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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梗

2020-11-11 15:03師鄭娟
火花 2020年12期

師鄭娟

余老漢看著枝葉下面那水汪汪的大桃子,眼睛不由得又伸向了溝那邊。不知為什么,今天,他特別想見到那個小媳婦兒……

小媳婦兒名叫白小手,原本姓錢,那還是她嫁過來的時候,一雙嬰孩般的小胖手,白白嫩嫩的占據(jù)了人們對她的記憶,真名兒叫什么,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白小手和余老漢相差二十幾歲,就住在和他一溝之隔的果園對面。三年前,她男人因與人酗酒斗毆,一個酒瓶砸下去,那人就捂著胸口告別了世界。雖然查出那人死于心梗,但也是白小手男人刺激所致,一下判了他七年。這事兒害得白小手守了活寡,也落下個心病,總是覺得心口疼,人固然有一死,可突然死去有點恐怖,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臟器。男人被拉到外地服刑時,她追著警車嘶聲喊:我絕不會心梗死掉!我就當你出了趟遠門!娃兒們我能招呼好,你說了讓我享福哩!可是,這個倒霉的男人,還沒有讓深愛他的白小手,過上一天好日子。

現(xiàn)在,白小手只有靠在果園打工,自個兒供養(yǎng)著一兒一女上學(xué)了。成日,啥活兒重她干啥,啥飯省錢她吃啥,但各種藥品不能斷,藥是她的安全感,是她五臟六腑的保護神。特別是那軟化血管的,預(yù)防腦梗心梗的,只要聽說到的藥名兒,她都要第一時間吃一吃,用她的話說,不吃命就懸著哩!幾年下來,一個原本嬌俏的人兒,變得瘋瘋呆呆,特別是那雙白白嫩嫩的小手掌,被一雙粗糙的五指耙所代替。每天除了吃藥干活別無二事,常愛不知羞恥地抖動著她的身子,有意無意地挑戰(zhàn)著余老漢衰老的軀體。這是余老漢被聘到這百十畝的果園后,意外艷遇的樂趣。余老漢一面管理著園中的果樹,一面還享有包工頭的權(quán)利,園中除草、施肥、打藥這些活兒,要怎么干、怎么用人,都是他說了算。這個叫做白小手的女人,就是服他這一點。

桃熟的季節(jié),已帶有幾分霸氣的炙熱。余老漢看著空蕩蕩的路盡頭,無望地垂下了軟踏踏的眼皮子,靠著一棵桃樹歪坐到蔭下,昏睡了。他的汗水洇濕了身上黃色的T恤,胸前那位戴墨鏡的漂亮女郎,已被他磨得面目全非。這是兒子退下來的衣服,穿在余老漢身上有點滑稽,但他已經(jīng)過了講究穿戴的年齡,兒子給什么他就穿什么。飯時到了,余老漢肚里早餓得叫喚,可他乏累的身子不想動彈,只有操起筋骨滿布的老手,嘩啦嘩啦擰開隨身的水壺,仰頭咕咚一口,又大大喝了一口,末了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余老漢的水壺比別人的都大,杯口系著一個不長不短的藍布帶子,正好斜跨在他又瘦又薄的肩背上,雖然是個塑料制品,但它卻是余老漢的貼身寶貝,一天到晚泡著一些低級的茉莉花茶,渴了是水,饑了是飯。

今兒端午節(jié),余老漢唯一的工人,就是那個叫白小手的女人,早早回家過節(jié)去了。余老漢很不習(xí)慣地在寬闊的地頭走來走去,走來走去。他很想摘幾個掛紅的桃子,給那小媳婦兒送去,孤兒寡母的,日子可是咋過的呀?天天吃啥花啥,家里有個扛的背的,她一個女人家……可余老漢轉(zhuǎn)念又想起了兒子。兒子是他和老伴兒晚來的獨苗苗。前幾年,國家掀起了移民浪潮,他們拋家舍田地搬到了城里,雖然公家安置了新房,可來來回回的,包括裝修那些,花去了他們兩輩人的積蓄,還有那物業(yè)費、生活費更是得他和兒子到處求人打零工顧全。孫子入學(xué)后,各種培訓(xùn)班的費用開支,也讓余老漢瞠目。他很懷念在鄉(xiāng)下的日子,米面糧油菜都是地里長的,頂多花個電費鹽錢,現(xiàn)在倒好,一下不干都得跪到大馬路上喝風(fēng)去!余老漢時常站在繁鬧的街頭發(fā)呆,他覺得自己就是城市人里的垃圾,那么破爛多余,那個屬于他的生命,早已跟著拆遷的老屋死掉了,魂兒不過游蕩著。

還有一個最要緊的,令余老漢傷心。在鄉(xiāng)下的時候,兒子兒媳每天都能安安分分地跟著他的計劃種田做事,自從搬到了城里,原本兩張溫和的臉,就像突然戴上了一副討債的面具,見他便拉下兩尺。不是唉聲嘆氣地與人攀比,就是揍罵他五歲的孫孫,捎帶老子沒本事,抱怨命運不公平。余老漢疼惜兒子,不能讓他受這個熬煎,便鼓勵他和城里朋友一樣,買上一輛小轎車,進進出出不就風(fēng)光了?年輕人嘛,不能在人前面上太窩囊。人活啥呢,不就是為了下一代?兒子高興比啥都強!

