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賈平西,立刻蹦出一個字:怪。
知道賈平西,是因為他的一幅畫。那時候,七經(jīng)街118號有一座三層的黃樓,掛著文化局、群眾藝術(shù)館和文聯(lián)的牌子,面對著七經(jīng)街,立著一排櫥窗,櫥窗玻璃的后面,時常展出書法、攝影、美術(shù)作品。彼時,我在黃樓里有一張辦公桌,也住在辦公室,每每路過櫥窗,總要瞅幾眼。1978年的某個時日,那個櫥窗里又有了新的內(nèi)容,好像是書法和繪畫作品的聯(lián)展,我就看到了賈平西的畫作,不大,好像是兩平尺的樣子,畫面上是花鳥,什么花什么鳥,不記得了,但那幅畫的用筆卻讓我難忘。一般的國畫,筆觸多圓融,而他的花他的鳥,幾乎都是直筆,一如斧斫刀削,類似木刻的味道,又呈現(xiàn)裝飾的氣韻。還有,其題款,筆畫與筆畫,字與字,構(gòu)成了一幅圖案模樣。
怪,我當(dāng)時就想到了這個字。
是的,怪。在我有限的視野里,前人也好,今人也好,好像從來沒有見到那樣用筆的國畫。
怪與不怪,看過了也就看過了。一年多以后,市美協(xié)要開一個會,我的對桌,是美協(xié)主席馬岳老師,我忽然想起了那幅畫,問,賈平西來嗎?馬岳老師說你認(rèn)識他?我說不認(rèn)識,但看過他的畫。馬岳老師也說賈平西的畫怪。人說,字如其人,畫如其人,那時,我想見見賈平西,可馬岳老師說,賈平西已不在丹東了,我問他去哪了?說,調(diào)黑龍江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搞專業(yè)創(chuàng)作了。
我覺得黑龍江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有眼光。
賈平西見不到了,其后,他的畫作卻陸續(xù)見到一些,有的,是收藏者手中的原作,更多的,是他發(fā)表在畫報上、報紙上作品。那些畫,多是花鳥,也有虎和貓什么的?;B也好,虎和貓什么的也好,其用筆,和我在櫥窗里見過的畫一樣,每一幅,都多用直線,都彰顯出賈平西特有的符號印跡,不由你不注目。
如此年復(fù)一年,見到了一些賈平西的畫,也聽到一些有關(guān)賈平西的故事。那些故事,雖然零零碎碎,點點滴滴,聽得多了,漸漸拼成了一個我印象中的賈平西,難說完整還是不完整。還是那個字:怪。
在遼東,上溯三五代,大多的人家都是闖關(guān)東過來的。賈平西呢,也是。三歲那年,他跟著父親來到遼東的一個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小山村,這個赤腳少年,曾放牛六載,嘗盡生活的艱辛,卻天性喜歡畫畫。畫畫,不但費工費時,還得賠上紙張筆黑顏料,在鄉(xiāng)村,一個孩子愛畫畫,近乎奢侈了,這種奢侈,讓他的家庭難以承受,父母自然也不支持他畫畫。而且,畫畫還耽誤學(xué)習(xí),父母就更不同意了。然而,一個少年的熱愛,就是一團火,只要燃燒起來,就會越燒越旺。家里不讓他畫畫,他明里不畫,背地里卻格外用功。沒有人能夠想得到,就是憑著那一份熱愛,偏遠(yuǎn)山村里當(dāng)初的一個放牛娃,卻在1958年考取了魯迅美術(shù)學(xué)院中國畫系花鳥畫專業(yè)。
