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防官兵是真正的鷹派
“我們的邊防將士生生死死都守護著祖國,什么叫忠誠?這就是忠誠!
他們?nèi)諒?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工作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下,
透支著自己的生命維護祖國領(lǐng)土的完整”
“我一向主張軍人都應(yīng)該是鷹派,今天我見到了真正的鷹派,就是你們這些雪域雄鷹”
羅援將軍年屆七旬,常能聽到他講起一段往事:18歲時在云南入伍,為祖國站崗戍邊,“那種身后就是祖國的感覺太神圣了,一種責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
那段經(jīng)歷影響了羅援一生,在后來幾十年里,他一直關(guān)注著邊疆。羅援常?;叵肫?015年自己在中印邊境的調(diào)研之行:
2015年夏天,當時的成都軍區(qū)正在搞演習(xí),恰好軍區(qū)的一名副司令員邀請我去西藏做調(diào)研。那年我65歲,心想著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駐守”邊防,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到雪域高原就難說了。所以我很珍惜這次機會,答應(yīng)去。
一到西藏,我就被眼前的人和事震撼了。先說在軍區(qū)機關(guān)。我和他們一起聊天時,看到領(lǐng)導(dǎo)干部人數(shù)比別的地方多,就好奇地問為什么。他們說:“我們是雙配備,每個崗位都必須有備用干部。這其中有輪換執(zhí)勤、休養(yǎng)的需要,更重要的是,如果一個干部身體出了問題,就得立刻有人頂上去,指揮崗位不能空著?!?/p>
在西藏工作10年以上的官兵,80%的人血紅蛋白成倍增高,60%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心臟病。有一名軍區(qū)副政委說自己心率過緩,我就幫他把了把脈,一分鐘的心跳才30多次!我問他:“這種身體狀況你是怎么堅持下來的?”他指著胸口說:“裝著心臟起搏器?!碑敃r我哽咽了,我心想,他們不是在工作,而是在拼命!
再說在中印邊境。我到了一個邊防團,團部海拔4000多米。團里的領(lǐng)導(dǎo)來接我,我看到他們清一色的黝黑面孔、烏青嘴唇,鼻子酸了好一陣子。那天,我提出想陪他們在團部里過一夜,但他們就是不同意?!笆组L,您歲數(shù)大了。我們這兒海拔太高,您在這里陪我們,萬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辦啊?”最后,在他們的堅持下,我只好離開團部,在他們下屬一個海拔低一些的營部過了夜。
說到身體,就不得不說說邊防官兵身上常年帶著的三大件——藥丸、墨鏡和大衣。
藥丸就是丹參滴丸、速效救心丸,身體有情況就隨時服用。
戴墨鏡是因為雪域高原,光照太強,在雪地反射的強光下如果長期不做視力防護,很容易得雪盲癥。
大衣好理解,青藏高原晝夜溫差大、氣候多變,即使在夏天,溫度也隨時可能降得很低。在中印邊境這種海拔落差大的地方,氣候的突變更是家常便飯。
有生物學(xué)家說過,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區(qū)不適合人類居住,4500米以上就算是生命禁區(qū)了,而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那些在西藏、在中印邊境值守的官兵,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工作在缺氧環(huán)境下,透支著自己的生命維護祖國領(lǐng)土的完整。
我那次到的是中印邊境東段的錯那地區(qū)。當?shù)剀姺謪^(qū)所轄部隊的老底子是當年的18軍,和西藏淵源很深,上世紀50年代進軍西藏的主力部隊之一,在昌都戰(zhàn)役、西藏平叛、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都有出色的表現(xiàn)。
參觀這個駐守邊境的軍分區(qū)軍史館時,我流淚了:自軍分區(qū)組建以來,先后有600多名官兵把自己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雪域高原上,其中有30人就倒在巡邏的路上或執(zhí)勤的邊境哨所中。
他們之中有到邊防一線部隊調(diào)研時,突發(fā)“高原性心肌梗塞”的西藏軍區(qū)原司令員張貴榮,他的遺體是用馬馱回來的;有在率隊執(zhí)行任務(wù)途中犧牲的某邊防團團長高明誠,他的遺體是用直升機運回來的;還有為了掩護戰(zhàn)友躲避泥石流而犧牲的少數(shù)民族戰(zhàn)士古怒……這三位烈士犧牲時分別是49歲、39歲、19歲,都只差一歲就會邁入人生的新階段……
也許有人會問,這么多戰(zhàn)友犧牲了,其他的邊防官兵不會擔心這種事情哪天也落到自己身上嗎?
