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從索緒爾將語言的運行比作下棋之喻入手，分析了語言的運行與下棋之間存在的同異，并且對語言符號學獨特的規(guī)則（任意性）也展開闡述，通過對任意性原則、語言符號的組成部分（所指和能指）、任意性與象征性的比較、任意性與系統(tǒng)性的前因后果式的關系等內容的分析，本文提供了一個關于索緒爾的語言符號學理論的大致分析。任意性原則作為索緒爾語言學的基礎性原則，它的成果與傳統(tǒng)的音義理論劃清界限，并為系統(tǒng)性的發(fā)掘掃除了不少障礙，這一努力為結構主義打響了第一炮。

【關鍵詞】 下棋;符號學;任意性;象征性;系統(tǒng)性

【中圖分類號】H0?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25-0081-03

基金項目： 1.青年創(chuàng)新人才項目：廣東大學生馬克思主義理論素養(yǎng)現(xiàn)狀研究與提升路徑（2018WQNCX258）;2.廣東工業(yè)大學華立學院2018年校級質量工程項目《分類管理視角下的民辦高校思想政治工作隊伍建設研究》研究成果。

一、下棋之喻

索緒爾在《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曾把語言的運行比作于下棋。下棋的狀態(tài)與語言的運行有兩個相似點。第一，兩者的組成部分都因彼此之間的對立而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在棋局上，各枚棋子的價值是由它們在棋盤上的位置決定的。在棋盤上，黑白棋子相沖，圍他者與破他者圍，則易贏;不圍他者與被他者圍，則易輸。這說明了黑白棋之間是對立關系而具有自身的價值，兩者的勝負就在這張彼此制衡網(wǎng)絡中分出的。索緒爾認為在語言里也展示著同一個原理，語言中的每項要素只能在它與各項要素的對立關系中才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如若沒有其他要素與其對立。它的存在就成問題了。語言的要素是因對立而存在，這正如棋盤上的棋子們都需要在彼此的制衡狀態(tài)中才能成局。第二個相似在于每種棋牌都有自己運行的游戲規(guī)則，玩者必須服從規(guī)則才能開始游戲，而語言的運行同樣存在一種規(guī)則，這個規(guī)則在索緒爾語言學理論里承擔起主心骨的作用。它就是任意性原則。

除了看到兩者的相似之外，索緒爾還注意到語言運行與下棋的一個差異。棋手在游戲時一方面會遵守下棋的規(guī)則，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會琢磨如何發(fā)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以求改變局勢。下棋時，棋手會想方設法在棋局里移動某只棋子，努力使移動中的那只棋子對當下的對峙狀態(tài)發(fā)生影響。這種凸顯個別因素以及主觀能動性的作用的行為是不會發(fā)生在語言的運行中的。索緒爾指出：“語言是一個系統(tǒng)，它的任何部分都可以應該從它們的共時的連帶關系方面去考慮。變化永遠不會涉及整個系統(tǒng)，而只涉及它的這個或那個要素，只能在系統(tǒng)之外進行研究?！?按照他的意思，對語言符號學的認識顯然是不能從個別因素或人的主觀性這兩方面入手的，而只能回歸體系之中。他研究的核心在于系統(tǒng)而非部分，并且也不注意到主觀能動性的內容。

二、 語言符號之實質

（一）對名稱集的批判

索緒爾批判了把語言等同于名稱集的理論。他認為：名稱集的主題是概念與事物的對應關系，它想憑借簡單的作業(yè)就可以達到真理。在這種簡單作業(yè)的背后其實設定了語言的物質基礎。名稱集理所當然地認為詞語發(fā)揮了對事物的描述作用，于是把語言等同于名稱集。他認為：“借助語詞外的事物來確定語詞的內容，從而就能實現(xiàn)概念與事物的對應，從而也能夠實現(xiàn)認識的可能性”這種設想是幼稚的和不可行的。

