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
創(chuàng)作感言: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想寫個“熱愛退卻,自由不死”的故事,正巧最近在打游戲,故事自然而然地成型。本只是餃子哥哥開玩笑地說叫“JNF”戰(zhàn)隊,卻成了主旨。在競技場上,不到最后一刻,永不認輸。他要找的她,也一樣。(夸一句餃子哥哥英文真好?。?/p>
01
江杳成神那年剛滿二十歲。
那年,他在PUBG(絕地求生)世界聯(lián)賽的SOLO賽(個人比賽)中以平均每局擊殺十人的絕對優(yōu)勢,拿下SOLO冠軍。而后,他率領JNF戰(zhàn)隊以總積分甩出第二名十六分的成績,一舉成為炙手可熱的新科冠軍隊。
而他本人也憑借出色的成績、過分惹眼的帥氣,成為了聯(lián)盟內最具商業(yè)價值的選手,千萬代言,頂奢藍血,聯(lián)名款秒空,以及——
舒榆再次被卡出江杳的直播間后,她戳開江杳的對話框,憤憤地敲字:“江隊長,這難道就是成名的代價嗎?直播個打游戲平臺都……”
字還沒打完,耳邊一陣嘈雜,舒榆側了側臉,直播已經恢復正常了。與此同時,江杳那張帥氣的臉也出現在了屏幕上,他抿著唇,面無表情地敲著鍵盤。
槍聲傳來,游戲界面的占比大,鏡頭晃動間,他又擊殺了一人。
彈幕飄過:SOLO之神!
舒榆愣了愣,手一滑,沒打完字的消息已經發(fā)了過去。江杳那邊的反應也實時傳來。
他瞥了亮起來的手機一眼,接著,粉絲就看到被人稱為高嶺之花的江杳人設崩塌,游戲里也沒找個地方躲著,直接把手機拿了起來。
江杳:你在哪里?
舒榆回了個定位,又“嘖”了一聲:“在那么多人面前死很好看是吧?”
游戲里,江杳的角色Swallow(燕)被人擊倒在地,單排賽沒有隊友,擊倒就是死亡。
江杳抬頭看了一眼電腦。直播上的彈幕刷得飛快——
“這就是SOLO之神?”
“江神怎么回事?跟誰發(fā)消息呢?”
“女朋友吧?”
“怎么可能?女友粉第一個不同意!”
他眉頭微皺,干脆關掉了語音,給舒榆打了個電話過去。
舒榆接起來,聲音懶洋洋的:“還是拿了個世界冠軍膨脹了?”
直播網頁里,江杳看著鏡頭,他的唇動了動:“不是賽季,隨便練練。什么時候回來?”
“再看吧?!笔嬗芎谜韵镜囟⒅辈ダ锏慕谩KL得很乖,二十歲的年紀,有種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氣質,很是賞心悅目。她輕笑一聲:“你打算把你的粉絲晾在一邊多久?。靠吹靡?,摸不到,心會癢死的。”
江杳沉默了幾秒,他打開語音,說:“今天就到這里,謝謝。”
他下了直播,網頁自動卡出。舒榆莫名覺得遺憾,她正想胡扯兩句掛掉電話,又聽江杳慢吞吞地開了口:“你騙人?!?/p>
“嗯?”
江杳站起來,七月的陽光隔著窗簾照進空蕩蕩的訓練室,他拉開窗簾:“你說如果戰(zhàn)隊拿了四排賽冠軍,你就會回來。你這個……”
他不會說重話,“騙子”兩個字在喉嚨口呼之欲出,始終沒說出來。舒榆跟他認識久了,猜也能猜得到。
她“哦”了一聲:“我最會騙人了,你怎么還信?”
