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娟

每個人的青春期，都會帶有傷痛吧？如果這份傷痛，關(guān)乎著萌芽期的愛情，關(guān)乎著人命呢？

學(xué)霸撞上榴蓮妹，兩個異星球擦出火花

2017年10月21日晚，獵戶座流星雨。21點，謝曉就揣著三腳架和攝影機，匆匆趕往早就找準(zhǔn)了的一個視野開闊的觀賞位置。誰知剛出門，他就和一個女生撞了個滿懷。女生叫齊悅，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自高一同班以來，他們說過的話不到十句，可不經(jīng)意間她總是闖進謝曉的視野。

謝曉，1999年出生于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的一個邊陲小鎮(zhèn)，爸爸是警察，早年因抓捕毒販殉職;媽媽是律師，對兒子冷酷而嚴(yán)厲。謝曉性格孤僻，成績總是班上前三，愛好天文和畫畫，綽號叫“冰山學(xué)霸”。

齊悅則從小就跟媽媽擺攤兒賣水果，在喧鬧的街坊長大。從謝曉家樓頂?shù)奶炫_，一眼就能看到齊悅家的水果攤。10歲那年夏天，幾個熊孩子搶了她家一個榴蓮便兵分幾路逃跑。誰知齊悅盯死了那個抱著榴蓮的小孩追了很久，最終她追回了榴蓮，由此得了一個外號——“榴蓮妹”。

謝曉瞅了眼手表，硬著頭皮邀請齊悅一起看流星雨。令他沒想到的是，齊悅竟然答應(yīng)了。謝曉飛快趕路，齊悅緊跟其后，許是想打破尷尬，便問起謝曉的畫。謝曉的畫作都藏在桌柜里，鮮有人欣賞。他表面上波瀾不驚，內(nèi)心卻五味雜陳，既有秘密被人窺探的羞恥，又有著莫名的悸動和喜悅。

終于抵達觀賞點，這是一片視野開闊的矮山坡，謝曉坐在草地上調(diào)試設(shè)備，齊悅與他并肩而坐。來到了熟悉的領(lǐng)域，謝曉漸漸打開了話匣子。此后，他倆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默契。有時謝曉給齊悅補課，她會把新鮮的水果偷偷塞進謝曉的桌柜里……

高三上學(xué)期過半時，學(xué)校要選拔保送生。謝曉媽媽要求兒子爭取保送資格，希望兒子能成為一名檢察官?？芍x曉不喜歡法律。爸爸從小缺席他的生活，媽媽也沒陪伴他成長，他將此怪罪在他們的工作上，不想從事這行。看到謝曉郁郁寡歡，膽大的齊悅向老師主動要求與他同桌。

11月底的一天，謝曉回家后，媽媽坐在沙發(fā)上，刺耳地說：“我說你怎么最近不對勁，原來是有女朋友了啊?！敝x曉辯稱，這是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

可媽媽警告兒子離齊悅遠(yuǎn)點。媽媽告訴他，齊悅爸爸叫齊明義，有賭博嗜酒的案底。他本是一名廚師，工作期間酗酒被酒店辭退。憑著敏銳的職業(yè)嗅覺，媽媽覺得這家人很“難纏”。齊悅的父親的確是個賭徒，齊悅說過，看流星雨那晚，她爸爸酒后翻箱倒柜，把要進貨的錢都帶走了，媽媽兀自啜泣。齊悅一氣之下跑出家門，誰知一出門就撞上了謝曉。

12月的一堂自習(xí)課上，謝曉正做題，齊悅拿胳膊肘戳了戳他，給他戴上一只耳機，播放起《Between?Worlds》這首純音樂。齊悅在草稿紙上寫下：“我以后要拍一部科幻電影，就用這首歌做主題曲?！彪S后遞給了謝曉。謝曉在紙上回復(fù)：“那我就寫一個史詩級的科幻故事，給你做劇本。”看著紙上不切實際的承諾，他們不禁齊刷刷撲哧地笑出聲來。

好景不長，謝曉和齊悅之間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兩人的世界也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捅破早戀窗戶紙，老父生歹心惹惡果

