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娥

一

“你是誰？這里是我的地盤！”一只小狗對一個巨大的毛絨玩具熊說。這個玩具熊又臟又舊，原本柔軟的咖啡色毛皮已經(jīng)不再鮮亮。它躺在一條窄巷里，靠在一個廢棄的衣架上。

玩具熊說：“我叫笑笑。你也沒有家嗎？”

“我可不是流浪狗。我叫王子，你看，我的領(lǐng)結(jié)上還有名字呢。”小狗得意地展示著自己的領(lǐng)結(jié)。這枚紅色的領(lǐng)結(jié)上沾了許多污漬，中間繡著“王子”的字樣。

王子是一只白色的博美狗，但它身上的毛黑乎乎的，許多地方還打結(jié)了。

笑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占你的家。但我只是個玩偶，自己動不了，你能幫幫我嗎？”

王子生氣地說：“這不是我家，這只是我暫時歇腳的地方！”

王子不耐煩地去拖笑笑，但是笑笑太大了，它拖不動。拖不動，它就暴躁地對笑笑一陣亂咬。笑笑不生氣，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天黑了，一陣秋風吹過，王子打了個哆嗦。

“你快鉆進我的身子和衣架形成的空隙里，我給你擋風?！毙πφf。

王子確實感覺有點兒冷，只好將身體擠進空隙里，把頭枕在笑笑的腿上。笑笑毛茸茸的，王子覺得又軟又暖和。

之后幾天，王子都和笑笑睡在一起。笑笑不會跟王子搶吃的，還會讓王子靠著它。王子雖然嫌棄笑笑占地方，但也覺得它是個不錯的大枕頭，尤其在那場大雨之后……

二

這天下了一場大雨，深秋的雨處處透著寒意。夜深了，王子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了。它今天翻了好幾個垃圾桶才找到一點兒食物。它的毛濕漉漉的，一邊走還一邊打噴嚏。

笑笑說：“快到我身后來，我給你擋雨。”

王子躲到笑笑身后，在笑笑柔軟寬厚的背上蹭一蹭，毛就干了。轟隆隆的雷聲震得王子直發(fā)抖，它縮在笑笑身后說：“你都淋濕了，不怕生病嗎？”

笑笑說：“我只是一個玩偶，身體里是一大團棉花，今天淋濕了，明天被太陽曬一曬就干了?！?/p>

冰冷的雨水打在笑笑的臉上和身上，它的臉上始終掛著溫柔的笑容。

王子問：“你為什么總是在笑？”

笑笑說：“我的臉就是這樣，無論喜悅還是悲傷，都在笑?！?/p>

一瞬間，王子有些同情笑笑。

因為有了笑笑，王子在深秋的雷雨里竟然度過了溫暖安心的一夜，就像回到了娜娜的懷抱。過去的每個雷雨天，娜娜都會溫柔地把害怕雷聲的王子摟在懷里。

第二天，笑笑問道：“娜娜是誰？你整個晚上都在喊這個名字?！?/p>

王子說：“娜娜是我的主人，她為我縫制了這個領(lǐng)結(jié)，還親手為我戴在脖子上。她非常愛我?！?/p>

“那她為什么要拋棄你？”笑笑接著問道。王子憤怒地喊道：“她沒有拋棄我！她會回來接我的，一定有什么事情把她耽擱了。你是被拋棄的，但我跟你不一樣。”

“如果她沒有拋棄你，為什么你會在街口等了8個月？”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

王子回頭一看，竟然是流浪貓大橘、三花和黑臉。它們正齜著牙嘲笑王子。

“你已經(jīng)在這里8個月了？”笑笑驚訝地問。

“這里什么時候多了個毛絨玩具？正好可以用來磨磨牙齒和爪子?！贝箝僬f道。

王子跳過去擋住它們，說：“不行，你們不能咬它！”

它們當然不會聽王子的，說著就朝笑笑撲了過去。王子立刻與它們展開了激戰(zhàn)。在此之前，它還從沒跟流浪貓戰(zhàn)斗過。

這場戰(zhàn)斗進行了很久。王子和流浪貓都負了傷，雙方打了個平手。

大橘喘著粗氣說：“你這只蠢狗！人類既無情又不負責任，只有你才會相信他們?！闭f完就帶著三花和黑臉離開了。

笑笑擔憂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救我？”

“也許，因為你讓我覺得很暖和。”王子趴到笑笑懷里，用嘴舔著自己的傷口說，“從我有記憶起，我就和娜娜在一起，她是個漂亮的姑娘。后來她交了個外地的男朋友，嗯……然后我們就很久沒有一起玩了。有一天，她帶我出來玩，我特別開心。她讓我在街口等她，說一會兒就來接我，但是她一直沒有回來。我花了3天時間找回了家，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住在那里了。所以，我又回到這里等她，已經(jīng)等了8個月?！?/p>