世界聯(lián)賽的冠軍獎杯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是自舒榆退役后,他拿到的第一個世界級獎項。為了鼓勵隊員,經理特意擺在了訓練室。
江杳的手拂過獎杯,指尖滾燙。
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說:“你應該知道,我最信你?!?/p>
02
準確來說,JNF整個戰(zhàn)隊都對舒榆無條件地信任,因為她是老板。
JNF,全稱“Jesus?Never?Fail”,翻譯為“神永不言敗”。這樣輕狂的一支隊伍最開始完全是靠舒榆用錢砸出來的,大家都不放在心上,直到在當年春季賽上,舒榆一槍擊殺了聯(lián)盟排名第一的選手。
滿場嘩然,都以為是她幸運。誰知道舒榆去撿盒子的時候,說了句:“看走眼了。早知道你有三級頭我就不打頭了,嘖?!?/p>
這話傳到網上的時候,舒榆已經帶領隊伍攀上了積分榜第一,讓JNF這個以錢和冷艷女隊長聞名的戰(zhàn)隊跟實力掛上了勾。一時間戰(zhàn)隊聲名鵲起,報名青訓營的人不計其數。
江杳就在其中。
他那時候十八歲,生得漂亮,又不愛說話,穿了一身很不合身的衣服坐在網癮少年中間,格外顯眼。
但毫無疑問,江杳的應變能力、聽力、洞察力都是個中翹楚。舒榆很看好他。但兩個月后,負責人交上的二隊名單里卻沒有他。
據負責人說,江杳確實個人能力突出,但只愿意打SOLO賽,不肯在四排賽跟隊友打配合。負責人嘆了一口氣:“比賽重點還是四排賽?!?/p>
舒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賽季結束,俱樂部放假兩周,舒榆把這里當成家,天天窩在訓練室打游戲。遇見江杳是個意外,她很少SOLO,那天正趕上好友不在,她無聊地進了SOLO賽。
跳了個荒郊野外,她撿了把M416就找了個地方趴著,打算等到決賽區(qū)再出去送死。這里安全,她開了一瓶可樂,欣賞著擊殺公告里千奇百怪的昵稱。
忽然,公告顯示:Swallow淘汰Lan。
Swallow?
是青訓營里的江杳嗎?舒榆坐直身子,仗著神操作見一個殺一個。終于殺到了決賽圈,安全區(qū)域縮到很小,場上除了舒榆,只剩下江杳了。
舒榆開了全麥:“江杳?”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也開了麥,語氣遲疑:“隊長?”
少年的聲音剛經過變聲期,磁性低沉,好聽得很有辨識度。舒榆確定了人,架起剛撿到的MK14對準江杳所在的房子,圈再次縮小。她往前爬了爬,敲敲耳機:“喊什么隊長?名單上沒你,休假回來你就要收拾東西滾蛋了?!?/p>
許是太緊張了,江杳的手抖了抖。人物出現在窗口,他發(fā)出單音節(jié):“?。俊?/p>
就是現在!
舒榆開槍,三秒后,Swallow被淘汰。屏幕中跳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字樣。舒榆灌了一口可樂,下樓去找同樣沒回家的江杳。
青訓營在一樓。隔音不是很好,離老遠就能聽到有規(guī)律的敲鍵盤聲,江杳坐得離窗戶近,背脊挺得筆直,面無表情地在……打單排。
他到底是多喜歡單排啊?
舒榆很是無語。
等江杳吃了雞,打開他旁邊的電腦,微微驚訝了一瞬。
舒榆頭也不抬:“找你單排?!?/p>
江杳說:“戰(zhàn)隊都在放假,組不成?!?/p>
舒榆打開游戲說:“就打正常局。相信以我們的緣分,能碰到的?!?/p>
單排,對手隨機,兩人能碰到是低概率問題。
結果,第一局,舒榆把在角落里趴著的江杳揪出來擊殺了。
第二局,舒榆跟江杳默契地跳了同一地方,舒榆先撿了個平底鍋,對著江杳一頓猛拍,江杳淘汰。
江杳心理素質還不錯,他并不認為還能碰見舒榆。第三局剛一落地,擊殺公告里現出:Brause(玫瑰)淘汰SUN。
他看了舒榆一眼,那眼神明顯在說:你給游戲公司塞錢了吧?
整整三局,江杳都死在了舒榆的手里。等第三局結束了,舒榆拿下耳機,抬了抬下巴:“有什么想說的?”
江杳沉聲道:“我們很有緣?!?/p>
舒榆被他氣得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道:“你需要隊友!”
