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話
上期回顧:鹿妍的母親得知鹿妍和傅啟洲分手的消息,給她安排了相親,可惜相親對象剛打電話過來就被顧執(zhí)南給“化解”了……
下期預告:
鹿妍莫名有些忐忑,一想到剛才顧執(zhí)南過去讓傅啟州挪車時,后者很有可能拿高高在上的身份羞辱他,她就忍不住補了句,“你們剛才……聊什么了嗎?”
男人垂下眼,鴉羽般的睫毛盡數(shù)垂落,陰影很深。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看著很失落。
他平靜地回:“沒事?!?/p>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足以概括一次階級歧視、踐踏自尊的社會霸凌事件。
她把傅啟州從通話黑名單列表中重新放出來,一字一頓打過去:“傅啟州,你是狗?!?/p>
(屈文文:他能去投稿他哥的套路嗎?)
鹿妍在角落里面壁打了半天的電話,轉身想挪個地方繼續(xù):“他現(xiàn)在不方——”
挺方便的。
門診廳角落這塊地方四處無人,顧執(zhí)南就駐足在離她三五步的地方,臂肘間拎著件屈文文的外套,神色未明,正垂眼看她。
三兩句話收了線,鹿妍捏著手機,忍住了再轉身去面?zhèn)€壁的欲望。
她不確定剛才她那些丟臉到死的話被對方聽到多少,只好找話題聊:“你們已經(jīng)掛完號了嗎?”
顧執(zhí)南盯著鹿妍緘默半晌,才收回目光,很淡地“嗯”了聲:“他排進去了,在做檢查,要等一段時間?!?/p>
屈文文當然沒傻到真去做胃鏡檢查,他美滋滋地收了他哥剛轉的錢,發(fā)來一條微信:“哥,我去附近找個網(wǎng)吧打會兒游戲啊?!?/p>
科室外的等候區(qū)人滿為患,鹿妍決定跟著顧執(zhí)南回車里等。出了門診廳,剛走沒兩步,她跟前背影挺拔的男人忽然頓住腳步,回身問了句:“還有誰?”
鹿妍沒聽清,茫茫然抬眼:“什么?”
看她片刻,顧執(zhí)南沒再重復,他手指勾著車鑰匙給她,平靜地道:“你先回去,我等等再過來?!?/p>
“好?!甭瑰娉止郧傻攸c點頭,收了車鑰匙,一個人坐回了車里。
做作了沒幾分鐘,她額頭貼近車窗,毫不安分地扒著窗朝外邊看了一眼。
顧執(zhí)南沒走多遠,就在門診廳前的花壇旁,修長的手指肩間似乎夾了根煙,卻沒點燃。
他居然還會抽煙。
鹿妍有點詫異,要知道她第一次見到顧執(zhí)南的時候他正跳進衡湖里救落水高中生,第二次時他騎著自行車在冒雨趕路,簡直就是艱苦樸素的社會主義五好青年。
不同于往常的平易近人,男人捏著煙的模樣不太一樣,從容冷淡,帶著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厲。
顧執(zhí)南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煙身,隨手扔進花壇邊的垃圾桶,倏然抬起眼,向鹿妍的方向看來。
車內(nèi),鹿妍一秒后撤,端端正正坐直了。
眼角余光里,男人已經(jīng)徑直走過來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鹿妍摸出手機,慌亂下點開了讀書軟件,佯裝著安安靜靜地在閱讀——
“他,南宮傲天,英俊成熟,冷酷多金,掌握著全球二十五國的經(jīng)濟命脈,有著讓億萬女人癡迷的資本,卻唯獨深深愛上了平凡的她……”
鹿妍:“……”
車窗忽然被叩了兩聲。
鹿妍二話沒說反扣了手機屏幕,搖下車窗,見顧執(zhí)南正手搭著車頂,傾下身看她。
桃花眼垂眸看人時實在好看,琥珀色的瞳孔被眼睫毛的陰影籠罩,像蒙上一層若有似無的霧。
盯了她會兒,顧執(zhí)南開口:“鹿妍。”
鹿妍下意識應:“啊?!?/p>
他蹙了蹙眉,聲音低而緩:“霸道不羈,是什么樣子?”
