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

被拐賣的娃娃魚回到懷抱

小溪哭得天昏地暗時

我坐在石頭上

不抽煙，含著魚腥草

目睹土魚兒相互扭著

像一條條牛繩甩在水里

彎來彎去，一頭水牛犁田

繩子在水田里彎去彎來

人的臉對著牛的屁股

都是小溪的面子

挖野蒜的山妹

屁股在小溪里一閃一閃

娃娃魚的嘴也一閃一閃

霧一閃一閃地逃跑了

春天的陽光一閃一閃地來了

森林在這個春天

立志把小溪打扮得像個新娘

天很晚了

我要站起來獨自走走

心，撫摸任何一個部位

她都是允許的

舊鋪河

舊鋪，像一面牛皮大鼓

掛在斜坡上

舊鋪河，像一只白虎

中午趴在鼓面上，服鈰

像手風琴的鍵

水的聲音是呼吸的

牛犁田的聲音是朝前的

男人打耙的聲音是橫飚的

女人插秧的聲音是后退的

拔節(jié)的聲音是陽剛的

揚花的聲音是害羞的

成熟的聲音是低著頭的

鐮刀的聲音是一浪一浪的

板斗的聲音是一陣一陣的

扁擔，咀嚼漫時光的聲音

揚場，驚呼愛情的聲音

擺手舞，復制勞動者的聲音

小狗，小貓，蟬鳴

琴鍵上的聲音

有人在鼾聲中，鉆進白虎體內(nèi)

里面有一個大米加工廠

剝殼，篩選，用舊鋪河拋光

我用舊鋪河，洗腦

洗心，洗肺，洗這個世界

楓香河

霧使勁地封住了峽谷的口

楓香河的嘴沒封住

說我寫桃花，梨花，油菜花

野櫻花的詩句蒼白

寫陡峭，懸崖，落日以及

我一生所經(jīng)歷的熱愛語句無力

霧輕浮，蒼白的歡迎儀式

從而比喻我，比喻生活

比喻自以為是的人生苦難

其實并不深重

僅是一層膚淺的面紗

歪脖子樹，背駝的樹

斷臂的樹，都是失語者

都不輕浮，苦難的美

需要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勇氣

和足夠的靜寂與孤獨

儀式結束，三只水桶，掛上

吊腳木樓的搬爪上，楓桶掛年輕

香桶掛順從，河桶掛干凈

仰視掛起來的楓香河

我們交談：衰老，逆行和骯臟

以及另外的事物

馬鹿河

石碑上陽刻的三個字被征服了

馬奔騰到這里的傳說

現(xiàn)在，一個養(yǎng)鹿的山妹

騎一匹白馬，手腕上

戴著馬鹿河

不用害怕貧窮了

看看綠色的水里

奔跑的梅花，在太陽當頂時

我看馬鹿河，流的馬瑙水

統(tǒng)統(tǒng)回到真實的生活中去

也許就懂得了

人養(yǎng)玉，玉養(yǎng)人之外的道理

天晴來最好戴上墨鏡

如果天上有彩云

這里是彩色的起源

七股水

星斗山上的櫻桃

正在轟轟烈烈地然燒

山腰的七匹瀑布欲火焚身

正化成粉沫，傾灑下來

全是毀滅與被毀滅

我看山，骨肉里的事物

在綻放，在焚燒

我聽水，自己身體里的血液

在奮不顧身，跳進來世

我手里拿的一瓶七股水

有櫻桃味往下跳

有七匹瀑布自愿的赴死

一條河流的源頭

在我的腳邊誕生

生與死，同時在一座山上反復消亡

像櫻桃樹上，涌動的生命之濤

百斗七星升起來了

一把光亮的湯勺

給人間舀出春天的漣漪

作者簡介：

楊秀武，中國作協(xié)會員，湖北省作協(xié)民族文學工作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