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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竹馬定點求哄

2020-09-14 12:07紀(jì)南方
桃之夭夭B 2020年7期
關(guān)鍵詞:佛羅倫薩老師

紀(jì)南方

簡介:竹馬自理能力為零,不僅管她撩漢,還裝可憐,慘兮兮地說沒她睡不著。鐘宜一直沒想通這是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們之間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01 就周二好看呢,還是每天?

“……美好的愿望不一定帶來美好結(jié)果。本節(jié)課的課后思考是,舉例說明,人們出于哪些美好的愿望,卻產(chǎn)生了事與愿違的結(jié)果?”

標(biāo)準(zhǔn)的意大利語聲線清晰,因略微低啞,增添了幾分魅力與性感,在灑滿了陽光的階梯教室里回響。江蔚將書合上,他扶了扶眼鏡,嘴唇微微動了動,還沒說話,底下突然有人抗議:“不能下課!江老師,您拖堂吧!”

江蔚不愛笑,神情沒有任何松動,只道:“還有什么不理解的嗎?”

學(xué)生喊:“我舉不出例子,江老師給個方向?!?/p>

江蔚慢吞吞地將眼鏡摘下來。金絲邊的眼鏡既嚴(yán)肅又禁欲,他想起配眼鏡的時候,同行的人一口咬定他戴上絕對像斯文敗類,好看得要命。也不知道是在損他,還是在夸他,總之在對方的威逼利誘下他還是選了它。

他在心里笑了笑,例子張口就來:“這位同學(xué)出于美好的愿望想拖堂,但是以我的性格,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既沒有達(dá)到目的,又破壞了心情,事與愿違,得不償失?!彼抗馄降卦诮淌依飹吡艘蝗?,在最后一排頓了頓,又緩慢地收回,他說,“下課?!?/p>

話音剛落,下課鈴聲打響。

教室里一片唉聲嘆氣,也不知道是哪個機(jī)靈鬼,路過江蔚時突然眨眨眼:“老師,我們才不會被破壞心情呢,畢竟看到你心情就好了呀。”

江蔚一怔。他來這個國度也有半年之久,還是沒怎么適應(yīng)這毫不委婉地夸獎方式。他禮貌地點點頭,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穿過整個教室,走到了最后一排。

坐在最后一排的人,正在埋頭敲字,忙得不可開交,認(rèn)真得不要不要的。江蔚看了一眼時間,無奈地提醒:“下課了。”

“我知道,我知道。等一下啊?!辩娨祟^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手邊躺了一本意大利文的書籍,密密麻麻地記了中文。

江蔚坐到她前面,問:“又睡著了?我早就說……”話未說完,唇上落了一根纖長的食指,他心下一跳,抬眼看食指的主人。鐘宜收回手,做了個告饒的手勢:“先讓我寫完再罵我,好不好?”

江蔚舔了舔唇,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聲說:“沒想罵你。”

鐘宜打完了最后一句話,抬起頭茫然地看向他:“你說什么?”見江蔚又不說話了,她合上電腦,笑瞇瞇地說:“江老師是就周二這么好看,還是每天都這么好看呢?”

她學(xué)意大利人講話,明明是油嘴滑舌,說出來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江蔚笑了笑,說:“應(yīng)該是每天?!?/p>

鐘宜見他笑了,也笑:“有你這樣不知道謙虛的人嗎?”頓了頓,她又說,“我覺得只有周二,因為只有周二我才看得見白天的江老師,你覺得呢?”

江蔚想了一下,說:“聽你的?!?/p>

他總是這樣,在課堂上是高冷禁欲的江老師,一到她這個青梅面前,就變得又乖又軟,毫無主見。鐘宜問:“你剛剛說,你早就說什么?”

江蔚說:“我早就說讓你別來聽我上課,很容易睡著?!?/p>

“你說我是學(xué)渣,不會好好上課?”

