙古族將雄鷹作為民族英雄的象征,現(xiàn)代漢譯中,“雄鷹”是成吉思汗對其四員虎將之一速別額臺的表述,奧儂沒有譯成普通名詞“eagle”或“hawk”,而是譯成了特稱“gerfalcon”,意為“矛隼”,因為矛隼兇猛敏捷,既能捕捉飛行中的鳥類,又能逮住地上奔跑的獸類。

3.英譯本中民族形象的變異研究

20世紀中葉,基亞在《比較文學》中專列一章“人們看到的外國”對形象學進行論述,形象學也在不斷的發(fā)展中成為比較文學研究的一個分支。形象學的研究對象是在一國文學作品中表現(xiàn)出的他國形象,而這種形象是一種“社會集體想象物”。文學輸入國對輸出國的文學并非照單全收,而是有選擇地吸收,甚至是帶著強烈主觀意愿的轉(zhuǎn)化和改變。

奧儂譯文:Chinggis Qahan was born with his destiny ordained by Heaven above. He was descended from Borte Chino, whose name means “greyish white wolf”, and Qo’ai-maral, the wolf’s spouse, whose name means beautiful doe, who crossed the lake and settled at the source of the Onon River at Burqan-qaldun, where Batachi-qan was born to them.(P29)

現(xiàn)代漢譯:成吉思汗的根祖是蒼天降生的孛兒帖赤那(蒼色狼)和他的妻子豁埃馬闌勒(白色鹿)。他們渡騰汲思水來到位于斡難河源頭的不兒罕山,生有一個兒子叫巴塔赤罕。(P2)

分析:此句是關(guān)于蒙古族族源的神話傳說,即孛兒帖赤那(旁譯蒼色狼)和他的妻子豁埃馬闌勒(旁譯白色鹿)來到斡難河源頭,結(jié)為夫妻,繁衍后代,成為蒙古族的先祖。因此,“蒼狼”與“白鹿”代表蒙古族的美好形象,是蒙古族的圖騰。奧儂在翻譯此句時,對“蒼狼”和“白鹿”采取了異化的翻譯策略,同時又采用釋譯法對其進行解釋說明,充分考慮了目的語讀者的接受能力。

五、結(jié)語

民族典籍是我國各民族在歷史長河中保存下來的珍寶,其翻譯對于傳承和傳播中華文明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首先,可以增強我國各民族之間的溝通和了解;其次,可以豐富世界文化,促進世界多民族和諧交流;最后,促進中華文化走向世界,提高我國文化“軟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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