對方的目光很淡,居高臨下,看得鹿妍莫名怦然心跳。
一句話沒怎么經(jīng)過大腦就出來了:“你,你這樣的?”
無聲對視幾秒,顧執(zhí)南像是微揚了下眉,頓了頓,眼角眉梢染上隱隱笑意。
“你那位開酒吧的朋友,周末什么時候開始店慶?”他問。
鹿妍被他們這番思維跳躍的對話繞得有些蒙,順著回:“應該這周六……晚上八點開始,到時候你幾點來都可以,你要是找不到地方,就打電話給我。”
顧執(zhí)南點頭:“好。到時候見?!?/p>
周六,鹿妍提前到了酒吧。
小酒吧前的招牌燈已經(jīng)修好了,高姝雅聽說鹿妍扯了個店慶的理由把人叫來,配合她叫保安在門口立了塊小黑板,還真把店慶寫上去了。
“你不會是跟人說今天打八折他才來的吧?”鹿妍找了個靠里的卡座,高姝雅也坐過來,道,“我總覺得那男人不靠譜,你又請吃飯又騙他酒吧打折的,到現(xiàn)在你們兩個有什么進展沒有?”
鹿妍抱著小靠枕,下巴抵著軟枕在玩手機,聞言搖頭:“沒有?!?/p>
“那你這位帥哥幾點到?”
鹿妍又搖頭:“不知道?!?/p>
高姝雅沒轍了:“那他長什么樣總知道吧,快快,我還沒看過照片呢?!?/p>
照片確實有。
鹿妍也沒遮遮掩掩,隨即從相冊里翻出那天她拍的顧執(zhí)南和跑車的合影照,遞給旁邊的人:“喏?!?/p>
“我的天……”高姝雅當即被驚艷得忍不住蹦了句,“他怎么長成這樣子?”
“我跟你說過了?!甭瑰軡M意她的反應。
高姝雅邊放大照片,邊低呼:“但你沒跟我說這男的長得這么好看啊——”
“等會兒?!睂⒄掌糯蠛螅哝艑χ矍澳腥说奈骞俅蛄苛似?,有些不確定,“我好像見過他。”
“嗯?”
男人的五官英俊精致,是讓人看一眼就非常難忘的長相。高姝雅又多看了幾眼,確定了:“對,我就是見過他?!?/p>
鹿妍有些愣:“什么時候?”
“我有印象,他以前肯定是來過酒吧?!备哝呕貞洠昂孟袷莾扇昵??!?/p>
高姝雅會有印象,除了因為男人那副眉目如畫的容色,主要還是他整個人實在太獨特了,讓人想不記得都難。
“當時他應該就坐在那里。”鹿妍順著指的方向看過去,是酒吧進門正對著的吧臺位置。高姝雅補充,“好像是穿著西裝吧?整個酒吧就他一個人穿西裝,跟跑來酒吧相親似的,還坐在最顯眼的位置?!?/p>
都是成年人了,來酒吧排解感情也是常有的事,何況顧執(zhí)南來的還是清吧。
總不能要求人家完全禁欲吧,何況還是幾年前的事。
鹿妍自我安慰了兩句,還是有些細微的不舒服:“他來這里找人嗎?”
