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
這里不會失落,因為天空遼闊,大地遼闊。
鷹飛翔,一個王者,在它的國度里,享受自我的孤獨與輝煌。
珠穆朗瑪,崗仁波切,所有的神山都是鷹的懷抱。
伸開的翅膀遮住烏云,也擋住熾熱的太陽,投下的巨大影子,遮住眾生仰望的目光。
尖厲的嘯聲迅速穿透整個世界,誰讓這一池湖水有了波濤?
風雪從翅翼之上抖落。
看啦,更高的高空之上,它像一團黑云,更像一枚子彈,甚至是一記閃電,把萬物從夢中抽醒。
晴空萬里,一只鷹,一朵銹黑的云,轉眼就從這個山頭移到另一個山頭。
有金屬的味道在空氣中傳遞。
此時沒有任何聲音,草原遼闊得像一段沉默。
而只有它的背影,刀子般將天空刻下一道深深的痕印。天空疼痛,仿佛一記驚雷砸向整個世界,萬物都低下頭顱。
而只有鷹,它有王者的氣度。
一抹厚重的藍,呼嘯而來。這藍色的大海,它翻滾著想象的波濤。想傳遞什么樣的訊息?抑或是戰(zhàn)栗的心臟,它要吐出它深藏的秘密?
鷹安靜,整個過程,沒有聽到它的嘯戾。但要相信它的喉嚨,只要打開,一定會雷霆千里。
臣服吧,至少這一顆心都交給了它的翅膀。至少這凝視的目光,都交給了它的飛翔。
就讓鷹也將自己帶走吧,在巖石的巢穴里,用尖尖的喙扯下衰朽的羽毛,然后新生。
我也是一只鷹了,我在我自己的天空,任意翱翔。
一只鷹在靜靜飛翔,陽光將它的影子投下。
一個人在高原,他走在路上。
他喃喃地念叨著美麗的雪山、藍色的天空、雪蓮花、念經(jīng)的喇嘛……把詞語的庫房打開,是為了每一個夜晚不再孤單。
被時光和故鄉(xiāng)拋棄的人,有沒有一雙手能夠輕輕縫合一顆早已碎了的心?
肉體慢慢被摧殘,這來自母親的一部分,她的心會不會因為感應而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生活如一把利刃,在刀鋒之上跳舞的人,他的身上傷痕累累。只有在深夜抱著月光哭泣,淚水冰涼。
在高原,一個人要把曾經(jīng)溫暖的歲月掰成碎片,然后一片一片地回憶,才能度過漫漫長夜。要有著百倍的勇氣和執(zhí)著,才能走過迎面而來的風雪。
高原高遠,究竟什么才叫做抵達?天空湛藍,只適合一個人擁有虛幻的夢想。
只有風是真實的,它吹動經(jīng)幡,吹山頂?shù)难┰谀橗嬛狭粝卤涞挠≯E,并深入骨頭。
石頭鋪出的路向前。
石頭沉默,石頭里面是不是有海?幾億年前的海浪拍擊著心的堤壩,他仿佛是一葉孤舟,迷茫而不知所措。
夕陽如血,他磕下頭去,不是為了朝拜。
“這顆心,將歸向何處?”
西藏在上,世界如此低矮。
牦牛的鐵蹄濺出堅硬的火星,飄拂的經(jīng)幡,擦亮眾神的眼睛。
風在吹,在雪上,在雪蓮花上,剛勁的力量淹沒浩瀚的荒涼。一千個喇嘛念出一千句經(jīng)文,一萬只鷹鷲,嘯唳一種聲音。
來時的路上,回響著牧人揮鞭的牧歌。遠方的雪山,是白天鵝歇息的翅膀。
每面湖泊都是藍天灑落的寶石,頭頂?shù)奶炜眨顫M了湛藍的憂傷。
每一片草葉上都有露水,每一枚花瓣上都有陽光。
而石頭保持最大的沉默,因為沉重,它讓西藏的這片土地更加孤獨。
來過的人們,他們有著更大的彷徨。他們的腳印深陷泥土,拔出的是失落,拔不出的是疼痛。
把頭顱低下,把靈魂匍匐于地上行走。
不一定要做朝拜之人抵達心中的圣地,但一定得讓自己低于塵埃。
萬物低下,西藏之光,直抵內心的陰郁。
世界如此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