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凡
高大慶奉夫人之命,周末下午來到大院兒接兒子。
這里說的大院兒,不是那種四面用鐵籬笆墻圍繞著的小區(qū)。是大院兒。他們內(nèi)部人在說大院兒時,重音在“大”字上,聽起來很有股自豪意味在里面。周邊的人們呢,也稱之為“大院兒”,雖然沒有了那個重音,但聽起來是有股很明顯的羨慕成分呢。
大院兒四周有高大的圍墻,東西南北有四個寬敞高大的門。大門門楣正中央懸掛著一顆碩大的紅五星,紅五星正中心有“八一”兩個黃色大字。紅五星到了晚上最好看,會發(fā)出能使小半個天空都璀璨奪目的光芒。那光芒,遠遠望去,有一種獨特的韻味和氣派。而大門兩旁,無論晝夜,都有身著迷彩服、頭戴鋼盔、腳踏陸戰(zhàn)靴、懷抱沖鋒槍、站得筆直的哨兵警衛(wèi)。哨兵身旁,還有一面牌子,上面赫然寫著八個鮮紅的大字:哨兵神圣,不可侵犯!
大院兒對外人來說,是一個很神秘的地方。
高大慶的夫人,就是在這個大院兒里長大的。作為大院兒外的男孩兒,當(dāng)初能追到大院兒里的女孩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是一件讓人十分羨慕的事情。高大慶難得在周末下班這么早,更是難得有時間來大院兒接兒子。兒子名叫高小丁,小名叫丁子。
高大慶騎車來到大院兒門口,在那道黃色警戒線前面剎住車,把右手伸進上衣口袋,這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沒帶出入證。正準(zhǔn)備走上前跟哨兵說明情況時,就見一位哨兵懷抱著沖鋒槍,邁著極其威武的步伐,朝他快速走過來:“您好,請您立即離開!這里是軍事禁區(qū)!”
高大慶不是第一次沒帶出入證,但是哨兵這樣嚴(yán)肅地朝他走過來,用命令式的口吻讓他立即離開還是第一次。以往,他只需要走到哨位前,跟哨兵說明情況,把岳父或是大舅哥丁磊的名字和住所門牌號報告清楚了,便可以進入。
哨兵一臉威嚴(yán),鐵板一塊,這讓高大慶感到了心理壓力。原本要說的岳父和丁磊的名字及門牌號碼,特別是要強調(diào)一下自己是名警察,也都被打壓了回去。他只能按照哨兵的手勢,推著自行車,往遠離軍區(qū)大門的方向走去。
不過,接孩子的任務(wù)還得完成,于是,他給丁磊打電話。丁磊在軍區(qū)作戰(zhàn)部當(dāng)參謀。作戰(zhàn)部是個要害部門,權(quán)力不小,丁磊一個電話過來,哨兵一準(zhǔn)放行??呻娫挻蛄藘杀?,全是“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遲疑了一下,高大慶準(zhǔn)備打岳父家里的座機。如果丁子在家,直接讓他背上書包出來便可以了。正要撥打時,忽然一陣兒轟隆隆的響聲,震耳欲聾般傳了過來。
一輛絕少見的、超級大、超級長的大貨車從他跟前轟隆隆地開了過去,又寬又長的平板車廂上裝載著一個碩大的集裝箱。車后面,追著幾個男孩子,大概是被什么吸引了。
“四十個!”一個喊?!傲畟€!”一個喊?!昂孟瘢辽儆兴氖藗€輪子!”另一個喊。
哦,原來他們追著車,在數(shù)上面的車輪數(shù)??傊?,他們誰也沒數(shù)清大貨車上到底有多少只輪子。大貨車很快就開進了大院兒,那幾個男孩子轉(zhuǎn)而討論起了其他問題。
“那集裝箱一定很沉?!币粋€說。
“那還用說?!绷硪粋€說,“不然干嗎需要那么多輪子的大貨車運載!”
“里面是什么?”一個問。
“我猜是飛機!”
“我猜是坦克!”
最后,幾個男孩子都覺得坦克比較靠譜。因為飛機翼展太寬,集裝箱里可能裝不下,而幾輛幾十噸重的主戰(zhàn)坦克,用這樣的大貨車裝載再合適不過。可是,有個男孩兒問:“好奇怪呀,坦克為什么不能直接開過來呢?”
有一個孩子立即給出了答案:“新型的,保密,所以要密封了運送!你不知道天上的衛(wèi)星能把一根繡花針都拍攝得清清楚楚嗎?”
大家立即覺得有道理,就連高大慶也覺得這個答復(fù)能夠自圓其說。
大院兒外一直有個傳說:大院兒坐落在大山腳下,那山是在幾十年之前就已經(jīng)被掏空了的,里面封閉著許多軍事秘密,傳說還有一個連的兵力常年駐守在里面。所以,幾個男孩子便一致認(rèn)為,那新型主戰(zhàn)坦克一定是被秘密運送到那里面去的。
這時,高大慶又聽到有個孩子對大貨車的速度產(chǎn)生了疑問:“我聽咱們同學(xué)丁子說過,大院兒里是限速的,它那樣轟轟地跑,肯定是違反了軍紀(jì)的!”
高大慶不由得插嘴道:“大概是要執(zhí)行什么緊急的軍事命令吧?”
那幾個男孩子并不理會他這個穿著警服的大人,繼續(xù)議論著那輛大貨車和車上的物品。他覺得孩子們太有意思了,以至于捧著手機竟忘了打電話的事。
高大慶正聽孩子們議論時,又有更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大門門前的哨兵像是得到了命令,慌慌張張地從哨位上跑了下來。值班室里的哨兵們也紛紛跑了出來。
高大慶先是聽到了一陣兒轟隆隆的響聲,響聲讓人震撼,讓人恐懼,幾個孩子也被嚇愣了。再看哨兵腳下的地面,忽然隆了起來,繼而一排鋼鐵障礙物逐漸由地下冒出來,上升,直至把大門給封閉了起來。與此同時,懷抱沖鋒槍的哨兵,雙腳叉開,按照作戰(zhàn)隊形,齊刷刷地在大門前排成了一排。
“什么情況?”高大慶從來沒遇上過這種情形,不禁心里一震。
“不好,大院兒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個高個子男孩兒忽然喊道,“很重大的事!”
“會是什么事情呢?”一個男孩兒問。
“剛才的主戰(zhàn)坦克出事了嗎?”另一個男孩兒問。
高大慶看著他們,每個人都是一臉擔(dān)心和害怕的表情。
“趕緊問問丁子。”說著有個男孩兒掏出了一面小旗子,拔腿就往遠處的山坡上跑。
就在高大慶看著那孩子感到奇怪時,只聽高個子男孩兒說話了:“笨蛋,這個時候用旗語聯(lián)絡(luò),怎么保證丁子能接收到?誰知道丁子的電話?快告訴我!”
高個子男孩兒的喊聲剛落,一個孩子便趕緊掏出手機來。
“丁子,大院兒里,怎……怎么……怎么了?”高個子男孩兒慌忙朝著電話里問。
高大慶聽電話里喊道:“出事故了!砰的一聲!大……大……大事故!”
