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岳明
也許,天下父親的心都是相通的,而孩子們少不更事,只有經(jīng)歷過才能懂得這一切。
林子宣成長于一個單親家庭,母親病故后,父親更忙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除了呼呼大睡,就是指責(zé)林子宣。為此,林子宣痛恨父親,他覺得父親根本就不愛他。
14歲那年,他趁父親熟睡,從父親的錢包里偷走了200元,爬上了一輛貨車,來到了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城市——武漢。
幾天后,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僅剩20元時,他開始想家了。夜幕降臨,他扒在烤雞店門口流口水。離家出走前,父親曾買了一整只烤雞給他。
“我要回家!”這念頭一旦冒出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他跑到的士站,想乘車回家。他一輛輛地敲開車窗,可司機們對他視而不見。走到最后一輛車前,他幾乎絕望了。
司機是一個滿臉胡須的大漢,看起來兇神惡煞般。他遲遲不敢走過去。就在他徘徊不定的當(dāng)兒,大漢卻主動和他打起了招呼。
得知他要回長沙,大漢不吭聲了。當(dāng)林子宣識趣地轉(zhuǎn)身離開,他突然喊住了林子宣:“喂,小伙子,你肯出多少錢?”
“15元怎么樣?”即使歸心似箭,林子宣也得給自己留下5元買個面包當(dāng)晚飯。
大漢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說:“不行,最少得25元!”林子宣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還價:“18元,再多一個子兒我也不會給的!”
沒想到,大漢竟然嘆了一口氣,他說:“那就20元吧,要知道,我可是今天的最后一輛車了?!?/p>
夜色漸濃,林子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上他的車。
車一啟動,大漢就主動跟他說話:“喂,小伙子,你喜歡讀書嗎?”
他沒好氣地回答:“不喜歡!”
“哈哈哈!”大漢說,“沒想到我們還挺有緣,和你一樣,我從小就不喜歡讀書!”林子宣沒覺得這有什么可笑的,更不認為這是緣分,于是保持沉默。
“喂,小伙子,你喜歡打籃球嗎?”大漢肯定很無聊,他又挑起了另一個話題。可林子宣實在沒心情和他聊天,于是沒好氣地說:“不喜歡!”“那你肯定喜歡釣魚!”大漢并未察覺他的低落情緒,饒有興致地繼續(xù)發(fā)問。
“釣魚?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釣魚?”說起釣魚,那還真是林子宣的最愛,他有很豐富的經(jīng)驗愿意和別人分享,雖然此時他的內(nèi)心忐忑不安?!拔艺f吧,我們還真是有緣!”大漢得意地笑了?!半y道你也喜歡釣魚?”林子宣好奇地問?!爱?dāng)然了,我可是遠近聞名的釣魚高手!”
這句話激起了林子宣的強烈興趣,他睜大眼睛問道:“真的嗎?你釣的魚最大有多少斤?”
“10斤!”他向林子宣眨了眨眼睛。林子宣驚訝得張大嘴巴。很快他們就聊得熱火朝天,林子宣像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甚至將他離家出走的事、他和父親的名字都告訴了他。
下車前,林子宣遞給他20元:“再見了,大叔!”大漢接過錢,沖林子宣做了個鬼臉:“記得有時間來我家玩,我?guī)闳メ烎~!”
看到林子宣突然出現(xiàn)在家門口,父親又驚又喜。他不顧一切地抱住林子宣,他發(fā)覺父親的身體在顫抖。父親聲音哽咽地說:“孩子,你終于回來了!”這時林子宣才知道,為了找他,父親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沒合眼,他的眼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非常憔悴。
林子宣將自己的遭遇告訴父親,他驚訝地說:“從武漢到這里有300多公里遠,搭的士起碼也要200元!孩子,你遇上了好人?。 ?/p>
很多年后,每當(dāng)林子宣駕車前往武漢,都會想起這件往事。那位大漢肯定早就看出他是離家出走的孩子,所以故意和他討價還價,怕他不信任他不敢上車。林子宣想,當(dāng)時的他肯定也有一個與林子宣同齡的孩子,看見林子宣漂泊在路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也許,天下父親的心都是相通的,而孩子們少不更事,只有經(jīng)歷過才能懂得這一切。
谷春林摘自《那場青春的一次出走》(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