我要說,我們的邊防官兵沒有一個是孬種。他們不僅不會擔心,反而把這些犧牲的戰(zhàn)友當成了激勵自己的榜樣。在重大節(jié)日或是烈士祭日,邊防官兵經(jīng)常會掃墓紀念。
與忠誠相伴而生的是邊防官兵的無怨無悔。
和內(nèi)地的部隊一樣,駐守中印邊境的戰(zhàn)士大多也就二十來歲,來自五湖四海,和我的孩子同齡,在我這個老兵看來是“兵娃娃”。他們很多是家中的獨生子,除了生理上的挑戰(zhàn),心理關(guān)也要過。想象一下,這個歲數(shù)其他的孩子或許正坐在大學(xué)課堂里,或許正和戀人花前月下??伤麄兡兀吭谇啻赫玫臅r候,選擇了與雪山荒野為伴,在荒涼孤寂的邊境為祖國站崗放哨。
條件越是艱苦,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越是重要。在邊防營地里,孩子們用油漆寫下了“聽黨指揮、能打勝仗、作風(fēng)優(yōu)良”;在離營地不遠的山坡上,孩子們把石塊刷上紅色、黃色的油漆,擺出了一面巨大的五星紅旗。他們用這樣的方式時刻告訴自己,身后就是祖國。
駐守邊關(guān)苦不苦?當然苦。不過,我很高興地看到,這些年來邊防部隊的生活、工作條件已經(jīng)改善了很多。在中印邊境的一個連隊,我參觀了他們大棚式的營房。各個班、排在營房里都有自己的一塊生活區(qū),可以淋浴洗澡,食堂伙食也不錯,中間一塊大空地就是集體活動的地方?,F(xiàn)在交通條件好了,平時的供給有保障,可一旦遇到大雪封山,少則幾個月,多則半年,供給物資就上不來。除了靠平時的儲備,他們還會在海拔較低、條件好些的地方搞農(nóng)副業(yè)生產(chǎn),自給自足。
在一個邊防營地,官兵們看到來了我這么一個老前輩,非讓我給寫幾個字。感觸太多,感動太多,我一時不知道寫點什么。想了一會,我寫了“保家衛(wèi)國”4個字,這是最適合他們的。我對他們說:“我一向主張軍人都應(yīng)該是鷹派,今天我見到了真正的鷹派,就是你們這些雪域雄鷹。”說完,我給他們行了軍禮。
羅援說:“我們的邊防將士生生死死都守護著祖國。什么叫忠誠?這就是忠誠,聞此不落淚者非男兒?!?/p>
西藏邊哨的風(fēng)、雪、霧、雷
在西藏邊防,有這么一句話:“旺東的霧(最大),無名湖的路(最險)”。以下,是一名記者采訪旺東哨所后的回憶:
這是一條怎樣的路?遠遠望去,仿佛一段朽繩掛在山間,風(fēng)吹欲斷??粗囕嗊叺娜f丈懸崖,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緊緊抓住扶手,手心全是冷汗。
2015年底,我慕名前往西藏山南軍分區(qū)旺東6連采訪,一路上,某邊防營教導(dǎo)員鄒才福都在講述這兒與霧有關(guān)的故事。
走進宿舍,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墻壁受潮成片脫落,被子摸起來潤潤的。因長年受霧侵襲,超過兩成的官兵患有關(guān)節(jié)炎和風(fēng)濕病,衣服晾曬五六天都干不了。