“……”

“江老師出于美好的愿望,想夸一夸我這個無所事事的翻譯家,卻事與愿違地鍋從天降?!辩娨诵Φ媒器?,“我還是有好好聽課的。”

江蔚伸出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說:“滿分?!?/p>

莫名其妙地,鐘宜的臉熱了熱。

02 鐘宜小姑娘只會照顧江老師

雖說是無所事事的翻譯家,但由于鐘宜犯懶,又有正當(dāng)工作,所以那本厚得令人發(fā)指的意大利文學(xué)書譯了半年,還剩厚厚一沓。而她每周一、二休假,便會來蹭一蹭江蔚的課。

作為大學(xué)里炙手可熱的經(jīng)濟(jì)學(xué)老師,江蔚的課一座難求,為了給她占位,江老師要提前一晚把書放在最后一排。

“謝謝江老師啦。”鐘宜把包放在桌上,大方地把菜單遞給他,“你想吃什么?我請客?!?/p>

意大利這個國家生活比較閑適,人們很容易滿足,吃個披薩,喝個咖啡,再有個太陽曬曬,就是人間幸事了。鐘宜趁著江蔚在點菜,忍不住絮叨:“你爸媽把你送來佛羅倫薩真的是對的,你這樣慢悠悠的性格太適合這里了?!?/p>

頓了頓,她又哀嘆:“我就不一樣了,我簡直跟這里八字不合?!?/p>

鐘宜能來佛羅倫薩,純屬是陰差陽錯。她高考前迷上了小語種,報了外國語大學(xué),結(jié)果一個不小心被調(diào)劑到了意大利語班,她倒也能隨遇而安,畢業(yè)后在北京待了兩年后,經(jīng)過審查,被派遣到駐佛羅倫薩總領(lǐng)事館做翻譯。

差事是好差事,就是日子過得平淡,總得找點兒樂子。

江蔚喝了一口咖啡,加了整包的糖,還是有點兒苦。他皺了皺眉,又拆了個糖包,邊往里面倒糖邊問:“聽說你又換了個男朋友?”

“什么叫又?”鐘宜不怕苦,咕嘟咕嘟喝著咖啡,“只是認(rèn)識而已。”她挑眉,笑嘻嘻道,“你懂的。”

江蔚很誠實地回答:“不懂?!?/p>

鐘宜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嘆氣:“誰讓他們都長得那么好看呢?而且都會說情話!”

鐘宜向來不安分,除了上班時間,其他時間都在外面浪,但到底還是有分寸,從不在外面過夜。

當(dāng)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和江蔚住在一起。

思及此,鐘宜老氣橫秋地嘆氣:“江蔚,我為你,真的是付出了太多!”

兩人一起長大,對方什么樣都清楚得很。別看江老師威嚴(yán),有聲望,生活方面卻一竅不通,像個小孩一樣需要人照顧。他來佛羅倫薩之前,江父打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鐘宜拍著胸脯保證:“叔叔,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江蔚的?!?/p>

江蔚幽幽道:“我來的當(dāng)天,你把我弄丟了。第六天,我被你反鎖在家里。第九天,你帶我去酒吧,我酒精過敏進(jìn)了醫(yī)院。第十六……”

“打住!”鐘宜做了個暫停的動作,生氣地說,“你怎么就記著壞事,快說點兒好聽的?!?/p>

她托著下巴看他。夏日的傍晚,風(fēng)聲微噪,吹散了白日里的熱氣,空氣也變得清爽起來。女孩穿了一件吊帶連衣裙,扎著雙馬尾,眼神純真,似乎篤定了只要她提要求,他就一定會允諾般。江蔚端著咖啡杯的手指緊了緊,他笑了笑,說:“那太多了?!?/p>

鐘宜說:“我的約會在七點,我有的是時間聽?!?/p>

“好吧?!?/p>

江蔚啜了一口咖啡,見他又皺了眉,鐘宜條件反射地接過了他的咖啡,推了一杯果汁過去:“自己怕苦,心里沒點兒數(shù)嗎?下次不準(zhǔn)點咖啡了?!?/p>

江蔚抿了抿唇,說:“好?!?/p>

旋即,他輕輕一笑:“你看,你把我照顧得多好,記得我怕苦。鐘宜是世界上最會照顧人的小姑娘,對不對?”

