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傳奇

岳母一向身體健康，退休二十多年一直承擔起買菜、燒飯、洗碗、干家務的重任， 平時很少吃藥，更不用說上醫(yī)院。但 2013年12?月7?日清早，打破了家庭的平靜，那時做早餐的岳母身子突然一斜，被岳父及時發(fā)現(xiàn)并扶住，才避免摔倒……

救護車一路長鳴，快速送往醫(yī)院重癥室，緊急搶救了 3?小時才脫離危險。當她睜開眼看到親人時說：“沒事，你們回吧！”沒成想，她堅強地不讓人扶，竟然獨自下床活動，半小時不到又昏過去了，再次送進重癥室，直至第三天才蘇醒過來，病情平穩(wěn)后轉(zhuǎn)為普通病房，那時的她已失去了語言功能，也失去些記憶，但稍有點兒意識。

10?天后，得知岳母患病的消息，我放下手中的工作，請了幾天事假。回家路上，我不斷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崩潰?？蓙淼结t(yī)院，看到那一輩子不服輸、干事利索的岳母;那性格直爽、仗義執(zhí)言的岳母;那平常干凈整潔、樂觀開朗的岳母……此時的她， 頭發(fā)凌亂、形容枯槁地癱臥在病床上，滿身連接著各種監(jiān)控設備和輸液管子，虛弱不堪，每一次呼吸好像都要耗盡她所有的力氣，我還是崩潰了，傻傻地站著，喉嚨仿佛被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坐在床邊的妻子對著岳母耳邊輕聲地說：“媽，傳奇看你來了！”我喊了一聲“媽！”岳母似乎聽到我的聲音，循聲、扭頭，盯著我看。那瞬間，她的眼神從空洞迷茫到突然放出光彩， 然后緩緩地流淚，嘴巴努力地動了動，就是發(fā)不出聲來。病房的病友、親人和醫(yī)護人員都驚呆了——岳母自打從昏迷中醒來已經(jīng)十多天，一直神志不清，也不太認人，這是她頭一次有意識地聽音認人。大家全都嘖嘖稱奇：“誰都不好使，還得女婿來，一看見女婿就有意識?！?/p>

目睹這一切，我把家庭的實際情況和自己的想法向上級做了匯報，善解人意的領導批準了我長達一個多月的探親假。自此，為盡心照料好岳母，我在她病床邊支起一張空床，或躺或休息。事后聽醫(yī)生說，岳母的病情是由糖尿病并發(fā)癥引起的腦梗， 引起這種病因主要是飲食和生活習慣造成的。她平時節(jié)省慣了，剩飯剩菜寧可自己吃，也舍不得倒掉。

岳母出生于湖南長沙一個小鄉(xiāng)村，是家里的長女，長女意味著比其他兄妹的付出要多，她不僅在學習上刻苦用功，而且還幫父母照看弟妹。聰明好學的岳母畢業(yè)后參加工作，掙錢補貼家用。她跟岳父結(jié)婚后，先是住在河南信陽鐵路立交橋下的破房里，當時生活艱難，條件不好，沒少吃苦。后來，因工作調(diào)動輾轉(zhuǎn)多地，岳父是工作狂，常常出差，由此，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了岳母身上。

岳母吃了不少苦，也深知農(nóng)村的艱辛，對女兒的婚事也很理解和支持。1996 年 7 月的一天，我請假與當時的她——現(xiàn)任妻子約定見面，岳母先前只是從女兒那里了解我的大概。初次見面，我忐忑、緊張，伴隨著興奮、激動。沒想到的是，見面如此順利，所有的顧慮竟然是多余的。岳母為我做了一桌豐盛的見面宴，席間見我有些拘謹，邊夾菜，邊熱心地對我說：“小周，坐車餓壞了吧，盡管吃飽！”三天的“零距離”接觸，半年的“情書”頻傳，“當時的她”總算滿意了，岳母見女兒稱心如意，便鄭重地對我說：“小周，女兒滿意我也沒啥說的，以后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就放心了！”岳母一席話讓我喜出望外：“阿姨，我會好好愛她的，你放心！”按照習俗，結(jié)婚前男方家應該送上訂婚禮，由于家窮，加之假期短，通情達理的岳母說這些禮俗免了。