語音里,充滿了驚慌!高大慶忙湊過去,對著電話喊:“丁子,兒子——”
丁子平時跟著姥姥、姥爺和大舅住在大院兒里的19號樓里。那是一棟老式房子,軍隊提供給師職干部的紅磚樓,上下共兩層。
19號樓的位置,差不多就在大院兒的正當(dāng)中。樓前面是一條筆直的大馬路,這是大院兒里面的一條主干道,代號是1號路。往西是招待所、醫(yī)院、加油站和勤務(wù)營宿舍,再往西是西門。往東是大食堂、圖書館、女兵話務(wù)連和警衛(wèi)營宿舍,再往東是東門。丁子家往東往西還各有一個操場,那里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溜旱冰、騎沙灘車、踢足球,還有官兵捉賊等,都是他的強項。不過,現(xiàn)在他顧不上去操場玩了,最近幾天最吸引他的是另一個項目。這兩天,他總是在放學(xué)之后沿著1號路往東跑了去。
其實,順著1號路往東,還有一座很重要的建筑,說得更準(zhǔn)確些,還有一個院中之院。那里就是大院兒的心臟,是軍區(qū)的司令部,丁子的舅舅丁磊就在那里面上班。司令部對外稱158號。而司令部里的首長,也不稱其為什么司令或政委,都一律使用1號或是2號的代號。
就在158號的北墻邊,生長著一棵玉蘭樹,這棵玉蘭樹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丁子。
下午三點半,丁子乘坐軍區(qū)大院兒的學(xué)生班車從學(xué)校一回到大院兒里,沒顧上回家,就背著大書包朝著那棵玉蘭樹急慌慌地跑了去。他抬頭朝樹頂上看了看,之后三下兩下扒去了上衣。這才是三月初的天氣,本身就乍暖還寒,就連玉蘭樹上的花蕾還在沉睡著呢,并且太陽已經(jīng)偏西,氣溫就更低了。丁子這是要做什么呢?
這時,大院兒里一個和丁子同班的女生朝他喊:“丁子,你這是要做什么?你會感冒的!你要是病了,去醫(yī)院打針,可沒人管你!你爸媽都那么忙,家長會都顧不上參加?!?/p>
丁子看也沒看她一眼,心想:“要你管!”只見他朝手心里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再把兩個手掌使勁兒相互搓了搓,然后將癟癟的肚皮緊貼在粗糙的樹干上,再用雙手把樹干摟住,雙腿在樹干上一盤,便開始手腳并用往上用起了力氣。
那女同學(xué)明白了,丁子是想爬上去。而玉蘭樹上呢,有一個老大的喜鵲窩,兩只花喜鵲在窩邊上正忙碌著,嘴里叼著細樹枝。
“你不許去打攪它們!”女孩兒喊,“更不許掏小喜鵲!”
高大慶在大院兒外跟丁子通話,問他大院兒里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的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十分。那時候,丁子正在按照舅舅丁磊的命令罰站軍姿。
158號作為院中之院,還有自己的哨兵和更嚴(yán)密的警衛(wèi)及保密系統(tǒng)。值班的哨兵首先在監(jiān)控里發(fā)現(xiàn)了情況——遠遠地看去,那棵玉蘭樹上像是趴著一只猴子。與此同時,警報系統(tǒng)開始報警。時隔不久,也就是幾十秒鐘的樣子,158號里面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是丁磊在急速跑步。他接到了5號首長的命令——立即到值班室去!要快!
在喜鵲們的攻擊下,從樹上潰退下來的丁子正要用手撓頭上的鳥屎,一個哨兵就沖到了他面前。這之后,他被帶到了值班室里。哨兵說:“你舅舅是丁參吧?用不了一分鐘,你就能見到他了!”
這讓丁子立即明白自己惹禍了,哨兵已經(jīng)通知了舅舅?!按龝壕司藖砹?,一定會吹胡子瞪眼睛,外帶揪耳朵罰站軍姿了?!倍∽诱@樣想時,就見值班室的門猛然被推開了。丁子以為是舅舅來了,卻是一位不相識的叔叔,他身后跟進來了一大團風(fēng)。哨兵立即立正、敬禮:“宋營!”被稱作宋營的叔叔看了一眼哨兵,又看了一眼丁子,板著臉問:“就是他?”
“報告宋營,就是這孩子。他爬到了樹頂上,還朝158號里面瞭望!”哨兵聽宋營對他說了一聲稍息之后,便把一直保持敬禮姿勢的右手放了下來,檢討說,“事情怪我,是我放松了警惕,認(rèn)為他一個孩子,爬不上去,玩一玩,耍一通就回家了?!?/p>
“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爬上去了,還朝158號里瞭望!你是哨兵,是158號的一道鐵閘,是158號的眼睛、耳朵和鼻子,你的警惕性哪兒去了!”宋營一臉鐵青。
宋營還要說下去,可是值班室的門又被推開了。丁子的舅舅丁磊走了進來。宋營和哨兵立即舉起了右手,敬禮:“丁參!”
“宋營!”丁磊趕緊給宋營和哨兵還禮。
“宋營,我外甥搗蛋來著吧?”盡管宋營肩上的星星比自己少兩顆,但他還是跟宋營賠著小心,“我接了命令就趕緊跑來了。宋營,孩子給您找麻煩了,他,他沒造成什么損失吧?”
宋營看看丁磊,嘴動了動,但一時沒有說話。丁磊又看向了哨兵,樣子像是求援。哨兵和他對視了一下,立即把目光移到了另一邊。
丁磊便把身子蹲下,雙手抱住丁子的肩膀悄聲問:“丁子,給舅舅說實話,你剛才干什么了?”
丁子支支吾吾地說:“爬……爬樹?!?/p>
這時,宋營的嘴唇動了動,終于說話了:“丁參,事情是這樣的,剛才咱們的警報系統(tǒng)報警了,是丁子爬到樹頂上觸發(fā)的。您知道,這是一級戰(zhàn)備報警。您知道……”
“我知道,宋營,警報一響,哨兵們有無限開火權(quán)!無需請示!”丁磊跟宋營說完,立即彎下腰,把丁子拉過來,嚴(yán)厲地問,“丁子,你為什么要爬到樹頂上去?你,你,你……”他一連說了好幾個“你”,后面的話都被火山一樣朝上翻涌的怒火給阻塞住了。
這之后,丁子被舅舅帶回家罰站軍姿。
“雙腳腳跟靠攏,挺胸抬頭,收腹提臀,目光平視前方,雙手緊貼褲線!”
丁子問舅舅,能不能先洗洗澡,把身上的鳥屎洗掉再站軍姿??墒蔷司藚s看著手表說:“不行!”并且命令丁子從現(xiàn)在開始,一直站到他五點半下班為止。
高大慶是隨著亂哄哄的人群進入大院兒的,哨兵沒有檢查他的證件。那一刻,封堵著大門的障礙物忽然又收回到了地下。
“嘿,好家伙!”高大慶身邊的一個男孩兒喊,“吊車!”
另一個男孩兒喊:“鏟車!還有卡車!”
個子最高的男孩兒喊:“全都不是軍車!”
高大慶也注意到了,吊車、鏟車和卡車除了都是地方牌照之外,跟隨著這些施工車輛的還有好多工人。他們都不是軍人,于是高大慶便加入了進去。
丁子那會兒站軍姿正站得昏昏欲睡。一聲砰的巨響把他從半夢半醒中驚醒了,也把他從站軍姿的懲罰里解救了出來。那聲巨響,先是把他嚇了一大跳,緊接著一聲吱的刺耳聲,讓他又立即用雙手堵住了耳朵。等聲音消失了,丁子走到窗前朝外看去。這時候,窗外的1號路上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
“不好了,出事故了!”有人說。
丁子連忙朝著窗外喊:“叔叔,出了什么事故?”
