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非
“可是,小姨?我怎么覺得這更像是糾結呢?”19歲的小外甥很有些失望地說。
大二的他在學校被一個女孩“電”到。據(jù)他說,那是一個很文靜的姑娘。這樣的女孩他從未遇到過,他怕以前的追求方式會不好使,因此跑來問我,想知道我們那個時候“古典”的浪漫是什么樣的。
于是,我跟他回憶起了我的初戀。
我是在學校最大的舞廳認識他的。大一下學期的那個春天,我們宿舍的四個女孩忽然想去見識一下傳說中的舞會,于是結伴一起去了。學校第三食堂平日里一行行整齊排列的長條桌子被拖到一角,白晃晃的日光燈關上了,在紅綠的小彩燈一明一暗下,油膩膩的地板顯得很是光潔。
看著一對對舞伴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根本邁不開舞步,我們東一句西一句地瞎聊。就是在那首《走過咖啡屋》震天響起來的時候,他向我伸出手說:“我會這個,平四,我教你吧?!?/p>
認識以后,他常常來我們宿舍,有時也帶他的同學來。那天,他架不住我們起哄給每個人買了煎餅,我的那個沒放蔥花,辣醬特別多,是我偏好的口味。周末,大家去湖上滑冰,他給其他人租了冰刀,只有我是小冰車。是他注意到我不喜歡滑冰,還是宿舍的誰告訴他的呢?
很長時間里,我一直無比糾結。他是喜歡我嗎?還是待我跟其他人沒什么兩樣?
一直到第二年的中秋,大家騎車去盧溝橋看曉月。騎了太長時間,本來就累得不行,有一段路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我一不小心摔倒了,他伸手扶我起來,那手再也沒放開。
后來我們就單獨行動了,去圖書館,看電影……
但我們從來都沒有說過那三個字。本來女孩就害羞矜持,何況那時的我固執(zhí)地認為,“我愛你”不僅是感情的表達,更是一種承諾,相當于誓言,那是絕對不能隨意出口的。
那年暑假,我留在學校,他去了外地實習。他在給我的一封信上寫道:“去看看拜倫的詩集,翻到20頁,上面有我想對你說的話。”我馬上跑到圖書館去找,可上面沒有什么。正沮喪時,我忽然想到版本的不同,就再去翻,一本本找,終于看到了20頁上有“我愛你,你是我的生命”。假期空蕩蕩的圖書館里,我背靠著高大的書架,淚流滿面。
再然后,他留學去了美國,走的時候因為一點小誤會我生氣沒去送他,后來他同學要告訴我他的通訊地址,我賭氣沒要。等我也工作了,早已物是人非,也沒了當時的心境。
“愛對方不就是要說出來嗎?不說,人家怎么會知道呢?”小外甥的口吻充滿了質(zhì)疑,“一見鐘情,一朝分別,十年生死兩茫茫,那是古代才有的事!現(xiàn)如今,還有什么想法不能說出,有什么誤解不能解釋的嗎?有電話,有QQ和微信。小姨說的浪漫在我看來分明就是曖昧,搞得你的初戀除了傷感就是遺憾吧?”
是啊,我們那時候,“愛情”這兩個字,到了高三都不敢說出口。放學路上,幾個要好的女生一邊走一邊唱歌,偶爾唱到,大家相視一笑,表情都是怪怪的?,F(xiàn)在,人人都在說,愛就要說出來?!罢f與不說,我們與你們的區(qū)別不僅僅在形式上吧?”我很認真地對小外甥說,“我們不說,除了壓抑、曖昧、羞于表達,很大成分是我們更注重對方的體會。而你們說,更多的是想表達你喜歡她并希望她接受你吧?”
看著他一時無法理解的表情,我只好說:“無論如何,別太急于表達,別弄太夸張的求愛手段,一定要慢慢來。”
“哈哈,我知道了,浪漫嘛,沒了慢,不就只剩那啥了……”做了個鬼臉,小外甥轉身就跑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