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運山
趙阿姨自下崗那年起,就和老伴在小區(qū)門口開了家餛飩店。她老伴腿腳不方便,只能坐在案板前捏餛飩,那手雖粗笨,捏起餛飩來卻像變戲法般地靈活。剛起鍋的餛飩鮮、香、嫩、滑,小區(qū)的街坊鄰居都愛吃,很多路過的人也聞香而來。
我是趙阿姨店里的???,一個深秋的周末,我起床晚,到餛飩店已是上午十點多,店里沒有往常的喧鬧。一位年輕的媽媽坐在那里,身旁正在吃餛飩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小嘴微微噘起,對著湯勺輕輕地吹,生怕燙到自己。
我點了一份玉米餡的混沌,準備就著美味的佐料在這安靜閑適的小店里享受愜意的周末生活。這時,小店進來一位小伙子,脖子上戴條粗大的金項鏈。趁他沒注意,我多瞅了他幾眼,便在心里給他取了個名字項鏈哥。
項鏈哥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上,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著,不一會兒,小店煙霧繚繞。
正在看手機的那位媽媽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頭催女兒快吃,別磨蹭。
趙阿姨將煮好的餛飩端到我跟前,又對項鏈哥一笑說:“你稍等?!?/p>
項鏈哥沒應聲,目光搜索般地在小店四周環(huán)顧,“油條,給我先來份油條!”
我朝著項鏈哥手指的方向看去,在靠墻的儲柜中放著一袋油條,袋口露出金黃的小尖頭。
“油條呀,是我買來自己吃的?!壁w阿姨忙解釋,“還沒顧得上吃呢?!?/p>
熟悉趙阿姨的人都知道,不是她喜歡吃油條,街道對面炸油條的那夫妻倆,男的耳聾,女的一只手殘疾,炸出來的油條又小又軟,與他們不熟悉的人還真的是不會買。趙阿姨卻天天跑到馬路對面去買一袋,只為幫助那對比自己更困難的夫婦。
項鏈哥不容分說,起身就去拿油條。
“我又不賣油條?!壁w阿姨嘴里嘀咕了一句,卻一點阻攔項鏈哥的意思都沒有,“你喜歡就吃唄?!?/p>
“好嘞,待會兒一塊買單。”
趙阿姨沒再說什么,忙著往鍋里添水。
“我這不是打劫……”項鏈哥邊說邊將油條往嘴里塞,“也不是強人所難吧?”
安逸就這樣被他打破了。
那位媽媽收起手機,顯出不耐煩的樣子。
吃餛飩的小女孩停住了,嘴湊到媽媽耳邊問:“強人所難,奪人所好,是嗎?”
那位媽媽瞪大了眼睛贊許地看著女兒。
我很驚訝:這么小的孩子能連貫地用一些成語來點評一個大人的行為,了不得!
項鏈哥似乎也聽見了,臉漲得通紅,漸漸低下頭,將嘴里的油條輕輕吐出來用紙巾包好,放在餐桌上。
“哦,忘了告訴你,這油條沒加明礬,口感不怎么好,他們是為了讓街坊鄰居吃得放心?!壁w阿姨端著煮好的餛飩朝項鏈哥走過來。
項鏈哥瞪大眼睛看著趙阿姨,默默地站起身,雙手接過餛飩。
我順手將沒吃完的餛飩推到一邊,起身正離開時,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也跟在我的身后走出了小店。
“小朋友?!鄙砗髠鱽眄楁湼绲暮奥暎灰娝掷锱e著一串鑰匙攆了出來,有意在小女孩的面前晃動了幾下,鑰匙串上掛著的那只小灰熊就朝小女孩舞動起來,“是你忘掉的吧?進不了家門,不是要著急哭鼻子???”
小女孩愣住了,一會兒看看項鏈哥,一會兒又看看媽媽。
媽媽朝小女孩使了個眼色,“快謝謝叔叔!”
小女孩說了聲“謝謝叔叔”,就接過了鑰匙串。
項鏈哥羞澀地一笑,“小朋友,應該謝謝你……”
一陣秋風不經(jīng)意間將別樣的桂花香吹來,沁人心扉。
我們會意地笑了。(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