“這是最奇怪的,他也不找人?!?/p>
“喬喬你還記得吧?我那個不缺人追的小表妹,她來我這里的時候迷他迷了好幾天,上去問人手機號他理都不理她?!备哝诺?,“那段時間來我這里的女客人都多了一倍,但他來了沒幾晚就沒出現(xiàn)了?!?/p>
鹿妍都能想象到當時排隊搭訕的盛況了,忍著咬抱枕磨牙的欲望,幽幽地回:“丫丫你記得真清楚?!?/p>
有了前車之鑒,高姝雅越想越不靠譜:“你說他不會是第二個傅狗吧?!?/p>
傅啟州早就被鹿妍劃進了鄙視鏈末端,聞言她替顧執(zhí)南辯解了句:“他比傅啟州長得好看多了?!?/p>
“所以啊,”高姝雅又插了一刀,“圍在他身邊的女人說不定比傅狗多多了?!?/p>
鹿妍二話沒說就對著抱枕下嘴咬了一口。
晚上九點,酒吧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客人。今晚店里請了樂隊,幾名樂手都是剛趁著暑期出來打零工的大學生,之前來過好幾次,演出前輕車熟路地找過來聊了兩句。
主唱是個模樣清秀的男生,戴著耳釘,笑嘻嘻地打量了眼鹿妍問:“老板娘,這是你妹妹???”
“是你妹?!备哝虐琢怂谎?,攬過鹿妍,“她是我閨密,別瞎占人便宜。”
小耳釘毫不怕生地坐到鹿妍旁邊,貧了句:“是我妹也行啊,那妹妹能加個微信嗎?”
鹿妍還在出神想之前的話題,抬眸瞅了小耳釘一眼,不咸不淡地指了指她斜對面最遠的位置:“加個座位吧,麻煩你坐那里去?!?/p>
小耳釘愣怔。
頂著那張清純無害的臉,說出來的話卻毫不客氣。
“沒想到吧?”高姝雅笑得直顫,“我們小妍妍沒有看上去這么軟,你們是沒見過她拿刀的時候……”
旁邊另一男生也起哄:“嘖嘖陸明,你行不行啊?!?/p>
聊天間隙,鹿妍擱在酒杯旁的手機一亮,跳出來條微信。
顧執(zhí)南:“我在門口。”
下一秒,鹿妍捧起手機站起身,那雙濕潤的小鹿眼在昏暗燈光下如沾水桃花,掛著不能再明顯的雀躍,繞開小耳釘,出酒吧接人去了。
小耳釘目瞪口呆。
“沒事,哥們,我理解?!币慌缘哪猩榈嘏牧伺乃募纾芭寺?,雙標。”
酒吧門口,顧執(zhí)南已經(jīng)停好了車。鹿妍出門時,正好見男人踩著臺階上來,一身黑T恤衫黑牛仔褲,還是平時休閑的模樣。
鹿妍頓時有些迷惑。
丫丫剛才說兩三年前看到的顧執(zhí)南穿著西裝,但從鹿妍認識他那天起,他身上不是運動服就是休閑衣,就算替屈文文開車,也沒見穿得多正式。
司機哪里需要穿西裝,會不會是認錯了?
見鹿妍杵在原地有些愣怔,顧執(zhí)南頓住腳步,五官在路燈的勾勒下格外英挺深遂,抬起眼看她:“我來晚了嗎?!?/p>
“沒有,我們還沒開始。”鹿妍下意識往旁邊蹦了一下,給他讓路,“其實這里平時晚上十點以后才會熱鬧,現(xiàn)在客人還沒到一半,你來得正好?!?/p>
顧執(zhí)南“嗯”了聲,推門示意她先進,垂眸不動聲色地問了句:“平時你經(jīng)常來這里?”
她在他面前溫柔矜持的人設不能崩。
“也還好?!甭瑰€非常做作地補了句,“只有我朋友找我的時候才會過來?!?/p>
他幫她抵著門,鹿妍擦身進去的時候聞到了點對方身上的味道。干凈清冽,像是那種只有湊近了聞才嗅得到的男士沙龍香,沒有沾上女人脂粉的甜味。
“那你呢?”鹿妍停住了,沒忍住問,“你以前來過這里嗎?”