2012年,上級配發(fā)了一臺大型抽濕機,但這里每年300多天都被濃霧籠罩,機器也靠不住。在這里,連隊除炊事員、衛(wèi)生員、軍械員外,還特別指定“曬被員”,專門在太陽露臉間隙負責曬被褥,抱著被子追太陽不算怪事。
霧大也罷了,這里的風(fēng)還不小。2013年,連隊建起30平方米陽光棚,官兵晾曬衣服不再發(fā)愁,訓(xùn)練娛樂也有了好去處??珊镁安婚L,2014年初,一場大風(fēng)把陽光棚房頂整體刮起,時任指導(dǎo)員拉巴次仁一路緊追,最后只能眼睜睜地看它墜進峽谷。拉巴次仁懊惱得不停用拳砸地。那年通往連隊的簡易公路多處塌方,他和官兵一起如同螞蟻搬家一樣,把建材一點點背上旺東。
大伙雖然恨透了這惡劣天氣,但對6連的感情卻很深。一名戰(zhàn)士在濃霧中堅守了13年,是連隊有名的“鐵人”,哨所囤主副食,25公斤的凍肉他要背兩塊,還一路小跑;150公斤重的發(fā)電機運出去維修,他一下就把“鐵疙瘩”抱上了車。去年3月,他感覺身體不適,拖到7月才下山看病,一檢查,才知道嚴重,但他很快緩過神來,給連長打電話:“這些病嚇不倒人,我會盡快回到連隊!”
還有一名戰(zhàn)士去年服役期滿,家人為其聯(lián)系了一份較好的工作,可他還是申請留隊。2013年,他一歲多的兒子從脖子到肚臍嚴重燙傷,但因執(zhí)行巡邏任務(wù),沒能第一時間趕回家照看,3天后才請假回家。看見病床上痛得哇哇直哭的兒子,他眼淚奪眶而出。2015年冬天,他再一次申請上哨所。
連隊訓(xùn)練場邊有塊大石頭,官兵在上面刻著醒目的“家”字,每年退伍季,老兵都要為它描紅。其實,6連官兵早已把“家”刻進心里。2013年冬天,一塊石頭堵住電站的進水管,一名戰(zhàn)士戰(zhàn)士脫掉衣服,一頭扎進冰冷的引水池,硬是把石頭摳了出來,結(jié)果被凍得感冒了好幾天。
因長期曬不著太陽,5班班長頭發(fā)掉了許多,團里想安排他去條件較好的單位,他卻委婉拒絕:“我對這兒有感情,就想一直干下去。”機要參謀也曾多次有換單位的機會,可他同樣沒有“向后轉(zhuǎn)”,早些年連隊沒有凍庫,他就帶著戰(zhàn)士燒火熏臘肉,眼睛常被熏得紅紅的。官兵說,要不是參謀,恐怕吃的肉都變質(zhì)了呢!
西藏軍區(qū)無名湖哨所海拔4520米,常年大雪封山6至8個月,有“云端哨所”之稱。因為海拔高,在無名湖工作過的官兵不同程度地存在指甲凹陷、頭發(fā)脫落等現(xiàn)象,也不同程度地患有高原性心臟病。
無名湖的艱苦還不在海拔上,而在它與外界幾乎隔絕的環(huán)境上、在極其艱險的道路上、在極其惡劣的氣候和自然條件上。去哨所3個多小時的路上,全是巖石,沒有一米平地。
因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無名湖時常有戰(zhàn)士傷亡的事情發(fā)生。2001年6月,連隊的幾名戰(zhàn)士翻越5300米山口到4連背運主副食,在人稱“鬼門關(guān)”的格金山口突遇到泥石流,一名年僅19歲的戰(zhàn)士不幸遇難。
無名湖,風(fēng)大是一絕。因為風(fēng)大,無名湖有一怪,那就是屋頂上吊石。談及此現(xiàn)象,老兵解釋道:那是防備雪山中竊賊用的。可方圓百里荒無人煙的無名湖,哪里來的竊賊呢?