“老伴啊,你別愁,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彈,肯定能把他這三年的按揭款管了,每月三千塊錢,我出。家里的生活費,孩子的學(xué)費盡量他自己出。往后,我也用不著啥錢了,不吸煙不喝酒的,兒子剩下的衣服,我死了怕都穿不完。你……老太婆,你要是走了哇,我一個人就到外頭給人扛活兒去,吃的住的人家不是都管了?月尾把錢給他拿回來就對啦!”這是余老漢給彌留之際的老伴兒許下的承諾。說話時嗚嗚咽咽地一個勁兒哭,像個孩子,老伴兒心疼得想拉拉他的手,可沒抬起胳膊,人就歪過頭,去了。

老伴兒活著的時候,知道余老漢好一口甜食,雖然生活不寬裕,可每到一個節(jié)氣,她都會花點心思叫余老漢過下嘴癮。像今天這樣的端午節(jié),粽子啦,油糕啦,紅燒肉啦早都擺到桌上了,說不定還會叫他小酌一口。記得有一年端午,天也是這樣的熱,太陽也是這樣的高,余老漢在地里給要開鐮的麥田里修路,最后幾平車的土,本打算拉完了再回去吃飯,可就遲了那么一會兒,那老婆子竟嘰嘰喳喳地尋到地里,嚷他不看飯時,不看日子,非叫他扔下工具立馬回去!余老漢不肯,堅持拉完,老婆子堅決不讓,為此兩個人還差點打起來!那個老婆子啊,脾氣可真倔!那么大力氣,我硬是沒弄過她!余老漢想著想著,就咧嘴笑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悠悠地看著太陽底下,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果園,綠油油的那個美啊,小風(fēng)兒一吹,滿樹的果子都露出嫩臉來,它們簇擁著,熱鬧著,將這個年近七旬的老漢,毫不顧及地淹沒在遠離故土的凄涼之中。這樣的場景,余老漢做夢都沒有想過。不是因為美,而是因為他多么孤獨啊。人在肚子餓的時候,也最容易想家??墒?,那個家啊,怕是死都回不去嘍!聽說門都叫人釘上啦。我那賢惠的老伴兒呢,到底去了哪里啦?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咋能過著過著,就成了我一個人的光景呢?余老漢怔怔地站在太陽底下,灰塌塌的眼睛,顯得無比空洞,仿佛掉進了記憶的深潭里,醉得那樣透徹……

“嗨!包工叔!”突然炸響的聲音,驚得余老漢一個趔趄。

“哈哈!包工叔,你想啥哩?咋都哭了呢?”白小手探過身子,瞧著余老漢掛著淚痕的眼睛,手就摸到了他的臉上。

“憨女子,來也不出個響聲!”余老漢歪過身子,吸溜著鼻子。他討厭別人看見他落淚。

“我來給你送飯吃!”白小手說著,就從寬寬的闊腿褲里,掏出來一疙瘩扁扁的東西。

“人家媳婦巧,都拿葉子包著吃,咱從小娘慣得也沒學(xué)下個手藝,我家只能吃這個!嘿嘿!”她一邊說,一邊打開塑料袋。一碗雪白的粳米飯露了出來,隱約散著些白糖。

“你、你這是干啥嘛?給我送這干啥?”余老漢瞅了一眼旁處,趕緊說:

“不吃,快拿回去!”

人常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到了余老漢這個歲數(shù),吃飯防噎、走路防跌的覺悟還是有的。余老漢咕咚了一口他的茶,眼睛又看向了果園子。

年輕那會兒,余老漢在村里可是好強的人物。當過村干部,還會嫁接管理各種果木。烏黑茂密的頭發(fā)見天就洗,絲一樣光亮,襯著一雙濃眉大眼,給他不愛說笑的性格多了幾分招搖,沒少惹得別家小媳婦大姑娘惦念。但余老漢只愛他的老婆孩子和日子。現(xiàn)如今,就算是老了,但憑他當年風(fēng)風(fēng)光光落下的氣質(zhì),也不是她一個傻女人能接近的呀!

