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劍
藝術(shù)一定是需要天賦的,就像唱歌必須有好嗓子,跳舞必須有好身材和天生的柔軟度,除此以外,還要有對藝術(shù)的理解和悟性。所以,想在藝術(shù)方面取得成功,必須做到勤與悟。
送走建國的父親,我就興奮地拿著畫琢磨起來。我對畫畫是有一定的悟性的,看到建國父親的畫,我似乎就知道怎么畫了。畫一塊小石頭,再畫一塊大一些的石頭,再畫幾塊小石頭,再畫一塊更大的石頭,一座小山或者一個土丘就完成了。樹則是歪歪扭扭的,好像越是歪扭,就越像一棵老樹。畫樹葉則是沾上墨不停地點畫,墨色自然由深到淺,有時候點成一團,深淺就出來了。還有的樹葉像寫字一樣,寫成“個”字,寫成“介”字。這樣的發(fā)現(xiàn)讓我興奮地拿起筆試了起來,還真畫成了一幅山水畫,只是線條沒那么老辣。
“天啊!”第二個星期,建國的父親看到我的畫,大聲地說,“你是要餓死師傅的?!?/p>
“怎么可能呢?”外婆陪著笑臉,“是您教得好?!?/p>
“那是,我為什么不當(dāng)老師,就是我教得太好了,幾天就能把學(xué)生教成畫家,學(xué)生都成了畫家,我哪兒找飯碗去?!苯▏母赣H打著哈哈。
“不會,不會,您教會了我們家建群,到時候他養(yǎng)您的老?!蓖馄耪f。
“哈哈……他超不過我,這個我放心。”建國的父親吃著肉絲面,笑得直打嗆。
“這樣吧,每個星期就對著我畫的樣子畫,畫完不要丟了,全給我?!苯▏母赣H說,“我教你幾個畫畫的方法,掌握了就等于會畫畫了?!?/p>
我瞪大眼睛望著建國的父親,我相信畫畫本來就是很簡單的事情,比打撲克、做游戲還要簡單。
建國的父親打了個飽嗝,用手剔著牙,“你記住,大石頭加小石頭就是山,樹不能直,直了沒有古意?!?/p>
我點著頭,這些和我琢磨的差不多。
“山畫多大、樹畫多高也有一個口訣。你記住了:丈山尺樹,寸馬分人。就是說山一定比樹高,樹一定比馬大,馬一定比人大?!?/p>
我點點頭,我也覺得山一定要比樹高,樹是長在山上的,樹也一般比馬高,不過小樹應(yīng)該除外。人肯定比馬小,街上的大馬我見過。每天早上星光還沒有消退,金霞徐徐拉開了柔軟的霧帷,就能聽見大街上馬蹄輕踏麻石板的“噠噠”聲。
不過,建國父親的口訣還真管用,我不僅會臨摹,而且還能根據(jù)口訣畫出一幅山水畫。雖然筆法稚嫩,但外婆和鄰里的老婆婆、老爺爺們都伸出大拇指夸我,小伙伴們也常湊到我家里看我畫畫。
建國的父親說,師傅引進(jìn)門,修行靠個人。我已經(jīng)把他的手藝學(xué)到家了,他不再教我了。
不久,建國從東北回來了,他的一只手指頭被鋸子弄斷了,手上纏著紗布,哭喪著臉來到我家。
建國剛在我家坐下,啟善也來了,他站在那兒,顯得更加威武,但似乎變得斯文起來,外婆問他話,他竟然臉紅起來。
外婆關(guān)心建國,可外婆一說到東北,建國就哭起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了,好了,回來就好?!蓖馄琶▏念^,嘆著氣,“不知道你父親咋想的?!?/p>
“我說跟著他學(xué)畫,他不答應(yīng),現(xiàn)在倒好,指頭沒啦……”建國把手又伸出來,他是在埋怨他的父親。
我覺得奇怪,為什么我們孩子的事情都要讓成年人來安排?他們安排錯了,能負(fù)責(zé)嗎?他們又能負(fù)什么責(zé)呢?
“唉,大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外婆再次摸摸建國的頭,眼睛里噙滿了淚。
外婆的解釋似乎有道理,也似乎沒道理。既然是為孩子好,孩子想干什么大人就應(yīng)該支持,為什么偏偏要我們按大人的意思做呢?
“你們不懂,長大了你們也會這樣做的?!蓖馄庞謬@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忙去了。
啟善問:“北方是不是很冷?”
建國說:“北方是一個能凍死豬的地方。每天出門,鼻子和耳朵凍得像冰塊,到處都是白茫茫、灰糊糊的,連一個路標(biāo)、一堆干草、一堵籬笆墻都看不見,到處是一片白雪……”
大家正聊著,聽見屋外建國的母親在叫:“回家吃飯!”建國連忙探出腦袋應(yīng)了一聲,回頭說了聲:“明天我再來。”
第二天早上,建國沒來,直到中午,焦烤的陽光直射大地時,建國來了,他告訴我,他父親要帶他出去,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
“趙老師不上班?”我第一次這樣稱呼建國的父親。
建國搖搖頭,眼淚從眼眶里流出來。我們正說著,外婆進(jìn)來了,她聽說建國和他父親又要離開,急忙拉著我到建國家去。
“趙老師,您這是要到哪兒去?搬家?。咳叶家??”外婆看到建國家大包小包的行李很驚訝。
“是啊!搬到麻城去,很早就說好了?!苯▏母赣H說,“建群現(xiàn)在有手藝了,一定能找個飯碗的?!?/p>
“是啊!是啊!謝謝您,趙老師?!蓖馄胚B連朝建國的父親拱手感謝。
我不明白建國的父親為什么會答應(yīng)教我畫畫,但我還是感謝他。雖然他剛開始不愿意教我,畫出來的畫幾乎也是公式化的商業(yè)畫,但畢竟我知道了怎么拿毛筆畫畫。他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繪畫老師。
我記住了建國父親的名字:趙伯成。
建國一家搬走后,我時常有種莫名的失落,說不清為什么,只是心里不停涌起,像浪花般翻滾在心底……
(未完待續(xù))
編輯/王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