“嚴(yán)重事故!”一個背影回復(fù)道。
丁子家樓前就是大院兒的1號路。1號路一直朝東,便是158號。在臨近158號的前面,馬路上設(shè)置了一道鐵質(zhì)橫梁,限高三米。橫梁用三角鐵焊制成標(biāo)語牌的形狀,上面是一條紅底黃字的橫幅標(biāo)語和數(shù)個監(jiān)控探頭。橫梁兩邊各用一根直徑二點五米的鋼管支撐。為了堅固,又仿照古城牌樓的樣子,在鋼管的下端以四十五度斜撐上了兩根稍細一點兒的鋼管,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丁子很快就跑到了事故現(xiàn)場。他看到一輛掛著地方牌照的藍色大貨車底部有巨多的輪子,密密麻麻數(shù)不清,仿若是千足蟲。大貨車上裝載的是一個灰色巨形集裝箱。那巨形集裝箱現(xiàn)在有大半截在地上,因此把車頭給壓得翹起來了。丁子看了一眼那懸在空中的駕駛室,又看了一眼大貨車的前輪,那只碩大的輪子仍然在慢慢地旋轉(zhuǎn)著。
丁子又把目光放在了集裝箱上。他想,正因為集裝箱的沉重,所以才有了那樣一聲巨響。那聲巨響,是集裝箱超過了限高三米,和鐵質(zhì)橫梁發(fā)生了碰撞。那刺耳的聲音,是鋼鐵橫梁擋住了集裝箱的去路,集裝箱不情愿地脫離了大貨車,滑落在地的摩擦聲。集裝箱隨著大貨車滑行了一段距離,在馬路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劃痕。
高大慶正是在丁子做著這樣的推理時站在了他身旁的。高大慶扶著兒子的肩膀,用警察職業(yè)的眼光注視著事故現(xiàn)場。現(xiàn)場一片忙亂,一撥又一撥的汽車開過來,停在了19號樓附近。
事故現(xiàn)場被圍得水泄不通。圍觀的人有大院兒里的軍人,有從大院兒外趕來的工人,還有大院兒里的家屬。再加上事故現(xiàn)場周邊不斷有汽車開來,有汽車開走,剎車,啟動,開關(guān)車門,一片混亂。高大慶和丁子覺得,大院兒里頓時失去了以往的秩序,一下子變成了自由市場。
這時,丁子被那個女同學(xué)拽了一下,兩個人鉆到了人群的最里面,那里能把大貨車上的車輪數(shù)清楚。正數(shù)著,忽然丁子看到有個人從人群里悄悄地溜了出來,匆匆地走到了路邊的綠化帶里,并順著綠化帶往東去了。丁子心想,這人可真夠怪的,大家都在看熱鬧,他卻反其道而行之,走了。順著那人走去的路線看,東面就是158號。正在用眼睛追蹤著,忽然有一束強光閃了過來,那人影,隨即就不見了。
大貨車的力量很大。三角鐵焊制的鐵梁被從當(dāng)中撞彎曲了,支撐著它的那些粗壯的鋼管,也被撞得朝158號的方向傾斜下去了。連接著監(jiān)控器的各種電線電纜被扯斷了,蛇一樣地從鐵梁上垂了下來。
一陣寂靜之后,便又有了轟鳴。
丁子回到爸爸身邊,剛要跟爸爸說剛才見到的奇怪事情,可吊車和鏟車又開始工作了。丁子仰起頭來問爸爸:“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高大慶有些不確定地回答:“應(yīng)該是把集裝箱吊起來,把運輸車拖走。”
“那么,那個被撞壞了的鐵梁怎么辦?你看,它都要倒了?!倍∽訂?。
“總會有辦法的?!备叽髴c回答。
高大慶是在這時候發(fā)現(xiàn)兒子身上很臟的,頭頂上和衣服上有很多白色的鳥屎。他習(xí)慣性地用手指從兒子頭頂上捏下一點兒鳥屎來,看了看顏色,白白的,之后又捻了捻,感覺有些發(fā)粘,如同牙膏或是酸奶。最后他把白色鳥屎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一股很奇特的、不易察覺的香味兒。
“爸爸,快看!就要開始起吊了!”聽見一個工人吹響了哨子,丁子跟爸爸說。
就在這時,高大慶忽然聽到一陣兒風(fēng)聲,有兩只喜鵲從他頭頂上空急速地飛了過去。
丁磊的一只U盤不見了!單位里用的,絕密級別的。軍區(qū)三天后有一次重大軍事行動,活動計劃全部在U盤里儲存著。
這可非同小可,高大慶在電話里十分驚愕地問:“怎么會在這緊要關(guān)頭,把它給丟了呢?”
“是啊,事關(guān)重大呀!”丁磊焦急地說,“你辦的案子多,趕緊幫幫忙!”
高大慶說:“先別急,你仔細回憶一下有可能丟失的時間和地點。”
丁磊還是十分焦急地說:“還用回憶嗎?它只能是在我辦公室里丟失的呀!”
“丟失的時間呢?”高大慶追問。
“就是大貨車發(fā)生事故的那一瞬間?!倍±诨卮?。之后,又補充道,“鐵梁下面發(fā)生事故的時候,我正在調(diào)用U盤里的資料,起草有關(guān)這次軍事行動的一份新文件。這時,5號首長突然命令我去事故現(xiàn)場看看情況,于是我就離開了十幾分鐘。從事故現(xiàn)場回來之后,跟5號首長做了口頭匯報,我想繼續(xù)寫那份文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一直插在筆記本電腦上的那只金色U盤不見了!”
過了一陣兒,丁磊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他請高大慶立即到158號來一趟?!澳阏迷诩?,經(jīng)5號首長批準(zhǔn),決定請你幫著來會會診?!?/p>
丁磊說得輕松,但高大慶知道其實是事情嚴(yán)重了。針對U盤丟失,軍區(qū)立案了,畢竟事關(guān)重大的軍事行動。高大慶立即緊張起來,不是慌張,是臨戰(zhàn)前的那種亢奮,于是說:“沒問題,只要部隊信任我。先讓我跟我們刑警隊的孔隊請示一下?!?/p>
丁磊說:“不必了,5號首長已經(jīng)跟你們孔隊聯(lián)系過了?!?/p>
果然,丁磊的話剛說完就又有電話打來了,號碼正是孔隊的??钻犛么笊らT兒喊著說:“大慶,你這幾天就留在大院兒,需要搭檔配合就說話?!?/p>
高大慶急忙跑到158號門前,還沒靠近哨兵,就聽手機滴的一聲響。他忙掏出手機來一看,是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請將手機入柜!!