余老漢又陷入了從前的種種驕傲中。

白小手急切地邁前一步,舉著飯說:“包工叔,你就吃了吧,好歹是個節(jié)呀!又沒人瞧見我送飯的,我是捂著跑來的。喏!”說著,褪下褲腰,朝余老漢露出了燙得紅紅的白肚皮。

余老漢講究為人作風(fēng),他不愿意和這個年輕的女人,在這荒山野地糾糾纏纏。畢竟,他心怯女人那恓恓惶惶的眼睛哩,仿佛隨時都會將他拉下水。如果……如果,這事兒在夢里,余老漢還是有一些想法的。

白小手見余老漢并不買賬,哽咽了說:

“我娃嫌棄我不吃,你個老漢也嫌棄我……”說著眼里噙著的淚水,就混著汗水一股一股往下流。余老漢心內(nèi)一軟,沒話再說,接過飯來,折了一根蒿桿子,就地呼呼嚕嚕扒起來。啊嗬,香甜得很嘛!余老漢邊吃邊看了一眼傻站在旁邊的女人,便擦了嘴,幾步到田頭摘來了幾個又大又鮮的桃子,遞過去說:

“別看了,快拿著回吧!”說話間,他又看了下旁處,小了聲兒說:“給人送飯,好歹該有個講究,再不能別在褲襠里頭咧!”白小手笑了,黑紅黑紅的臉凹里,皺起一道道細紋,她趕忙掀起褂子擦把眼淚,叫余老漢把桃子給她放到褂里裹上。余老漢抬眼媽呀一聲,看到女人那白白的胸,磕巴說:

“你,你手拿著回!”白小手立刻放下褂子,接過桃子,擠著笑成一溜縫的眼睛,往余老漢身邊蹭著,慢聲說:“包工叔呀,那今天,你能不能多記我一個工呀?!”

自從老伴兒死后,兒子就將余老漢和他的鋪蓋卷兒,送到了這十幾畝的果園里,憑著老爹年輕時學(xué)下的那點兒手藝,幫哥們兒看管這個受了荒的桃樹林,每月三千塊錢的工資,桃園老板會在月頭按時送來。余老漢再隨后交給兒子,償還車貸。他時常心中禱告,希望在這風(fēng)天野地里,平平安安地熬上個三年,不敢生病,更不能死,對他來說,三年就是翻過了一座大山,只要給兒子車貸還完了,日子也就輕松點,那時候,他想回去養(yǎng)個老。

余老漢每天認認真真地侍弄著這些桃樹,熬著太陽冒出山尖兒,又看著太陽沉下山去。期間月亮到底圓了幾回,老漢記不清了。但他總記得在月亮很圓很圓的時候,把頭臉洗凈,換件干凈的衣裳,正兒八經(jīng)地走到桃林里,給樹們講他和老伴兒從前的故事。他覺得,萬物都有靈性,特別是在月滿的時候,樹們看似不說話,可它們比人明眼,人再聰明,不是還有睡過去的時候?樹有嗎?樹沒有!它一年四季都在和太陽月亮對話哩。世間誰人誰事,樹們都明白著哪!所以,余老漢格外愛護這些樹,沒事就給它們捉蟲拔草施點肥,樹們也越來越旺盛了,雖然不能說話,但它們會用喜人的果實感謝他,就像他從來沒對老伴說過謝謝,但他心里只裝她哩。余老漢笑笑,有點混沌的聲音又散向桃林,樹葉兒一動不動,月光白花花落了一地,余老漢又講:

進門時,她才十七,瘦得一陣風(fēng)都能刮跑,但就是這樣的身板,卻會心疼男人,有口吃的緊著男人,有個喜臉也給男人。白天跟我下地干活,晚上哄我吃飯睡覺。只要我的小呼嚕啊,呼嚕呼嚕拉起來,拉勻了,拉穩(wěn)了,她才悄悄溜出被窩,又到燈下縫縫補補。我一個莊稼人,硬是叫她打扮得越來越像個干部。那些年,有她做后方保證,我全力競選上了村主任,一顆心撲在村里雜七雜八的事情上。有一年,劉老大家的牛被偷了,他老婆氣得頭不停撞樹,最后還是我拿著干糧走訪三個縣,五十個莊,才從牛販子那里把牛給追了回來。那次連續(xù)走了二十幾天,回來時,我家兒子已經(jīng)從她肚里掉到炕上了,頭發(fā)還濕膩膩的,可她沒有埋怨我半句,見我回來,一下?lián)溥M我懷里,又是掐我的肉,又是親我的腮,燒火做飯的一陣兒忙活。那時候,有人數(shù)落她,你傻呀,沒見過男人吧,稀罕成這樣!她卻說,我把他當成我的一件作品哩,作品好看,證明我就能干!我的樹們啊,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話時,笑得合不上嘴,但笑著笑著我就哭了,我是哭我那早死的娘哩,她活著的時候也沒給我親成這樣子哇!那時候,我就發(fā)誓,我要一輩子守住她的好,別家的女人,光光溜溜的抹身蜜,我也絕不正眼瞧!這叫忠誠!

在一個知了嘶鳴的晌午,白小手頂著大日頭,第二次給余老漢送來了飯。當她及時地出現(xiàn)在余老漢門前的時候,像個報喜鳥一樣,倆眼笑瞇瞇地瞧著正要燒火做飯的老漢。

“喏,現(xiàn)成的!”她舉起來,朝余老漢炫耀說。

“啥東西?”老漢抬頭問。白小手便拉著余老漢,走到屋里的一個凳子跟前,將袋子放在上面打開給他看。余老漢瞅了一眼,饞水滋兒地一下就冒了上來,那撲鼻的香氣,那細細碎碎的蔥花,和鼓得圓圓的肉團子,像極了富人們白白胖胖的耳朵,好看極了!