一個周末，謝曉和齊悅一起從圖書館出來，路過一家面館，看到齊悅爸爸正蹲在門口抽煙，盯著他倆的目光令謝曉不寒而栗?？擅骛^在家到圖書館的必經(jīng)之路上，齊明義的出現(xiàn)合情合理，也并未有什么過分的舉動，謝曉也就放下了戒心。

2018年2月初，謝曉和齊悅相約9日下午在圖書館見，這天是小年夜，也是齊悅的生日。謝曉為她精心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可謝曉等了一下午也沒等到齊悅，齊悅的電話也無人接聽。謝曉又發(fā)了信息，說他會在圖書館六樓的天體物理區(qū)等齊悅。

傍晚時分，醉酒的齊明義卻出現(xiàn)在了圖書館六樓的拐角處。謝曉被他叫到樓梯間：“你和我女兒糾纏不清，要是我去學(xué)校舉報你，你就不能保送了吧？”

謝曉漲紅了臉，辯解道：“叔叔，齊悅只是我的好朋友?！薄笆裁磁笥眩∧阕詈秒x我閨女遠(yuǎn)點。我早就注意到你小子圖謀不軌了?！彼阎x曉逼到角落，揚起手中粉紅色的手機。

那是齊悅的手機，看來齊父偷看了他們的信息。眼看著齊明義不依不饒，謝曉準(zhǔn)備拔腿就跑，誰知齊明義一側(cè)身，用肥胖的身軀堵住了路。他用雙手惡狠狠地鉗住謝曉的肩膀，還嘟囔著“一石二鳥的好法子”“還賭債”，濃烈的酒氣噴到了謝曉臉上：“聽說你小子想要爭取保送名額，如果你給叔叔一些小錢，我、我就不告發(fā)你倆早戀了?！?/p>

齊明義囂張地用三個手指搓了搓，竟妄圖勒索。此時圖書館里只有幾個學(xué)生在看書，謝曉大喊：“來人啊，救命……”沒等他喊出后半句，齊明義就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嚨。

窒息感讓謝曉喘不上氣，一股咸腥味涌上喉嚨。求生的本能讓他拼盡全力，雙手用力一推，齊明義撞到了樓梯邊的欄桿上。齊明義被激怒，他舉手要扇謝曉，不料打了個趔趄，從欄桿處失重翻了下去！隨后，他從五樓的樓梯上滾落，撞到了墻才停下。謝曉愣了，不敢相信發(fā)生了什么，迅速跑下去查看齊明義的情況，保安也聞訊趕來，撥打了急救電話。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齊明義，謝曉雙腿發(fā)軟，癱坐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怎么去的警局。由于常年酗酒，這次墜樓導(dǎo)致了齊明義心血管疾病發(fā)作，被醫(yī)生當(dāng)晚宣布死亡。

媽媽先是以防衛(wèi)過當(dāng)為謝曉做了辯護，后又以自首和遭勒索為由請求減輕量刑。齊家出具了諒解書，謝家賠償了將近58萬元，法院判定齊明義承擔(dān)主要過錯，謝曉以過失致人死亡罪獲刑一年零三個月，并緩期執(zhí)行。在訴訟期間，謝曉錯過了保送機會，與他向往的國科大失之交臂。有了案底，他也無法再當(dāng)檢察官，達成媽媽的心愿了。他缺席了2018年的高考。

這個案件在小城轟動一時。而謝曉和齊悅成了家長教育孩子不要早戀的反面案例。兩顆行星的碰撞，就這樣產(chǎn)生了大爆炸，余波也殃及了兩個家庭。

齊悅高考落榜了，她和媽媽離開了廣西，投奔到東北一個親戚家，就此跟謝曉失去了聯(lián)系。

緩刑期間，媽媽為謝曉申請了休學(xué)。她也推掉了一些工作，多了很多陪伴兒子的時間。謝曉除了定期參加社區(qū)服務(wù)和集中教育，向公安機關(guān)匯報外，常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畫畫，不愿任何人靠近。醫(yī)生說謝曉有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需要持續(xù)的心理治療。媽媽為他請了心理咨詢師，可每次他都十分被動。

2019年3月，謝曉因緩刑考察期內(nèi)表現(xiàn)良好，原判刑罰不再執(zhí)行。然而他怎么也克服不了心理障礙，不愿意再次參加高考。直到齊悅的再次出現(xiàn)。