既然酒吧老板是她的朋友,那就很有可能已經(jīng)告訴了她。
顧執(zhí)南應聲:“來過?!?/p>
居然真的來過!
鹿妍一時間仿佛預見了自己腦補的那部偶像劇續(xù)集,男主尋尋覓覓找他心中的白月光,而她這個無知女配橫插一腳死纏爛打,此時命中注定的女主將在今晚出現(xiàn),真正的男女主終于重逢——
腦補不下去了。她憋了句:“你來……干什么?”
酒吧內(nèi)的燈光昏暗,她挪到門口沒動,此刻兩人的姿勢像極了擁抱。顧執(zhí)南低頭看鹿妍,眉眼輪廓異常深邃,盯著她看了會兒,他沉靜地道:“我來聽歌?!?/p>
“?。俊甭瑰×?。
顧執(zhí)南容色如常:“以前這家酒吧里有個駐場樂隊,表演得還不錯,那時候我也想組織樂隊,對這些比較感興趣,就來聽了幾天。”
鹿妍心里開演的大戲戛然而止。
她默默檢討了遍自己的不正直,反省了會兒:“我不知道你還會玩樂隊?!?/p>
“很早的事了?!鳖檲?zhí)南跟著鹿妍往里走,忽然問了句,“你想聽嗎?”
鹿妍條件反射性地回:“架子鼓?”
她想起來,他的頭像就是架子鼓。
他頷首:“嗯。”
酒吧最里側搭起來的舞臺上,樂隊已經(jīng)開始演奏。高姝雅坐在卡座里喝雞尾酒,遠遠看到鹿妍帶著個男人過來,途經(jīng)之路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回頭看那男人。
高姝雅痛心道,招蜂引蝶,妍妍不幸啊。
兩人在卡座兩側坐下,鹿妍給身邊的高姝雅介紹:“丫丫,這是顧執(zhí)南?!?/p>
男人穿得簡單,模樣卻比照片里更出挑。高姝雅看著這顏心服口服,忙道:“你好,我叫高姝雅,是妍妍的好朋友。你喝什么酒?直接點就行?!?/p>
顧執(zhí)南客氣道謝:“我開了車過來,不方便喝酒?!?/p>
鹿妍眨了眨眼:“喝酒了也沒事,我可以幫你叫代駕?!?/p>
“對對,今天我這店慶,酒水打八折,你隨便喝?!备哝排浜系亟衼砭票?,“小周!拿本酒單過來?!?/p>
酒保很快拿了酒單過來,遞給顧執(zhí)南。
他也沒推辭,從容接下,點了杯檸檬水后將酒單遞給鹿妍:“總有機會,今晚就算了。等會兒我順便送你回去?!?/p>
后半句是對鹿妍說的。
語氣自然,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
“哦,好?!甭瑰D了頓,應道。
她立起酒單模樣認真地翻著,遮住大半張臉,藏在長發(fā)下的耳郭卻莫名有點熱。
顧執(zhí)南又道:“這樣,既然我喝不了,今晚你們的酒就算在我單上,也算不浪費今天的店慶?!?/p>
高姝雅在旁邊一個字都接不上來。
絕了,真的絕了。
對方從容貌氣質(zhì)到談吐情商,挑不出一個錯。就算之前她有多想幫妍妍試探他,也不好意思再開口了。
高姝雅摸出手機,在桌底下給鹿妍發(fā)了句:“我收回剛才說他是第二個傅狗的那句話。”
鹿妍看了眼消息提示,狐疑地瞅她一眼。
高姝雅:“要是你倆以后真在一起,哪天他劈腿了,估計這輩子你都發(fā)現(xiàn)不了?!?/p>
鹿妍:“……”
等酒端上來后,三人坐在卡座里聊天,顧執(zhí)南多數(shù)時候在旁邊聽著,偶爾應聲。遠處,樂隊已經(jīng)唱完第二首歌,小耳釘主唱拍了拍話筒,清了聲嗓子,笑道:“今天讓你們來點歌吧,坐那邊的妹妹,對,就是穿藍色裙子的那位——你想聽什么歌?”
