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是戲劇大師,他的女兒萬方,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劇作家。其小說、劇作《空鏡子》也是影迷津津樂道的經(jīng)典。萬方是父親曹禺口中的“小方子”,被曹禺視為“我四個女兒里你最像我”。2020年是曹禺先生誕辰110周年,我們來讀讀曹禺女兒、劇作家萬方寫的長篇非虛構(gòu)《你和我》。
理解不完美的父母
23歲的曹禺不會想到,他利用暑假在清華大學(xué)圖書館閱覽室寫出的《雷雨》,讓中國話劇提早進入了黃金時代。30歲左右,他就完成了一生最重要的幾部作品:《日出》《原野》《北京人》……以至于他被稱為“中國的莎士比亞”。但在曹禺的創(chuàng)作后期,他苦悶自己再也沒有能夠?qū)懗鰞?yōu)秀的話劇作品來,再也沒有能夠重返自己的藝術(shù)巔峰狀態(tài)。萬方作為曹禺的女兒、同行,她是如何理解父親的精神困境?萬方是曹禺第二任妻子方瑞的大女兒。而曹禺愛上方瑞時,自己已經(jīng)是有家室的人。作為女兒,是如何在內(nèi)心看待父母愛情的?
在《你和我》中,萬方從1974年7月母親離世的悲痛一刻開始,交織著記憶、追蹤、梳理、求證,真實地講述她的父親和母親的故事。穿行在歲月之間,萬方沿著父親母親的足跡,尋找真相,尋找他們?nèi)松拿孛堋?/p>
曹禺女兒的回憶和解讀,幫我們看清《雷雨》《日出》等經(jīng)典劇作的曹禺,創(chuàng)作力的奔涌噴發(fā)蓬勃的情感能量,背后的支撐、靈感源泉來處,也能看到曹禺作為父親,對家庭,對女兒的深情。她寫自己親眼所見的父親,在晚年掙扎著想創(chuàng)作的痛苦。父母各自顯赫而暗影重重的家族,他們精神氣質(zhì)的傳承和養(yǎng)成,父親和母親美麗的相遇和曲折的愛情,動蕩歲月里深刻的痛苦和恐懼……萬方對父母人生的追問和記錄,是對真相的好奇,也是對理解的渴望———理解不完美的父母,同時原諒那個年輕無知的自己。
非一般的父母愛情從四川江安開始
上世紀(jì)40年代,曹禺在四川江安任國立劇專的教導(dǎo)主任。國立劇專如今已經(jīng)載入史冊,被稱為“中國話劇的搖籃”。在那里,曹禺對20歲出頭的方瑞(原名鄧譯生)一見鐘情。方瑞是大家閨秀,是清代著名書法家鄧石如的重孫女,其母是清代散文家方苞的后代,從小在家中學(xué)畫、作詩,像胡適、蔡元培、趙太侔、楊振聲,都是經(jīng)常來家里做客的人,來了就會教她畫畫、作詩。朱自清1933年在他的日記里寫,碰到了鄧小姐,就是萬方媽媽,說她是一個classical beauty,古典美人。
但那時的曹禺是已經(jīng)有家室的人。她和曹禺的戀情,身邊幾乎沒有人支持她,但文弱安靜的她違抗了所有人。漫長等待十年之后,兩人終于能夠結(jié)婚?;楹?,他們有過十幾年幸福的生活。在非常時代,為了獲得一份短暫的精神安寧,方瑞形成了嚴(yán)重的藥物依賴。萬方在書中回憶母親“吃起藥來,吃得比爸爸還兇”。
方瑞1974年因服用藥物過量意外去世。彼時的萬方20歲出頭。她所在的部隊給她批了一個月的假,回北京探親。“我?guī)缀鯖]有為她做過什么,我越來越覺得想為她做點什么。實際上我作為一個作家,能做的最好的事情是把她寫出來?!钡?,或許是因為母親與父親戀情的特別,或許是因為母親是“吃太多安眠藥吃多了死的。早晨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身子下面都是安眠藥片?!比f方內(nèi)心一直有顧慮,“纏繞我、讓我遲遲沒有動筆的原因,就是我不敢寫。一想到我媽媽,就會有一種難言之隱的感覺,這種東西纏繞了我十幾年。如果說寫這本書,我面前是荊棘、沼澤、高山,我得一步一步費力地爬過去,那么我首先要面對的一座大山就是她的死亡,所以我把她的去世作為這本書的開篇。我其實就是要打破心里的閘門,使勁地把它撞開,直面最讓我痛心的一刻。從那開始,我一步步地,把心里的痛苦、悲傷釋放出去。”
曹禺去世后,身為女兒的萬方開始整理他的東西。她把爸爸媽媽1940年代的通信整理出來。這些信,他們一直作為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保存著。讀著父母之間的通信,萬方也更深地理解了自己的母親。
《雷雨》是曹禺最著名的作品。但在自己的作品中,曹禺最喜歡的不是《雷雨》,而是《北京人》。這也是萬方最喜歡,甚至戲劇圈里很多人都認(rèn)為《北京人》是他所有作品中最頂尖的。在這部作品中,萬方也看到了自己父母愛情的影子。曹禺曾把巴金先生的《家》改編成話劇,里面鳴鳳和三少爺覺慧說:“這臉只有小時候母親親過,現(xiàn)在您摸過,再有……”三少爺問:“再有?”鳴鳳回答:“再有就是太陽曬過,月亮照過,風(fēng)吹過了?!辈茇嬖V萬方,這些話其實都是她媽媽給爸爸說過的。
一切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在萬方小時候,父親曹禺經(jīng)常帶她和妹妹去看戲。她記得有一次是跟他去看《雷雨》。那時候萬方還沒上小學(xué)。第三幕電閃雷鳴,萬方被嚇哭了。平時對孩子很溫和的曹禺,聽到女兒在劇場里哭,“特別粗暴,一下子把我拎起來夾在胳膊底下,蹬蹬蹬跑到劇院外面的側(cè)廳。他那種粗暴的動作把我嚇著了,我都忘了哭。在側(cè)廳里,他又恢復(fù)平時溫和的樣子,說大家在看戲,不要在里面哭。這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劇場舞臺是絕對神圣不可侵犯,不能打擾一點兒?!?/p>
在曹禺晚年,萬方經(jīng)常陪伴在他身邊,看到了他的痛苦。
在創(chuàng)作的后期,曹禺一直陷入在某種“創(chuàng)作的焦慮”中而難以自拔。萬方也理解父親為什么寫不出作品,“既然是一個真誠的人,一旦不允許他真誠的時候,他的創(chuàng)作也就徹底終結(jié)了:“很簡單,看他的作品。他只會用一種方法寫作,就是把全部真誠傾注到作品里,當(dāng)不能真誠表達自己的時候他就什么也寫不出來了?!?/p>
萬方對自己的父親有很深刻的認(rèn)知,也不諱言自己的爸爸“不是一個斗士,也不是思想家,他生性脆弱,極度感性,時刻會被美好自由的感覺所吸引,內(nèi)心卻又悲觀,是一個徹頭徹尾、如假包換的藝術(shù)家。他膽小,在各種政治運動中說過許多錯話、假話、違心話、但是他的心始終真誠。如果只用一個詞形容他,那就是這個詞了,真誠?!?/p>
據(jù)中新網(wǎng)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