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小章姑娘

美麗的姑娘小章第一次來，是面試。

合作的媒體公司安排了兩個女孩過來，單位7樓的皮沙發(fā)前，我先和小章做了短暫交流，接著是小劉。

合作方的安妮傾向于小劉。

安妮說：“小章內(nèi)向，雖然有一年從業(yè)經(jīng)驗，但不是本專業(yè)。小劉雖然剛畢業(yè)，但人開朗，我相信很快就能投入進來的。”

我說：“還是小章吧?！?/p>

我一直自詡，看人很準。

說話的時候，我看向窗外，一棵剛剛種下的樹兒，修過了葉，也修過了枝，像一個剛剛理過發(fā)的頭。

小章來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突然說要辭職。小章的辭職不是對我說的，是安妮電話打給我的，我坐在擁擠的地鐵上，前前后后都是人，耳邊是轟隆轟隆地鐵運行的聲音。

安妮的話，聽不真切，隱隱約約：“……小章說要辭職……”

辭職？為什么要辭職？不是好好的嗎？我不是很明白，小章來了后，做我們微信公眾號的后臺運營，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也從不抱怨什么。我都看在眼里。

“……她說，她不會采訪……”

我瞬時明白了。白天，我找過小魏，也找過小章。小魏是資深記者。小章算是小魏的助手。采訪春運期間運營單位的一位主任，小魏之前采訪過七八位相關負責人，這次，我說讓小章練練手，小魏協(xié)助她幫助她，人嘛，總是在鍛煉中成長的。小章當時沒說什么，以為她默認了。原來，是這樣。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小魏小章的辦公室。昨天安妮說的話兒我一個字沒提。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那位主任，這個時間剛好在。我說：“我們?nèi)ゲ稍L吧?！蔽曳置骺匆娦≌碌哪標坪跻痪o。我接著又說：“小魏，采訪還是你來，小章一起旁聽吧。我和你們一起去。”

3樓的辦公室，主任看見我們，客氣地遞上了茶。我說：“這段時間，您這邊辛苦了啊。”主任臉上笑瞇瞇地說：“還好還好，春運能夠圓滿保障好，這才是最主要……”氣氛很輕松，小魏的采訪問題一個一個地拋出去，主任很流暢的回答，一切都顯得很自然。我輕輕看了小章一眼，小章的眉眼松弛開，嘴巴也不似剛來時緊閉了，長長的發(fā)絲輕輕飄揚著。

我沒有再給小章采訪任務。

窗外的樹兒，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沉寂，渡過了它的存活期，枝葉在慢慢地萌發(fā)，修剪過的枝干處微微冒出的嫩芽。

什么時候起，小章的臉上多了笑容。

一間會議室里，開著會。小章坐在我的對面。我說：“這次的報道主題，還是要嚴格按照領導的指導方向走，三大部分一個都不能少……再通過微信號發(fā)布，小章這邊后期操作下?！毙≌挛⑿χf：“好?！蔽艺f：”我們區(qū)域有許多的第一，許多的之最，大家收集好后，都給小章，小章整理發(fā)布?！靶≌抡f：“好。”小章的臉上，還是笑瞇瞇地?！?/p>

小章的笑，感染著我，讓我因為工作繁雜而煩躁的心頭多了份舒爽。

算起來，小章在這里，已經(jīng)半年多了。

一家區(qū)域內(nèi)負責公寓的女孩子來對接，我把她帶到了小魏小章的辦公室，就著幾張椅子，我們圍坐在一起，由小章負責采訪。

早做準備的小章，一條一條地提問，有條不紊，不急不緩，沉穩(wěn)有度。也許這種非正式，聊天式地交流采訪很放松，小章一點都不緊張，處理得非常之好。

一天后，小章交過來的采訪稿子，審稿的同事一片詫異，說：“這是小章寫的稿子嗎？寫的太好了，我一個字都不需要改啊?！?/p>

后來，我?guī)≌氯ゲ稍L過影院負責人，餐館的年輕女老板。小章都表現(xiàn)得相當不錯。

回來的路上，我問小章：“下次，如果出去采訪，讓你一個人去，你可以嗎？”小章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最好是有人陪我一起去。不過，我也可以試試。”我看到了小章眼睛里的猶豫，還有堅定。我還發(fā)覺，常常笑起來的小章，特別的美。