高姝雅抬頭看了一眼,轉向鹿妍:“妍妍,叫你呢。”
鹿妍沒什么反應,挪開目光:“我不聽?!?/p>
坐在對面的顧執(zhí)南動作一頓,微微抬眸,掃了眼演出舞臺那邊,隨后放下了杯子。
“你想聽什么?”顧執(zhí)南忽然出聲問。
“我嗎?……你要上去嗎?”鹿妍對上他的視線,想起之前對方說的樂隊的事了。
她回得很快,眼眸像是亮著水光:“什么都可以?!?/p>
等顧執(zhí)南徑直走遠后,高姝雅繃不住了,難以置信地湊過來跟鹿妍咬耳朵:“你們現(xiàn)在到哪一步了?”
剛才這兩人之間的曖昧氣氛簡直差點沒把高姝雅給逼走,她在這多待一秒都嫌自己太亮了。
“才認識沒兩周,一點進展都沒有。你試得怎么樣?”鹿妍托著臉看顧執(zhí)南的背影,惆悵地嘆了口氣,問高姝雅,“你覺得他喜歡什么樣的人?”
高姝雅發(fā)表意見:“男人嗎,基本拒絕不了那種又純又嗲的美女。妍妍你——”
“純是肯定夠了?!备哝糯蛄恳谎勐瑰?,繼續(xù)道,“嗲還差一點。”
鹿妍模樣看著乖軟順從,但從小也是被鹿父鹿母慣著長大的,有點小脾氣在所難免。更何況她這輩子也就談過一次初戀,當年是傅啟州追著她,她缺乏對著人發(fā)嗲的經(jīng)驗。
高姝雅客觀道:“像他長成這樣不缺人追的,我看你矜持也沒什么用。”
正聊著,那邊顧執(zhí)南已經(jīng)走上了臺子,鹿妍見他微俯下身,像是和樂隊里的鼓手交談了幾句。后者笑著給他讓了位,幾位樂手圍過去商討了片刻。
“不是——”高姝雅原以為顧執(zhí)南是上臺去唱首歌,見狀愕然,“他還會打架子鼓啊?!?/p>
“應該會吧,他的頭像就是架子鼓?!甭瑰麑㈩檲?zhí)南的微信頭像截了屏,發(fā)給高姝雅。
接著,小耳釘在臺上笑道:“今晚有位客人想試試我們的鼓,既然這樣,下一首歌就唱他點的吧——”
顧執(zhí)南長得極好,已經(jīng)有人躍躍欲試,拿起手機準備錄影。
他坐在架子鼓后,稍低著頭,握著鼓棒試了幾個音,而后似乎抬了抬眸,朝鹿妍這邊望了一眼。
酒吧的燈光昏暗迷離,鹿妍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卻驀然有種視線相撞的實感。
她揣著開始亂蹦的心跳,一臉正直地抬高手機,放大屏幕,按下了錄影鍵。
镲片被敲下的聲音清晰地響起,開始。
鹿妍注意力都放在了舞臺后側方的男人身上。
這首英文歌的前奏舒緩,鼓點聲應和節(jié)奏敲下,緊轉至高潮部分,等吉他手飆上一連串高音后,屏幕里,男人神色斂淡地掐點踩下踩錘。
后半部分緊跟著的是一段鼓手solo。
旁邊的高姝雅純屬看熱鬧,贊嘆了句:“好厲害?!?/p>
鹿妍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顧執(zhí)南,目光跟著他交錯的鼓棒走,等鼓點驟然密集后,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挪到了他臉上。
極有力度的鼓點聲像是連續(xù)不斷地敲在了她脈搏上,鹿妍有些怔地思忖了瞬間,她好像還沒見過他這樣。
不對。
見過一次,上回他開著屈文文那輛超跑試車的時候,也是這樣。
有些凌厲,甚至是張揚的,疏淡外表下裹著鮮活滾燙的巖漿。
最后利落地敲下一聲,收尾。
周圍有人吹了聲口哨,眾人紛紛鼓掌,齊齊目送幾名樂手下了臺往這邊過來。
“哥們,剛才的雙踩牛??!”旁觀了全程的鼓手興奮上前,拍了拍顧執(zhí)南的手臂。
“是真牛,以前好好練過吧?”