“不對——”鐘宜擺擺手,“我又不是保姆。所以,鐘宜小姑娘只會照顧江老師?!?/p>

江蔚愣了愣。

鐘宜望過來的目光依舊不摻雜質(zhì)。原來,她是出于青梅竹馬的情誼在照顧他,他抱的卻是不同的心思,難免心猿意馬,招架不住她這般無辜的眼神。他連忙低下頭,喝了一口果汁。

嗯,草莓味的。

好甜。

03 她不回來,他睡不著。

鐘宜所說的約會,也不過是吃個飯,軋個馬路,純情得要命。約會對象是個意大利人,叫Andrea。Andrea笑起來時會露出小虎牙,待人很是紳士。當(dāng)他向鐘宜提出要過夜被拒絕后,他眨著那雙深邃的栗色眼睛叫她:“鐘。”

“嗯?”鐘宜跟他不來電,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

Andrea問:“你們東方女生,是不是都這樣拘謹(jǐn)含蓄?還是只有你這樣呢?為什么越是這樣,越迷人呀?”

鐘宜被他的情話肉麻得抖了抖,她弱弱地舉手,說:“你喜歡含蓄的?”

Andrea點了點頭。鐘宜在心里“嘖”了一聲,怎么就正中他的胃口了?她是不想再約會一次了,所以只能在這次掐掉他的念頭。她想了想,說:“走吧,換個地方嗨?!?/p>

Andrea歪了歪頭:“嗨?”

是嗨,鐘宜領(lǐng)著他去蹦迪,嗨得Andrea受了驚嚇,借口家里著火了,落荒而逃。鐘宜也蹦累了,她坐在吧臺邊,要了一杯雞尾酒小口地喝著。酒保跟她認(rèn)識,擦著玻璃杯笑她:“鐘,你就沒想好好談戀愛。像你們國家有句詩怎么說來著,萬花……”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鐘宜詩興大發(fā),舉起杯子跟他的空玻璃杯碰了碰,“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她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感慨道,“啊,人生真無趣?!?/p>

酒保雖然沒聽懂她的前一句,后一句倒是聽懂了,他“咦”了一聲:“你室友不是挺有趣的嗎?”

室友,說的就是江蔚。她倒是忘了,上次江蔚酒精過敏也是在這家酒吧。江蔚從沒喝過酒,那次是破天荒地頭一次,結(jié)果就過敏了。偏偏他還很淡定,扯了扯還在玩游戲的她,小聲問:“鐘宜,你看我是不是過敏了?”

她隨便看了一眼就嚇到了。

那時是冬日,江蔚穿得多,唯有細(xì)長的脖頸裸露在外面,布滿了紅點,觸目驚心。她當(dāng)時就慌了,反倒是一向被她嘲笑生活不能自理的江蔚鎮(zhèn)靜些,把手機(jī)遞給她,說:“我有點兒難受,你叫一下救護(hù)車,118?!?/p>

救護(hù)車來得很快,等掛上鹽水后,江蔚還不忘安慰她:“別哭了啊,沒事的?!?/p>

不哄還好,一哄她哭得更厲害了。

真是……丟人死了。

鐘宜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她把小費丟在吧臺上,威脅酒保:“敢說出去,你就完蛋了。先走了,生意興隆。”

時間還不晚,她本是不急的,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主街上才打車。誰知道這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租車一輛接一輛地載滿了客,在她面前飛馳而過。她沒了耐性,干脆坐了公交車回去,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將近零點了。

家里沒有燈光,江蔚應(yīng)該是睡了。鐘宜邊想邊轉(zhuǎn)動鑰匙,她推開門,躡手躡腳地?fù)Q了鞋。剛要把包放下,臥室里的燈突然亮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果然,門開了,江蔚穿了一身條紋家居服站在屋里,面容平靜地看著她。鐘宜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外面下了小雨,你聽!雨聲!”