“好飯嘛!”余老漢高興地問,“哪來的?”

“外賣?!卑仔∈趾俸傩χf,“現(xiàn)在年輕人都這樣吃。”

“咦!這女子,花這錢干啥?”

“該花。你照顧我哩!”白小手說著,就從墻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了這屋里唯一的筷子。余老漢接過筷子,朝白小手感激得笑笑,順勢就圪蹴在凳子旁邊,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樣精致的食物,余老漢已經(jīng)忘了多久沒有吃過了。他嚼著嚼著,就嚼出了一陣陣心酸,嘴巴一張,眼淚就下來了。白小手趕緊找他的水壺,忙問:

“辣的么?這里頭辣的么?”余老漢搖搖頭,夾起一個,對白小手說:

“你也吃個。”

“我不吃,我來前吃了倆辛伐他汀和阿司匹林,但我還想再吃上一點三七粉?!?/p>

“吃那頂飯?”

“頂哩,起碼我不會心梗。突然死了多可怕呀,和那狼食一樣,害人害己!我可舍不下我那倆娃兒!”

白小手邊說邊拿來水壺:

“我打聽了,要湊人家活動買。每月也就二三百塊錢……”她說著看著余老漢,可余老漢并不看她,便不言語了。等老漢袋子吃空了,一個飽嗝打上來,她才又把茶送到了他的手里。余老漢滿足地咂了咂嘴巴,白小手緊忙扶他坐到凳上。余老漢看看跟前熱乎乎的小女人,幽幽的眼神又看了遠處,嘆氣說:

“唉,現(xiàn)在死活也沒人管了。”

“我知道你一個人可憐的,見天就靠著那一壺茶水?!?/p>

“老了,沒啥正經(jīng)了?!?/p>

“你還會掙錢啊,還是我的頭兒,不老!”

……

“包工叔,你咋不找個伴兒呢?”白小手往耳后別了別她的短發(fā),倆黑眼珠眼瞧著余老漢問。

“年紀大了,不算人了?!?/p>

“每月有那三千塊,找個女人過好日子哩!”

“好女子,難為你給我送吃的,你快回吧,時間不短了?!庇嗬蠞h說。

“我不,我不走!”白小手突然胳膊一甩,將肥圓圓的屁股一扭,就坐在了余老漢床頭。

“你……咋了?這是?”

“我就是不走?!卑仔∈指纱嗤χ馗?,逼近余老漢撒起嬌來。

“這娃兒,快走吧,別讓人看見!”

“看見就看見!天下人和物,都不是有個公和母?誰不知道干啥哩!”

“咦!說些憨話,我這么大年紀了能干啥?”

“包工叔,我知道你心腸好,我家男人沒出來,我想和你搭伙過日子哩,你想吃啥,我就學(xué)著做啥,給你洗洗衣服說說話,你也不能在這荒山野地流淚了?!?/p>

“啊,這能行?可是你說咋過哩?”余老漢轉(zhuǎn)過身,喜喜地看著白小手,灰灰的眼睛泛出了亮光,像個年輕人一樣面含羞澀。

“我、我倒也沒啥心思,咱倆幸福就好。就是,每月娃兒們的學(xué)費,和我那點藥錢……”

“啥,你說叫我出這錢?”余老漢一下繃起臉來,忙說:

“我可沒錢!”

“我又不白要你的,有個年輕女人黑夜白天在身邊,你想想?!卑仔∈终f著就去拉余老漢的手,可余老漢卻一步搶到門跟前,指著門外嚷:“原來是搞經(jīng)濟哇,我一分錢都沒有,你走!你快走!”

“你個死老漢,我咋看著你是好人哩?我家娃兒可憐的,他爸進去了,我就不能讓他和別家娃娃一樣了?娃們這期的補習(xí)費,拿不出我還活啥人!”白小手哭了,嗚嗚哇哇的哭聲,像雷聲一樣震懾著余老漢。

“為了這錢,村里我都跑遍了,沒人把我當人呀!”

……

“這,唉!那咱倆說清,管和管可不一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庇嗬蠞h正色說,“你跟我干活,急用錢,可以給你拿一些,但你得給我打個條,咱要說好,下個月這錢從你工資里扣。”白小手擦擦眼淚,點了頭,余老漢便拿來了紙筆,白小手接過去,不等余老漢說話,就寫下了兩千塊錢的字據(jù)。

“啥!你當我是開銀行的?”余老漢瞪大眼睛說,“不行,我兒子要還車貸哩!”

“倆娃兒學(xué)費就得拿走一千二,月底還要給姐姐隨禮,剩下的,我總得買點救命的藥啊!”