鹿妍見顧執(zhí)南跟人聊了幾句,而后徑直向卡座位置走來。
他剛打完一長段架子鼓,額角有汗,漆黑的發(fā)梢末端沾濕著,在暗暗燈色下性感得難以名狀。
顧執(zhí)南沒坐,搭著鹿妍座位的靠背,微屈下身,斂眼看她:“等會兒我送你回去?”
現(xiàn)在鹿妍的脖頸兒都在發(fā)著熱,也不知道對方發(fā)沒發(fā)現(xiàn)。她瞅了眼不遠處頻繁往這里打量的女人,誠懇道:“就現(xiàn)在吧。”
“嗯?”
“你看,”她理由找得很好,客觀地道,“你衣服都有些濕了,不回家換掉會感冒?!?/p>
顧執(zhí)南背著光,像是轉瞬即逝地笑了下,才道:“好。”
高姝雅在酒吧門口送鹿妍上車,看著那輛駛遠的桑塔納,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種把閨女賣了的感覺。
看顧執(zhí)南的談吐修養(yǎng),怎么都不應該是那種尋常人家出來的,還經(jīng)歷過失業(yè)的男人啊。
“哎,對了,你們幫我看看?!被氐骄瓢?,高姝雅想到什么,翻出鹿妍不久前截給她的頭像,問樂隊那幾個人,“你們認識這個嗎?”
鼓手拿過來,把那張架子鼓頭像放大看了遍,吃驚地問:“這是誰???”
“我的一個朋友?!备哝诺?。
“老板娘,你這朋友是土豪吧?”鼓手艷羨,“這個牌子,要是定做的話,沒有百八十萬都拿不下來?!?/p>
晚上回到公寓,鹿妍毫無睡意,貓在陽臺上把那幾盆茉莉挨個兒澆了一遍水。
澆完又蹲在原地發(fā)了會兒呆。
對了。
顧執(zhí)南送她回來,她是不是應該給他發(fā)點什么?
發(fā)什么呢。
鹿妍摸出手機,點開兩人的對話框,翻到三個小時前他給她發(fā)的那句:“我在門口。”
再往上,是那天替屈文文提車時,她偷拍他發(fā)生的對話。
鹿妍翻了片刻,對著這些毫無情趣甚至無厘頭的對話沉默了會兒,突然想起今晚高姝雅的那句諫言。
“我看你矜持也沒什么用?!?/p>
要嗲。
不知道是今晚酒勁上頭,還是顧執(zhí)南撐著她椅背俯身看她的樣子上頭。
鹿妍腦子一抽,手指動得比腦快,等回過神,一句話已經(jīng)發(fā)了出去——
鹿妍:“哥哥,你到家了嗎?(小兔可愛.JPG)”
剛發(fā)完不久,鹿妍湊近了看聊天框,一個字一個字地拆開分析了遍她剛才發(fā)的這句話。
她喊他,“哥哥”。
后面還跟了個無限嬌羞的波浪號。
遲鈍的羞恥感從尾椎骨一路酥麻上頭發(fā)梢,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那瞬間,鹿妍迅速地撤回了這條消息。
僵滯屏息等了兩分鐘,對方?jīng)]回復。
幸好顧執(zhí)南沒收到,鹿妍如蒙大赦般揉了揉臉,慢吞吞地拐進浴室洗澡。等擦著頭發(fā)出來時,她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忽然跳出一條微信提示。
顧執(zhí)南:“剛到?!?/p>
明顯的血色逐漸從鹿妍瓷白的鎖骨皮膚向上蔓延。
她差點沒把手機掰了。
半小時前她就撤回的消息,他……他……他居然看到了?!