江蔚沒有聽,反而徑直走向她:“我們約好的,十一點之前回家?!?/p>

鐘宜小聲反駁:“計劃趕不上變化嘛。”

江蔚走到她面前,抬手把燈打開。他的神色倦怠,唇色發(fā)白,雖是面無表情,但是鐘宜硬是看出了幾分委屈來。她的心一下就軟了:“睡不著是不是?”

江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將她抱住,語氣悶悶的:“嗯?!?/p>

她不回來,他睡不著。

04 她是被江老師調(diào)戲了嗎?

哪怕是如此曖昧的氣氛和依賴,鐘宜也沒有想歪。原因無他,實在是她太了解江蔚了,江蔚少年時遭劫匪綁作人質(zhì),談判的那幾天,不讓吃,不讓睡,雖然最后解救成功了,但還是患上了睡眠障礙癥。

在家是靠安眠藥才能睡,到了佛羅倫薩,得要鐘宜陪著才行。

鐘·安眠藥·宜心腸軟得一塌糊涂。等她洗完澡,酒也徹底醒了,像個渣男一樣,又跟江蔚發(fā)誓:“我下次肯定會早點兒回家!”

江蔚盤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喝牛奶,嘴邊一圈奶白,他伸出舌頭舔去,模樣乖巧溫軟:“說話算話嗎?”

鐘宜看得有點兒臉熱。她早就知道江蔚長得好看,在帥哥遍地的意大利也好看得出眾,但穿著家居服的樣子怎么就格外讓人心動呢?

見鐘宜不說話,江蔚笑道:“想什么呢?”

鐘宜恍然地“啊”了一聲,忙搖了搖頭,說:“當(dāng)然算數(shù)了!那個,你先睡吧,我還不困,把新的一章翻譯完再睡。”

她愛玩,工作也認(rèn)真,獨獨對副業(yè)敷衍了一點,所以熬夜加班也是常有的事。

書桌就在臥室里,正對著窗戶,小雨淅淅瀝瀝地拍打著玻璃窗,化作蜿蜒的水流淌落下來。鐘宜翻著滿是意大利文的書,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意大利文挺好看的,但是不如江蔚江老師好看。

六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清晨,天空如水洗過般,一片碧藍(lán)。江蔚起得比鐘宜早,鐘宜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呆滯地看了他一會兒,打了個哈欠:“有早課?。俊?/p>

江蔚“嗯”了一聲,把自己的床鋪好。

作為他的安眠藥,鐘宜雖然跟他沒什么距離,但到底是男女有別,睡在同一間房已經(jīng)很容易讓人想多了,所以他們很有分寸地又買了一張床。江蔚把床頭燈關(guān)上,出門前又忍不住回頭——鐘宜正枕著松軟的枕頭,許是有點兒熱,小臉微紅,唇微微張著,很是可愛。

他在心里笑了笑,還是沒忍住開口:“鐘宜?!?/p>

鐘宜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江蔚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江蔚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來。

鐘宜結(jié)巴了一下:“怎……怎么了?”

“你上次說,今天下午要跟國內(nèi)記者一起去喬托鐘樓進(jìn)行外采,是嗎?”

“嗯,是今天。”

“好?!苯嫡酒饋怼O肓讼?,又把被子給她往上拉了拉,只露出眼睛。他看著好笑,忍不住笑彎了眼睛,說,“再一睡會兒?!?/p>

鐘宜怔怔地看著他,等他走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坐起來,她是被江老師調(diào)戲了嗎?

等等,江老師會調(diào)戲小姑娘嗎?

鐘宜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不會。誠然,江蔚是出了名的天縱奇才,智商極高,但像撩小姑娘這樣高難度的技能,他既沒天分,也沒實戰(zhàn)經(jīng)驗。

調(diào)戲什么調(diào)戲?他只是單純地想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雖然鐘宜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但還是控制不住,以至于跟記者出去外采時都心不在焉。記者是例行外采,也沒硬性任務(wù),找不到趣事只好打道回府。正準(zhǔn)備讓攝影師收設(shè)備時,記者忽然“咦”了一聲。

鐘宜隨口問:“怎么了?”