原來,無名湖畔的竊賊不是人,而是暴風(fēng)雪——無名湖的風(fēng)雪是出了名的狂暴,釘?shù)脟绹缹崒嵉蔫F皮屋頂一不留神就被掀到山溝里去了。哨所以前被暴風(fēng)雪“偷”走的屋頂10余個。為此,邊防官兵們想出屋頂?shù)跏^鎮(zhèn)壓的招數(shù)。
在無名湖,生活保障是最大的難題,尤其是缺少新鮮蔬菜。冬季大雪封山,物資無法補給,一次拉運太多,又容易壞。哨所官兵不得不經(jīng)常下山背運。在高原上,戰(zhàn)士們在坡度超過70度的懸崖峭壁上攀爬,從3000來米海拔負重爬到4500多米的高度,就是一次生與死的考驗。
這樣垂直高度高、高海拔、高強度的負重“登山運動”,走一趟十分不易。一路上,還要穿過叢林,爬過冰灘,隨著海拔不斷升高,山勢越來越險,氣溫越來越低,空氣越來越稀薄,每向前邁一步都特別費力,3公里的路要經(jīng)過4個小時的艱難爬行。
就是這樣的路,無名湖官兵每年要走幾十趟。如今,無名湖哨所已經(jīng)用溫室大棚試種多種蔬菜,緩解了冬季吃菜難的問題。2005年,國家投巨資修通了路,連隊再也不用爬海拔5300多米的雪山了,主副食也可以直接運到連隊。
吼山是無名湖官兵的一個傳統(tǒng)了,也是難得一見的場景。每天清晨,起床后,在連隊的操場邊,一群人對著對面的山谷盡情地呼喊,舒緩內(nèi)心。
卓拉哨所常年風(fēng)雪不斷,每年有長達半年的封山期,這里含氧量不到內(nèi)地的三分之一,被稱為“掛在天上的哨所”。幾十年前,西藏軍區(qū)某團在海拔4687米山脊的石頭上刻下“卓拉哨所”的名字,從此,卓拉哨所正式矗立在中國邊防線上。
前哨長嘎桑次仁說:“沒人想挑戰(zhàn)生命禁區(qū),但我們必須守在這里,因為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p>
5月的卓拉哨所仍是冰封一片,要想看見綠色,還得再等一個月。每年11月卓拉進入雪季后,哨所官兵的生活就慢下來。哨所的戰(zhàn)士說,在這里,人要戰(zhàn)勝的不僅是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還有觸目皆是的“一成不變”?!案咴臍夂蜃屓怂话卜€(wěn)”,戍守在高原上的很多官兵都得靠安眠藥才能睡個好覺,卓拉海拔高,官兵們更是如此。
卓拉雪多雷多,官兵們都知道雷的厲害,一遇上打雷,他們就會切斷所有電源,防止雷電進屋“巡邏”。在卓拉,一年中大概有一半天數(shù)都會打雷,而且雷電極容易溜進屋,在房間里四處跑。哨所里被雷擊壞的手機就不少,唯一一臺電腦也被雷電打壞了。
卓拉哨所的官兵習(xí)慣把一年分為兩季——雪季和雨季。每年的11月至次年的5月是雪季,也是封山期。這個季節(jié)里,常常是早上還晴空萬里,下午暴雪就鋪天蓋地而來,第二天一早又放晴了。官兵們每天必做的事就是鏟雪,把哨所門前平臺上的雪推到一邊,清理出一條巡邏通道,然后備裝巡邏。
哨所里有一個大鐵桶,緊挨著火爐擺放,把鐵桶裝滿雪也是官兵們每天的任務(wù)之一,雪化了就是日常的生活用水。卓拉缺水,離哨所最近的取水點是五六公里之外的日月湖,5月那里仍然一片冰封,想要在湖邊洗衣服,得先用十字鎬在湖面上鑿冰半小時,才能見著水。
上卓拉之前,每個官兵都知道哨所的情況,但每次團里選拔,報名的人總是很多,他們說:“在邊防線上,我知道每時每刻我護衛(wèi)的都是我的國家——作為一個軍人,守住邊防是很自豪的?!?/p>