一時SOLO一時爽,一直SOLO被隊長虐到火葬場。
03
江杳的天賦驚才絕艷,戰(zhàn)隊收假后,舒榆沒舍得讓他收拾東西滾蛋,反而每天抽出兩小時帶他打雙排。
有傳言稱,舒隊是貪圖江杳的美色。
謠言就是這樣,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連舒榆自己都要信了。下午見到江杳的時候還有點兒心虛,打到一半,她故作隨意道:“外面?zhèn)鞯摹?/p>
江杳側過臉:“嗯?”
舒榆不耐煩地牽了牽嘴角:“說我貪圖你的美色啥的,你可別信。”
江杳愣了一下,隔了好半天才說:“沒當真?!鳖D了頓,他說,“我知道原因?!?/p>
舒榆挑眉道:“哦?”
“你急著培養(yǎng)出一個隊長,好出去玩。”江杳目不斜視,語氣平靜地解釋,“你跟經理說話……我不小心聽見了?!?/p>
舒榆心想,江杳可真文雅,她當時說的字眼明明是“出去浪”。舒榆當時砸錢玩電競是心血來潮,現在也差不多玩夠了,就想撂挑子走人。結果經理抱著她的大腿哭:“找個繼承人再走吧,隊長!”
她著急去浪,江杳是速成的好苗子,不管別人怎么傳,她都不會改變初衷,反而花費更多的時間去帶江杳。
日頭漸漸西斜,烏云悄無聲息地聚攏,秋日的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舒榆跟人約了個友誼賽,于是關了機,旁邊的江杳默不作聲地開了單排。舒榆見狀也不打擾他,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雨,又慢吞吞地把目光轉到江杳臉上。
到底訓練了一天,再年輕氣盛,臉上也有了點兒疲態(tài)。他眼尾泛著紅,看起來有點兒無辜誘人,指下卻兇狠極了,隔著耳機舒榆都能聽到槍聲。她正看得出神,江杳忽然開口:“舒隊?!?/p>
舒榆眨眨眼。
江杳似乎有點兒無奈:“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就要相信傳言了?!?/p>
她面子上掛不住了:“你跟我簽了合同就是我的人,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p>
江杳慢吞吞地擊殺一人:“哦,那你看吧?!?/p>
舒榆哪被人這么噎過?但就是說不出更兇的話來。她暗想,肯定是什么見鬼的團魂在作怪,她得讓著忙內。
這么一想,她也懶得跟江杳計較了,說了句“跟CHX戰(zhàn)隊約了友誼賽,明天十點滾到一隊訓練室來”就出去了。剛一出門,正好撞到了隊內突擊手喻亦,喻亦跟她熟,笑得很猥瑣:“小鮮肉不錯吧?”
舒榆面無表情,沒有回應。
喻亦很沒眼力見地繼續(xù)說:“嘖,早知道你看上了,上次就讓經理搞到一隊當替補唄。天天往下跑不累???”
舒榆:“……滾。”
雖然她沒心沒肺慣了,還是不免煩躁。這直接導致友誼賽中她暴力輸出,拿了全場MVP。她喝了一口可樂,揚起下巴:“爽了?!?/p>
江杳還沒適合四排賽的節(jié)奏,出局得早,默默地看完了整場比賽,又默默地看向舒榆。
舒榆微微一愣,把可樂往前遞了遞:“想喝?”
江杳搖了搖頭,他坐得離她近,其他隊友還在跟CHX戰(zhàn)隊放著垃圾話,沒人注意到這邊。他抿了抿唇,問:“你那么喜歡打比賽,為什么要退出?”
04
那天,舒榆沒有回答江杳的問題。
夏日午后的陽光變得刺眼,突然掛斷的電話把江杳從回憶中拉回到了現實。舒榆新發(fā)來消息:“我還有事?!?/p>
江杳說:“好?!?/p>
微信有別的消息涌入,喻亦跟他賣慘:“我老婆在枕頭底下,你給我寄過來,我想它了?!?/p>
電子競技,老婆是鍵盤,女朋友是鼠標。
隊員住在頂層,長長的走廊走到盡頭是舒榆的房間。雖然舒榆退役時指名給江杳住,甚至鑰匙都給他了,江杳卻沒搬進去。他收拾了喻亦的鍵盤,在等快遞員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摸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像扭轉了時光機,周圍突然嘈雜了起來。那是某次的慶功宴。舒榆喝了不少,被他攙扶著離開了人群,跌跌撞撞地走進房間。
剛一進去,她就推開他,摔進松軟的床上。她慢吞吞地側過臉,小臉在酒精的催化下變得紅紅的,眼中像含著水,脈脈地看著他,讓他無端地緊張起來。
江杳喉嚨發(fā)干道:“我先……”
“你很好?!笔嬗艿恼Z氣居然還能保持平靜,“第一次參加季后賽,發(fā)揮得很好。嗯,下次四排賽死的時間再晚點兒就好了?!?/p>
她打了個嗝,很可愛。
舒榆又喃喃道:“你這樣我就放心了?!?/p>
“你受傷了嗎?”江杳忽然開口,“你那么喜歡比賽,退出是因為受傷嗎?”