還用了兩個驚嘆號,這是怎么回事?出來接他的丁磊指著哨兵身后那一排米色的鐵柜子說:“請把手機放在這個柜子里面?!闭f著,就拉開印有“作戰(zhàn)部”字樣的一扇小門,里面有好幾部手機。高大慶知道,那是個屏蔽柜,把手機放進去的同時,也就忽然明白自己進軍區(qū)大門時,給丁磊打電話得到不在服務(wù)區(qū)的回答是怎么回事了。
來到作戰(zhàn)部辦公室門前,那里已經(jīng)聚攏了不少人,都穿著鞋套,戴著手套和帽子。丁磊給他介紹了保密局的張?zhí)幒推渌膮⒅\、干事。
高大慶看看他們手里提著的紫光燈和毛筆,知道他們在樓道和辦公室里做了初步的檢查,便問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有。
張?zhí)庍B連搖頭。
“地面上沒發(fā)現(xiàn)可疑痕跡?!币粋€參謀說。
“辦公室的門把手、門鎖,以及窗戶上面都檢查過了,沒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币粋€干事說。
高大慶從一個干事手里接過手套、鞋套和帽子,穿戴好后,輕輕推開了作戰(zhàn)部辦公室的門。一間很寬敞的辦公室。兩張桌子相對,靠左面的一張是丁磊的。另一張桌子一看便知沒人用,上面堆著各種材料和一臺打印機。辦公桌腳下,是一臺銀灰色的碎紙機。兩張辦公桌緊靠著窗子。窗子又寬又大,由六塊長方形的藍色玻璃組成。仔細查看,玻璃窗是寫字樓里慣用的那種,六塊長方形玻璃之中,有五塊被鑲死在窗框上,只有一塊可以從底部推開一道窄縫兒,以供通風(fēng)之用。也就是說,竊賊無論如何是不能從窗戶進入的。再看桌面,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正中央的位置上,U盤插孔在右手邊上。仔細檢查插孔附近的電腦表面,沒有多余的指紋和掌紋。不過,高大慶不敢怠慢,還是請保密局的干事做了痕跡提取。
痕跡提取完畢,高大慶又開始仔細地檢查寫字臺的邊邊角角以及桌腿和地面。忽然,他的目光聚焦在了碎紙機的表面上。在紫光燈的照射下,靠近邊緣的開關(guān)按鈕處,似乎有一道擦痕,擦痕很新,空氣中飄浮的灰塵還沒來得及在上面降落。高大慶對這處擦痕高度重視起來。這或許是被擦拭過的一滴汗,或許是一滴血。嫌疑人作案時留下來的可能性極大,不然,不會被擦掉。而有了這滴汗或是血,就有了DNA,案子便會有突破口了。
當(dāng)高大慶正要用棉簽在那道很不起眼的擦痕上提取生物檢材時,丁磊忽然說:“我每天中午飯后會把食堂配給的酸奶帶回來,通常是站在這里,一邊看向院子讓眼睛放松,一邊慢慢喝?!彼隽藗€喝酸奶的動作之后又說,“剛才我忽然想起中午喝酸奶時,不慎將一滴酸奶滴在了碎紙機上,于是我就用紙巾把它給擦掉了?!?/p>
“是酸奶?”高大慶追問道。
“沒錯,酸奶。”丁磊很肯定地回答。
“那張紙巾在哪兒?”高大慶趕緊又問。
“應(yīng)該在紙簍里?!倍±诿澭阶雷酉旅鎸ふ摇<埡t里廢紙不多,紙巾就只有一張。
高大慶把那張擦過酸奶的紙巾拿在手里之后,立即找到了酸奶的痕跡。他撕下一塊沾著酸奶的紙巾,一面捻著,一面放在鼻子下面。他輕輕地抽抽鼻子,一股淡淡的、不尋常的、更不易察覺的香味兒!
檢查完了作戰(zhàn)部辦公室,技術(shù)偵查、微量元素提取告一段落,高大慶回到了家里。在書房里落座之后,高大慶把兒子叫到了跟前。“你今天下午三點三十五分,爬158號墻外的那棵玉蘭樹了?”高大慶問。
丁子想,奇怪,爸爸怎么問起了那件事?這跟舅舅丟失的U盤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他還是回答了一個“嗯”字。
“你爬到樹頂上,都看到了什么?”
“喜鵲?!卑职衷趺催€是沒說到正題?丁子一面回答一面想。
“喜鵲?”這顯然出乎了高大慶的預(yù)料。
“對,兩只喜鵲,它們在158號上空飛,發(fā)現(xiàn)我在它們的巢穴旁邊,就急速飛過來,用嘴巴啄我,您看我頭上的包。”
“還有嗎?”高大慶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嗯,”丁子想了想說,“看見了那個保潔阿姨,就是那個經(jīng)理,她當(dāng)時正在158號院子里掃地?!?/p>
“距離那么遠,你怎么就能確定是那個經(jīng)理阿姨呢?”
“因為所有保潔員都一律穿著藍色的工裝,戴藍帽子,只有經(jīng)理阿姨不穿工裝,不戴帽子,天天穿一件紫紅色的外套。”
高大慶覺得這小子推理做得不錯,將來沒準(zhǔn)兒也是個當(dāng)刑警的料,就笑著拍了拍丁子的肩膀說:“還有什么嗎?”
丁子開始仔細思索,還看到了什么呢?忽然,他想到了:“還有一束光,一閃一閃的。”
“光?一閃一閃的?那光是什么樣兒?”
“就……就像太陽光,很耀眼?!倍∽踊貞浿f,“還很有節(jié)奏?!?/p>
“太陽光?”高大慶追問道,“有節(jié)奏?”
“是太陽光,特別晃眼!”丁子肯定地答,“有節(jié)奏?!?/p>
“那么,它從哪個方向閃過來?”高大慶問。
丁子猛然間又想起了什么,跳轉(zhuǎn)了話題:“爸爸,現(xiàn)在能說下事故現(xiàn)場的事嗎?”
高大慶眉頭一擰,問:“你說的是事故現(xiàn)場的什么事?”
“我看到過一個人,他從圍觀的人群里溜出來跑了?!倍∽诱f完,又補充了一句,“朝158號跑了?!?/p>
“后來呢?”高大慶追問。
“后來就再沒見到他了?!倍∽诱f,“他迎著那束閃過來的光,沒影兒了?!?h3>五
各項檢查很快都有了結(jié)果。
丁磊辦公室里,未發(fā)現(xiàn)除了丁磊本人腳印、指紋、掌紋之外的任何痕跡。房門和窗戶沒有被撬動過。房門的鎖由保密局做了技術(shù)鑒定,結(jié)論是沒有技術(shù)開鎖的痕跡。高大慶特意讓保密局干事在電腦U盤插孔處提取的微量元素中,也沒見到半點兒異常。按常理說,由于U盤插孔很緊,而筆記本電腦的自重又比較輕,若要將U盤拔下來,則需要兩只手配合,一只手按住筆記本電腦,一只手握住U盤。在以往的案子當(dāng)中,高大慶就通過微量元素取證的辦法,在電腦表面上提取到過極其微弱的生物信息,那是案犯戴手套作案留下的。
辦公大樓的內(nèi)部監(jiān)控錄像也一幀一幀查看過了,居然在相關(guān)時間段,作戰(zhàn)部門前也沒有閃現(xiàn)過半個人影。高大慶感到十分奇怪,還從未碰見過這樣蹊蹺又棘手的案子。
按說跟只要站在陽光下,就會留下影子的道理一樣,只要有竊賊出現(xiàn)在作案現(xiàn)場,就一定會留下物證。即便是穿著鞋套戴著手套,也會有輕微擦痕遺留下來,可是,U盤失竊案卻沒有留下一絲生物信息,連影像也沒有。
高大慶在跟孔隊匯報工作時說:“真是太神奇了!就好像是一陣風(fēng)吹過來,之后穿過作戰(zhàn)部的辦公室,卷走了那只U盤?!敝笥盅a充了一句,“除非丁磊自己作案,拿走了那只U盤!”
