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我好像生錯了地方,一個喜歡穿著旗袍讀宋詞的人,似乎不應(yīng)該是東北人。我也承認,我的內(nèi)心的確被江南的味道熏醉著。春天的時候,捧著“煙樹重重芳信隔,簾外落花飛不得”的句子,嗅著那份淡淡的傷感與綿軟;夏天的時候,在“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的唯美中尋找那并不毒熱的晴朗;秋天的時候,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了“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的含蓄與溫婉。可是,一入了冬,特別是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這些便全不值得一提了,我脫下了江南的外衣,將骨子里最“東北”的一面顯露無遺。冬天,只有在東北,才體會得完整而又透徹。
時光向多年以前追溯,東北的冬天在我兒時的記憶當中最深刻的便是冰雕。冰雕是一種以冰為主要材料來雕刻的藝術(shù)形式,它對冰塊的選材要求極高,不可有裂痕和氣泡,以色澤透明、類似水晶的質(zhì)感為最佳,制作、擺放和布局要合理,要注意平衡和流水線方向。80后的童年,娛樂方式很少,尤其是到了三九天的夜晚,零下二三十度,除了在燒得熱乎乎的火炕上看黑白電視,外面能吸引我們的,便是廣場空地上的冰雕被加入了顏料或掛上了彩燈,在冰的透明襯托和夜的黑暗籠罩下,那色彩愈發(fā)吸引孩子們的眼球。更幸福的是,有些冰雕會做成滑梯,那可真成了孩子們排著長隊翹首以待也要去體驗的一種奢侈。隨著科技的發(fā)達,現(xiàn)在的冰雕已經(jīng)并不僅僅在冬天才會有,材質(zhì)也并不一定都是純粹的冰了,高科技會在任何季節(jié)里制造出適于保存冰雕的溫度,也會利用其他材質(zhì)雕刻出像冰一樣的視覺效果,我便覺得當年的那個味道已經(jīng)很淡了。
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里,很少有人能用得起冰箱,但在生活水平已提高到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冰箱的今天,東北的冬天同樣不需要你用冰箱,外面的世界便是一個天然的冷庫,而且,走進這個冷庫,絕對比在家里打開冰箱更讓你感興趣。各式各樣的冰激凌就那么直接擺在街邊。東北人有在冬天吃冰激凌的習慣,很多人無法理解,這是因為東北的冬天外面太冷,屋子里面就會盡可能地供暖,室內(nèi)外溫差太大,剛從外面進來一股撲面的暖氣有時會令人產(chǎn)生反胃的感覺,吃上一口冰激凌,瞬間覺得清爽順滑;老式的紅山楂糖葫蘆帶領(lǐng)著新開發(fā)出的各種水果糖葫蘆斜插在玻璃車里,綠色的獼猴桃、紫色的葡萄、黃色的杧果、白色的香蕉,各有各的味道,花花綠綠地點綴在被白雪覆蓋了的街道上;最神奇的是把梨、蘋果、柿子,在這種天然的氣候下自然凍透,吃的時候先放在冷水里浸泡,過一會兒,這些堅硬無比、讓你覺得根本不能再吃的凍果就變得軟嫩多汁,那口感和味道將它們變成了另外一種物質(zhì),完全顛覆了你之前所吃到的樣子。
冷是外人對東北的冬天最直觀的想象,但在這冷得讓你動都懶得動一下的季節(jié)里,也有暖熱的存在,那就是一家人圍坐在桌邊,桌上的火鍋或是燉菜不斷地冒著熱氣。如果你住的是平房,那么恭喜你,你這時候太幸運了,同樣的食材與配料,用一口大鐵鍋和柴火燉出的東北菜,跟樓房里電磁爐或是煤氣灶配著所謂的不粘鍋燉出的味道,那是絕對不一樣的。將傳說中努爾哈赤的妻子發(fā)明的酸菜橫切成條,加入肥瘦相間切成薄片的帶皮五花肉,還有凝固成塊的豬血,燉至湯水滾開,熱氣充盈著整個廚房;將收拾干凈的一整條大魚放入鍋中保持它的完整性,加入切成方塊的豆腐,還有或?qū)捇蚣毜姆蹢l,燉至魚的腥味完全消失,豆腐入口即化;將農(nóng)家散養(yǎng)的土雞切塊,加入夏秋時節(jié)從山里采來曬干的野生蘑菇,還有軟糯焦黃的土豆,對于這道菜,有經(jīng)驗的主婦們判斷雞肉是否燉熟,就是用一根筷子去扎,通過筷子能否將雞肉捅破,以及捅破過程中的軟硬程度,來掌握能否出鍋,或者還需燉煮多長時間。這三道燉菜,是一定要遠離那些味精、雞粉之類的調(diào)味品,只去品嘗它們的原汁原味,也是必定要在東北的冬天、映著外面的天寒地凍來吃才更有感覺!
要想更為極致地感受東北的冬天,那就到遠離喧囂的大自然中去尋找那些野生物吧!廣闊的湖面上結(jié)滿了厚厚的堅冰,一個最有經(jīng)驗的領(lǐng)頭人被稱為魚把頭,帶著一群忠實的“跟班”。他能夠分辨得出在這肉眼根本無法看到的冰層下,鑿開哪一塊下網(wǎng)能夠打撈上來豐厚的魚群,這便是傳說中的冬捕。在積雪沒到膝蓋甚至齊腰的山林里,除了掉光了葉子的大樹和如刀割面的北風,還存在著讓你意想不到的驚喜。野雞跑著跑著就一頭扎進了雪堆里,從不會想到身體還露在外面,你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它俘獲;烏鴉就在枝頭或是你的頭頂鳴叫,似乎就在等著你來抓它;狍子肉和野豬肉也曾是東北人冬天的美味。盡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能見到它們的蹤跡,即便是見到了也會因生態(tài)保護而不再狩獵,但那段時光仍然是老一輩人永久的回憶。
所以,冬天,即便是刻骨銘心地挨凍,我也寧愿在東北,擁有一個真真正正的冬天!
作者簡介:吳瓊,女,1986年生于吉林省蛟河市,畢業(yè)于牡丹江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yè),在校期間與學友創(chuàng)辦文學社,并出版報紙《鏡泊學魂》,自2003年起開始在《蛟河市作文報》上發(fā)表散文、詩歌,系吉林市詩詞學會會員,現(xiàn)就職于蛟河市漂河鎮(zhèn)人民政府。
(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