“那也不行,太多了!重寫,你重寫,最多五百!”余老漢發(fā)著脾氣堅持的時候,白小手的眼淚又撲撲簌簌流下來,哭著哭著,身子就像泥團一樣跪在余老漢腳下,余老漢拉她不起來,只好從床頭褥下,拿出了老板才送來的工資。

“你把日子也寫上。下個月這時候要還我?!庇嗬蠞h平靜地說著。給白小手一張一張數(shù)錢的時候,他也流淚了。

幾天后,余老漢的老板來吩咐余老漢盡快組織人手,桃園兩天后正式開園,會有事先聯(lián)系好的批發(fā)商來運走果子。不但要他注意卸果裝箱時的品級分類,還要保證桃園套種的西瓜秧苗不被踩傷。這個通知讓余老漢又急又喜,急的是這么大的工程,老板只做甩手掌柜,他真怕自己有個疏忽,比如貨車的進出路線啦,工人的采摘搬運啦,還有時間進度安排等??上驳氖牵粗约壕氖刈o培育的桃子,從發(fā)芽、開花到坐果,終于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走向市場了,像一個個待嫁的姑娘,多眼饞哪!眼睜睜一個豐收年!老板高興,余老漢心里也高興。

……

開園那天,人車交錯,鞭炮齊鳴,異常熱鬧。往日只有風(fēng)和陽光的桃林,今日像花果山的猢猻們下了山,好不熱鬧,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盡管樹下套種的瓜秧之前做了防備,但余老漢依然不放心誰的腳丫不長眼睛,一腳送了瓜胎的性命,他緊張也興奮地干脆找來一面銅鑼,巡山一般流動在桃園各個裝車的卡口,對著眾人敲起來:

嗨!嗨!

各位老鄉(xiāng)聽我言,摘桃注意腳下邊。

桃樹林里套西瓜,瓜秧還小正揚花。

一不留神踩下去,秧斷花殘剩泥巴。

你踩一腳不打緊,老漢辛苦白干啦。

都是苦巴莊稼漢,我說你聽不見怪。

今日腳下積點善,來日瓜熟好招待。

……

老板是個留著平頭的年輕小伙子,激動地拉過余老漢的手說:“余伯伯啊,您老是我的福星??!這個荒了的園子硬是讓您弄成啦!瞧瞧,多氣派!”余老漢放下銅鑼,笑著將他拉到一邊,好生說:

“娃兒,伯給你說,差不多的時候,工資能加你就加點吧?都怪不容易哩?!?/p>

“余伯,我和您兒子是好哥們兒,給您的工資不低呀!”

“不低,不說我,是她,活兒不輕……”余老漢說著,看向了正在干活的白小手。

“哈哈,我說嘛!敢情您老憐香惜玉啦?她一個罪犯老婆,又不正常,用她滿是可以啦,您這么大年紀,最好還是少沾惹!”余老漢一下噎得沒話說,手里的銅鑼瞬間似有千斤重。

這次開園采摘,余老漢一共尋來鄰村二十個男女,當然也包括白小手。他把他們十人分一組,一組負責(zé)一輛貨車。車又兵分兩路,南北各開一道,為了保證活量和瓜秧不被踩傷,特意分派白小手和他各擔(dān)任一組組長,下桃的同時,得把一些余心操到,果子的大小擺放啦,品種歸類呀,負責(zé)點數(shù)呀,不過,他們點數(shù)也是點自己的數(shù),具體還是到地頭余老漢做最后統(tǒng)算。從樹上摘下一筐是五塊錢,從地里搬到車上是七塊錢,白小手熱心這個七塊的,干得吃力又特別認真,搬起一筐桃子,像肚里挺個足月的娃,倆腳踩風(fēng)一樣往前竄。一晌午下來,搬運的數(shù)量竟比男工還多出六筐,前胸后背的褂子汗津津地貼在肉上,像個白花花的蘿卜裹了層紗,惹得那些開車的司機小伙低頭竊笑總瞅她。

白小手愣怔了一下,看著那些人,忙低頭含胸揪著粘在身上的衣服。這件褪了色的紅褂子,還是男人在家的時候給她買的,就是成天臟了洗干了穿,薄得成了蠅翅膀。白小手幾次也想買件新衣?lián)Q上,可她每月不停點地干,也就那么一千五百塊錢,孩子們沒事不回來,回來就是要錢的,給得慢了,連媽都不給她叫。不過,白小手相信,孩子們大了一定都會孝順她,到時候他爸也刑滿出獄了,一家人的好日子才會真正開始?,F(xiàn)在穿爛點、邋遢點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在男人回來之前,心梗腦梗猝死等,別來找她,那就阿彌陀佛了。再說白小手的男人,是個很帥氣的英俊男人,只要他往白小手身邊一站,其他男人都得靠邊,她當年不顧家里反對,就是圖他這一點。白小手想著想著就笑了,紅彤彤的臉上充滿了希望和喜悅,她掀起褂子,對著人群扭起來:

“看呀,看呀,你們看看能多個啥呀!”