課堂、臨摹、寫生,寫生、臨摹、課堂。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周而復(fù)始。終于,開始畢業(yè)創(chuàng)作了,賈平西和同學(xué)一起來到山里的一個果園深入生活,寫生,他畫了很多蘋果、桃子什么的,畫到太陽快要落山了,他對自己的畫都不滿意,喪氣地把牙缸里畫寫生的水倒掉了,準(zhǔn)備下山。在返回的路上,他意外發(fā)現(xiàn)幾塊大石頭,不但造型奇特,動勢雄健,而且花紋豐富,顏色也好看,立在天地間,英姿逼人。幾棵枯黃的柞樹,或正或斜立著,樹下,叢生著一些蒿草,秋風(fēng)蕭瑟間,石不動,樹動、草動,他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打動了,心中頓時有了畫的沖動,可是,牙缸里的水倒掉了,身邊的山上,又沒有水,也就無法調(diào)墨調(diào)色,而且,天,馬上要黑了,下山取水,已經(jīng)來不及了。然而,這,卻難不倒賈平西,他瞬間想出一個好辦法,告訴你,可你得憋得住笑;他在牙缸里撒了一泡尿,就用那尿液調(diào)墨調(diào)色,于落日的余暉里在紙上興興涂沫。結(jié)果呢,國畫《疾風(fēng)勁草》誕生了,而且成為那一屆魯美學(xué)生畢業(yè)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作品。
正是《疾風(fēng)勁草》新鮮脫俗的畫風(fēng),讓畫界認(rèn)識了賈平西。一泡尿入畫的故事,也成為經(jīng)久的笑談、佳話。若干年后,賈平西說,他的牙缸,可以刷牙、喝水、插花,還可以盛尿,一缸四用。此一牙缸說,顯現(xiàn)了賈氏特有的幽默,難說是黑色或是別的什么顏色的幽默,但這種幽默,幾乎相伴著他的繪畫生涯一路走到今天。在我看來,以尿入畫,是賈平西的人生寫照,也許只有他才能想出來做出來,正像他的畫,總是以迥異的面貌與他人拉開距離。
1964年,賈平西從魯美畢業(yè),分配到丹東。他工作在美術(shù)設(shè)計室,家在偏僻的老鴰嶺,工作之外,時常出門寫生,他鐘情寫生。他說,先寫生后寫意,再寫生再寫意,反復(fù)寫一輩子。他認(rèn)為,走寫生的路,越走越高,距高峰越近。一天,他在市場上看到一只公雞,白脖、白背、紅冠、黃腿、黑尾巴,又高又大,威武雄壯,流光溢彩。賣雞的看賈平西盯著那只雞看,說,這雞,不是一般的雞,美國爸蘇聯(lián)媽,混血的。美國的爸蘇聯(lián)的媽,對賈平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賈平西覺得那只公雞特入畫,立馬買了回家,在廚房做了雞籠,此后,一有空閑,賈平西便畫那只公雞,畫得好不得意。問題來了,賈平西得意了,鄰居不得意,那只據(jù)稱是混血的公雞五更天就啼叫,惹得鄰人睡不著覺,遂找到賈平西,訴說公雞的吵鬧,要他趕快處理掉。賈平西想,馬不聽話帶嚼子,雞有何不可?他把雞喂飽以后,真就給帶上了嚼子。以為帶上了嚼子的雞不能再叫了,可是,次日五更,又叫了。有友人告訴他,給雞的鼻孔橫插一根小木棍,雞就不叫了,照辦,可是,小木棍插了,雞還是叫。鄰居又來了,說,你畫公雞,就買一只公雞擱家養(yǎng)著,你畫老虎,怎么不買一只老虎養(yǎng)著?鄰家的問,很見智慧和犀利。在電視機前,我想聽聽賈平西怎么回答,賈平西倒能沉住氣,賣了個關(guān)子才說:你若賣老虎,我就買一只。
鄰家一時無言。噴飯!
