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光陰慵懶,如同老人的眼
就連蟬聲也拉長,像一場瞌睡
低頭,那可是一只游泳的青蛙?
哦,蕪村的俳句呀:他是那樣地沒有依靠
看到樹蔭,就想到或濃或淡一道筆痕
就想到一雙吸納涼意的眼睛
那種暑熱消退時,漸
生或死的涼意:老年或少年的涼意
老年曰生,少年曰死
長凳已空,記憶是蛇
可那是誰說的,舊時光只屬老年?
瞧瞧吧,這春夏之交的樹蔭啊
只少年時,才最涼快:像鳥飛走了的空樹枝
你一頭卷發(fā),少年時就有了黃昏感
物資公司外的菜市總喧鬧,而你總沉默
這一沉默啊,便是二十多年了
像一碗茶放在暗沉的棗紅色方桌上
人離開:他是去買冰凍西瓜了么?
燈泡油膩,連光竟也是膩的:
一切都還是90年代初的樣子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小著呢
我們低頭弄魚,仰頭看漫天的燕子
在夏天,我們大喊呀:汽車人,就要變形出發(fā)
長廊,垂柳,我逢著的是一塘碧水?
不!是幾個少年人的黃昏
是麥芽糖,作業(yè)簿,是他的語文老師
在課堂上輕聲說起的幾句愛語
你聽,駐鶴亭上,他們打鬧出
夏日的晚景:他穿著白灰的麻紗褲子
她則是一身藕色連衣裙
還有呢?沒有了。我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黃昏,落入燕子的無聲之眼
瀛洲園,就成為我最后的夏天
它的燕子只是一陣陳舊的朗讀……
注:最后一行化自多多的詩《冬日》:“十二
月神奇的心跳 / 只是一陣陳舊的朗讀……”。
一只燕子,一身緇衣,停在樹上
1991,晚春的黃昏,燈光泛著油膩的黃
它銜來的夏天便有了一份廚房的氣味
紅磚房的一角,蹲著你微胖的身體
(微胖人的嘴角總似掛著微笑)
你正打開一本小小的童話書,多精致呀
像一枚小小的紐扣,它渴望生活
但生活是一種危險的游戲,它
掉落,進入泥土,隆起一座小小的墳
……
在北碚,這黃昏便如同
那只掉落的洋瓷碗,泛著黃光,響著刺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