1999?年 4?月，我買好車票準備回家陪妻子待產(chǎn)，突然接到特殊任務，無奈只能取消假期、退票，一聲令下隨大部隊緊急出發(fā)。岳母見我遲遲未歸，一邊安慰妻子，一邊陪護她做各項產(chǎn)前檢查、辦住院和剖腹產(chǎn)等各項手續(xù)。一個月后，我風塵仆仆趕回家時，只見岳母為了妻兒忙前忙后，我趕緊放下手中的提包，奪過岳母手中的臟尿片，她見狀擋住了我，似乎很生氣：“小周，你剛回來很困，先休息，以后可干的事多著呢！”說完，轉(zhuǎn)身就向水池邊走去。就這樣， 岳母把愁緒埋在心里，微笑露在臉上。鄰居阿姨告訴我，岳母為了妻兒平安，那時她守候在醫(yī)院，滿臉疲憊，生怕有個閃失。兒子出生后，岳母把襁褓中的外孫子抱回家自個兒調(diào)養(yǎng)。因我母親在農(nóng)村，加之年齡大有病來不了，岳母從此擔負起照顧小孩兒的重任。孩子從小多病，每一次感冒發(fā)燒，岳母比我們都焦急。孩子晚上哭鬧，岳母怕影響我們休息，就一直跟著她睡，有時孩子生病、不睡覺，她就整夜整夜地抱著孩子。不僅如此，岳母經(jīng)常趁小孩兒熟睡時， 忙中抽閑，趕緊整理家務，打掃衛(wèi)生、洗衣做飯，孩子不僅長得胖嘟嘟，而且時時穿戴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孩子牙牙學語了，孩子蹣跚走路了…… 孩子的每一點成長進步，岳母比我們都興奮。

記得多年前，我母親第一次到岳母家“認門”的情景，我母親是鄉(xiāng)下一個大字不識的老太太，與知識淵博的岳母相見談啥？能不犯愁嗎？當然，親家母終究是要相見的。那天，母親硬著頭皮與我一起來 到岳母面前，沒成想，岳母與母親簡單的問 候，竟勾起岳母兒時鄉(xiāng)下的記憶，相處不到 半個小時就打消了母親的顧慮，一股暖流 似乎傳遍了她全身，熱淚禁不住滾了下來， 母親看著我，抑制不住激動，脫口而出：“孩?子，你岳母真好，她不嫌棄我們鄉(xiāng)下人，你 可要好好孝敬她！”此后，她們就結(jié)下了深 厚的姐妹情。

往事歷歷在目，想想岳母對我們一家的關愛是無怨無悔，如今她老人家病重在床，我能袖手旁觀嗎？在護工大姐的幫助和指導下，我照料的能力漸漸由不懂到熟練，知道何時喂藥、翻身、打針，等等。其實，照料病人并不算什么重體力活兒，無非就是觀察用藥情況，隨時和醫(yī)生護士溝通， 照顧三餐，做好清潔，夜里隨時查看，遞個水什么的，每一項都不太難，但照顧病人這個工作累的是心，要時時刻刻集中注意力， 隨叫隨到，關注到每個小細節(jié)。岳母長期臥床，我們擔心長褥瘡，每隔一段時間就擦身子、翻身，防止她肌肉萎縮，每天要無數(shù)次地給她調(diào)整斜靠的角度和枕頭的位置， 讓她靠著不那么累。

2015?年3?月1?日下午6?點半，如驚雷般炸響的電話鈴聲傳來了岳父急促的呼叫： “你媽不行了，快來！”我和妻子放下碗筷急匆匆地向醫(yī)院趕。此時，醫(yī)務人員正緊急 施救，半小時后，岳母還是離開了我們。

丈母娘疼女婿，我感同身受??！

責任編輯：黃艷秋美術(shù)插圖：趙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