說歸說,賈平西還是把那只公雞宰殺了。之后,他把雞脖毛、腰部毛各存一束,那些雞毛,伴隨著賈平西從鴨綠江邊的丹東到了松花江邊的哈爾濱。后來,賈平西畫了好多公雞,那只從市場上買來的公雞,成了他特有的模特。
好多畫家都畫過雞,賈平西的那只公雞立在紙上,題曰:《凄寒歲月》,把同行看哭了,把大獎也收入囊中。
為畫蘆葦,賈平西乘長途汽車赴七十多里外的東港,去海邊看葦塘,不但看蘆葦,還精選了五十棵,借了鎬頭刨出來,捆上,又乘七十多里長途汽車帶回家。帶回家,又從五十棵蘆葦里再精選出七八棵,如影相隨,天天畫。一次次畫過那七八棵蘆葦后,那七八棵蘆葦就成了精怪,以不同的姿態(tài),顯身在賈平西的畫中,顯身這個畫展那個畫展。
中國畫,講究筆墨,還講究一個雅。他的雅,見傳統(tǒng)更見自己的獨有品相。譬如,古今無數(shù)畫家畫過無數(shù)次的鶴,但到了他的筆下,那白鶴黑鶴的一點紅,就跳出畫外,那鶴,就姓了賈。
賈平西畫燕子畫貓,那燕子那貓,就姓了賈。
賈平西畫花畫草,那花那草,就姓了賈。
在賈平西的筆下,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人畫過的狗尿苔,也入畫。狗尿苔,單是這個野俗得不能再野俗的名字,怕就令許多畫家退避不止三舍了,而賈平西呢,不僅請狗尿苔入畫,還以狗尿苔命名。
在賈平西的筆下,平平常常的的苞米茬子,也能入畫。一個個苞米茬子,在一條條地垅上把齊整的隊伍排出畫外,苞米茬子的上頭,鐮刀留下的斜面,如耳狀,似乎在聆聽什么,苞米茬子的下面,環(huán)繞著粗礪的根須,深深地扎于土地,沉靜,有力。在鄉(xiāng)間長大的我,見慣了秋后的苞米茬子,可是,面對紙上的苞米茬子,心中就有了某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動。
在賈平西的筆下,一群蝌蚪困在一汪小小水洼里,在紙的一角,還有一個更小的水洼,里面只有兩只蝌蚪。大水洼小水洼,里面的蝌蚪,不知來路,沒有去路,一根根伸直的尾巴,一動不動。而后面的,為求生的欲望驅(qū)使,還擺動小尾巴朝前使勁。小小的蝌蚪,必須在水洼未干涸前生出腿腳方可活命。困于水洼者,世間何止蝌蚪?世事蒼桑,人生坎坷,也許我們就是一只只困在水洼里的蝌蚪。瞅著那畫,忽然就覺某一只蝌蚪有了人的面相人的身影,艱辛中長出腿腳,跳出即將干涸的水洼,成了只蛙。
那只蛙,姓賈。
曾見賈平西畫的一幅麻雀,那麻雀當(dāng)然就姓賈,麻雀姓了賈他還不滿意,以他特有的難說是書法或是不算書法的字題曰:古今家雀如牛毛,誰家家雀有記號?我家家雀落我家,飛到天邊能找到。
特有的賈氏幽默,其自信其霸氣其詼諧其不羈,躍然紙上。
賈平西說:我站著想畫畫,坐著想畫畫,走路想畫畫,吃飯想畫畫,上廁所想畫畫,做夢想畫畫。
賈平西說:世上知音少,天下混蛋多。
賈平西說:學(xué)古人,不迷信古人;學(xué)今人,不迷信今人;學(xué)洋人,不迷信洋人。今人、古人、洋人,在世上待的年限都差不多,沒聽說有一個活了五百歲。
賈平西說:白石畫蟹子題:“看汝橫行到幾時!”我畫蟹子,蟹子說,其實是我說:“祖祖輩輩就這種走法。”
賈平西說:上哪去?前邊。干什么?忘了。
賈平西畫一只雞,說:此畫名為《有題》,區(qū)別于無數(shù)人的《無題》。
賈平西說:寧肯喝自己勞動的小米粥,也不乞求古人、今人、洋人嚼過的饃。
我一次次在電腦上敲出賈平西說賈平西說,沒辦法。對于畫畫,不用說,我說不好,怕許多被稱為畫家的人物,也說不好,所以,只能請賈平西說了。
賈平西說:原來說內(nèi)行中也有外行,現(xiàn)在說內(nèi)行中有很多外行。
平西先生所言,大實話。怕只怕是要得罪許多同行了。
賈平西說:不懂畫的人看畫,不怕像、不怕滿、不怕賤、不怕鮮、不怕名大;怕少、怕貴、怕黑、怕素、怕名氣小、怕看不懂。
平西先生說得真是好,問題是,欣賞美和創(chuàng)造美一樣不易,奈何?
