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xué)柱

清朝末年，大別山深處的胡家寨有個叫胡宇軒的年輕人，出門經(jīng)商多年，掙了些銀子?，F(xiàn)在，他決定回鄉(xiāng)過安樂日子。回老家路途遙遠(yuǎn)，還要經(jīng)過盜匪出沒的黑石谷，胡宇軒擔(dān)心身上帶著錢財不方便，輾轉(zhuǎn)反側(cè)，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這天，胡宇軒去集市上買了一頭健壯的毛驢，又買了一張毛驢皮，回到住處。半個月后，他才出了屋門，七繞八轉(zhuǎn)地來到怡紅院。這怡紅院是有名的青樓，胡宇軒走進(jìn)去，跟老鴇說了幾句，老鴇滿臉堆笑，將胡宇軒領(lǐng)進(jìn)一間房里。

房里女子名喚雅春，雖是風(fēng)塵女子，卻氣質(zhì)高雅。胡宇軒進(jìn)了屋，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雅春看。老鴇掩嘴一笑，扭著屁股走了。胡宇軒更加放肆地看著雅春，輕聲問道：“姑娘，你愿意脫離風(fēng)塵，跟我走嗎？”

雅春鶯聲細(xì)語地說：“我父母雙亡，誤落風(fēng)塵之中，每時每刻都想脫離風(fēng)塵。但我與公子素不相識，你怎會突然這樣說？”

胡宇軒一本正經(jīng)地說：“姑娘，我家在山里，到此地經(jīng)商多年，賺了些銀子，現(xiàn)在想娶妻生子，過安定日子。偶然聽人說怡紅院中有一女子，不同于一般人，今日一見，姑娘果然超凡脫俗，我對你一見傾心，姑娘如果不嫌棄，我愿意贖你，將你領(lǐng)了走?！?/p>

“公子此話當(dāng)真？”

胡宇軒一字一頓地說：“我一個鄉(xiāng)下來的人，俗不可耐，能得到如花似玉的姑娘，實屬有幸。我只恐姑娘嫌棄我，不愿跟我走哩！”

雅春見胡宇軒態(tài)度誠懇，頓時淚如雨下，對胡宇軒千恩萬謝。兩人攜手走出屋子，來到老鴇的房間。老鴇是個痛快人，接過胡宇軒的銀子，說：“你領(lǐng)了她，可別辜負(fù)了她一番真情，好生待她！”

胡宇軒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胡宇軒領(lǐng)著雅春回到了住處，第二天一早，他便牽過那頭毛驢，讓雅春坐在毛驢背上，徑直往大別山方向走去。雅春騎在驢背上，突然流起眼淚，胡宇軒問她為何啼哭，雅春說：“我原以為一生都要在怡紅院中度過，心如死灰，不想遇著郎君，我如獲重生，怎能不落淚？”

胡宇軒卻不多言語，只悶頭走路，雅春便也不再言語，一直看著胡宇軒的脊背，時而露出歡喜之色。兩個人夙興夜寐，日夜兼程，走了幾天幾夜。

這天，兩人走到了黑石谷。黑石谷山高坡陡，小溪淙淙流過，谷底山石嶙峋，曲折狹小，四周樹木叢生，格外空寂僻靜。這里是回胡家寨的必經(jīng)之地，一踏進(jìn)黑石谷，胡宇軒的心就揪了起來。雅春看了看四周，也不覺縮緊了身體。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走了一個時辰，早已人困驢乏。忽然，山石后的草叢里冒出十幾個人來，個個手里拿著閃著寒光的刀劍。胡宇軒手里一緊，扯著毛驢的韁繩就想逃。只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射在毛驢腳下的山石上，毛驢前腿騰空而起，將雅春掀了下來。雅春連滾帶爬，投進(jìn)胡宇軒的懷里，哆嗦成一團(tuán)。胡宇軒一手勒住毛驢，不讓毛驢受驚跑掉。

十幾個強人走了過來，將胡宇軒和雅春團(tuán)團(tuán)圍住。領(lǐng)頭的一個黑臉大漢虎著臉喝道：“將金銀細(xì)軟全部留下，如舍不得錢財，就將人頭留下！”

胡宇軒不停地磕頭道：“大王饒命，小人在外經(jīng)商多年，沒掙多少銀子，只覓得這個女子，帶回去生兒育女。小人掙的幾個錢，都花在了這女人身上，身上再無分文?！?/p>

黑臉大漢將大砍刀擱在胡宇軒的脖子上，吼道：“沒錢？那沒什么好說的，留下這顆人頭便是！”