地球之巔的邊防哨所
中國邊境還有這些哨所,在艱苦與重要程度上稱得上邊哨之最。
在共和國雄雞版圖“雞冠”頂端,有一個叫伊木河的地方,這里有一個素有“北疆第一哨”之稱的伊木河哨所。
伊木河哨所每年大雪封山期長達5個月,一年中最低氣溫能達到零下57℃,是中國最冷的哨所。有人說:“一提起伊木河,呼倫貝爾所有叫苦的連隊都得噤聲。”
有一年,有人從內(nèi)地捎來一支溫度計,剛一拿到院子里就凍裂了——因為水銀的凝結(jié)點是零下39℃。一年冬天,哨所一名戰(zhàn)士突然患闌尾炎??偛康弥闆r后立即派出直升機前往搶救。直升機飛抵哨所后,由于天寒地凍,螺旋槳突然斷裂。醫(yī)護人員只好在哨所為這名戰(zhàn)士進行手術(shù)。后來,這三片螺旋槳被官兵們釘在墻上,成為了永久的紀念。
查果拉哨所位于青藏高原,海拔5300米。這里高寒缺氧,含氧量只有內(nèi)地的35%,1965年10月,查果拉哨所被國防部命名為“高原紅色邊防隊”。在這里的官兵執(zhí)行珠峰地區(qū)的邊防保衛(wèi)工作,并且擔負著扎果拉、控揚米和西西拉三大山口的巡邏任務(wù),每個山口海拔都在5500米以上,途中要爬雪山、蹚冰河、越險灘,其難度可以想象。
詹娘舍哨所,海拔4620米,身處獨兀山尖,云遮霧繞。詹娘舍之名從藏語音譯而來,是“雪山孤島”的意思。詹娘舍哨所四周全是85度坡度的懸崖峭壁,在半空中用鋼筋水泥撐起的高腳屋上,只有一間10平方米的宿舍和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儲藏室兼廚房,周圍是一圈起保護作用的鐵柵欄。哨所風(fēng)大,官兵站崗只能腰拴背包繩,防止被狂風(fēng)卷下山崖。
藏南拉則拉哨所,位于海拔4000多米的一處懸崖絕壁之下。在拉則拉哨所有這么一句話:“沒有騾馬汽車,沒有平坦大道,有的只是擔起了生存決心的臂膀?!蓖ㄍ瓌t拉哨所,只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最窄處僅容得下一只腳,70度的陡坡,連牦牛都上不去,3公里的山路足足要走2小時。
神仙灣哨所,位于喀喇昆侖山脈中段,海拔高度5380米,年平均氣溫低于0℃,晝夜最大溫差30多攝氏度,是不折不扣的“高原上的高原”。建哨初期,官兵們靠著一頂棉帳篷、一口架在石頭上的鐵鍋,每天吃壓縮干糧、喝70℃就沸騰的雪水,硬是在“生命禁區(qū)”站住了腳,牢牢地守住了祖國的西大門。1982年,中央軍委授予神仙灣哨所“喀喇昆侖鋼鐵哨卡”榮譽稱號。
小白楊哨所——在巴爾魯克山腳下,有個塔斯提哨所。哨所周圍環(huán)境惡劣,常年飛沙走石,但哨樓旁卻有片綠意盎然、枝繁葉茂的白楊樹。20世紀80年代初,戰(zhàn)士陳福森回家探親,把邊防哨所的故事講給母親聽,母親鼓勵他在部隊好好干,別想家,還讓他帶10株白楊樹苗回哨所種上,叮囑他要像白楊樹一樣扎根邊疆,為祖國守好邊防。返回邊防哨所后,陳福森和戰(zhàn)友們就把樹苗栽在了營房邊,這個哨所也改名為小白楊哨所。
紅其拉甫哨所,位于祖國版圖最西端,是我國海拔最高的邊防哨所之一,素有“西部天門”之稱,自然環(huán)境十分惡劣,被地質(zhì)學(xué)家稱之為“永凍層”。
昆木加哨所,海拔4900多米,距邊境最近處只有4.5公里。哨所擔負著中尼邊境第18至27號界碑的巡邏任務(wù)。18號界碑在雪山半山腰,海拔5183米,從哨所出發(fā)單程就有13公里。西藏“十里不同天”,巡邏時,山里會突然起霧,又突然飄起雪花。戰(zhàn)士們每天早上9點出發(fā),下午6點,有時甚至凌晨才能回到哨所。