記者說:“看到一帥哥,快快快,快拍!”

鐘宜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是一愣。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江蔚,隔著木頭柵欄,江蔚站在院里的空地上,身后是移動黑板,身前坐了一群十五六歲的孩子,嘰嘰喳喳的,似乎在問問題。

想起來了,江蔚每周都有去社區(qū)福利院講課這一任務(wù),這周正好輪到喬托鐘樓。

遇見他,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江蔚拿著粉筆的手頓了頓,他微微側(cè)過臉,撞上了她的目光。鐘宜立刻朝他揮手,江蔚對她笑了笑。

鏡頭拉近,聚焦,按下快門,在六月的佛羅倫薩,欣欣向榮的明朗中,將江蔚的笑鐫刻成了永恒。

他不是第一次對她笑,她卻是第一次對他心動了。

05 你根本不了解我

過了六月,天氣轉(zhuǎn)熱,各個大學(xué)都開始放假,江蔚自然清閑了下來。倒是鐘宜,因為七八月來意大利旅游的華人多,領(lǐng)事館要處理的事情也就更多了,就連她這個小小的翻譯官都忙得腳不沾地,常常加班到忘了時間。

工作一忙,翻譯的工作自然就慢了下來。

江蔚提議:“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幫你翻譯一兩頁,好不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兩人正在吃早飯。他不用出門,穿得也休閑自在一些,才睡醒的嗓音有點兒啞,撓得鐘宜心里癢癢的。她避開江蔚的目光,說:“隨你。”

江蔚眉頭微皺:“你最近怪怪的。”

鐘宜“啊”了一聲:“有嗎?”她生怕江蔚發(fā)現(xiàn)她齷齪的心思,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對了,我晚上要值班,回來要很晚了?!?/p>

江蔚逆來順受:“沒事,我吃安眠藥就行?!?/p>

鐘宜……更心疼了!

他這張臉本來就好看,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時,更是好看得犯規(guī)。鐘宜心一軟,說:“我會盡量早點兒回來的。”說完才覺得不對,她這個樣子未免太像渣男了。

誰知道江蔚卻笑了:“好啊?!?/p>

鐘宜覺得他這句“好啊”仿佛一面flag,屹立在她的肩頭,讓她這天的工作量大大地超過了平時,甚至還接待了兩個對酒店不滿的老太太。鐘宜無奈道:“要投訴可以找你訂酒店的APP,或者是打這邊的投訴電話,領(lǐng)事館不管這些?!?/p>

老太太不管,意大利文一竅不通,英文也磕磕巴巴,逮到個會中文的就不放了,抹著眼淚要鐘宜替她們主持公道。

鐘宜想了想,跟領(lǐng)導(dǎo)請示了一下,開車帶老太太去了酒店。經(jīng)調(diào)解才知道,因為語言不通,酒店人員誤以為老太太怕冷,調(diào)了空調(diào)的溫度。一場烏龍結(jié)束,鐘宜也累得夠嗆,回領(lǐng)事館的路上又遇上了堵車。

一不留神,又跟江蔚偶遇了。

你看看,鐘宜心想,她跟江蔚真有緣,佛羅倫薩面積有102.4平方公里,她跟江蔚還不是說遇到就遇到了?

看江蔚的路線是往領(lǐng)事館去的,應(yīng)該是去找她。她開著車往江蔚那邊靠,正準(zhǔn)備搖下車窗調(diào)戲江老師,卻見江蔚轉(zhuǎn)身進(jìn)了一家書店。書店是哥特式的建筑,很有特色。

原來不是來找她的。

鐘宜失落了一瞬。但也僅僅是那一瞬,這樣的情緒就被一向樂觀的她拋到了腦后。領(lǐng)事館的工作瑣碎,等到了值班的時間才勉強(qiáng)喘了一口氣。她值上半夜,值下半夜的已經(jīng)去睡了,偌大的辦公廳里只剩下了鐘宜。

江蔚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在百無聊賴地翻著書,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眼前一亮:“江蔚。”旋即,她想起下午的事,瞇起眼睛,“江老師過得很自在嘛?!?/p>

江蔚歪了歪頭。

鐘宜清清嗓子,說:“你今天下午做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江蔚一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指不定是在哪看見了他,就想裝腔作勢詐一詐他罷了。他坐在她對面,學(xué)她信口胡扯:“我跟書店老板約會的事,你知道了?”

