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
陽光特意預(yù)留的一條山脊,有充分的理由說出更多。
比如此時,敬意不僅僅是山峰,還有羊群飽滿的氣息,為眾多金片噴涌激情,慢與快,恰好為盲從的心靈帶來寬廣的天地。
它們或游走,為一苗蔥綠獲得新生,而顯示高超的技藝。
它們或佇立,為一只鷹的去從,久久地行注目禮。
耳朵擦著耳朵,將迷人的情話交付山風。
……
由此帶來的危險,不愧是野外的攀登高手,一一為自己的生存開墾一條條通暢的道路。
比如肩并肩,而低下頭顱,從容撤退的決定,飽含生活的哲學,由人類總結(jié)成書的戰(zhàn)術(shù)。
比如貌似笨拙,實則機敏的智慧,木訥中淡定的隱身術(shù),往往從一條浪漫的小徑蜿蜒更多。這個時候,自身的黑白,不關(guān)乎世上的外物。它們每走一步,腳印里都是機警,都是閃爍的金片踏實的態(tài)度。
鋒利的頭角,為絕處逢生爆出骨節(jié)與血液交響的壯歌。
還有更為馨香的陽光,生怕延誤了靈魂,為它們皮毛鍍上的金銀,閃閃發(fā)光的態(tài)度。
它們來自陽光,以綠的姿態(tài)抖落雪花、冰磧。
一切注釋過的寒冷,只不過在路途拉響戰(zhàn)鼓。
此時,高原平躺的身軀,許多野花和干草,只是它們退隱的宗教。它們在與不在,都在這里,養(yǎng)著內(nèi)心的佛,以體面和干凈向高原證明:虛擬的紙張,將每個菩薩,拉入稍事休養(yǎng)的原鄉(xiāng)。
或者,在它們的修煉中,向前跳躍,將聆聽風塵的大耳朵修剪得很短。
似乎只有如此,它們才能等待朝圣者的步伐,安靜地在高原,輕松于缺氧的白云,讓天空的鷹藍得更透徹、更恣肆。
這樣的時候,我的情緒安詳,內(nèi)心充實,宛如它們沉淀許久的態(tài)度,淡泊缺氧而來的窒息和緊張。
當牧羊女甩動鞭梢,清脆的回音追趕著陽光。噴濺飄揚的奶香,如它們四處拔動的家,每一處都是靜靜的草垛,每個草垛里,都有沸騰不止的法號。
只要有陽光,它們一定會遵從信仰。
它的平靜,看上去不在乎冰雪。
但河貍是堅持的、執(zhí)著的。它深知生活的不易,才不停地采集每一滴水,去澆灌生活的種子。
即便倉庫滿了,也有一個無邊的池塘,映現(xiàn)它深不見底的萬古心。
面對火焰和激流,它不停地遷徙、種植,帶領(lǐng)著家族,馴服于不斷更新的坎坷,讓星星之火閃耀大地。
在那平靜的山坡上、河流里,它不停變更皮毛。
寂靜的生活,總在高處,帶著勞動的風聲,一直在為生活吹奏。它執(zhí)著地堅守,不停碰撞著草木之心和水,又超越了早晨的光。
它抓住的每一把陽光,正從它的蹼上放遠奔走的意義。
即使黑夜,它也能從月光和星盞中,對自己的大笑把握準確。
當它行動,山水洞穿的天地,只不過是它皮毛抖動的水星。
當它靜止,夢和遠方美輪美奐的空氣,依然拂動春天的花香。
它已經(jīng)走得很高很遠了。山水的那面和這面,交錯時空不同的光。靜靜地下潛,每一處閃耀著昂首挺胸的脊梁,獲得的精神和品質(zhì),無處不閃爍美好時光。
這是五月的一天,我在阿壩草原小歇。坐在剛剛散盡白雪的草地上,看見它在水邊向著一只鷹發(fā)出咆哮。在我前面預(yù)留的水紋細細蕩起,令視覺無限寬廣,又白花花一片。
我感覺身體每一個氣場,因它渺小的身體在草原上冒出新芽,披滿花蕾,踏著日光而逐漸張開,一朵接一朵升高。
正如它堪稱斗士的胸懷,逼退膽怯和寒冷,與眾多的牛羊站起來了!
這些瀕臨滅絕閃爍著友善的明星,在陽光捅破霧靄的黑暗和明亮中出場。
漿果復蘇的領(lǐng)地,有它狂野的味蕾,一朵一朵吞噬陰影和酸澀。
反手是星盞,覆手是雨雪。
但它只管纏斗,摑打,翻滾,表演,炫耀,用心的荒野,把上帝分配的性情,大把大把把快樂盡情展現(xiàn)。在風雨中放浪形骸,回味前世的歡樂。
它是幸運的。獵槍的口,抵不上它的歡樂,也只是啞然一聲,嗆出的淚水,嗆出它漸行漸遠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