8月16日，謝曉的房門被敲響，齊悅跟在謝曉媽媽背后出現(xiàn)了。謝曉本能地轉(zhuǎn)過身去，將后背對著門。齊悅輕聲問：“你過得怎樣？”謝曉僵硬的身體放松了些，身體稍微側(cè)向她。齊悅說，當(dāng)年得知父親意外墜樓后，前來她家追債的人踏破了門檻，母女二人無力招架。謝曉媽媽帶著賠償款出現(xiàn)，拿到諒解書的同時，也解了她家的燃眉之急。但謝曉媽媽希望她倆能離開小城。她們別無選擇，投奔東北的一個親戚，繼續(xù)做水果生意。“我爸雖不成器，但也是因你丟了命。所以我再也沒聯(lián)系你。對我來說，也算是逃避吧。”

跨越青春的傷痛，他們攜手暢想未來

往事重提，謝曉受到激烈的刺激，蜷縮成一團。隨后，齊悅將一份錄取通知書遞了過來：“你看，我考上了北京這所大學(xué)的新聞傳播系?！敝x曉顫抖地接過來。齊悅拍了拍謝曉的后背，反復(fù)說：“那只是個意外，且是我爸自己導(dǎo)致的，我不怪你了……”

齊悅告訴謝曉，父親離開后，她和媽媽的生活里沒有了無休止的吵架和債務(wù)，反而輕松些了。如今，她媽媽已覓得良人，對方是給超市供菜的農(nóng)民，樸實無華，雖不擅表達，卻對她們很好?！拔铱忌洗髮W(xué)后，希望有人來陪伴我媽?！饼R悅輕聲說。

兩年來，謝曉心存愧疚卻無處宣泄，此刻不由得回身抱緊了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當(dāng)情緒慢慢平復(fù)后，謝曉好奇齊悅為什么會來他家。齊悅告訴他，是他媽媽的邀請。原來，謝曉媽聽心理咨詢師說墜樓事件是謝曉的心結(jié)后，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便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齊悅，哀求她來幫兒子解開心結(jié)。謝曉聽后，既難過又感動。

齊悅的到來讓謝曉釋懷，在她將近半個月的陪伴下，謝曉心里積壓的負(fù)面情緒都釋放了出來。她還聊起了天文，一點點喚醒了謝曉對天文研究的向往。她用自己復(fù)讀的經(jīng)歷，鼓勵謝曉振作。終于，謝曉下定決心去參加下一年的高考。

2019年底，齊悅應(yīng)母校的邀請回來宣講，卻因疫情的突然暴發(fā)，無法按時返回。他倆卻因此多了相處的時間。

2020年2月初的一天，齊悅來家里看謝曉。謝曉問起了那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那天她為何爽約？齊悅說：“那天我媽腰傷復(fù)發(fā)，我急著陪她去醫(yī)院，手機落在了家里，被我爸拿走了?！?/p>

看到她面露難色，謝曉拿出一本畫冊：“這是那年你生日我給你準(zhǔn)備的禮物?！饼R悅打開畫冊，里邊記載了謝曉為她講解過的所有宇宙奇觀。她曾埋怨過謝曉的講解抽象枯燥，謝曉把她的話裝進了心里，每天晚睡一小時，將抽象的知識畫成生動的圖畫。沒承想，這份禮物遲到了兩年。

畫冊的最后，是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在看流星雨，右下角寫道：“在我的劇本里，你永遠(yuǎn)是主角?！?/p>

齊悅眼中帶淚，仿佛回到了那個一起聽歌的冬日，兩人在草稿紙上寫下幼稚諾言的時刻。

4月，疫情形勢好轉(zhuǎn)，齊悅返回東北陪伴媽媽。謝曉則繼續(xù)備戰(zhàn)高考，成績慢慢恢復(fù)到從前的水平。

2020年8月13日，謝曉收到了天津一所一本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他將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了齊悅。隨后，齊悅發(fā)來一段“中國天眼”FAST捕捉的15顆脈沖星信號的音頻。謝曉戴上耳機，仿佛宇宙深處有個聲音在召喚著他內(nèi)心沉睡的欲望：“孩子，放下一切。重新來過吧！”

編輯/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