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燚
香菇大王劉高山每天早上都要遛狗。這一天清晨,他牽著大黑狗散步,迎面走來鄭大嬸,手上拎著菜籃子,剛從菜園子回來。大黑狗突然瘋了一樣,沖過去撲向鄭大嬸,鄭大嬸倒在地上,哭叫連天。附近有好幾個村民都向這里張望。
劉高山急忙喝住大黑狗,跑過去扶起鄭大嬸,查看咬傷了哪里,并要送她去注射狂犬疫苗。鄭大嬸苦著臉講,狗沒有咬著她,倒是把手腕摔傷了。劉高山要送她去醫(yī)治,被她拒絕,說是回家按一按,擦點油就行了。
大黑狗一直很溫順,為何今天突然撲人?劉高山好生納悶,把狗喝回家,對老婆講了。老婆不相信,說狗和鄭大嬸的關系好著哩,劉高山不在家的時候,大黑狗總是跑到鄭大嬸家里,立起來和她嬉鬧。接著,老婆神秘地說:“她該不會是故意摔倒,訛詐我們的吧?!眲⒏呱秸f:“不可能,她什么要求也沒有提,連送她去醫(yī)院也拒絕了?!?/p>
不過,劉高山還是警惕起來,因為他和鄭大嬸之間有點過節(jié)。鄭大嬸的老公早就得病去世了,四年前劉高山的母親去世后,鄭大嬸和劉高山的父親好上了。老父親說要和鄭大嬸一起過,劉高山?jīng)]有同意,他擔心老父親以后去世了,后媽成了燙手山芋,不管不行,管的話,自己又不情愿。后媽和兒子演變?yōu)槌鹑说氖?,在農(nóng)村并不少見。所以,劉高山干脆從根源上杜絕,為此還和鄭大嬸吵了一架。
劉高山轉(zhuǎn)而一想,就算鄭大嬸訛詐他也不怕,摔傷了手腕,能賠多少錢?大不了給她兩三百元,破財免災。
吃罷飯,出了屋門,劉高山在院子里沒有看見大黑狗,不知道它又跑到哪里去了。鄭大嬸的家不遠,他打算去看看她的手腕怎么樣了。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見大黑狗正蹲在鄭大嬸腳邊吃東西,劉高山喝道:“狗東西,家里不香外面香,你來吵鬧鄭大嬸干嗎?”大黑狗夾著尾巴回去了。劉高山想起了老婆的話,心里懷疑起來,大黑狗和鄭大嬸關系這么親密,怎么會撲倒她呢?莫非鄭大嬸故意摔倒的?
鄭大嬸站起來把劉高山迎了進去??匆娻嵈髬鸬挠沂纸壷噹?,劉高山驚訝地問道:“大嬸,傷得重嗎?”鄭大嬸說:“不礙事,就是腫得厲害,到衛(wèi)生室里敷了一點藥?!苯又鴩@口氣又說:“唉,就是不能干活,偏偏現(xiàn)在是農(nóng)忙時節(jié),還得搶著割稻子,傷得真不是時候?!?/p>
確實如此,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收割稻谷,鄭大嬸的三畝多田,都在山?jīng)_里,收割機進不去,只能靠人工收割。劉高山何其聰明,知道鄭大嬸在暗示,誰叫他家的狗弄傷了她呢?只能他想辦法幫她家收割稻谷了。劉高山忙說:“不礙事,大嬸,我讓工人幫你收割?!编嵈髬鹦χf:“太好了,求之不得!”
劉高山辦了一個香菇收購站,向村民提供資金和技術扶持,幾乎壟斷了這一帶的香菇收購,收購站里有七八個剪香菇腳的工人。劉高山喊了六個工人,幫鄭大嬸割稻。
鄭大嬸喊來一個老姐妹幫忙燒火做飯,中午好好招待了割稻的工人們,還把劉高山喊來作陪。鄭大嬸端起酒杯敬大家,笑瞇瞇地說:“有你們幫忙實在太好了,還是人多力量大啊,不要一天就完工了,要在以往,我和兒子得忙兩三天。哦,對了,我給兒子打電話,讓他今年不要回來幫忙了?!?/p>
說完,鄭大嬸掏出手機,給兒子打了電話。兒子小俊也很高興,他正發(fā)愁請不到假,現(xiàn)在不用回去了。小俊在省城里打工,一家三口都住在省城,回來一趟不容易。
過了三天,鄭大嬸忽然哭哭啼啼地來找劉高山,讓他賠錢。原來小俊晚上在下班路上被車子撞了,住進了醫(yī)院里,肇事司機跑了,又是監(jiān)控死角,醫(yī)療費得自己出。
劉高山賠著笑說:“大嬸,這就怪了,小俊兄弟又不是我撞的,應該找肇事司機賠償啊,怎么找起我來了?”
鄭大嬸眼淚汪汪地說:“要不是你的狗弄傷了我,你就不會幫我割谷子,要是我兒子回來割谷子,怎么會被車撞了?你要負責任,不但要賠醫(yī)療費,還得賠誤工費、營養(yǎng)費,所有的費用都得你出。”
劉高山驚訝地睜大眼睛,哪有這樣的歪理?他問道:“你要多少錢?”