那棵樹兒，枝頭上已經(jīng)掛滿了張揚的樹葉，綠影蔥蔥。我在窗口看著，想到了若干年前樹下站立的一個羞澀男孩，男孩抱著樹不愿松開，說：“不，不，我不敢。我不行不行?！蹦泻⒌念^搖得像個篩子。旁邊一個溫暖眼神的男人，輕輕摸了摸男孩的頭，很有耐心地說：“沒關系，我們慢慢來，不著急。”

是的，那個男孩就是我。

一本書

這天，女兒悄悄地對周強說：“爸爸，我放在交換閱讀桌上的書，被別的同學換了一本。”周強說：“你不會搞錯吧？”女兒說：“不會不會，那本《我兔基司你》，我原本在第二頁畫過一朵花兒，書也比以前新了。還有，封面上雖然寫著我的學號：30，不是我的筆跡?！敝軓娬f：“書有就可以了，可能別的同學帶回去不小心弄丟了呢?！?/p>

隔幾天，女兒神秘地對周強說：“爸爸，我知道是誰調(diào)換了我的書了?！敝軓娬f：“誰呀？”女兒說：“是劉嘉玲?！敝軓娿读艘幌?，說：“劉嘉玲？”女兒笑了，說：“其實她本名不叫劉嘉玲，叫劉佳林?！迸畠禾匾獍炎约旱钠胀ㄔ捳f的更標準些，還配合著打了手勢。周強“哦”了一聲，又問：“為什么是她呢？”女兒說：“因為我今天對著很多同學大聲說，我的《我兔基司你》被人替換了，我看見劉佳林的臉紅了?！?/p>

女兒這幾年成長很快，剛上五年級，已經(jīng)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思路了。

女兒說：“爸，你信不信，我能讓劉佳林主動承認是她調(diào)換的？”

周強說：“不用了吧，沒什么大不了地，人家不都給你書了嗎？”

女兒說：“不，我就要我原來那本?！边@件事，女兒表現(xiàn)的很固執(zhí)。

女兒時不時地帶回來一些信息，“爸，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偵察劉佳林了?！薄鞍郑医裉旄鴦⒓蚜秩ニ业姆较蛉チ??！薄鞍?，再狡猾的獵物也逃不過出色的獵人的手掌……”什么跟什么呀？周強不由一陣苦笑，這小姑娘呀，真是的！

有一天，女兒到家時，一聲不吭地坐在飯桌前，桌上有她最喜歡吃的蔥油海瓜子，卻是吃得沒滋沒味的。

周強說：“出什么事兒了嗎？”

女兒抬起了頭，說：“爸爸，我找到了一個結(jié)果，但這結(jié)果有點大出我的意外?！?/p>

女兒去跟著劉佳林，才慢慢地知道，劉佳林的爸爸媽媽前幾年因為車禍過世了，現(xiàn)在她和奶奶一起生活。前段時間奶奶住院，劉佳林在醫(yī)院陪床，那本帶去的《我兔基司你》不小心弄丟了。書是彩版的，要好幾十塊錢，劉佳林不敢和奶奶說，悄悄地撿了好幾天破爛，好不容易才湊足了錢去買的，憑著記憶中的印象，在新買的書上寫了原來的學號：30。但還是被女兒發(fā)現(xiàn)了……

女兒說：“劉佳林和我一般大的年紀，卻遭遇到這樣的不幸，她太不容易了。我發(fā)現(xiàn)，我該多關心同學。

周強和老婆互看了一眼，想，女兒這是懂事的體現(xiàn)了。

再一天，女兒興高采烈地回來，說：“爸爸媽媽，我多了一個好朋友。她——就是劉佳林?！?/p>

周強和老婆微笑著。

責任編輯：高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