男人們安靜了,一絲風(fēng)聲也沒有,他們睜大眼睛,溢著口水,像個突然被定住的雕塑。白小手卻趁勁兒撂下褂子,喊道:

“每人給我搬十筐桃子,可別欺負姑奶奶我男人不在!”

……

就在他們說逗的時候,余老漢已經(jīng)默默地,往白小手的桃堆上,摞起了很高的垛子。

忙到第五天的時候,果園里原先紅艷艷的一片就變了顏色。盡管樹木沒有損壞,可遠看近看還是一片狼藉。桃子卸完了,人也泄了氣,余老漢拿著他的水壺,坐在果園旁邊的山坡坡上發(fā)呆,灰灰的眼睛又靜靜地看著遠處,垂下的眼袋,像被人抽空了的繭殼兒,耷拉著。

“包工叔,這下咱們干啥呀?”白小手一邊撩起衣服扇著風(fēng),一邊朝余老漢走來。

“沒啥干了就歇歇?!?/p>

“不行呀,我可不能和你比,家中有倆討債哩!”白小手說著就挨著余老漢坐下來。一股濃烈的汗氣味兒,瞬間撲進了余老漢的身體,說不清的味道,撩得他渾身顫抖。

“包工叔,一會兒,你還得給我拿上點錢,管心梗的藥又快完了,明兒讓人給我捎回來,備著。”余老漢轉(zhuǎn)過眼睛看向她。他對白小手三天兩頭的借錢,已經(jīng)成了無力抗拒的事情,甚至覺得被她需要,成了一種自己的需要。但不管怎樣,他都清醒地知道,在白小手每次借錢之前,都要認認真真地叫她打條。

“嗯。錢是錢,你以后,少在男人跟前聊騷?!庇嗬蠞h看著遠處,囁嚅說,仿佛說出這個話,要他承擔(dān)什么后果似的。

“你是說我?”白小手拍著自己的胸脯,問他。余老漢不回答,白小手卻莫名其妙發(fā)了脾氣,大聲吼起來:

“叫你看你不看,還能擋住別人看?!再說,他們給我掙了八十塊錢哩!”白小手哽咽了說,“沒錢的時候,你不知道,我都恨不得脫了褲子跟人睡覺去,掙他個三十五十的!”

余老漢沉默了,眼睛呆呆地看著遠處,一聲嘆息之后,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天空那樣高遠,那樣湛藍,火紅的太陽拖著繽紛的光輝,慢慢向西滑去,不過一會兒,天就要黑了,黑得會將大地萬物吞沒。一天的結(jié)束,就像一個生命在結(jié)束之前,不過虛空一片。余老漢想到了自己的年紀,可不就是這落日余暉呢?忙死忙活的,到底能還有幾日的活頭?那白胖胖的女人,酥麻麻的女人,朝他散發(fā)著陣陣香氣,多么令他迷醉!他清楚地聽到,自己還未老死的心臟,咕咚咕咚狂跳不止,血管里的血液,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周身,他的咽喉,只要他稍微閉上眼睛,他饑渴的嘴巴,就會將這個顫動的女人,撕成八瓣地吃掉喝掉!噢噢!那是怎樣的酣暢淋漓啊……可余老漢,卻啊呀一聲,驚坐起來:

“不能不能!堅決不能!”

“你咋了?”白小手欠起身子拉著他問。

“這事不行,今天不行!”

“能行,能行了?!卑仔∈治罩f。

余老漢一把推過她:

“過下個月了吧!”

白小手松了他,罵道:

“你把欠條吃了呀!”

兒子、媳婦和孫子來到果園的時候,余老漢正在地頭的小房子門口做早飯。太陽剛剛冒出山頭,一縷縷斜斜的金線,將果園和周邊山洼都鋪連起來,樹林里霧茫茫的水汽還在,罩著林中早起的鳥兒,歡聲啁啾。

余老漢今天要吃什么呢?許久也沒買菜了。他在巴掌大的屋里看了看,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個鋪蓋卷,就只有一個蔫黃的灰白菜了,不過墻角還有面。

“吃蒜水揪疙瘩吧?省事。”余老漢自己和自己說著,就挽起袖子,和了面,生了火。他從房子門口掛著的塑料袋里,翻出了一個大蒜頭,蹲在路邊剝起來。年紀大了,手也懶了,他不愿意將時間花在做飯上,每頓從地里回到小屋中,他就坐下不動了,張嘴打上幾個哈欠,就撐不住要躺到床上睡一覺。臨了,啃上一塊饅頭,再給他那容量巨大的水壺里灌滿了水,泡上一撮新茶葉,這頓飯就算交代過了。

“爺爺,爺爺……”

隱約的,一聲聲呼喚,將余老漢從思緒里喚了回來。他又想起他那賢惠的老伴,從前鍋臺上的事兒,可從不讓他沾手哇。

“爺爺,我來啦爺爺!”