賈平西說:別看我是秋后的螞蚱,只要有時間,只要心情好,就能整出好畫。
一個“整“字,活畫出賈氏的風(fēng)采。嘲人,自嘲,不亦快哉!
賈平西其畫不與人同,緣于其思不與人同。
從古到今,中國畫上的題款,所有的都是從右朝左排,賈平西呢,偏偏相反,從左朝右排。以此,他說:這屬于倒騎驢寫法。毋庸置疑,倒騎驢的題款方式,當(dāng)然姓賈。但是,我總覺得,他的字,他的字以及字與字的組合,顯畫意而欠一些書法的韻味。可是,轉(zhuǎn)而一想,他的字和他和畫一樣,都姓賈,如果不是這樣字,賈平西還是賈平西嗎?
讀賈平西的畫,如聽音樂,點、線、面的組合,色彩的構(gòu)成,不講理的題款,充滿了強烈的節(jié)奏和韻律。筆墨也好,立意也好,也常常倒騎驢,追求和前人的不同,和今人的不同,有的時候,他的倒騎驢,甚至不計得失,淋漓快意地矯枉過正。學(xué)院派出身的他,能工能寫,具有學(xué)院派的嚴(yán)謹(jǐn)法則,但是,又不為那種嚴(yán)謹(jǐn)法則所束縛,立足法則,跳出法則,如草木般野蠻生長,枝葉橫斜,開花結(jié)果。賈平西拿起筆來,飛禽走獸,花草樹木,招之即來,一副天下老大的派頭,什么黑白灰,什么三原色,什么雅的俗的成法不成法,統(tǒng)統(tǒng)為我所用,一鍋亂燉了,燉成自家貨色。他的畫中,油畫,版畫,木刻,裝飾意味,現(xiàn)代構(gòu)成,民間藝術(shù),都可以找到影子,他像一塊磁鐵,只要是對作品有利的鐵質(zhì)因素,都會被他吸附到身上,雜糅再雜糅,從而成為他的作品不可分割的部分。
從山村里起步,邁出魯美,賈平西一路走來,從執(zhí)著的求索中,逐漸有了自家的領(lǐng)悟,自家的筆法,自家的語言,有話說話,無語閉嘴,不裝大,不裝小,不入俗套,我行我素。用他的話說:沉底,冒泡,起飛。
賈平西其畫其思,不與人同,其行為其作派,亦不與人同。曾于畫冊中見過他的生活照,于屏幕上見過他的講演,長發(fā)飄飄,花衫衣花領(lǐng)帶,一身的西裝,或大紅或紫紅或大綠大粉,衣不驚人誓不休,伴以方言俚語口吐蓮花,嬉笑怒罵,隨意拈來,手舞著足蹈著,一派指點江山模樣??捎盟脑捳f,只是“咸扯淡”。賈平西談畫,很簡單,真像咸扯淡,他說:世上三條線,縱橫斜;世上三個面,平立側(cè);世上三塊色,黑白灰。可是,這樣的簡單,比復(fù)雜不知難了多少倍。他還認(rèn)為,中國畫假定總分10分,那么,藝術(shù)構(gòu)思為5.1分,其他的如構(gòu)圖、形、明暗、筆墨水、比例、透視、印章、紙張、畫題等9項,只有4.9分。繪畫的各項指標(biāo),竟然可以量化,甚至竟然可以精確到小數(shù)點。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倒騎驢,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只有賈平西,才能有如此的量化。
這樣的量化,我是第一次看到,而藝術(shù)構(gòu)思占繪畫總分過半的說法,從一個畫家的口中道出,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以一個寫作者的眼光來看,一篇作品,小說也好散文也好,構(gòu)思肯定占了作品的半壁江山。構(gòu)思,是作品的靈魂,繪畫,當(dāng)亦如此。然而,有很多畫家,少見自己的構(gòu)思,自己的面貌,隨意扯過一張紙,隨意一揮而就,隨意題上款識,為畫而畫,相形之下,賈平西關(guān)于藝術(shù)構(gòu)思占繪畫比例的認(rèn)定,愈讓我肅然起敬。