鐘宜的眼睛猛地瞪大:“約……約會?”

江蔚說:“嗯?!?/p>

鐘宜說:“不可能!”

江蔚抬頭,似笑非笑:“為什么不可能?”

鐘宜理所當(dāng)然道:“我很了解你,你一點兒也不開竅,估計喜歡人都不會,還約會呢!”她說著說著也勸服了自己,又點了點頭,說,“沒錯?!?/p>

“我很叛逆?!苯嫡J(rèn)真地看著她,說,“你根本不了解。”

“胡扯什么!”鐘宜白了他一眼,喝了一口咖啡,口齒不清地反駁他,“我怎么不了解你了?我三歲就認(rèn)識你,看著你長大,比你爸媽還了解你?!?/p>

“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能來佛羅倫薩嗎?”

“呃……機(jī)票很難買?”

“你知道我為什么來佛羅倫薩嗎?”

“為了……”

“你知道,”江蔚打斷她的話,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眶紅了一圈。像是一場默片里的旁白,他的聲音清晰明了,他問,“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

“……”

06 你什么時候回來陪我睡覺?

那晚的鐘宜沒能回答江蔚的問題。兩人沉默的氣氛被一通電話打斷,鐘宜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接了起來:“喂?”

電話是航空公司打來的,說是就在剛剛,一架由佛羅倫薩飛往中國北京的國際航班在起飛后不幸墜毀,請求領(lǐng)事館立刻派人前去事發(fā)地點,全力配合工作。鐘宜聽得心驚膽戰(zhàn),掛了電話后又馬不停蹄地打了幾個電話。

等終于處理完了所有事情,她咽了咽口水,看向江蔚。江蔚離電話近,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他的嘴唇微動:“沒事的?!?/p>

蒼白的安慰聊勝于無,鐘宜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江蔚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現(xiàn)在不是灌雞湯安慰人的時間,他也就沒多說什么,只說了一句:“本來是來接你回家的,現(xiàn)在人是接不到了。你早點兒回家,注意休息,我先走了。”

如何處理這件事,鐘宜無權(quán)過問。但畢竟是兩國交涉,她這個翻譯是必須在場的。領(lǐng)事館的上層周旋多久,她就要跟隨多久。她每天的休息時間很少,連飯都只能匆匆吃幾口,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拿日用品,江蔚還不在家。

八月底的晚風(fēng)到底是有些涼了,她從家中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一彎月亮掛在屋檐上,幾縷浮云隨風(fēng)散去。她跑上跑下,折騰得有點兒渴了,便走到自助咖啡機(jī)旁,挑了杯拿鐵就往里面投硬幣。

一枚,兩枚,三枚。

口袋空了。

鐘宜愣了愣,又不甘心地掏了掏口袋,還是沒找到多余的硬幣。她閉了閉眼睛,算了,不喝就不喝。正準(zhǔn)備按退幣,斜里伸出一只白晳的手,指間拿了一枚硬幣,抵住進(jìn)幣口,投了進(jìn)入,清脆的硬幣聲響起。

鐘宜抬起頭,看見江蔚站在她的身邊,穿著最普通的白T和長褲。應(yīng)該是剛跑完步,汗珠正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下來,卻是一副山明水靜的樣子。

鐘宜聽到自己開了口:“運動去了?”

“不是?!苯蹈┥戆芽Х饶昧似饋?,塞到她的手里,說,“剛剛在橋那邊,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像你。”

——所以就狂奔過來了。

最后一句話沒說出來,但他的心思坦誠明白,鐘宜聽得懂。她喝了一口咖啡,又聽到江蔚說:“還要走?”