孔隊安慰道:“別急,耐下心來。不是還有其他線索嗎?那就再深入到外圍去查。別忘了,你的綽號是‘獵狗,要隨時警惕周邊的氣味兒?!?/p>
第二天是周六。清早起來,高大慶吃過早飯便帶上丁子出了門。他要去尋找另外兩條線索。
爸爸被人稱作是“神探”,通過靈敏的嗅覺偵破過許多大案要案。不過,那只是傳說,只是丁子通過看報紙上的報道和爸爸領(lǐng)回來的獎狀感知到的,今天爸爸要帶著自己一起去偵查破案,丁子感到無比自豪,也有些小緊張,于是他緊緊地拉住了爸爸的手,一蹦一跳地隨著爸爸的腳步往前面走去。
“那束光是從西南方向發(fā)出來的?!倍∽又钢懊嬲f,“我當(dāng)時在樹頂上看得很清楚。8號樓,西南角,是楊凱家。”
“你肯定?”爸爸問。
“當(dāng)然!我在樹頂上,大院兒的情況就像是被放大了一樣,看得超清楚?!倍∽诱f,“我一開始以為他家有人在開關(guān)窗戶,可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不是?!?/p>
“為什么?”爸爸問。
“因為要是正常開關(guān)窗戶,反射太陽光最多只有兩次,開一次,關(guān)一次。也或許是一次,不是開,就是關(guān)。而那束光卻是在一個勁兒地閃動?!?/p>
從19號樓出來沿著1號路東行,要經(jīng)過158號。很快,他們便走到了昨天的事故現(xiàn)場。高大慶在彎曲的鐵梁下停住了腳步。從接手U盤失竊案之后,他一直在思考,或者說一直在疑惑:怎么會有貨車司機拉著貨物不看限高?他若真是沒經(jīng)驗,一路不看限高,車又是怎么開到大院兒里來的?怎么偏偏會在158號的門口發(fā)生了事故?另外,這事故發(fā)生得也真是時候,它和U盤之間有一種十分巧合的關(guān)系——大貨車出事故,U盤不見了蹤影。
再往前,就接近了158號的營門,高大慶不由得又站住了腳。他仰起頭來,朝丁磊辦公的那座灰白色、鑲著藍色玻璃的大樓上望去。他想,毫無疑問,盜竊應(yīng)該是有預(yù)謀的。竊賊很巧妙地利用了事故發(fā)生、丁磊跑出去的那十幾分鐘的時間。
一定是有人在暗處盯著丁磊!可那個人是誰呢?是丁子說的那個迎著光消失的人嗎?
看著爸爸朝158號里面凝望著,丁子知道,他一定是在思索案情,于是就把一直縈繞在心里的疑問說了出來:“爸爸,咱們大院兒周邊會不會有潛伏的特務(wù)?舅舅的U盤是被特務(wù)偷走了的?”
丁子以為爸爸會斷然否定,說他在大驚小怪,可沒想到爸爸會說不排除。
“我覺得,那束光就是特務(wù)間的聯(lián)絡(luò)信號,而那個迎著光消失的人,就是特務(wù)?!倍∽拥玫搅税职值目隙?,興致更高了,進一步推測道。
爸爸又說了一遍不排除。
丁子緊接著說:“爸爸,咱們大院兒可以說是守衛(wèi)森嚴(yán),舅舅的作戰(zhàn)部在158號里,更是被保衛(wèi)得滴水不漏,就連我在北墻外爬樹,去看喜鵲,都觸發(fā)了警報系統(tǒng)。那個小偷,或說是那個特務(wù),他是怎么進來的呢?”
“他可以利用這次事故?!备叽髴c說。
“哦,明白了,事故一瞬間的混亂,是最好的可乘之機。您昨天沒帶出入證,也是隨著施工隊伍的人流混進來的呢?!?/p>
高大慶朝兒子微微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后說:“你假設(shè)的那個特務(wù)是可以趁亂從大院兒外混進來,不過,這個案子的神奇之處不是有沒有特務(wù),也不是他怎么混進的大院兒,而是他如何進入的158號,又如何進入的辦公大樓和作戰(zhàn)部,又是如何盜走那只U盤的!”
兩人離開158號的營門再往東,迎面是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楊樹。這時丁子率先停住了腳步,抬手指著白楊樹說:“爸爸,那束光從8號樓的西南角上打過來,就閃爍在了這些樹上。而我看到的那個人,就是走到這里后消失的?!?/p>
高大慶看看四周,又抬頭看了看白楊樹。
“爸爸,有沒有這種可能,特務(wù)預(yù)先在這里掩藏了一套隱身衣?”
高大慶看了一眼兒子,想笑,可又忍住了。
丁子見爸爸不大相信他的說法,就舉出了例子:“您看,有矛就有盾。天上的飛機,遇上雷達監(jiān)測了,就有人研制了紅外線保護涂層,防止雷達跟蹤;而海底下的潛艇呢,遇上聲吶系統(tǒng)的探測了,就有人利用消聲系統(tǒng)甩掉尾巴?!?/p>
“你是說,我們沒在監(jiān)控中發(fā)現(xiàn)人影進出作戰(zhàn)部,是那個竊賊穿上了隱身衣?”高大慶恍然大悟道。
“您覺得沒有可能嗎?”丁子說。
高大慶笑了。兒子似乎是在忽然之間長大了,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大孩子了!他會分析,會猜想,還會推理!
不過,他們翻遍了白楊樹邊上的花花草草,低矮灌木,連每一處下水道的蓋子都打開看了,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更沒有丁子揣測的那個藏匿隱身衣的地方。
高大慶直起腰來,擦擦額頭上的汗,正要把丁子頭頂上的蜘蛛網(wǎng)給擦掉時,只見丁子慌忙朝馬路上跑了去。高大慶也跟了過去,和兒子并排站著,朝遠處看,只見大院兒外的山坡上出現(xiàn)了一個小紅點。
“爸爸,九點鐘了,是我跟大院兒外的同學(xué)說旗語的時間了?!倍∽诱f完迅速從脖子上摘下紅領(lǐng)巾,朝著遠處那個紅點搖晃了起來。
接下來,對方開始用一面小旗子上下?lián)]舞,丁子開始記錄:4476869125783259。他用圓珠筆把這些數(shù)字寫在了一個小本子上,再看那本子,上面已經(jīng)密密麻麻地記錄過不少數(shù)字了。高大慶猛然想起昨天下午,自己在大院兒門外遇到的那幾個男孩兒,想起來他們說的旗語。
高大慶正要問,就聽丁子興奮地喊了起來:“58只輪子!沒錯,是58只輪子!爸爸,昨天他們也數(shù)了,那大貨車居然有58只輪子!”