他提出：要想研究語言的本質，就必須遠離物質構成的影響?！罢Z言不是由物質構成的，而僅僅是由生理的、心理的和精神的活動構成的。不管這些活動是分散的還是結合在一起。” 在他看來，從語言的構成可以知道盲目“借助于詞語以外的事物來確定詞語的內容”這種做法會違背語言活動的整體運作原則?！爸挥袑ν庠谑澜绲囊豢找腊杏诰窕顒拥难芯?，我們才能發(fā)掘出語言的價值體系?！?①語言符號之間的依賴性不在于外在的事物或人的認知，而在于符號自身所在的體系?！凹偃缯Z言只是用來給事物命名的，那么它的各種‘語項’就是互不相聯(lián)的，像事物本身那樣各自獨立存在了。”這體現(xiàn)了索緒爾對名稱集的不良后果的擔憂，他認為：這種“先有事物，后有符號”的理論是對符號的一種物化。符號應該是自由的，它與客體的關系是任意的。語言與它所表示的客體固然有依賴關系，但對依賴關系的肯定是一回事，而語言符號本身的價值體系又是另外一回事。

索緒爾否定語言的物質性，也否定了以往的語言學理論把詞語客體關系的主題化做法。他把研究對象轉變成概念與音響形象的關系，就音響形象而言，“它不是物質的聲音，純粹物理的東西，而是這聲音的心理印跡?！?②他指出音響形象的典型特征是心理性質，例如，我們在默念一段話時，語言中的詞就變成這些音響形象了。這些音響形象脫離了外界事物，依然有自身的價值。而詞怎樣表現(xiàn)自身的價值呢？他指出詞在語言系統(tǒng)中只和其他詞發(fā)生關系，只有這種關系才能決定詞的價值并非來自觀念，而是來自語言系統(tǒng)。

索緒爾指出了名稱集的問題，他認為名稱集專注于詞與物的關系分析，這會招致語言符號的物化;也會損害符號形式的自由;更會漠視語言的系統(tǒng)性，這意味著它抹殺了對語言真正性質的研究。除了指出名稱集的問題之外，索緒爾還看到名稱集的積極意義，認為它使我們看到語言單位是一種由兩項要素聯(lián)合構成的東西，語言不是單一的東西，它是由組成要素結合而成的整體。他雖然接受了名稱集把語言視作整體的思想，但認為在這個整體里面，語言符號聯(lián)結的不是事物與名稱，而是概念與音響形象。音響形象與更為抽象的概念相互依存，有此有彼。

（二） 語言符號是由所指與能指結合而成的整體

語言符號是一種兩面的心理實體。所指（概念）與能指（音響形象）緊密聯(lián)合，彼此相應。符號就是能指與所指相聯(lián)結而產(chǎn)生的整體，它就好像一張紙，離開任何一面，另一面都不具有紙的特征，所指與能指的關系是一種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語言符號不是單純的聲音也不是單純的意義，而是聲音與意義的結合。單純的聲音本身不能施指，只有在某種特定的關系中的聲音中才能施指，單純的事物或者概念不能受指，只有處于某種特定的關系中的聲音中才能受指。至于這個整體的運作是怎樣的呢？索緒爾認為由能指與所指所組成的整體的運作是任意的，也就是說符號的運作是任意的。選擇什么音段來表示什么觀念是任意的。這一理論對傳統(tǒng)音義理論引起強烈的沖擊。如若符號不能任意進行的話，就會失去它那在精神活動上的獨立性，如果概念受到外部事物的牽制，這違背符號的本質要求。

三、 符號的任意性

（一）象征性與任意性

索緒爾對象征性做過分析，“象征的特點是：它永遠不是完全任意的，它不是空洞的。它在能指與所指之間有一種自然聯(lián)系的根基?！?③象征性要求符號作的感性理解并非符號的本質要求，符號本質上是一種抽象，是一種純粹的理性形式。這種純粹的理性形式的建立只能在系統(tǒng)中展開籌劃。申小龍先生在其《〈普通語言學教程〉精讀》一書中舉了一個關于象征性的例子，指出了其中的問題。“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有些人把紅燈與綠燈的意義交換，以紅燈表示通行，以綠燈表示禁止，但實施一陣都發(fā)現(xiàn)此交換無法繼續(xù)下去。這個現(xiàn)象表明了象征性的自我設限這一特征。④我們知道符號形式與這種感性聯(lián)系并非固屬的。紅燈與綠燈各自還可以有其他意思，禁止和通行也可用其他的符號表示。但人們已經(jīng)習慣性使用象征性思維，這其實就是損害了符號的自由，也限制了符號的流動性。