笑笑用柔軟的身體貼著王子，說：“嗯，她會回來的?！?/p>

王子覺得它笑得很溫暖，像娜娜一樣。

三

王子和笑笑不同，它需要食物才能活下來。自從與野貓們大戰(zhàn)一場之后，它的身體變得很虛弱，而且入冬后天氣越來越冷，找食物也越來越困難。

這一天，天氣冷得駭人，呼出的氣變成了一團團“白煙”。笑笑等了很久，王子也沒有回來。它很擔心，但它無法去找王子。直到深夜，昏黃的燈光下，巷子口才出現(xiàn)了一個拖著一條傷腿的身影——王子終于回來了。

“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的腿怎么了？”笑笑的話里滿是擔心。

“我被車撞了?！蓖踝诱f。

今天王子經(jīng)過一個路口時，突然有輛車飛馳而過。它由于身體虛弱，跑不快，一條腿被撞斷了，領(lǐng)結(jié)也壞了。

“我太累了?！蓖踝拥鹬鴫牡舻念I(lǐng)結(jié)倒在笑笑的懷里，緩緩地說，“娜娜不會回來了！我也快不行了！”

笑笑說：“不要瞎說！你只是受了點兒小傷，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我還沒給你講過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吧？”

笑笑很想幫助王子，但它只是一個玩偶，能做的只是抱住王子，給王子講故事。

“我的主人是個可愛的小天使。從他出生的第一天起，我就陪著他。睡覺時，他抱著我就不會做噩夢。他說我是世界上最快樂的玩偶，因為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面帶笑容，所以給我起名‘笑笑。我們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是彼此最重要的伙伴?！毙π﹂_始講自己的故事。

王子困惑地問：“那你怎么會被拋棄呢？”

笑笑說：“我的小天使生了一種很難治愈的病，他的父母想盡了辦法，也沒能把他留住?！?/p>

王子很難過，它舔了舔笑笑的爪子，想要安慰它。

笑笑的臉上依然掛著笑，但這燦爛笑容的背后充滿了悲傷。

笑笑說：“小天使的父母太傷心了，每次看到兒子的東西都會止不住地哭。他們不敢看我，所以把我放在柜子頂上。后來，為了不再沉浸于悲傷中，他們決定扔掉兒子所有的東西，包括我。但我并不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我應(yīng)該離開他們。我已經(jīng)擁有了一段幸福的時光。雖然我沒有心，但我能感受到愛?！?/p>

在初冬的第一場雪里，笑笑講起了它的幸福時光，潔白晶瑩的雪覆蓋在笑笑和王子的身上。王子蜷縮在笑笑的懷里，靜靜地閉著眼睛聽著。

笑笑注意到王子很久沒有反應(yīng)了，問道：“王子，你還在聽嗎？”

王子依然一動也不動。

笑笑的臉上掛著笑，卻嗚咽著說：“王子，你一定要撐到明天早上。天亮了就會有人看見你的，會有人救你的！”

四

天亮了，雪停了，王子還是沒有動。笑笑聽見不遠處有人走過來了，它必須讓人注意到它們。但是該怎么辦呢？笑笑的聲音人類是聽不到的，它不會跑，不會跳。它急得笑容都有些扭曲了。

突然，笑笑看到樹上落著一群烏鴉。它急中生智，朝烏鴉罵道：“你們這群蠢鳥，除了吃什么都不會，一身臟兮兮的黑毛真是太丑了！”

烏鴉們被它罵了一頓，氣急敗壞，對它又抓又啄，把笑笑身體里的棉花都啄了出來。在烏鴉不斷攻擊下，笑笑巨大的身體傾倒下來，撞翻了旁邊的垃圾桶，發(fā)出“砰”的一聲響。

這時一個小女孩和爸爸經(jīng)過巷子口，他們聽見聲音，看到了垃圾桶邊巨大的毛絨玩具熊和閉著眼睛的小狗。

小女孩喊道：“一只小狗！爸爸，它死了嗎？”

爸爸走過去看了看王子，說：“它還活著，但非常虛弱?！?/p>

小女孩撿起王子身邊的領(lǐng)結(jié)，說：“這上面有它的名字，它叫‘王子。爸爸，我們救救它吧，把它帶走吧！”她扯著爸爸的衣角央求著。

爸爸說：“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如果你帶它走，就要對它負責，不能隨便拋棄它。你必須好好愛它，就像我們愛你，對你負責一樣?！?/p>

小女孩想了一會兒，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小女孩的保證下，爸爸抱起王子，牽著小女孩走了。

破破爛爛的笑笑倒在垃圾桶邊，身體里的棉花被風吹得像雪花一樣飛舞著。它望著小女孩和爸爸遠去的背影，在冬日凜冽的寒風里安心地笑著。

一輛垃圾車駛來，把垃圾和廢衣架裝上了車。司機拾起又破又臟的笑笑，嘆了口氣：“真可憐，你一定也曾是誰家的小寶貝吧！”他要把笑笑放在垃圾里，但想了想又收回了手。他拍了拍笑笑身上的塵土，又將棉花往它的身體里塞了塞，把它放在了司機旁邊的座位上。

“你笑得這么可愛，以后陪著我吧?！闭f完他開著垃圾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