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傍晚,停電。我在地上望天,
萬物都大過我,雀鳥們將高度舉過樹林
除了雙腳,任何事物都比我寬廣。
樹林不需要長高,矮的時候我也爬不上去
雀鳥也不用擠到高空,我一定站不到它背上
我究竟有多???蟬聲能攪響夏季的陰森森
螞蟻們在石頭下躲雨,我的哭聲無人聽到。
閃爍進入定局,湖水沒入許多輕巧的身體
飛蛾投火后,天空因此種滿許多情義。
人間的人數(shù)星辰,需要跨過眼睛和頭頂?shù)难婊穑?/p>
需要找一塊疤安放滾動的淚珠。蔚藍單薄
像人間的歡喜,星辰只在它身上發(fā)光。
年少時我記錄湖水,認潮濕作寬大的天空
剩余陸地上生長的星,大抵進入了蟬的腹部
空響于清脆的樹葉底。只有哭聲漸明時
才足夠痊愈,重新回到自己的原始之地。
有時我會比青菜矮,一截雨飛時,
我和一群竹林在躲雨。
土地流出淚來了,某種悲傷傾盆而下
我可以說嗎?告訴一朵烏云
一個女孩內(nèi)斂的幻想。我還可以愛誰
竹葉們在群體中感覺到疼痛,
不代表我不會,像是一場風雨抔盡黃土
任何傾瀉的,都在傾瀉中淪為災(zāi)難
無數(shù)人點著燈哭泣,無數(shù)苦澀度化甘甜
高大的青菜,在我旁邊,像一尊神
填補著我的饑渴,我的壞血,我經(jīng)年的孤獨
而關(guān)于它的一切,我流浪的愛情幻想
鮮青菜剝盡葉子,也展開無數(shù)空洞的心。
放走了一只黑莓去年,藤蔓因此裹緊枝干。
若你要遠行也好,萵苣并不知我討厭這種味道。
纏繞時,墨色的紫是那些年深沉的青春,
黑莓?!椅唇邮埽纳畛亮钗艺鄱逃凭?/p>
的苦味。旁邊那株萵苣,已經(jīng)高過膝蓋,
而不論過去多久,我仍熱愛青澀。黑莓不再是
稚嫩的穩(wěn)重或早熟的松弛,像你學會了歌唱,
不再哼民間的童年小調(diào),從此處失去了
靈動的自己。長大的人,為集市采摘成熟。
密集的蜜蜂也是這個夏季的神,但它沒管過黑莓,
包括你身上沾滿的果醬。明年你還會來嗎?
像萵苣,榨菜那樣重新?lián)寠Z我的院子。
鬧哄哄的集市,只有黑莓還睡在那里。
讓我重新長出我的快樂可好?
粉色發(fā)卡覆蓋你頭上的蔥郁叢林
直到發(fā)肩我才知這個疲憊藏身處,
半輩子不求甚解??罩谢K開始,
操場上巨大的風搖動你我的身體。
我還沒找到切入點,“東南西北”
以什么規(guī)則開啟一生運行
那么順,如同你我骨骼有著明確的規(guī)則。
蝴蝶朝著雙辮往里飛,盛產(chǎn)春天的梧桐
為年紀掛滿歡喜。九歲時我刨山脊背
青草睡醒后跳起奮力的華爾茲
但那沒有我的森林。作為一名標準學生
我和茄子一樣曬干身子,穿紫色長袍。
對番茄汁垂涎欲滴,恍若身體從未得到
過濕潤的水,和叢林明媚體貼。
直至我翻新,這幾年風才偷偷喊出:
“那時顛簸,我飄零亦久?!?/p>
這張過去代表著,我賒過人世的承認。
一群中午的人,刨出晚霞的背面,
早上一陣“哈欠”擊碎一顆患有結(jié)石的腎
從此油鹽不進。直到這時他刨出碎渣
看見自己的身體在吊死的樹上,比完整的人
更規(guī)矩一些,而我確實渾身疼痛難忍。
哦,A,我指這個人給你不是想說:
“我愿意說明”,只是,只是,你不是他。
相冊里這個人因為食事死過還是活著?
但他經(jīng)?;氐竭@個地方吞食一棵種子像現(xiàn)在這樣
我不會承認這樣不合時宜,在樓上
我或許也總隔過窗子對著人世呵呵大笑。
有時登山,寂靜靠著高大的青草睡覺
雨水將人間翻過來,蟬蟲數(shù)自己的余音,
那些隱匿的露水浮出葉面,日子才逐漸
透明地展開自己狹小的空地。
有人奔赴京城,花朵承接著困頓的腐爛
死于秋天的路途。山頂裹挾兩端星辰
向他們流瀉出想念一個地方的漫長黑夜
蟲鳴時他們是敞開的,并未想過
疼痛在懷念中會更輕微,露水反覆
路遙也馬瘦,還有多年搖晃雨中的枯舊驛站
獨自立在眾多的空蕩之中。
雨水啜泣,小核桃樹高過了我
上山找羽衣甘藍,踩住它未完全消解的部分
汁綠煥然而出,泥濘漏出幾朵香味
許多人就這樣離開,只留下了停頓。
八月在戶,我時常為那一次逗留心懷不安
這良善的菜肴,等可以輕摘它的人
直至我踩住,也未想過小核桃樹就在它
身邊。羽衣甘藍為停筑而曲折了自己
青山多嫵媚,它們都在同樣的黃昏
展出自己的涼意,失落交付失落。直至
身體漸輕,一顆古老的心爬滿了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