余老漢終于看見,他那唯一的小孫子,從他熟悉的黃土小道兒跑來了。余老漢緩緩起了腰,倆眼瓷瓷地盯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爺爺,你咋不去我家啦?我都想你啦!”小孫子噗通一下跳過來,摟住了余老漢的兩條腿,仰著頭問他。余老漢突然想起,差不多半年都沒離開這個桃林了。

“我的寶貝孫子啊,你又長高了哇!快讓爺爺抱一抱……”余老漢將沾著面痂和蒜皮的手,來回搓了好幾搓,又在身上抹了抹,一下就把那可愛的小孫孫舉到了他的心頭上。

“哎呀!你啥味道,臭死啦!”孫子突然掙扎著喊叫,一把推開了余老漢。

“爸,今天我們工地休息,我?guī)г坪秃⒆觼砜纯茨恪!眱鹤雍拖眿D走過來,手里提著紅的白的塑料袋里,疙疙瘩瘩的吃食。

“爸爸爸爸,爺爺身上啥味道,臭死啦!”孫子捏著鼻子給兒子告狀。余老漢一陣兒臉紅,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說:

“洗了也沒多少時候的……”

“別理他!”兒媳婦走過來說,“爸,這是我倆專門給您割的肉,買的菜,還有蛋糕,對了,還有剛子給您的茶葉,瞧!這可是好茶,他都舍不得喝呢!”兒媳婦打開袋子,一件件給余老漢展示著:

“我們鄰居都夸您兒子孝順哪!王強他爹一年到頭也見不了王強一個肉渣渣,就那,又是給他買房子,又是給他接送娃兒,真讓人羨慕呀!”

“哦,爸,上次你讓老板捎信說,你的工資借人了,這都一個月了,該還回來了吧?”兒子插過話問。

“爸啊,不是我說您,您干您的活兒就行了,扯那人情干啥?”媳婦又搶著說。

余老漢低著頭,聽著他們,一語不發(fā),像一條犯了錯誤的老狗。

“爸,咱再熬上個一年多,車貸還完了,我和云就接你回家住,好好給你養(yǎng)個老。你可要把錢趕緊要回來啊,我著急用呢!”

“嗯,要哩要哩。肯定要哩!”

“爸啊,你要記住,把咱家日子過好才是正事哩。”

“哦,爸知道?!庇嗬蠞h點著頭說:“兒子,你的車呢?我咋沒見你的車呢?”

“云說這里風(fēng)景不錯,她要下來走走,我就把車放到路那邊了,爸,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開過來!”兒子說著,就大步流星沿路走去。幾個月沒見,兒子闊氣了。

……

“爸啊,那錢您可要抓緊,現(xiàn)在騙子多,目標就是你們這些單身老漢!掙個錢多不容易,您給啥人借走了?。俊庇嗬蠞h又一陣兒臉紅,忙解釋說,人家要給的,要給的。

“那就行。爸,我來還想給您說點事兒?!?/p>

“啥?”

“咱們原來的那房子平米太小,環(huán)境也不好,鄰居都是些沒有素質(zhì)的農(nóng)民,一天到晚說話跟吵架似的,隨地大小便扔垃圾也是常事,咱們皮皮越來越大了,我們想給他換個好點的環(huán)境,學(xué)學(xué)人家孟母三遷嘛!”

“這……”

“爸啊,給您說,我想把咱們那房子賣了,分期再倒換一套大點的,市中心的,明后年車貸就還完了,趁您現(xiàn)在身體還硬朗……不然,以后可咋辦呀?就您兒子那本事。”

余老漢聽完,松松的眼袋又垂了下來?;疑难劬β舆^一片無邊無際的愁云??伤?,轉(zhuǎn)臉卻又笑著應(yīng)承:

“能行,你們換吧,只要人家老板還要我,我就一直干下去?!?/p>

“爸!爸,快上車,我拉你轉(zhuǎn)轉(zhuǎn)去!”兒子開車過來了,對余老漢招手呼喚著。眼前豪華黑亮的小轎車,和坐在車里瀟灑的兒子,突然讓余老漢有一種陌生。

“爸,快坐上,可舒服哩!”兒媳婦高興地扶著余老漢的胳膊說。

余老漢慢慢地,有點羞怯地,走到小車跟前,明亮油光的車體上,立馬照出了一個瘦長老漢的身影。走近看了,不禁一驚,自己咋就成了這副模樣?!稠稠的頭發(fā)不見了,眼窩深了,滿嘴豁牙,胡子拉碴,臉上像裹著一層烤焦了的黃牛皮,皺皺巴巴,唉,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哇。余老漢不禁一陣心顫,退后幾步,擺擺手說:

“你們回吧,爸改日坐,爸今天臟。”

