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頭是上海人對黃鳥的稱呼,黃鳥的俗稱很多,有黃雀、黃鶯等不同的叫法。此鳥形同麻雀,羽色黃潤,嘴尖而小,腳爪鋒利,力猛喜斗,盛產于江浙一帶。斗鳥是一種游戲,民間常有斗黃頭來取樂和博勝負的,與斗蟋蟀相同。所以,舊社會的有閑階級多喜用籠子來豢養(yǎng)它,在公館里舉行斗鳥比賽,博取賭資。
黃鳥從出生到死去,只能夠存活十一二年,所以,黃鳥出生豢養(yǎng)八九個月以后,主人就開始訓練其搏斗的能力。一是在鳥籠內設置砂缸,讓它自行磨礪嘴和爪;二是不給它吃食,只扔入死麻雀,讓其啄食。再后來,便扔入活麻雀,讓其活啄。等到比賽那天讓其空腹上陣,這樣一來,其兇惡殘忍之狀,可想而知。
經過三四個月的調教,黃頭就會變得兇惡斗狠起來,兩只鳥籠偶而放置在一起,隔籠相望,鳴叫不已,雙方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相斗,拼個你死我活。因為黃頭相斗,獲利巨大,舊上海的有閑階級不惜重金購取佳品。甚至有好事者用四五十石大米的價格來交易一只極品的小鳥。當時一石大米價值5個銀圓,兩三百個大洋差不多相當于普通人家一年的費用。
因為鳥籠材質、裝飾的不同,黃鳥的地位也不等,當時制作鳥籠子的作坊不少,各家爭奇斗艷,精美絕倫。當年上海有一個開證券交易所的王姓大亨,飼養(yǎng)著一只叫常勝將軍的黃鳥,籠子用紅木精制,提手用金玉鑲嵌,上面還精工雕刻有百只蝙蝠和壽字,價值不會低于10萬大洋。
黃頭相斗,斗法有所不同,有咬頭和咬腳等不同的派別,有十三四種,因此規(guī)定:搏斗之前,雙方必須講明,取相同的派別才能夠相斗,若有欺騙,取勝者為不講道德之人,即使勝利也為同輩所不齒。所以斗鳥者都以崇尚信義為高。黃鳥的勝敗與蟋蟀不同,蟋蟀勝者高奏凱歌;黃鳥的敗者卻發(fā)出哀鳴求宥之聲。黃鳥雖然好斗,但卻有俠士的風度,搏斗之余,勝者聽到敗者的哀鳴信號后,不再窮追猛打,退后自己整理羽毛,勝而不驕。
1928年,上海工商界名流、商會會董穆藕初發(fā)起創(chuàng)立了“適存社”,意思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社團專門組織黃鳥搏斗比賽。每年春夏之交,通過廣發(fā)請柬,通知全國各地的愛好者假座上海南市的半淞園,舉行斗鳥大會。遠近聞訊,紛至沓來,近自江浙,遠至楚魯,都攜帶珍禽異鳥參加比賽。據(jù)報載,最熱鬧的是1937年的春夏之交,與會的黃頭竟然達到兩千余只,抗戰(zhàn)爆發(fā)后這種盛會才煙消云散。
1947年6月,抗戰(zhàn)勝利后首次進行的斗鳥雅集,由適存社主辦,先期通過媒體廣告邀請有關各方的同好,從江浙一帶來滬參加者多達600余人,攜帶鳥籠多達700余只。經過初賽,選出善斗的黃鳥300余只,作為特籠進入復賽,淘汰近半。上海本地也遴選出良將百余只,準備應戰(zhàn)。
此日,晨曦初出,湖波瀲滟,舊上海邑廟的得意樓已經座無虛席,城隍廟的九曲橋和湖心亭等處,也擠滿了愛好者和觀眾。爭斗之前,該社早已貼出臺規(guī)和告示:“老新未便互斗,各鳥各自認清;掀襠以及咬尾,照例謝絕登臺;若逢只煽不斗,作為臨陣怯臺;未經評判同意,擅自叫拆認輸。”大意是黃鳥如果不斗,或者互斗之中喊叫拆開者判輸。
上午8時,豫園點春堂上,紅燭高燒,橫幅大標語上書15個大字:“上海適存社 黃鳥競賽會 尚有隱士風”。比賽分15個戰(zhàn)場,每臺設立裁判員30余人,按照復賽結果以后再進行抽簽登記的號碼,次第出場。
擺頭籠的兩只黃鳥,是浦東地區(qū)的“霸王”和滬西大亨的“常勝將軍”。這只常勝將軍是其主人從浙江諸暨重金購來的,剛去昆山交手,得勝歸來,好不得意揚揚,其主人詡之為智勇雙全的“虎賁大將”。
鳥籠駢列,放入大籠,一場驚心動魄的鏖戰(zhàn)終于開始,剛剛接仗,“霸王”就透著一副身高馬大、威風凜凜的架勢,連連猛撲對方,“大將”也不甘示弱,揮動利爪奮勇回擊。正當“常勝將軍”弱不勝強,節(jié)節(jié)敗退,眾人喟嘆之際,突然,它覷準空隙,一下子咬住“霸王”的足脛,死死不放,雖然頭頂遭到“霸王”一番狠啄狂敲,羽毛紛紛散落,成為光頭,但是“常勝將軍”頑強堅持,咬緊不松,最終導致“霸王”的腳脛鮮血淋漓,一瘸一拐,無法站立,只得哀鳴求饒。這兩個勁敵足足鏖戰(zhàn)了近半個小時,以“霸王”的最終敗北結束戰(zhàn)斗。
那一天,參與競賽的主人,都遵守規(guī)矩,自8點到中午12點,最終決出勝負300籠,中途和解者100余對,打成平手的也有若干對,但無論勝負,都獲得了適存社惠贈的、邑廟生產的絹花和折扇,以示獎勵,藉以助興。
當天,市區(qū)的警察和憲兵都出動前來維持秩序,比賽場所始終未曾出現(xiàn)爭吵和不愉快。而參加比賽的黃鳥也僅有受傷,沒有一只喪生。
據(jù)說,中國不少地方有斗鳥的愛好,兩廣、云貴、江浙等地,至今還有此余俗,只不過所斗之鳥不同,有的斗鷦鷯,有的斗畫眉,有的斗鵪鶉,有的斗鵓鴿,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