任意性原則作為符號學的這條重中之重的原則，它是一條不同尋常的規(guī)則。作為一條規(guī)則，它不限制語言符號，它反而支持語言符號擁有任意隨性的特征?！澳苤概c所指的聯(lián)系是任意的，或者因為我們所說的符號是能指與所指相聯(lián)結所產(chǎn)生的整體，我們可以更簡單地說：‘語言符號是任意的?！?⑤所謂“任意的”是指語言符號的聲音在發(fā)音的生理上與聲波的物理上與語言符號的意義不存在彼此對應的理據(jù)，這意味著感性的“自然的”聯(lián)系在語言的運行中并無存在的必要。

“語言學是在這兩類要素向結合的邊緣地區(qū)進行工作的，這種結合產(chǎn)生的是形式，而不是實質。” ⑥索緒爾認為能指與所指的結合必定與實質的內容劃清界限。語言對思想所起的獨特作用不是為了表達觀念而創(chuàng)造一種物質的聲音手段，而是作為思想和聲音的媒介，使它們的結合必須導致各單位間彼此劃清界限。人們使用的符號，其符號形式與符號意義，都既有相似聯(lián)系的一面，又有任意即不專屬的一面。索緒爾之所以認為語言作為符號的最典型代表，是“因為語言讀好的音義結合完全是心理上的、并且完全任意的?！闭Z言遠離物質的構成，僅由生理、心理的和精神的活動來構成自身的活動。從圖像符號、指示符號到信號，任意性在逐漸遞增，但這幾種符號都不如語言符號身上的任意性強烈。整個語言系統(tǒng)就是一個由差別與對立而制成的網(wǎng)絡，各單位自身并不具有獨立性。任意性正式取消了自足的理論基礎，擺脫了傳統(tǒng)音義理論的自我設限，將語言符號比作一個漂浮的王國，它是完全自由的、不設限的。

（二） 作為前因的任意性，作為后果的系統(tǒng)性

“當一個法國人說 marchons，‘我們步行罷！’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想各種聯(lián)想的集合，它們交叉點就是 marchons！這個句段。它一方面出現(xiàn)在 marche！ ‘你步行吧’，marchez！‘你們步行吧！’這一系列里，決定選擇的正是 marchons！同這些形式的對立;另一方面，marchons！又喚起 montons！‘我們上去吧！’， mangeons‘我們吃吧！’等等的系列。通過同樣的程序從中選出，說話人在每一個系列里都知道應該變化什么才能得出適合他所尋求的單位的差別?！?⑦

索緒爾舉這個例子是想說明一個內容：符號的價值來自要素間相互對立的系統(tǒng)。說話者之所以選擇 marchons！不單是要表達他所要表達的觀念，實際上，觀念喚起的不是一個形式，而是整個潛在的系統(tǒng)。只有在系統(tǒng)里，才能獲得構成符號所要的對立，而只有在這個對立中，才能實現(xiàn)這個符號所對應的當下意義。符號的意義會隨同整個對立關系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其本身并沒有固定的意義。假如有一天與 marchons！相對的marche！和 marchez！沒有了，那么對立也就自動喪失了，而 marchons的價值也因此而發(fā)生變化。

索緒爾指出：“可以斷言，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永遠存在于任何一個語言成分之中，這是語言的根本規(guī)律。其直接原因在于，語言符號與所表達的東西沒有聯(lián)系。因此，如果沒有 b 的幫助，a 就不能表示任何東西，反過來也是如此，換句話說，只有通過 a 與 b 的差別才能體現(xiàn)它們的價值，如果沒有這種由方面的差別構成的關系網(wǎng)，不管 a與 b 的組成部分是什么，也不會產(chǎn)生價值?！?⑧語言作為一個系統(tǒng)，它不是憑借自然內容或經(jīng)驗，而是依靠純粹的差異對立建立起來的。