之后,丁子才想起跟爸爸解釋旗語的事。“爸爸,這通訊手段好玩嗎?”說著,他甩著紅領(lǐng)巾給高大慶比畫起來。
高大慶也是孩子時代知道旗語的,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真正把它當(dāng)作游戲,或是當(dāng)作聯(lián)絡(luò)手段在玩。他覺得孩子們太有趣了,便問是誰最先想起來這么玩的。
丁子很自豪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爸爸,您看對面的那排白楊樹有八十七棵,每棵樹上都有數(shù)量不等的‘眼睛。如果把白楊樹從東到西一一標(biāo)記上數(shù)字,再利用白楊樹上的‘眼睛個數(shù)做一些排列組合,是不是不同樹身上的數(shù)字就組成了摩爾斯密碼!這就是我的靈感?!?/p>
高大慶當(dāng)時簡直傻了。白楊樹、“眼睛”、密碼,那束光就打在了有著不同數(shù)量“眼睛”的白楊樹上,那個人就消失在了那束光里……好一陣兒他才腦洞大開。
“你們使用的密碼本是什么?”還沒等兒子回答,他便迅即拉上兒子,朝著8號樓跑去。
高大慶帶著丁子,以兒子想要跟楊凱玩會兒為理由,敲開了楊凱家房門之后,立即被楊凱的爸爸請進了門。
“快請快請!”他說,“楊凱感冒了,昨天沒去幼兒園,在家休息,都快把他憋瘋了。丁子來跟他玩兒,他可要高興壞了?!?/p>
高大慶只用眼睛在楊凱家快速一掃,便在楊凱的臥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那是一面圓鏡子,用一根紅繩吊在玻璃窗后面。一縷陽光從窗子外投過來,正打在那面鏡子上。因為鏡子是晃動的,那縷陽光便被反射了,投射到屋子的各個角落。屋子里一閃一閃的,到處是光影。
楊凱在大院兒的幼兒園上大班,經(jīng)常跟在丁子屁股后面踢球。見丁子來了,他非常高興,一定要丁子陪著自己玩游戲。
他很有些顯擺地說:“丁子哥哥,這是我的機關(guān)槍?!闭f完,就跑過去用雙手攥住了圓鏡子,擺出來一副端著機槍的架勢。
楊凱把那縷陽光反射到了樓對面的白楊樹上。“報告丁子哥哥,前方發(fā)現(xiàn)敵人?!闭f完他把嘴噘起來,模擬起了機關(guān)槍的聲音。
丁子跟著爸爸從楊凱家出來時,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自己提供的兩條“特務(wù)”線索,都沒有給U盤失竊案提供幫助,這讓他覺得很沒面子。而往回走的路上,又有一只喜鵲從他頭頂上飛過時把糞便甩在了他的帽子上。
真倒霉!丁子心想。他摘下帽子,看著那幾滴鳥兒甩過來的糞便,他正要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擦掉時,高大慶出于職業(yè)習(xí)慣制止了他。
高大慶把丁子的帽子拿過來,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觀察起了鳥兒的糞便。那糞便,灰灰的,香灰般的顏色。怎么跟昨天落在丁子身上的鳥屎顏色不一樣?光線的緣故嗎?再仔細聞聞,竟然也沒有聞到之前鳥屎中那股奇異的香味兒。
高大慶因為在刑警隊案子多,工作忙,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到岳父家來了。因此,岳父最近的退休生活發(fā)生了變化,他也無從得知。
從楊凱家出來,快走到家門口時,他聽見岳父不停地說著:“乖乖,走!”“乖乖,獎勵一個!”便問兒子:“姥爺這是在干什么?乖乖是誰?”兒子說:“乖乖是姥爺養(yǎng)的小鳥兒?!备叽髴c這才知道,岳父的愛好已經(jīng)由原先在大院兒老年書畫班學(xué)畫畫,轉(zhuǎn)移到提籠架鳥上來了。
岳父在院子里,手里托著一只鳥兒。“乖乖,去!”隨著他一聲喊,只見一枚金色的硬幣被扔到了空中,而那只被稱作乖乖的鳥兒,尾巴一抖,翅膀一扇,撲棱一下飛起來,循著那枚硬幣金光閃閃的影子,箭一樣追了過去。在硬幣的高度達到頂峰的時候,那鳥兒在硬幣下方懸停、張嘴,準(zhǔn)確無誤地將硬幣叼住,銜在嘴里,之后迅即掉頭回來。
岳父在這一刻把手平伸了出去。鳥兒呢,飛過來,落在了他的手指上,脖子一伸,頭一低,將那枚金色的硬幣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爸爸,是不是很神奇!”丁子拽著高大慶的胳膊朝前走著問,“是不是像雜技表演?”
高大慶說:“是,是!”
“好樣的乖乖!獎勵!”高大慶走到岳父身邊時,只見岳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藍色的小鐵盒子,鐵盒子四四方方,上面蓋著很嚴(yán)實的蓋子。正不知岳父要如何獎勵那只鳥兒時,高大慶見那鳥兒飛過來,歪著頭,在小鐵盒的蓋子上啄。它的喙,又堅又硬又長,簡直就是錐子和鉗子。只見它歪著頭,找準(zhǔn)了盒蓋的縫隙,用尖尖的喙啄幾下,又撬幾下,不大一會兒就將盒蓋給打開了。盒子里面,是一些褐色的、蠕動著的蟲子。
見盒蓋被打開,小鳥兒歡快地叫了幾聲,之后便將頭伸進去,一口一只,很快就吞掉了幾只。
“好玩吧爸爸?”丁子問高大慶。
“好玩!”高大慶的眼睛立即亮了起來,連忙對岳父說,“爸,您能讓我也扔一次硬幣嗎?”
岳父搖搖頭:“你扔不行。丁子試驗過了,他扔也不行,任何人扔都不行。乖乖只叼我扔出去的硬幣?!?/p>
“為什么?”高大慶問。
“因為它是我訓(xùn)練出來的!”岳父撫摸了一下丁子的腦袋說,“就好比你兒子,只聽你的話一樣!”
“姥爺,我爸之前沒見過,您再讓乖乖表演一次給他看看吧!”丁子說。
高大慶還沒看夠,也說請岳父再表演一次。
岳父說了一聲“好”,就又把手心里的那枚金色硬幣朝天空中一扔。這次岳父沒有說話,沒喊“乖乖,去”,但那鳥兒見硬幣飛起來了,仍然按照程序,一抖尾巴,一扇翅膀,撲棱棱地飛了起來。那鳥兒的動作準(zhǔn)確無誤,依然是等那枚硬幣升到了最高點,它正好懸停在硬幣的下方,之后張嘴、銜住、回飛、降落,將硬幣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岳父的手心里。
那鳥兒在降落的一瞬間,又抖了一下尾巴。高大慶以為它又要騰飛,可沒想到,它身子往下一蹲,把一攤糞便排泄在了岳父的手上。
那鳥屎的顏色,是高大慶所熟悉的顏色,白白的,有些發(fā)粘,如同酸奶或是牙膏。
鳥兒排泄完后,就用眼睛盯著岳父,并且開始歡快地叫。高大慶明白了,它該得到獎賞了。可沒想到岳父看了眼鳥屎,并沒把那個小盒子遞給鳥兒。高大慶感到很奇怪,為什么不獎賞呢?
岳父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紙巾,很仔細地擦著手上那白白的鳥屎,說:“乖乖,你不能再吃蟲子了。你看,你的糞便都是全白的了!”
怎么,鳥兒糞便的顏色,跟食物——蟲子有關(guān)系嗎?這個疑問才一冒頭,高大慶的心便震動了一下。他迅即看向了兒子的帽子,看了一下那上面顏色和形狀完全不同的鳥屎。他忙睜大了眼睛,盯準(zhǔn)了岳父的那只鳥兒和正擦拭的鳥屎,還有那枚金色的硬幣。
他的眼前立即出現(xiàn)了一道謎題。白色的糞便,只聽馴養(yǎng)人指揮的鳥,被叼回來的硬幣,它們就像是自己給兒子買的那根魯班鎖玩具上的木條,一環(huán)緊扣著一環(huán),錯綜復(fù)雜地擰在了一起。
小盒子——開蓋——得到蟲子!當(dāng)目光觸碰到那個小盒子上時,高大慶心里猛然亮了一下,蟲子,獎勵!他似乎是已經(jīng)抽出了魯班鎖上面的一根最重要的木條!這根木條,高大慶覺得就是那蟲子!那道U盤丟失的謎題,似乎就要被解開了,有答案了。
“爸,”高大慶迅速把丁子帽子上香灰般顏色的鳥屎遞給岳父看,“您說,鳥兒吃了蟲子,糞便就會變白嗎?”
岳父說:“當(dāng)然。鳥兒跟人一樣,吃什么樣的食物,排泄什么樣的糞便。那蟲子的成分是高蛋白,鳥兒吃了它,糞便自然就變成白色的了,并且還會發(fā)稀,像牙膏或酸奶。你看看丁子帽子上的這些灰色的鳥屎就不一樣,它們是野生鳥兒留下的。野生鳥兒吃不到這蟲子,它們吃的是地上的雜食,所以它的糞便顏色是灰色的,形狀是長條狀的。”
岳父說完,又轉(zhuǎn)而對著那鳥兒說:“乖乖聽話,不吃蟲了,再吃,你就要‘三高了。我們乖乖才不要‘三高呢!那樣,可就……”
沒等岳父再跟鳥兒說下去,高大慶又急忙問:“爸,那是什么蟲子?”