舒榆忽地笑了,她示意他坐過來。床墊微微下沉,少年沒沾酒,氣息清冽。她翻過身,笑道:“你小說看多了吧?人生有趣的事情那么多,我不想打了呀?!?/p>
“是不喜歡了嗎?”
“不是?!敝皇菦]那么熱愛了。”她側過臉看他。
江杳安靜地垂著眼睛,也在看她。
像是許久都沒人這么安靜地聽她說過話了,攝像頭、話筒、粉絲的尖叫、游戲中的槍聲,喧嘩在這一刻清零,舒榆的內心也平靜了下來。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抓住了江杳的衣角。江杳低聲道:“隊長這么乖嗎?”
舒榆眨眨眼睛:“嗯?”
江杳像是被這眼神燙到一般,他錯開目光:“就因為沒那么熱愛了嗎?”
舒榆輕輕“嗯”了一聲:“人的熱愛是有時限的,我曾經熱衷于滑雪、賽車、訓烈馬,也跟著登山隊征服過很多高山,看了不同地方的日出。游戲對我來說也沒什么不同?!?/p>
沒他腦補的那樣慘,被迫退役什么的,只是熱愛退卻了,她想離開了。
絕情,殘忍,又迷人。
江杳聽到自己問:“沒有長久的熱愛嗎?”
舒榆說:“嗯,沒有?!?/p>
05
對于粉絲來說,舒榆的退役毫無征兆。她正值當打之年,哪來的心性輕飄飄地說一句“退役了,以后隊長是江杳”?
但她就是這么做了,轉身去……炒股。
電競界在最初的沉悶過后,又熱鬧了起來。粉粉黑黑興致勃勃地扒她的歷史——
“天哪!她父母在她十六歲車禍去世后留了很大一筆家產?!?/p>
“最讓人震驚的是,她居然很會理財,身價不減反增?。 ?/p>
“環(huán)游世界,砸錢玩電競,玩了個世界冠軍回去炒股?我好酸?!?/p>
與她的春風得意不同,JNF戰(zhàn)隊在她離去后陷入了低潮期,次次陪跑不說,贊助商也沒了。流言四起,指責聲也漸漸代替了羨慕。
喻亦罵罵咧咧地看網上的內容,經理則憂心忡忡地問江杳:“……要不,讓舒隊回來穩(wěn)定一下軍心?”
江杳搖了搖頭:“讓她玩吧?!?/p>
舒榆那時候迷上了極限運動,飛去了新西蘭,玩得樂不思蜀。他不想打擾她。
他是隊長,經理自然聽他的,也就沒有再堅持。所以當某天早上他頭重腳輕地從訓練室出來,看到舒榆靠在走廊的圍欄上時,還以為是幻覺。
舒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忙完了?”
江杳一夜沒睡,熬得眼睛通紅。舒榆瞇起眼睛:“隊規(guī)第一條背一下?!?/p>
“按時作息,保命要緊?!?/p>
“江隊長帶頭違反隊規(guī)哎,怎么辦?”
“……我去交罰款。”
“誰要你的錢了?”舒榆沒好氣,“我倒時差,你也滾去睡覺,明早找人單排。”
舒榆的游戲ID叫Brause,在德語里是“玫瑰”的意思。她好久沒碰游戲,還有點兒手生,開場第一局讓江杳吃了雞。江杳經歷了電子競技的毒打,心態(tài)越來越穩(wěn),舒榆很欣慰:“我還以為你們被打得哭著找媽媽呢?!?/p>
“所以你才回來?”