白哈巴邊防連駐守在祖國西北,“雄雞”版圖尾端,有著“西北第一哨”的美譽。大雪封山后,位于深山的執(zhí)勤哨便成了雪海無人區(qū),官兵每年都是第一個探路進駐,最后一個清山撤離。2018年6月,白哈巴邊防營前往2號界碑巡邏,一名戰(zhàn)士險些遇難?;氐缴谒?,這個戰(zhàn)士吃飯時端碗的手都在顫抖,面對“以后還去不去”的提問,他放下筷子說:“去,我一定去!”
……
如果未曾真正地走上哨所,未曾親眼目睹和親身體驗這里的生活,我們可能永遠不會想到,在物資充裕交通高度發(fā)達的今天,依然還有人在峭壁上的哨所里為祖國和人民戍邊。
海防哨所:在狹小的封閉空間,軍犬都能被逼瘋
在祖國風(fēng)浪滔天的漫長海洋線,也有一群人民子弟兵,守衛(wèi)著祖國的海疆。
中建島是西沙群島的西南門戶,是一個由珊瑚沙和貝殼殘骸堆積而成的荒灘,素有“荒島”“火島”“風(fēng)島”和“南海戈壁”之稱,自然環(huán)境惡劣,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
最開始,這里沒有土,也沒有植被。當年戰(zhàn)士們剛上島時,島上沒有淡水,沒有泥土,看不見一片綠葉,找不到一棵小草。在營房蓋起來之前,戰(zhàn)士們曾在一艘擱淺的破商船上住了三年多,斷糧、斷水、斷藥甚至斷火都時常發(fā)生。
中建島有“四高兩缺”:常年高溫、高鹽、高濕、高日照,缺泥土、缺淡水。這里面積小、海拔低、大風(fēng)多。低潮時全島面積不足1.2平方公里,漲潮時不足0.02平方公里。島邊灘淺,大船不能進港,補給靠小船轉(zhuǎn)運。而小船抗風(fēng)能力弱,這里又多臺風(fēng),風(fēng)浪一大,補給就上不來。
老兵巫瑞孔是海軍中建島守備部隊成立時的首批隊員,那時的中建島上除了一棟剛剛蓋好的主樓,就是茫茫白沙灘。第一次登上中建島的場景,他至今記憶猶新:
能有機會到中建島蹲點調(diào)研,我既興奮又期待??墒?,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上中建島要經(jīng)過那么多的周折,會那么不容易!我一上來驚呆了,我不知道中建島這么小、這么寸草不生,什么都沒有,交通極度困難,怎么說呢,都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氣溫普遍都四五十攝氏度高溫,幾個月拉來一次水,沒有青菜吃,靠維生素片維持身體,非常難受。
在西沙守島官兵中,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沒有七分英雄膽,休上中建白沙灘”。1982年8月11日,中建島守備隊被中央軍委授予“愛國愛島天涯哨兵”榮譽稱號,成為人民海軍歷史上第一個被中央軍委授予榮譽稱號的基層單位。
有名戰(zhàn)士入伍才一年,他說:“入伍前我是個160斤的白胖子,現(xiàn)在我是個128斤的黑瘦子。我在島上第一次跟爸媽通視頻電話時,他們都沒認出我?!?/p>
起初因交通不便,影響最大的就是物資補給。曾經(jīng)有個戰(zhàn)士希望帶點小鴨過來養(yǎng),在三亞等交通等了20天。到了永興,又因為天氣的變化等了30天,琛航到這邊20天,他買的小雛鴨都下蛋了!