鐘宜點了點頭:“你看到新聞了吧?”

江蔚說:“看到了?!?/p>

飛機(jī)失事墜毀是大事,領(lǐng)事館的工作也是千頭萬緒,不少不屬于她的工作也分到她的手上。在大部分人都在忙于處理這件事的時候,她當(dāng)然也不會掉鏈子。她打了個哈欠,自然地往江蔚肩膀上靠去:“就是有點兒累?!?/p>

剛沾上江蔚的肩膀,她就反應(yīng)過來,立刻站直了身子,說:“我要先回去了?!?/p>

江蔚說:“我送你?!?/p>

不過是三四站的距離,鐘宜本想拒絕,但又想到好久沒見江蔚了,也怪想他的,就答應(yīng)了。早就過下班的點,公交車上零散地坐著幾個人,搖搖晃晃的,把她給搖睡著了。等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終點站了。

鐘宜站在佛羅倫薩的郊外風(fēng)中凌亂,瞪向罪魁禍?zhǔn)祝骸澳阍趺床唤形?!?/p>

據(jù)江蔚交代,他看她太累,就自作主張地幫她請了假,好歹休息一晚。鐘宜疑惑地問:“領(lǐng)導(dǎo)同意了?”

江蔚點頭。

頓了頓,他說:“我答應(yīng)以經(jīng)濟(jì)學(xué)家的身份介入,當(dāng)半年編外顧問?!?/p>

鐘宜震驚地說:“你就這么把自己賣了?”

江蔚答非所問:“我的安眠藥不管用了。”

鐘宜:“?。俊?/p>

江蔚低下頭,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衣角,極盡可能地裝可憐:“鐘宜啊,你什么時候回來陪我睡覺?”

07 愛你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鐘宜發(fā)誓,以她對江蔚的了解,他說的話絕對不會有什么歧義。但轉(zhuǎn)念一想,她也沒那么了解江蔚,萬一他就是故意這樣撩她的呢?

所以這句話有歧義!

她的臉?biāo)查g變得滾燙——江蔚居然會撩人,而且撩的是她。就這么忐忑地跟江蔚坐公交車回去,暈暈乎乎地洗了澡,躺在床上聽到隔壁床傳來的平穩(wěn)呼吸聲,她才反應(yīng)過來。

原來,江蔚要的,真的是她“陪”他睡覺。

白白臉紅心跳了。鐘宜在床上翻了個身,明明很困,卻睡不著了。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她偷偷把手機(jī)拿了出來。

通訊錄翻了一遍,終于翻到了江蔚高中時最好的哥們,她也認(rèn)識,點頭之交,沒那么熟。算了一下時差,國內(nèi)是凌晨,正常人都在睡覺,但她還是發(fā)了個“在嗎”過去。

那邊回得飛快:“吃飯就在,借錢不在?!?/p>

鐘宜發(fā)了個問號過去,那邊很快又發(fā)了一串消息:“嘿嘿,當(dāng)我沒說。找我什么事???難道是江蔚那孩子終于按捺不住,告白了?”

鐘宜:“你知道?”

身為江蔚最好的哥們,那當(dāng)然什么都知道了。他又愛說話,深夜正找不到人聊天,像倒豆子一樣,把江蔚的事倒得干干凈凈。鐘宜望著天花板,窗外的光線若有似無,耳畔是江蔚輕微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就是她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的,鼓噪不安。

原來,江蔚早就喜歡她了。比她早了好久好久,要追溯到高中時代。原來,江蔚是那么在意她。她報考大學(xué),決定來意大利,從沒跟他商量過。江蔚對她不把他放在未來規(guī)劃里,介意得要死。

原來,江蔚為了來意大利真的努力了很久。他在國內(nèi)功成名就,沒道理換個國度重新開始。所有人都反對,所有人都說服不了他。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有人問他是不是喜歡鐘宜,他坦然道:“是啊,喜歡?!?/p>

“告白了嗎?”