“不然呢?專門飛過來看你們這群宅男?”訓練室內頓時發(fā)出一片表達不爽的聲音,舒榆笑瞇瞇地補充,“江杳除外?!?/p>
喻亦大喊:“我就說你貪戀江隊的美色!”
舒榆給了他一個白眼:“我會待到你們下周比完賽。前三歐洲游,前五全國游,前十市內游?!?/p>
江杳問:“如果沒進前十呢?”
舒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那就原地解散,滾蛋回家。”頓了頓,她搓了搓手指,若有所思,“手感不錯?!?/p>
比賽地點就在夢溪市,先SOLO賽再分天進行四排賽。
彼時已經是冬天了,粉絲在冰天雪地里應援。經理以戰(zhàn)隊的名義給粉絲買了奶茶送去,舒榆也蹭到一杯。她嗜甜,餮足地舔了舔唇,在備戰(zhàn)室里把窗戶偷偷打開一條縫看雪景,江杳則在慢條斯理地喝水。
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很認真。
他長得漂亮,舒榆喜歡看他,手探到窗外夠雪,眼神卻不住地往江杳臉上瞟。江杳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看見她的手伸在外面,說:“冷,會感冒?!?/p>
說著,他就走過來把她的手拉了回來,關上了窗戶。
舒榆哼哼道:“江隊好大的官威?!?/p>
江杳看著她,像是下定了決心般開口:“舒隊,等拿了前三,我可以跟你一起回新西蘭嗎?”
舒榆漫不經心道:“好啊?!?/p>
06
那次季后賽,SOLO賽十局,江杳共拿到七十八個人頭,屈居第二。四排賽進行了三天,第一天比分落后,十名開外。第二天穩(wěn)步上升,進入上位圈。第三天,JNF年輕的隊長江杳在接受采訪時,坦言這次的目標是冠軍。
經理很是頭疼:“要是沒進前三得多丟人?”
舒榆倒是不在乎面子。打游戲不拿第一能有什么意思?很快,比賽開始。江杳不喜歡團隊戰(zhàn),舒榆因為這事專門去問過隊里的心理咨詢師,咨詢師說江杳的父母很開明,但是商人太忙,粗心大意得連親兒子生日和上幾年級都記不住。
“他的性格沒問題,不愛打團隊可能是不想說話?!?/p>
當日的比賽中,江杳超常發(fā)揮,跟隊友配合默契,連續(xù)吃雞后,總積分第三,拿下了當賽季的季軍。
如舒榆承諾的,他們早在賽前就辦理了歐洲的旅游簽,比賽一結束,直接打包飛往巴黎。而舒榆帶著江杳去了新西蘭。新西蘭早晚溫差大,午后最熱,舒榆在機場換了一件白色連衣裙,腰肢纖細,把江杳看得愣住了。
他見到了不一樣的舒榆。
在她的世界里,肆意的、自由的、快樂的舒榆。
舒榆帶他去高空彈跳,帶他去鬼屋尖叫,帶他去“跳?!?。她帶他去派對,周旋在聲色犬馬中,扯著他,拎著裙擺去別墅的頂樓看星星。
“這里好玩,還是游戲好玩?”舒榆靠在躺椅上壞心眼地問江杳。
江杳跟她混熟了,也隨意了些:“你猜?”他側過臉打量她,舒榆裹著羽絨服縮在那里,雪白的腳踝卻裸露在外面,被凍得泛起淡淡的紅。他強迫自己轉移目光,沒成功,干脆大膽地看下去。
舒榆給了他一個白眼:“猜你個頭!誰管你?”
她傲嬌完了,賞了一會和星星,又很不甘心地說道:“肯定是這里好玩吧?你在戰(zhàn)隊的時候能看到美女嗎?”
江杳也望著星星,他低聲說:“你在的時候,能?!?/p>
莫名其妙地被調戲了是怎么回事?