更驚了世駭了俗的,是賈平西的鞋帶。正常的鞋帶,兩只鞋肯定是同一種顏色,然而賈平西卻不是,他的鞋帶,左腳系紅的,右腳系綠的,或者,左腳系粉的,右腳系藍(lán)的。如此滑稽的鞋帶系法,幾人見過?以我輩之平庸,倘如此打扮,不用別人說,自己也注定自認(rèn)傻子相了。可是,這樣的打扮到了賈平西的身上,就有了不羈,有了狂放,就有了蠻不講理的俠氣,有了舍我其誰的氣場,從而成為他的符號,他的徽章。老來俏,賣萌,博眼球,這樣的詞,用到賈平西身上,好像都對,又好像都不對,對比他的畫,讓人覺得,這一切,都是他內(nèi)心野性的淋漓,藝術(shù)荷爾蒙的發(fā)泄。試想,如果不是這樣,他還是賈平西嗎?賈平西所以是賈平西,不僅因為他的畫,更因為他這個人,他的命運他的性格他的生活歷程,這一切的總和,才是慣于倒騎驢的賈平西,完整的賈平西。
沒辦法,倒騎驢,是需要本錢的。蕓蕓眾生者如你我他,沒有資格倒騎驢,當(dāng)然也成不了賈平西。賈平西只有一個。
賈平西的怪,在畫,在言行舉止。然而,其畫,其言行舉止,一個硬幣兩個面,互為表里。怪,昔有鄭板橋,今有賈平西。鄭板橋的怪,難得糊涂,亂石鋪街,見儒者的異氣,見煙火氣;賈平西的怪,自說自話,雅俗亂燉,染俠客的劍氣,染江湖氣。當(dāng)然,如果認(rèn)真說起來,賈平西這個俠,好像并不完全是書劍江湖那樣的俠,倒更像一個刀客,一身流淌著野性,不安規(guī)矩出牌。
無怪不成俠。賈平西自有其狂放的資本,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皆可一一入掌為劍、為刀。他的怪氣,他的俠氣,互為倒影和鏡像。昔日,行走邊城丹東,其后,行走北地黑龍江,再以后,走遍五湖四海,橫筆獨步,笑傲著江湖,孤獨求敗。
少年學(xué)畫,執(zhí)拗堅韌;壯年作畫,一意孤行;如今,人畫俱老,常發(fā)少年狂。少年狂,不是隨便一個什么人都可以發(fā)的。
我又想起了賈平西的那句話:倒騎驢。
以我的平庸,偶爾也胡涂亂抹幾筆所謂的畫,有時作非非想,若是能畫成賈平西那樣,該有多好??墒牵芸斓?,我就看到賈平西笑了,他說:畫畫誰靠近齊白石,誰就被齊白石吃掉。齊白石活著時吃人,死后也吃人,專吃步他后塵的人,從頭發(fā)梢到腳趾蓋,連一點骨頭渣也不剩。是啊是啊,畫花鳥誰靠近賈平西,誰就被賈平西吃掉。和齊白石一樣,賈平西活著時吃人,死后也吃人,專吃步他后塵的人,從頭發(fā)梢到腳趾蓋,連一點骨頭渣也不剩。
世間只有一個賈平西,不可復(fù)制。
得了好多的獎,出了好多的畫冊,開了好多的演講。畫界,誰人不識賈平西?然而,賈平西說:我一生中可能有二百張畫傳世,好畫只有八九張。
嗚呼,少年畫中年畫老年亦畫個不止,畢其一生,只得好畫八九張,是藝術(shù)的苛刻,抑或是賈平西這個專愛倒騎驢的老頑童,一輩子都和自己過不去?
雖然曾經(jīng)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然而機緣相錯,沒有得見賈平西一面,遺憾。記得,他有一方閑章,曰:不懂裝懂。想,以此小文書其畫其人,雖然自知沒裝,但真的不一定讀懂了平西先生。
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