“再等等?!?/p>

這一等,就等了很久。護(hù)照、簽證都需要時間辦理,名正言順來佛羅倫薩的理由也要時間準(zhǔn)備。但好在結(jié)果是好的,他風(fēng)塵仆仆,不遠(yuǎn)萬里,終于來到了她的面前,睡前能見到她,醒來也能見到她。

鐘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醒來時天早已大亮,江蔚正背對著她坐在書桌前,翻著她那本厚厚的意大利原文書。她張了張口,想喊他的名字,應(yīng)該是喊出聲了,因為他看到江蔚的手頓了頓。

他轉(zhuǎn)過了頭,目光平靜,帶著她平時忽略的溫柔。

她還有點兒困,又緩慢地閉上了眼睛,開口:“我找了你朋友的事情,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也不等江蔚確認(rèn),又繼續(xù)說,“我挺驚訝的。你怎么就喜歡我了呢?后來一想,我也挺不錯的。知根知底,工作穩(wěn)定,體貼……呃,體貼有耐心?!?/p>

鐘宜聽到江蔚笑了一聲。

她生氣了,睜開眼睛瞪他:“笑什么笑!你是忘了你高中時廢寢忘食時,我偷偷給你開小灶的事情了嗎?還有你因為去比賽,沒趕上學(xué)校組織看電影,我掏空了口袋請你看電影的事也忘了?還有陪你睡了那么多年,清譽(yù)都沒了啦!還有……”她數(shù)來數(shù)去,最后又嘀咕,“也是,你喜歡我是應(yīng)該的?!?/p>

她理直氣壯:“我對你那么好,你不喜歡我喜歡誰啊?”

江蔚放下筆,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冷不丁地靠那么近,鐘宜有點兒臉紅,剛要躲閃,江蔚卻捧住了她的臉:“天天都在跟別人約會,還臉紅?”

鐘宜小聲反駁:“那……那也沒跟喜歡的人約會過嘛?!?/p>

江蔚一愣:“你說什么?”

鐘宜更害羞了,把被子往上一拉,蓋住臉,聲音悶在里面:“我說我喜歡你,你聽見了嗎?”

她沒聽到江蔚的聲音,隔了一會兒又小心地把被子拉下來,只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江蔚的目光像點燃的火光,灼灼地盯著她。她咬咬牙,說:“江蔚,我以前總覺得人生是無趣的,而我們就是要在這樣的無趣中尋找有趣?,F(xiàn)在我找到了。”

“我決定愛你,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p>

說完,她起身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嗯,蓋上章了,是她的人了。

江蔚愣了一愣。

他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翹起,忽然開口:“鐘宜,在美國,小朋友最先學(xué)到的三個詞是什么你知道嗎?”

“爸爸、媽媽和奶奶?”

“不是。是more(更多)、mine(我的)、no(不)。下面請舉例解釋這三個單詞,我先來?!苯蠋熀苊裰鳎^不讓學(xué)生在不了解的情況下做題。他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放在了鐘宜的唇邊。鐘宜的心頭猛地一跳,硬是沒躲開。

江蔚怔怔地看著她的唇,嗓音低啞地開了口:“你剛剛親了我,我還要?!闭f完,他收回手,避開她的目光,說:“到你了。”

鐘宜覺得他好笑,明明是想要得不行了,偏偏到了跟前卻生了怯。明明她都說過喜歡他了,他心里那點兒不確定卻像是被放大了。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說:“你是我的。”

江蔚的眼睛微微瞪大,鐘宜戳了戳他,說:“好了,到你了?!彼皣K”了一聲,尋思道,“你不會是想拒絕我吧?”

話音剛落,就被人抱在了懷里。

江蔚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想離開我,不行?!?/p>

他想,按鐘宜的說法,他才是最幸運的那個人。

一早找到了她,愛上她。

她說得沒錯,愛她,真的是世界上最最有趣的事情。

比經(jīng)濟(jì)學(xué)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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