……

車開走了,兒子帶著他的老婆和孩子,卷起一溜兒塵土,回去了屬于他們的世界,那樣歡樂,那樣自然。余老漢一個人站在荒無人煙的大路邊,他又想起了他的老伴兒,他多么渴望能再和兒子一起,享受回家的感覺啊,哪怕一次也行??墒牵瑢σ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切想法都是荒謬的。眼下,除了維護好繼承他血統(tǒng)的兒子,其它還有什么意義呢?同時也不自覺地想起了白小手,他后悔,上月沒有扣下白小手的工資,更后悔壓根就不該把錢借出去,這下倒好,看著一天恓恓惶惶的女人,怎么開口?怎么開口!可,不管怎樣,錢都是必須得要回來的,兒子才是他的責(zé)任,白小手和他什么關(guān)系!這次,他決不能再心軟了!想到這里,余老漢掉頭就往桃園南面走去,白小手正在那里給西瓜打藥,他必須要告訴她,兩天之內(nèi),務(wù)必把錢還回來!

“手兒,日頭大的,你歇歇。”余老漢看著滿臉流汗的白小手,一改往日口吻說。

“不累,再有一壺就完了?!?/p>

“你歇歇,我要給你說個事……”余老漢見白小手不停,就笑盈盈說:

“剛才是我兒子,你見了么?他來拿錢,沒辦法,你得……”白小手停了,扭過臉問:

“老余,你是叫我還錢么?”

“嗯?!?/p>

“我一天掙多少你不知道?”

“小手,你聽我說,你是真該還我了,上個月兒子都沒打車貸,再不還,人就把他車開走了!”余老漢靠近一步哀求似的說。

“我沒錢,這幾個月家里這事那事多,叫我拿啥給你哩?”

“你先少給點,慢慢給,我知道你供倆娃上學(xué)不容易。沒見,上個月都沒有扣下你的?!?/p>

“他年紀輕輕,小車開著,老婆摟著,不害臊你六七十了給他養(yǎng)著?”

“小手啊,我得往人家手里死哩,你別讓我為難哇!”

白小手從背上卸下了噴霧器,咣當扔到地上,說:

“說這話,有錢我能借你的!”

“你先少給點,慢慢給。我兒子指望這錢哩?!庇嗬蠞h又說。

“老余,你是非要我說出個什么嗎?沒有就是沒有么!我一個女人家,你可別把我逼下個心梗!”白小手突然哎喲哎喲叫起來,捂著胸口離開了。

后來幾天,白小手都沒到果園上工,也沒有任何消息。余老漢越想越窩囊,憑什么?憑什么借錢的時候,你是個人,要錢時就成了鬼?!還拿心梗嚇唬人!我老漢幫你就是人情了,你難道還要訛我不成?將近五千塊錢哩,可不是個小數(shù)。余老漢懊惱萬分,他后悔極了,不該沾惹這個女人,可他到底也沒怎么她呀,幸虧沒怎么,不然可真是……幸好,幸好有欠條,幸好白小手上次說過,她的娘家哥哥,要給她一筆搬遷的補貼費,余老漢覺得逼緊點,這錢應(yīng)該能要下。只是,怎么個要法呢?余老漢思忖起來,看她那個樣,這女人怕是軟的不行,看來只有硬的了!可,總不能打她一頓吧?再說,打了再被她告下,可真會訛上哇。要不行,真不行,就痛痛快快睡了她,放個響屁?呸呸呸,余老漢為他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恥辱。五千塊,睡她?呸呸呸!余老漢怎么也想不出個辦法,突然,他想到白小手扔在地上的農(nóng)藥,對了,對了,就這么辦!

第二天一早,余老漢就氣沖沖地尋到白小手家里,進門,一條黃狗趴在墻角,余老漢一驚,那狗卻一動不動,甚至對他搖尾巴,余老漢便跺響了腳步跨進門檻。屋里悄悄的,幾樣破舊的老家具,死氣沉沉地依著泥土斑駁的墻壁,這三間老式的泥瓦房,讓余老漢瞬間高大起來。他左右環(huán)顧,藥味兒彌漫的空氣中,除了幾只豆黑的蒼蠅飄浮,沒有任何響動。

“誰呀……”一個微弱帶著沙啞的聲音,從另一側(cè)屋里傳來,余老漢耳根一轉(zhuǎn),幾步就跨到那人跟前,抬手“咚”的一聲,將一個瓶子狠狠地墩在躺著的白小手面前。白小手好像病了,蔫蔫地躺著,通紅如血的腫眼睛,看了看余老漢,又看了看寫著“敵敵畏”的瓶子,苦笑著問:

“你這是來逼賬的啊?”

“白紙黑字你看清楚,一分都不能少!”

余老漢大聲叫嚷著,嘩啦一下,又掏出了白小手之前寫下的欠條,決絕地揚在她的面前。白小手吃力地從被窩里爬起來,想要伸手去接住,可余老漢卻又閃了回去,戳著門外狠喝著:

“不給咱就上法院!弄急了我死你門上哩!”白小手愣了,看著往日還算仁義的包工叔,傻了。她兩眼一動不動地盯著余老漢,嘴角抽搐了幾下,咬著牙說:“錢是沒有!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男人死了,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