中建守備營營長說:
從建隊以來一直到2000年前后,我們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能夠在上面生存下去。我們官兵剛開始是定量分水,官兵每人每天有一臉盆的水,到后期水不夠了,一人就一牙缸的水,真的是守著大海沒有水喝,淡水貴如油。2012年我們島上上來了海水淡化機,徹底告別了缺水的狀態(tài)。其次就是電的變化,之前沒有電,一到晚上整個島上沒有燈光,到后期配上了柴油電機,剛開始總裝機容量就40千瓦,后來總裝機容量到了300、400,1000,到2005年過后我們開始全時發(fā)電。
從南海經(jīng)過的臺風(fēng)90%以上要經(jīng)過中建島,中建島一年365天里有200余天刮6級以上大風(fēng)。
中建島官兵駐島年頭稍久的,都對2009年和2013年印象深刻,這兩年的臺風(fēng)都造成了巨大的破壞。
一名戰(zhàn)士回憶起2009年的臺風(fēng),說:“那一次臺風(fēng)很大,灶臺刮壞了,大棚刮走了,淡水池被咸水倒灌了,連豬都被刮跑了!補給上不來,我吃了20多天的壓縮餅干。”
2013年,臺風(fēng)“蝴蝶”肆虐南海,中建島幾乎全部浸沒在海水之中,只露出被臺風(fēng)吹斜好幾度的守備隊主樓。兩名戰(zhàn)士在碉堡內(nèi)值班,深夜海水突然從射擊口瘋狂地涌進堡內(nèi),僅露出一張簡陋的石桌。兩人渾身濕透,依偎著坐在石桌上,電話抱在懷里,電臺放在中間,僅靠一瓶水、一盒壓縮餅干、四塊巧克力,在石桌上完成了一天兩夜的堅守。
由于天氣惡劣交通不便,駐島官兵對親人常有虧欠。1991年11月,原守備隊隊長劉杰奇連續(xù)收到“父病重!”“父病危!”“父病故!”的3封加急電報,卻因氣象惡劣不能下島,只得含淚把電報鎖進抽屜,跟往常一樣投入到連隊工作中。父親病逝不久,他哥哥又遭遇車禍身亡,而劉杰奇被大海阻隔不能回家,他流著淚說:“對我們中建人來說,國就是家,家就是島。軍人,為國盡忠就是為家盡孝??!”