“是米蟲,人工養(yǎng)殖,專門喂鳥兒的?!?/p>
高大慶趕緊從岳父那張紙巾上把白色鳥屎捏起來,捻著湊近鼻子。他先前是記憶了兒子身上白色鳥屎和丁磊說的那滴酸奶的味道的。他輕輕地連抽了幾下鼻子,一股同樣的奇特的香味兒!
“丁磊!”高大慶忽然朝在家里休息的丁磊喊道,“你擦掉的,那不是酸奶!”
二十三分鐘之后,軍區(qū)司令部保密局在丁磊的辦公室里安裝了監(jiān)控系統(tǒng)。攝像頭架在了文件柜上,正對著那扇淡藍色的玻璃窗。終端有兩處,一處在保密局,一處在岳父家里的筆記本電腦上。
監(jiān)控系統(tǒng)必須在半個小時之內(nèi)安裝完畢,是高大慶精心計算的。那只U盤是部隊配備的,是設(shè)置了很高級別防火墻的,如果有人竊取了它,要打開,首先需要破解密碼。
高大慶說,竊取U盤的人想要破解密碼,首先需要有一個超強的數(shù)學(xué)團隊,經(jīng)過這個團隊的運算,得到一個數(shù)學(xué)公式,然后運用這個數(shù)學(xué)公式攻克防火墻,把U盤打開。而得到數(shù)學(xué)公式,打開U盤,整個過程至少需要二十個小時。
保密局專案組分析,若對方是針對這次軍事行動而盜取的U盤,那么特務(wù)必須再采取一次盜取行動。因為作戰(zhàn)部有自己的安全防范措施,規(guī)定凡是涉密文件,都必須拆解成碎片,分別存在兩只U盤里。
也就是說,對方用二十個小時將U盤打開,讀取,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半碎文件后,勢必會抓緊時間再次盜取另一只U盤。因為軍事行動在即,高大慶便算定,特務(wù)的行動就在今天中午十二點左右,而那個時刻,又正值周末,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按計劃,保密局在丁磊的另一只U盤里安裝了自動定位程序,這個程序每隔十秒鐘會自動發(fā)射一次信號。軍區(qū)通訊部的雷達張網(wǎng)以待,特務(wù)團的官兵也箭在弦上,一場擒拿特務(wù)的好戲,即將開演。
丁子終于在筆記本電腦上看到了作戰(zhàn)部,看到了舅舅的辦公室。高大慶指著畫面左側(cè)的那張桌子說:“那就是你舅舅的辦公桌?!倍∽釉谧雷由峡吹搅艘豁硶臀募?,它們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子的右手邊。桌子的當(dāng)中,是一臺筆記本電腦。丁子想,站在舅舅辦公室的玻璃窗前,一定能看到158號北墻外的那棵玉蘭樹吧?一定能看到玉蘭樹上的那個喜鵲窩吧?也一定能看到那兩只喜鵲吧?
“U盤呢?”丁子猛然問。
高大慶伸手在畫面上指點:“喏,插在筆記本電腦上呢?!?/p>
丁子終于看到了那只小巧的、金黃色的U盤。不過,瞬間有個問題從他腦子里冒了出來,于是他忙拉開抽屜,在里面翻找。高大慶問他在找什么,他也沒顧上回答。不一會兒,他翻出來了一只U盤,那是媽媽的一只舊U盤,內(nèi)存很小,早已廢棄不用了。丁子連忙把它插在了電腦上。
高大慶依舊不明白,問他:“你要干嗎?”
丁子用手晃晃那只U盤,感覺它被卡得很緊,嘗試著往下拔,需要稍微用一點兒力氣。“爸爸,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舅舅丟的那只U盤,也是這樣插在電腦上的嗎?”
高大慶點點頭。
“那就是說,如果喜鵲要想把它偷走,首先要從電腦上把它給拔下來?!?/p>
高大慶明白了,問:“你是說,或者你是懷疑喜鵲有沒有這個能力把它從電腦上給拔下來,對吧?”
丁子學(xué)著高大慶的樣子,也點了點頭。他有些疑惑,自己從電腦上把U盤拔下來,尚且需要用些力氣,喜鵲沒有手,不知道它如何才能做到。用嘴?用爪子?他猜不出來,也想象不出來。于是,他擔(dān)心起來,如果喜鵲做不到,根本拔不出U盤,那也就意味著爸爸給保密局提供了一個虛假信息。那樣,爸爸還有保密局的張叔叔和許許多多的叔叔們付出的努力,也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最關(guān)鍵的是抓不到特務(wù),那可是至關(guān)重要的。
丁子開始感到緊張了,心里亂得很。他想,要不就讓爸爸趕緊通知保密局的張叔叔,停止這次行動,想其他辦法抓特務(wù)吧。
可是,當(dāng)他正要跟爸爸這樣說的時候,卻見爸爸用十分堅定的眼神盯著電腦。丁子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鎮(zhèn)定下來。
電腦畫面上,舅舅辦公室里淡藍色的玻璃窗封閉得嚴(yán)嚴(yán)實實,唯有和舅舅辦公桌齊平的位置上,橫著開了一道縫兒。那是寫字樓慣用的窗戶,只能從下方推開,只能推到那樣一個連腦袋都伸不出去的程度。接下來的時間,就交給了等待。
屋子里很靜。時間還沒到十二點,過得可真是慢?。「叽髴c和丁子同時用眼睛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可它停留在十一點四十八分的位置上,半天也不跳動一下。
丁子便不去看那串時間的數(shù)字,試著去想別的事情。他甚至幻化出了特務(wù)團火速出擊,將特務(wù)一網(wǎng)打盡的畫面。特務(wù)藏在哪兒了呢?嗯,他們一定是藏在了一個山溝里。
可是,想了一陣子再偷偷瞄一下電腦的右下角,時間依舊沒什么太大的變化,只是非常吝嗇地前進了一分鐘。
丁子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在后面的每一秒鐘里,那兩只喜鵲都有可能飛過來??珊竺娴拿恳幻腌?,都很熬人,都不禁讓他心里滋生出焦急來。終于又熬過去了五分鐘,接近十二點了,丁子大大地喘了口氣,高大慶也挪動了下坐姿,可電腦屏幕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丁子希望這時候忽然有兩只鳥兒的影子出現(xiàn)在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在舅舅辦公室的玻璃窗前,可卻什么也沒有。又一個五分鐘過去了,丁子的心里開始燥熱起來,高大慶也極度緊張了起來。高大慶想,難道真是我的判斷錯誤?這里面根本就沒喜鵲什么事?它們根本就不可能對付那只插在電腦上的U盤?可樓道里的監(jiān)控我們都很仔細地、一幀一幀地查看了,沒發(fā)現(xiàn)有人進入過作戰(zhàn)部,門鎖完好無損,也沒有技術(shù)開鎖的痕跡。那么,不是兩只被馴化了的喜鵲從窗而入竊取了U盤,對方又會采取什么方法呢?
高大慶又想,抑或是時間問題?難道對方不是在這一刻采取竊取行動?或者根本就沒有再次竊取U盤的計劃?