符號的任意性原則確定之后，符號的系統(tǒng)性原則就是它的相伴相生者。既然能指與所指之間的關系是任意的，那么在探究符號的價值時，所指與能指不存在單獨問兩者各自是什么的問題，只存在與其他符號所指與能指的差別問題。索緒爾對語言符號音意關系的任意性的理論封鎖了語言符號獨立的途徑。一旦認可了符號有外部事物或認知上的依據(jù)，符號就有了自立的借口。任意性原則推崇符號自由的游離狀態(tài)，對外部世界無所對應，符號之所以成立，不在于接受了外部世界或者人的認知上的饋贈，而在于所在體系的運行。由此，我們看到以符號的任意性為前因，以系統(tǒng)性為后果這一條關系線是索緒爾符號學理論的脈絡。符號的任意性是索緒爾語言學理論的基礎，可被稱為第一原則。

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支持著整個語言的系統(tǒng)性。任意性原則使符號擺脫了象征性原則那感性設定的枷鎖，使其回歸到抽象的理性活動之中。這種改變幫助符號超越了傳統(tǒng)音義理論在命名關系上的專屬性與限制性，斷開了所指與能指的固定關系。符號的價值不再局限在傳統(tǒng)意義上的獨立性，而是緊緊依靠于系統(tǒng)的屬性。它們在相互對立中肯定自己，規(guī)定自己，它們各自的統(tǒng)一性是在關系網(wǎng)絡中確定的。符號肩負著一種高度抽象性的整理任務，而這種抽象活動不能雜和外界事物的存在，它是建立在形式的而非實質的系統(tǒng)之中的。任意性原則對符號形式與所指意義的自然聯(lián)系的否定，專注于理性的抽象活動之中尋找符號的價值。索緒爾高明地以任意性涵蓋抽象性，從而在理論上構造起語言符號系統(tǒng)。

文本從索緒爾做過的下棋比喻入手，通過對下棋比喻的分析，突出語言活動與下棋的相同特征，即具有自身的規(guī)則。然而，在語言活動里，這條原則卻從來不會限制任何東西，而是讓語言活動的能指與所指處于任意的關系中，這一任意性具備象征性所不能有的自由性。從本文后部的內容即任意性與系統(tǒng)性的因果關系的闡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逐漸趨向結構主義的陣地了。事實上，索緒爾在語言符號學理論里提出的這一至關重要的內容（任意性）對于結構主義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它成功為結構主義打響了第一炮。

注釋：

①《索緒爾未發(fā)表的筆記》，《索緒爾研究集刊》第 12 輯（1954），第55-56頁。轉引J·卡勒：《索緒爾》，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67頁。

②③⑤⑥⑦費爾迪南·德·索緒爾、沙·巴利、阿·薛施藹編，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商務印書局1980年版第101頁，第104頁，第102頁，第158頁，第180 頁。

④申小龍：《〈普通語言學教程〉精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41頁。

⑧J·卡勒：《索緒爾》，中國社會科學出版1989年版第66-67頁。

參考文獻：

[1]費爾迪南·德·索緒爾，沙·巴利，阿·薛施藹編.普通語言學教程[M].高名凱譯.北京：商務印書局，1980.

[2]信德麟.索緒爾《普通語言札記》評介[J].國外語言學，1993，4.

[3]J·卡勒.索緒爾[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

[4]申小龍.普通語言學教程精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11.

[5]費朗索瓦·多斯.從結構到結構（上下）[M].季廣茂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6.

[6]屠友祥.索緒爾手稿初檢[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7]岑麟祥著，岑運強編選.岑麟祥文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10.

作者簡介：

麥婷煒，女，漢族，廣東廣州人，廣東工業(yè)大學華立學院，助教，哲學碩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結構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