讓官兵們欣慰自豪的是,中建島雖遠離陸地,卻同步享受著祖國日益富強、經(jīng)濟發(fā)展的成果。昔日的中建兵吃的是罐頭野菜,今天的中建兵有了凍庫和菜地,吃的是六菜一湯;昔日的中建兵在室內(nèi)汗流浹背,今天的中建兵在空調(diào)室內(nèi)舒適涼爽;昔日的中建島淡水極為緊缺,今天的中建島有了海水淡化機;昔日的中建兵與家人聯(lián)絡(luò)靠寫信,今天的中建島鋪設(shè)了光纜,開通了手機通信,官兵可以用手機與家人視頻聊天。
提起永暑礁,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神秘”。永暑礁距離祖國大陸1400公里,礁面最高溫度達60℃,常年風(fēng)浪侵襲,周邊國際形勢復(fù)雜,幾乎沒有淡水,在狹小的封閉空間,軍犬都能被逼瘋。
“白天兵看兵,晚上數(shù)星星,我們守礁的官兵平時見面都沒話說?!币幻仙呈貍洳筷犛朗顚I(yè)隊工程師說,寂寞和孤獨是守礁常態(tài),以前每個礁曾配備一條訓(xùn)練有素的軍犬,可沒多久狗都得“抑郁癥”了,見誰都咬,不到三個月便下崗離礁了。
一個連狗都呆不住的地方,人能呆多久?現(xiàn)在的守礁官兵三個月一輪換。而“守礁王”李文波卻駐守南沙28年,累計38次,142個月,4260天。
“永暑礁雖然很小,但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土地,如果在我們手上丟了,就是最大的不孝?!崩钗牟ㄓ?8年默默守礁的經(jīng)歷堅定地給出自己的回答。
李文波1985年從山東海洋學(xué)院畢業(yè)后,放棄去國家機關(guān)工作的機會,到海軍東海艦隊做了一名海測技術(shù)員。1991年,他又遠走南沙,成為南沙守礁部隊的一名氣象觀測員。
2007年12月18日,南沙海區(qū)遭遇12級臺風(fēng),巨浪滔天,值班員請示能否等臺風(fēng)過后再補測,李文波的回答斬釘截鐵:“不行,越是惡劣天氣,觀測數(shù)據(jù)就越有價值!”他系上保險帶,帶著一名班長,相互攙扶,匍匐前進到各個觀測點,與風(fēng)浪搏斗了1個多小時。
2009年8月,在沒有技術(shù)專家和專業(yè)施工人員的情況下,李文波硬是帶領(lǐng)守礁官兵采取“純手工”作業(yè)方式,建成了南沙第一個大氣波導(dǎo)觀測站。
創(chuàng)造南沙水文氣象觀測10項第一、向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提供140萬組水文氣象數(shù)據(jù)、創(chuàng)造連續(xù)7000多天無差錯的紀錄……21年間,李文波獲得的成績數(shù)不勝數(shù)。
由于常年守礁,南沙高溫高濕高鹽的特殊環(huán)境讓李文波患上了多種慢性病,尤其是關(guān)節(jié)炎發(fā)作時,上廁所、下樓梯都需要人攙扶。有人勸他,別再守礁了,李文波卻說:“只要我穿一天軍裝,就會像鋼釘一樣,牢牢地釘在南沙?!?/p>
“國必有邊,邊必設(shè)防?!睆娺吂谭罋v來是治國安邦的大事,關(guān)系國家安全和發(fā)展全局。自古邊關(guān)多艱險,一位軍旅詩人曾這樣形容:“在帕米爾高原,仿佛只剩下三樣?xùn)|西:石頭、太陽和風(fēng)。在帕米爾高原凡是生存著的,都成了奇跡:冰雪、雄鷹和人。”
在祖國最高寒的山峰、最偏遠的疆域、最危險的崗位,廣大邊海防官兵扎根邊疆海島,樂守清貧寂寞,挑戰(zhàn)生命極限,將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奉獻給祖國。
在這里,奉獻不是豪言壯語,而是日常生活。
(責編/袁棟梁 責校/陳毓婧 來源/《“少將羅援:邊防官兵是真正的鷹派》,李靜濤/文,《環(huán)球人物》2017年16期;《從24號界碑出發(fā) 探訪“地球之巔”邊防哨所》,劉融、閆嘉琪/文,人民網(wǎng)2019年6月29日;《西沙中建島:從南海戈壁到海上家園》,李悅、彭洪霞、肖炬鵬/文,《解放軍報》2019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