鄭大嬸巴掌一伸,說是先拿五萬,以后不夠再說。劉高山怒喝一聲:“你做夢去吧!想訛詐我,沒門?!眲⒏呱诫m然有幾百萬元家產(chǎn),但是個小氣鬼,連老父親也不想贍養(yǎng)。自己住著高樓大屋,卻讓老父親住在老屋里單過。最近老父親咳嗽得厲害,劉高山也不送他去住院,拿了一些藥就不管了。要他拿五萬元錢出來,簡直比割他的肉還要疼。
聽見鄭大嬸的哭鬧聲,村民們圍過來,七嘴八舌地指責起劉高山來,有人甚至站出來作證,親眼看見大黑狗撲倒了鄭大嬸,大黑狗是他家的,當然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鄉(xiāng)親們之所以不幫劉高山說話,是因為他們都討厭他的為人。他從村民們手里收香菇時,總是故意挑刺,壓低品級,趁機多撈點錢,早就引起了眾人心里的不快?,F(xiàn)在正好有了由頭,大家夾槍帶棒地指責起他來。
劉高山寡不敵眾,有理說不清,既不能罵鄭大嬸,又不能推她,見她坐在他家院子里撒潑,他也沒法收場??磥?,只能把村主任請來了,于是他給村主任打了電話。
牛主任來后,了解了情況,對鄭大嬸說:“大妹子,先起來,有話好好說?!编嵈髬鹕鷼獾卣f:“沒什么好說的,五萬塊一分都不能少,莫說你一個村主任,就是鎮(zhèn)長、縣長來了也沒用?!?/p>
牛主任見鄭大嬸不講情面,訕笑著把劉高山拉到旁邊,說:“不管怎么說,大黑狗是起因,人家小俊一家在外邊打工,也不容易,依我看,你就拿錢出來,舍財免災吧。鄭大嬸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達目的絕不會善罷甘休。”
劉高山叫道:“牛主任,你怎么也幫鄭大嬸說話?我這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你要幫我!”
牛主任板著臉說:“我還幫你少了?最近為了你征地的事,我腿都要跑斷了,眼看就要有眉目了,不要說話欠思量?!眲⒏呱较朕k一個香菇烘焙加工廠,需要征幾畝地,讓牛主任幫忙向上面申辦手續(xù)。
劉高山苦著臉說:“可是,這完全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p>
牛主任說:“依我看,就是一碼事。這事我要是解決不了,鬧到派出所里或者鎮(zhèn)上,鎮(zhèn)長會給村里考核扣分,要是年底的先進村委沒有指望了,我就找你?!?/p>
話里有話,劉高山當然聽得出來。他咂吧著嘴說:“牛主任,這樣行不行?你給說說,少給一點吧?”牛主任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問道:“你愿意出多少?”劉高山小聲說:“最多一萬?!迸V魅握f:“行,我去看看?!?/p>
牛主任跟鄭大嬸小聲嘀咕了一陣,過來說:“鄭大嬸說了,一萬元太少,最低得三萬元?!眲⒏呱娇嘀樥f不行。牛主任兩邊勸,最后雙方各讓一步,劉高山賠償兩萬元。劉高山向鄭大嬸要了賬號,給她轉(zhuǎn)了兩萬元。鄭大嬸收到短信提醒后,回去了,大伙兒也都散去了。
過了不久,劉高山的老婆急忙喊他出來,指著老屋說道:“快看?!敝灰婇T前停著一輛出租車,鄭大嬸正扶著劉父上車。劉高山急忙跑過去問干什么。
鄭大嬸眼一翻,沒好氣地說:“還能干什么?難不成我和你爹私奔呀。你就是一個白眼狼,你爹咳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就不能把他送到醫(yī)院里治療?還得我這個外人操心。”說完,鄭大嬸讓司機開車。
劉高山臉紅了,悻悻地回到家里,看見院子里的大黑狗,火冒三丈地撿起一根棍子,沖上去就是一頓暴打。老婆喊道:“你木頭腦袋啊,關大黑狗什么事?”劉高山一愣,想了想,恍然大悟,大黑狗只是一個幌子,問自己要錢才是真,看來小俊出車禍也是假的,不然鄭大嬸拿了錢,為何不去省城看兒子,而是匆匆忙忙把他父親送去醫(yī)院?
鄭大嬸雖然幫了他父親,但是這樣一來,更讓他丟盡了臉面。想到這里,劉高山撥通了小俊的電話,質(zhì)問他到底有沒有出車禍?
小俊當然沒出車禍,都是鄭大嬸編出來的,為了防止穿幫,她和小俊統(tǒng)一了口徑。劉父病得厲害,曾經(jīng)哀求劉高山送他住院治療,無奈劉高山只是開了止咳藥給他吃。鄭大嬸經(jīng)常和劉父來往,劉父委托她找村主任,督促兒子送他住院,可是村主任說了兩次,劉高山都沒有當回事。于是,鄭大嬸和村主任通了氣,上演了這出戲,用劉高山的錢,送劉父住院。
小俊沒有告訴他真相,只是生氣地說:“為了讓你爹住院,我媽操碎了心,你還好意思打電話找我對質(zhì),你還是人嗎?”
劉高山愣了好久,耳根子在發(fā)燙。他回家開出小車,老婆追出來問他干嘛去?他說:“我去醫(yī)院陪護,晚上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