那晚他們沒能欣賞完星星就被打斷了,樓下喧嘩不已,據說是混入了有記錄不良的人,在場的都被帶走了。他倆在天臺無人問津,等人去樓空后,舒榆說:“好吧,還是游戲好玩?!?/p>
江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個屁啦!等我去游戲里虐死你?!?/p>
舒榆瞪他一眼,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就往樓下走。江杳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好心提醒:“小心點兒,別崴著腳。”
話剛落音,舒榆腳下一滑,腳崴了。
江杳也嚇了一跳,連忙蹲下來看她的腳。她的腳踝冰涼,卻很細膩。他心猿意馬了一下,就聽到舒榆說:“沒傷到骨頭,就是走不了路了。你——”
身體突然騰空,她條件反射地摟住了江杳的脖子。江杳抿了抿唇,抱著她下樓。她看不見臺階,心里有點兒慌,干脆側過臉靠著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就在耳邊,怦怦如擂鼓。
舒榆喃喃道:“你的心跳好快?!?/p>
江杳按下電梯,電梯勻速下降,到達一樓時,他開口:“舒榆?!?/p>
“嗯?”
“你熱愛過那么多東西,要不要嘗試一下熱愛我?”
“……”
“就試試?!?/p>
“看不出來啊?!笔嬗鼙唤梅旁诟瘪{駛位上,他給她系上安全帶。她忽然伸手扯住他的領子把他拉過來,兩人距離太近,呼吸都撲在臉上。她說:“你居然喜歡我,小朋友,年齡不大,膽子倒不小?!?/p>
江杳看著她,不動也不說話。
漸漸地,舒榆的耳尖開始發(fā)燙。那一刻她有種奇妙的感覺,好像她和江杳是隊友,在刺激的戰(zhàn)場上各自戰(zhàn)斗,安全區(qū)一再縮小,她不得不去他的身邊干掉最后一個敵人。
他們是同一陣營,她別無選擇。
舒榆嘆了一口氣:“試試吧?!?/p>
07
舒榆是個騙子,江杳深有體會。
他們是偷偷談的戀愛。在新西蘭時還好,舒榆喜歡看他,他就讓她看個夠,用那點兒青澀的吻技欺負她。等收了假,兩人的相處就變得偷偷摸摸了,經理跟舒榆說:“讓你帶孩子,我真怕你給弄丟了。”
舒榆意味深長地看了江杳一眼,說:“他可不是孩子。”
江杳拎著行李上了樓,臉有點兒紅。
經理順著舒榆的話道:“他不是,你才是。我還以為你會把他丟到飛機上,自己繼續(xù)浪呢。”
舒榆愣了愣,她突然反應過來,按照她的人設,她現在不該回戰(zhàn)隊。她敷衍了一下,說了句“先走了”,連行李都沒拎就出了門。在街上晃悠了半天,最后坐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在大屏幕上看PUBG新賽季的宣傳片。
宣傳片是日常訓練和比賽時鏡頭的混剪,加了倍速,子彈上膛,飛機轟鳴,熟悉的臉孔一閃而過。
她從黃昏看到繁星滿天,直到江杳打來電話:“在哪兒?”
舒榆看著宣傳片中的江杳,語氣輕描淡寫:“突然想起之前朋友說有幅中世紀的名畫在佛羅倫薩,晚上飛過去看。”
“……什么時候回來?”
舒榆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低聲說:“我會想你的?!?/p>
舒榆會想他,在自由的間隙里,在狂歡后的夢里,在游戲結束的空閑里,反正不會在他面前。舒榆去了很多地方,她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回夢溪,給小男朋友一個驚喜。男朋友長了一歲,輪廓分明起來,嚴肅地捏著她的鼻子不準她再說他小。
新一代的隊長氣場十足:“我二十了?!?/p>
舒榆在心里翻他的白眼,嘴上卻哄著“是是是”。她發(fā)現她好像從來沒熱愛一件事或一個人這么久,可是跟江杳在一起,時間沒消磨熱愛,反而愈演愈烈。
江杳成神之戰(zhàn)時,舒榆在西藏拜了個國畫大師,晚上畫星星,拂曉畫日出,連看江杳的直播都是打著哈欠看的。偏偏江杳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還說她是騙子,她睡過去三次后,終于掛了電話。
夢里,她重回戰(zhàn)隊,四排賽中躲在江杳身后。江杳性格溫吞,打法卻很猛,反應迅速,從不心軟。
他還會指揮,聲音清澈,很好聽。
舒榆醒來后,打著哈欠背著畫夾跟老師爬山。繁星在黑沉的天幕上鋪開,她調著顏料,畫黛色的山,點上第一顆星子的時候,她給江杳發(fā)消息:“想打比賽了?!?/p>
江杳問:“真的?”