正想著,突然手機響了?!按髴c,什么情況?”是丁磊,他在保密局的監(jiān)控室里也一定十分焦急。丁磊的聲音很高,像是在責(zé)問,也像是在質(zhì)疑。
“大慶,你這個神探行不行?。 ?/p>
高大慶舉著電話,一時無話。他一臉暗淡,無奈地伸手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哎,快看,快看!”忽然,高大慶的手機里傳來了驚奇的喊聲,筆記本電腦里也同步在喊。
高大慶的心立即狂跳起來,丁子的心也跟著狂跳起來。
“大慶!快看!”丁磊喊。
高大慶和丁子立即看向了電腦畫面,有兩個影子出現(xiàn)了。一開始,它們像是兩片落葉,在空中飄舞,后來它們黑白相間的花色便顯現(xiàn)了出來。
“喜鵲!是喜鵲!”丁子和高大慶激動得同時伸出了兩只手,使勁兒地擊了一下手掌。
喜鵲來了,飛到了辦公樓,落在了丁磊辦公室的窗臺上。它們朝里面望望,腦袋上下左右地移動著。觀望的同時,它們在窗臺上不停地蹦,不停地抖動著尾巴。終于,有一只喜鵲從那道窄縫兒里鉆進了辦公室,跳到了丁磊的辦公桌上。另一只喜鵲也緊跟著鉆了進來。
第一只喜鵲在辦公桌上不慌不忙地跳了兩步。跳的時候,高大慶和丁子才看清楚,原來它的嘴上叼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那是丁磊的U盤。喜鵲跳到電腦屏幕前,一低頭,將U盤放下,就好像是岳父那只叼硬幣的鳥兒,把叼回來的硬幣放在岳父的手掌心里一樣。
“對方在搞迷魂陣!”高大慶指著被放回來的U盤說。
“怎么叫迷魂陣?”丁子不明白,連忙問。
“別打岔!”高大慶把手一揮。
丁子立即閉上了嘴,不敢再問。
轉(zhuǎn)瞬,兩只喜鵲便來到了丁磊的筆記本電腦邊上。第一只喜鵲先用喙在那只金色的U盤上啄了幾下,似乎是在做一番考察,探探虛實。之后,另一只喜鵲也過來,同樣如此動作了一番。
兩只喜鵲輪番在U盤上啄了幾下后,第一只喜鵲便把腦袋側(cè)過來,眼睛對準(zhǔn)了U盤左看看右看看,還發(fā)出了輕微的叫聲。
高大慶和丁子緊盯著第一只喜鵲,伴隨著一陣陣快速的怦怦心跳。
第一只喜鵲輕輕叫了兩聲之后,兩只喜鵲的喙便對在了一起。它啄它兩下,它反過來又啄它兩下,樣子像是在商量著什么。最后,兩只喜鵲似乎是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于是,第一只喜鵲開始行動了。只見它把尖尖的、長長的喙伸出去,插在了U盤和電腦的間隙里,之后把腦袋一歪,再一歪,奇跡出現(xiàn)了——那只被電腦卡得很緊的U盤,居然被它給撬了出來。
“杠桿!”丁子激動不已,朝爸爸喊道。
高大慶這時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案軛U!”他和丁子一樣興奮地喊。
此時,另一只喜鵲張開嘴巴,將那只U盤叼起來,快速鉆出窗戶,撲棱棱地飛走了。
丁子本想跟爸爸再擊一次掌,還想問他剛才的那個問題??墒?,高大慶忽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知道爸爸一定是要去158號,便也想跟著去。
“你就在這里,我會在視頻里和你說話?!备叽髴c帽子都沒顧上戴,喊著跑了出去。
丁子還一直惦記著一件事,那就是誰在嚴(yán)密地監(jiān)視著舅舅丁磊。他做過各種猜測,大院兒里能監(jiān)視舅舅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清潔工、散步的老人、哄孩子的婦女,都有可能是特務(wù)的眼線。
不過,當(dāng)爸爸把自己手機里收到的那條短信“請將手機入柜??!”給他看過之后,他又有了新的認(rèn)識。
既然爸爸的手機能收到這條發(fā)自軍隊的短信,那么舅舅的那部私人手機被特務(wù)監(jiān)控了也就不難理解。因此,當(dāng)舅舅得到5號首長的命令跑出158號,從鐵柜子里把手機拿出來的時候,特務(wù)就得到了他離開辦公室的信息,掌握了他的去向以及在外面逗留的時間。這之后,特務(wù)發(fā)出了指令,迅即便有兩只喜鵲從自己和爸爸的頭頂上飛了過去。
高大慶偵破了U盤失竊案,離開大院兒之后,丁磊開始起草一份報告,一份總結(jié)報告。
任何一件事情,無論大小,做完了總是要寫一份報告總結(jié)一下的。就好比丁子他們出去春游了一次,回來后老師總是要他們寫一篇作文。
何況是保密級別這么高的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必須他親自去做。因為,有一個秘密,或者說是這次圍繞著U盤展開的秘密行動,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即便是一起搞案子的高大慶、保密局的張?zhí)幰约案约荷钤谝粋€屋檐下的父親,他也沒透露過半個字。
秘密行動的起始早在兩年之前。軍區(qū)得到了密報:某國一個特務(wù)團伙,在圍繞著軍區(qū)進行特務(wù)活動,伺機干擾破壞軍區(qū)的軍事行動。
得到密報后,軍區(qū)經(jīng)過縝密研究,設(shè)計了誘餌計劃,擬將計就計,一舉打掉這個特務(wù)團伙。因此,就有了這次秘密行動。
誘餌計劃拋出來的誘餌就是“一次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這次誘餌計劃的保密級別是絕密。誘餌計劃的范圍,只在1號至5號首長之間,行動執(zhí)行人是作戰(zhàn)部參謀丁磊。
U盤失竊案告破后的第二天,星期一,丁參起床后就來到了辦公室。他打開電腦,撰寫報告。
第一部分,他先寫了這次誘餌計劃準(zhǔn)確無誤的設(shè)計,特別提到了大貨車撞鐵梁的“事故”。這次配合誘餌計劃的安排,果真迷惑了特務(wù),讓他們誤認(rèn)為我方精力分散,無暇顧及,是一個千載難逢、趁亂行動的絕佳時機。因此他們放心大膽地鉆進了誘餌計劃的迷魂陣;第二部分寫到了那兩只喜鵲,這是這次誘餌計劃中完全沒有計劃和預(yù)料的事情,也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當(dāng)然了,在這一部分里,高大慶和丁子也是被寫了進去的;第三部分是丁磊本人的檢討。他如實寫道:其實,發(fā)現(xiàn)U盤丟失的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在辦公桌下的碎紙機上發(fā)現(xiàn)了鳥屎,白色的,如同酸奶。不過,我當(dāng)時以為那是自己午飯后喝酸奶時留下的一滴酸奶,便隨手抽了一張紙巾,將它擦掉了。
八點鐘,上班軍號響起來的時候,丁參的報告寫完了。檢查了幾遍,無誤,便找來文件袋,將其裝入,然后通過司令部的機要系統(tǒng),由機要員將報告依次呈送給了1號至5號首長。五個首長閱畢簽字后,丁參又找來檔案專用的封口條,將文件袋密封。填上日期、經(jīng)辦人,從保險柜里拿了一枚印章,在文件袋封口的左中右三個位置上印下了“絕密”印記。
簽封完畢,丁參請手下的通訊員將文件袋送往保密局。保密局值班室的文書接過文件袋,檢查了封口和印章,經(jīng)辦人簽字,再用專用打碼機在文件袋的右上角打上了黑色的編碼。然后,他遞給了通訊員一個黑皮本子,通訊員熟練地在本子上做了登記。
所有手續(xù)履行完畢后,文書將一個墨綠色保險柜的密碼鎖打開,將文件袋,也就是那個秘密,永久地鎖了進去。在以后的日子里,除非有1號首長的簽字,否則誰也不會再見到它。
而丁參呢,要做的就是立即在腦子里把誘餌計劃,把秘密行動做記憶刪除。
永遠不再提起它!連做夢也不許!
責(zé)任編輯/謝昕丹
文字編輯/李敏
繪圖/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