胡宇軒拼命叫喊：“別別別，我為這女人花了不少銀子，我愿將這女人獻(xiàn)給大王，算是抵孝敬大王的銀子。只求大王留我一條命，家中父母日夜盼著我回去哩！”

黑臉大漢瞅了瞅雅春，見雅春花容月貌，一時呆了，手里的大砍刀從胡宇軒的脖頸上慢慢滑下來。

雅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圓眼睛看著胡宇軒。黑臉大漢“呵呵”笑著，嬉皮笑臉地上去拉雅春。雅春一甩胳膊，將黑臉大漢甩在一邊，抓住胡宇軒的胳膊連聲叫道：“郎君，你不是說喜歡我，要娶我生兒育女嗎？”

這時黑臉大漢又走上前來，胡宇軒攔住他，湊過去低聲說：“大王，我來單獨勸勸她。”

黑臉大漢冷笑一聲，點了點頭。胡宇軒將雅春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雅春，事已至此，我就實話實說，好讓你死了心！我知道這黑石谷有強人出沒，怕身上的銀子少，性命難保，便想帶個貌美女人同行，好打發(fā)強人，保住我性命。而今強人果然看中了你，你就老老實實留下來吧！”

雅春猛然醒悟，冷笑一聲，走到黑臉大漢面前，說：“這個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要，狼心狗肺，我跟著他，不如跟著大王?！?/p>

黑臉大漢仰臉哈哈大笑，腰一彎，攬過雅春的腰肢，將雅春扔在肩頭，手提著大砍刀，撇下胡宇軒，往山頭而去。十幾個嘍啰緊隨著一同上了山頭。胡宇軒見狀，倒抽一口涼氣，翻身上了毛驢，抽著毛驢趕緊跑。

眼看就要出黑石谷了，胡宇軒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又有人攔住了去路，個個持刀弄棒的。胡宇軒心中叫苦：這黑石谷到底有幾伙強人？他轉(zhuǎn)身往回跑，身后卻也站著幾個強人。胡宇軒進(jìn)退不能，手里牽著毛驢在原地打轉(zhuǎn)。這時，從強人身后走出兩個人，一個是黑臉大漢，一個是雅春。胡宇軒頓時明白了：還是剛才的那伙強人，黑石谷曲折，他們是抄近道追他過來的。

黑臉大漢沖著胡宇軒喝道：“好啊，你跟我玩金蟬脫殼之計，快把銀子交出來！”

胡宇軒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大王，我真的沒銀子呀！”

幾個嘍啰可不管，上來就將胡宇軒里里外外搜個遍，卻只搜出幾兩碎銀。黑臉大漢看看雅春，雅春眼里“呼呼”地躥著火焰，厲聲叫道：“他的錢一定在毛驢身上！”

嘍啰們在毛驢身上又搜了一遍，仍一無所獲。雅春可著勁兒地叫著：“繼續(xù)搜??！”

嘍啰們繼續(xù)搜，突然發(fā)現(xiàn)毛驢背上的毛皮有點異常，使勁兒一扯，居然扯下半張驢皮來，緊接著一張銀票從驢皮里飛落下來。黑臉大漢彎腰撿了銀票，眼睛都綠了，這是一張千兩銀子的大數(shù)額銀票！

胡宇軒呼天搶地，指著雅春罵道：“你這婆娘，我用盡心機藏了銀子回家，原以為天衣無縫，你怎么知道毛驢披了一張假驢皮的？”

雅春回道：“你這披著人皮的畜生，我原不知你玩了這等伎倆，只是猜測你身上藏了銀子，希望強人搜不到銀子惱羞成怒殺了你，沒想到你真藏了這么多銀子！”

胡宇軒跌坐在地上，嘆息了一會兒，又爬起來牽著毛驢準(zhǔn)備繼續(xù)趕路。這時，雅春又道：“大王，這個男人如此狡詐，說不定還有哪里藏著銀子呢……”

“說得是，破開毛驢的肚子看看！”說完，黑臉大漢就對著毛驢捅了一刀。幾個嘍啰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地將毛驢開膛破肚，居然真找到一個血糊糊的皮袋子，打開一看，里面竟有好幾張大額銀票！

胡宇軒面如死灰，心想：我還是跑吧，不然這些強人還以為我身上也藏著銀子，落得跟毛驢一般的下場。胡宇軒腳下就是懸崖，他顧不得許多，翻身滾下懸崖……

胡宇軒好歹撿了條命回家，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家里人知道了原委，紛紛嘆道：“這可怨不得那女人，是你捉弄了人家。其實，要不是惹惱了那女人，憑你這般藏銀子，強人實難知曉……”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