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鬼
趙平常失蹤了。
趙平常在家吃了中午飯去上班,下午下班沒有回家,晚飯也沒有在家吃,這屬于正?!赡軉挝挥薪哟?,經(jīng)常喝得酩酊大醉不足為奇。夜里沒有回家睡,這也正常——可能在單位加班寫材料或者忙其他事情,加班已成家常便飯,有幾次成夜寫材料眼泡都寫腫了。第二天中午又沒有回家——興許午飯在食堂吃,這也能說過去。但是,趙平常的妻子一邊做飯一邊想,無論怎么著,你也該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呀,否則,就有點過分了吧。趙平常的妻子想到這就給趙平常打電話,手機回答暫時無法接通。正在這時,手機響了。
趙平常在家是個模范丈夫——買菜基本上是他的事,他會早晨早早地把菜買回來,還不耽誤上班;只要有時間,他都會親自下廚做飯,他燒得一手好菜。
趙平常的妻子接電話,是趙平常單位的辦公室主任打來的(趙平常是辦公室副主任),問:“趙主任在家嗎?”這一問把趙平常的妻子給問蒙了。趙平常的妻子說:“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從昨天下午去上班到現(xiàn)在我一直沒有見他人影,沒有見他電話?!鞭k公室主任說:“昨天晚上我們還在一起吃飯,他有點醉,我安排人給他送回家,他不讓,他說走兩步鍛煉鍛煉,我還以為他在家休息醒酒呢?!?/p>
趙平常是單位的骨干,寫材料主要靠他,又分管業(yè)務(wù)工作和工程項目,整天忙得不亦樂乎。特別是寫材料,他幾次請求主任物色他人,主任說:“我跟總經(jīng)理說了幾次,總經(jīng)理說他就喜歡你寫的材料,說暫時不動?!边@一“暫時”,兩年時間過去了,而這兩年內(nèi),趙平常寫出了頸椎病,寫出了腰椎間盤突出,頭發(fā)也越來越少,頭頂基本“水落石出”了。
主任此時打電話就是因為明天省里要開一個大會,通知他們的總經(jīng)理大會發(fā)言,要趙平常抓緊時間給總經(jīng)理寫發(fā)言稿。主任說:“他手機怎么無法接通了?這可咋辦?這可急死人了!”
趙平常的妻子一下子哭了:“平常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個家可咋辦……”主任忙安慰道:“別哭別哭,趙主任不會有事的。”趙平常的妻子哭著說:“要不要報警?是不是被人綁架了?”主任說:“暫時還不能報警,一是不到24小時,二是沒有更充分的理由,三是報警有可能對趙主任產(chǎn)生負(fù)面影響?!敝魅斡终f,“至于綁架,也不能排除,他分管工程項目,要求很嚴(yán)格,可能得罪了人,綁架他估計也只是為了修理修理他,出出氣。”又道,“不要太擔(dān)心,我立刻跟總經(jīng)理匯報,憑現(xiàn)在的高科技,我們一定能找到他……”
趙平常被人綁架了。昨天晚上酒后,他正暈暈乎乎往家走,其間他有點小累,就頭頂著路邊的一棵桂花樹休息一會,突然來了三個蒙面人,一人捂住他的嘴,另外兩個人架起他把他塞進(jìn)一輛面包車,之后他的嘴被一張膠布粑住,頭上落下一個大黑布袋。車子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他被帶進(jìn)了一個大屋子里,他被死死地綁在一把椅子上,頭上的布袋子拿掉了,但緊接著他的眼睛被一條黑布條子緊緊地蒙住。三天三夜,綁匪并沒有折磨他,但是每天抽他一次血,每天會定時拿著一個手電筒之類的東西不停地照射他的頭部、眼睛和胸部,同時能聽到像做心電圖時發(fā)出的聲音。他的頭部能感覺到一股股熱流,他的眼睛能感覺到強烈的光柱,他的胸膛能感覺到熱而且有點悶。重復(fù)的動作,令人不勝其煩。他猜測這可能是一種基因綁架。三天之后,天亮之前,他被丟回在他當(dāng)初丟失時的地方。
這段“供詞”,趙平常在自己綁架自己之前就已經(jīng)想好了,現(xiàn)在他躺在一個五星級賓館里正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兩點。他一腳蹬開被子,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大呼一聲:“爽!”
肚子咕咕地響了起來,趙平常不想吃飯,他就想這樣躺著,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問什么也不用干,睡他個三天三夜,睡他個天昏地暗,睡他個洪水滔天。他頭枕著胳膊,眼望著天花板,嘴角潛伏著千絲萬縷的微笑:單位準(zhǔn)備提拔一批干部,聽說沒有他。所以他玩了一把失蹤,讓那些不想提拔他的人看看,沒有他的后果。他想象單位是如何地慌亂,領(lǐng)導(dǎo)如何不知所措……他又想到一雙兒女,兒子剛上初中,虎頭虎腦的,女兒小學(xué)二年級,漂亮活潑可愛。他自語道:“我兒女雙全,家庭多么美滿!”然而,想到這,不知怎么,他的心情竟不禁有些異樣了——他又想到了父母,二老的心臟還能承受得住嗎——心情開始沉重——他又想到妻子或者公司可能報警——滿城風(fēng)雨呀——前程可能會受到影響——他的笑容開始逐漸消失,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并后悔起自己的沖動和莽撞來,替而代之,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嚴(yán)肅……
他一骨碌爬起來。
半小時后,他又人模人樣地出現(xiàn)在辦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