那這半個小時里他怎么沒有回復?
他是不是在替她感到丟臉——
緊接著,又是一句。
顧執(zhí)南:“為什么要撤回?”
恍惚間,鹿妍命懸一線地默默思考,不然她還是把手機吃了吧。
冷靜幾秒,鹿妍深吸口氣,回得一本正經(jīng):“我覺得喊哥哥,好像不是特別嚴謹(小兔揉耳.JPG)”
鹿妍:“我還沒有問過你多大了?!?/p>
多么完美,多么正當?shù)某坊乩碛伞?/p>
今晚顧執(zhí)南在酒吧臺上敲架子鼓時,周圍幾個樂手都是大學沒畢業(yè)的男生,當時男人一身簡單干凈的黑T黑褲,卻風華盡顯,看著甚至比那幾個男生還來得少年張揚。
鹿妍忽然想到,他不會真的比她小吧?
顧執(zhí)南發(fā)來一張圖片。
對方?jīng)]文字回復,直接截了張照片過來。鹿妍點開一看,眼前的這張戶口本照上記著顧執(zhí)南的身份證號,算了算今年二十八歲,是槐城人。
等等。
為什么是戶口本?
鹿妍今晚確實多喝了兩杯,腦袋鈍得有些轉不開,她習慣性地打了句:“這張我也可以留著嗎?”
這次等了良久,他才回復過來。
顧執(zhí)南:“可以?!?/p>
“妍妍,我問你件事啊。”
周一,鹿妍被高姝雅一個電話攔在了電梯口,她走到旁邊問:“什么?”
高姝雅:“前天晚上你發(fā)給我的截圖,就是截了顧執(zhí)南微信頭像的那張,那是他自己的架子鼓嗎?”
鹿妍在威汀一層大廳的休息處坐下,想了想回:“應該是?!?/p>
“我找人看過了,這個牌子的價格貴得嚇人,而且他那套是十幾年前的大師定制版,現(xiàn)在市面上根本沒得賣?!备哝畔肓藘商欤€是決定提醒鹿妍,“你不是說他是司機嗎,怎么會有錢收藏這種古董?”
鹿妍從沒想過這事,她回憶起顧執(zhí)南那根斷了都沒主動修的汽車雨刷,眨眨眼:“那可能不是他的吧?!?/p>
這年頭找網(wǎng)圖當自己頭像的人比比皆是,其實高姝雅也不太相信。
“但我覺得你還是多注意點,顧執(zhí)南這人,我總覺得有點奇怪?!备哝诺?。
鹿妍搖頭:“他不奇怪,奇怪的是我?!?/p>
她不僅奇怪,還是個奇怪到問人家可不可以保存他戶口本照片的變態(tài)——
那天晚上從酒吧回來,她居然問顧執(zhí)南問可不可以存他的戶口本照。
要他的戶口本照,四舍五入是民政局辦證,再入一下,那天晚上她就是在對著顧執(zhí)南求……婚啊。
翌日清醒后,鹿妍后悔莫及,在廚房削了整整兩盤土豆薄片才緩過來。
掛了電話,旁邊突然有人叫了聲“鹿妍”。
回過頭,面前的胖男人胸前別著一塊銀底鎦金的廚師牌,笑容和藹:“還真是你!”