舒榆又回復:“也想你了。”
這次江杳沒有質疑,他說:“我也想你?!?/p>
尾聲
冬季賽的宣傳片是在淅淅瀝瀝的秋雨里拍的,江杳撐著傘踩著落葉,隊服上的楓葉火一樣紅。各大戰(zhàn)隊的隊長在互相調侃,垃圾話傳送自如,見到他來了,揚聲喊:“聽說下賽季舒隊會回來當替補?”
“這就是退役的下場嗎?回來只能當替補?”
隊長們竊竊私語。江杳沒忍住,勾了勾嘴角。舒榆的繪畫課還沒結束,加之她只是替補,所以不必跟他們一起訓練。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我肯定會在四排賽之前回來,摸到你熱乎的SOLO冠軍!”
江杳溫溫柔柔地說:“再信你最后一次?!?/p>
每次他這樣說,她總會小聲撒嬌,花言巧語把人哄得耳尖泛紅,最后她說:“江杳,我這次回去不想出去浪了,我陪你好不好?”
江杳愣了。
她不滿意他的愣怔,叫了一聲:“喂!”
江杳說:“……好?!?/p>
他覺得像是在做夢,這兩年來他總是抱著舒榆隨時要來跟他再見的想法惶惶度日,從沒想過有一天,舒榆會軟軟地對他說:“我陪你好不好?”
好,怎么可能不好?
可舒榆沒來。
半月后,PUBG冬季賽在杭州開賽。SOLO賽前一晚,江杳照例給舒榆發(fā)些趣事,但她沒回消息。他沒想太多,被噩夢驚醒后才覺得心慌。他敲開經理的門:“舒榆跟你聯(lián)系了嗎?”
電話里的忙音在空寂中十分刺耳。
經理愣了一下,才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便被江杳眼中的冷意嚇退了。
他面無表情道:“我要聽實話?!?/p>
經理的笑容忽然崩塌,眨眼間淚落了下來。“意外”“事故”“生死未卜”這樣的字眼在耳朵里跳來跳去,鉆進心臟里,心口生疼。
他聽見經理說:“戰(zhàn)隊是第一緊急聯(lián)系人,但現在結果沒確定,我沒敢告訴其他人,我怕……怕影響比賽。江杳!江杳!”
江杳閉了閉眼睛,好像聽到經理哭著跟他說:“我們不打了,不打了……”
他喉嚨發(fā)緊,一把抓住經理的手腕,語氣艱澀冷硬:“……打?!?/p>
江杳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不適合比賽,他知道他應該去找她,可是他答應了她的,要拿著冠軍去見她。
賽場變成了囚場,他是唯一的罪犯,在越獄與認罪間徘徊。
他坐到了比賽場上。
承載了夢想與希冀、尖叫與掌聲、冠軍和榮耀的賽場一如既往。他摩挲著口袋里舒榆的照片,描繪著她的輪廓。
比賽倒計時十秒。
江杳戴上耳機,抬起頭,泛紅的眼眶目光堅定,鍵盤敲擊聲宛若樂曲,彈奏著死亡樂章。槍聲不絕于耳,生命清零。
那天是平安夜,雪悄無聲息地下下來,兩條新聞點炸了社交平臺——
“西藏某地發(fā)生塌陷,前JNF隊長舒榆生死未卜。”
“SOLO之神江杳打破自己的記錄,問鼎SOLO冠軍!”
備戰(zhàn)室里,沒人去管冠軍的獎杯。喻亦哭得喘不過來氣。江杳拿著獎杯順著長長的走廊走到室外。他仰起頭,任由雪花落在臉上,化作水滴落下來。
剛剛喻亦質問他:“你都知道了,為什么還能比賽?你有沒有心啊!”
江杳摸出舒榆的照片,他靜靜地看著她,像往常一樣,目光繾綣眷戀。為什么?因為她曾經說過:“Jesus?never?fail.”
神,永不言敗。
她不會敗,他也不會。
漫天大雪里,江杳慢吞吞地把照片湊近唇邊,滾燙的淚跌落,他輕輕地吻了吻她,低聲說:“騙子。”
他還等她回打比賽呢。
沒關系,千山萬水,他會去接她。
(編輯:八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