鹿妍愣了愣:“陳師傅?!?/p>
眼前的男人,是她以前工作酒店的西餐廳廚師長。
陳甫民身后還跟著一群人,有些是鹿妍眼熟的舊同事,大多數(shù)是新面孔。寒暄片刻,他給她介紹了句:“我們廚房的新團隊,今天我?guī)麄儊碓囋嚥恕!?/p>
以前鹿妍還沒被辭之前,酒店廚房也會挑出一些廚師組成料理研發(fā)組,公費去各個酒店試菜。
“小妍啊,”陳甫民也想起辭退的事了,尷尬道,“那次上面一次裁掉這么多人,我是實在沒想到里面會有你。想起來還真是有點對不住你跟你叔叔。”
以前兩人關系不錯,鹿妍回:“也沒有?!?/p>
“對了,你怎么也在威???”陳甫民有些驚訝,“是在這里工作了?”
鹿妍點了點頭。
陳甫民恍然,連連點頭:“也好,挺好的?!?/p>
威汀酒店是他們這行廚師擠破頭都想進的地方,鹿妍能這么快就找到威汀的工作,雖然是在陳甫民的意料外,但也在情理中。
這小姑娘在料理這塊有天賦,也肯吃苦。當初她叔叔還是西餐廳廚師長的時候,應該就教過她不少東西。后來她叔叔移民出國了,廚師長的位置才給了陳甫民。
他也算一路看她過來,如果沒有前段時間的裁員,鹿妍離晉升副主廚就差臨門一腳,下半年還會跟著酒店的團隊參加金杯國際美食大獎賽。
所以當初看到裁員的名單里有鹿妍,陳甫民也吃了一驚。
走前,陳甫民低聲問:“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你和那個……啟舟的少爺不在一起了吧?我看他要和江氏地產(chǎn)的千金都快訂婚了。”以前傅啟州有時會來酒店接鹿妍下班,他們兩個的事陳甫民多多少少知道一點。他隱晦道,“前段時間我們酒店集團進來個大股東,我聽說裁員的事也是那邊提出來的?!?/p>
鹿妍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
“那個股東,就是江氏地產(chǎn)?!标惛γ癜言捥裘髁?,嘆氣道,“小妍啊,被辭也辭得明白點。”
午餐鹿妍做的是蝸牛燴飯,料理完的勃艮第蝸牛撒上抹茶粉,搭配奶油小乳鴿,香味直從走廊飄進套房里。套房管家給她開門時都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屈文文難得沒賴床,爬起來把他的早午餐解決得干干凈凈。
吃完,他忽然想到件事:“姐姐,你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在下月初,就是下周五?!?/p>
鹿妍有些心不在焉,應聲回:“你那天想吃什么?”
“不是做菜,就是邀請你參加,湊熱鬧?!鼻奈牡鹬°y簽,含混道,“到時候我們家阿姨會做菜,蛋糕也是她做。哦,對,其實我哥也會,但他一般不下廚?!?/p>
鹿妍正在出神,目光悠遠,輕飄飄敷衍了句:“你哥哥好厲害?!?/p>
“我哥什么都會?!鼻奈念D時從沙發(fā)里坐直了,崇敬道,“他以前又會飆車又會玩音樂,聽說比我現(xiàn)在還能折騰,太帥了。不過開公司以后我哥就沒玩了,但他工作也厲害,有時候能幾天不睡覺……”
背景音是屈文文對他那個神一般的哥哥的長篇崇拜小作文,鹿妍卻沒怎么聽。
如果當時是江氏地產(chǎn)要裁掉她,那和那個江家小姐就脫不了干系。
她被渣男劈腿就算了,還要被渣男的前任辭掉工作。
鹿妍的小脾氣上來了,有些微慍,還有點委屈。
“我哥厲害吧?”面前,屈文文已經(jīng)講完他哥的跌宕起伏的“成神史”,得意地問道。
鹿妍終于回過神。
她帶著些階級仇視的小遷怒,沉默了一瞬,幽幽地接了句:
“那他現(xiàn)在一定禿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