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7日，身穿漢服的大學生在蘇州留園走秀。

周日晚上8點將近，張琳琳（化名）準時拿出手機刷新淘寶，她在準備搶購一件叫做“榴紅”的漢服褶裙，“現(xiàn)在喜歡漢服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件裙子庫存只有8件，不搶的話根本買不到?！睆埩樟照f。

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心儀的衣服，這是大部分“三坑女孩”的共同經(jīng)歷。喜愛穿著Lolita、漢服、JK制服（女高中生制服）中某一種服飾的女孩，被統(tǒng)稱為“三坑女孩”，其中又以她們入幾“坑”分為“單坑”、“雙坑”和“三坑”。由于這些衣服并不算太日常而價格又相對較高，“坑”字由此而來，不在“坑”里的人被統(tǒng)稱為地球人。

近些年來，“三坑女孩”群體迅猛增長，有數(shù)據(jù)顯示，2018年以來，淘寶“漢服”關鍵詞在天貓的搜索量已經(jīng)超過“襯衫”;同年，知名日本Lo裝品牌Angelic Pretty將茶會選在了上海國金中心的宴會廳，邀請到日本洛麗塔協(xié)會會長青木美莎子等知名洛麗塔偶像走秀和站臺;2020年，淘寶新開JK制服店家超過1000家......街頭巷尾，“三坑女孩”的身影越來越常見，逐漸成為一種新的著裝時尚。

騰訊發(fā)布的《00后興趣報告》也佐證：破產三坑進入Z世代話題熱度前三位。專家指出：“三坑文化是文化的交融與匯合，未來的發(fā)展?jié)摿κ蔷薮蟮?。?h3>以漢服傳遞態(tài)度，傳承文化

2020年1月，視頻網(wǎng)站上《大明風華》正在熱播，里面華麗的服飾吸引了張琳琳，“其實之前就對漢服蠻感興趣，也買過幾套漢元素，不過直到今年看了這個電視才算入坑?！迸d頭上的張琳琳在淘寶上下單了一套明制漢服，根據(jù)店家的要求量好自己的尺寸，一個多月后，張琳琳收到了自己的第一套漢服?！按┥嫌X得很好看，很適合自己，于是又去看了更多的漢服，還關注了很多漢服咨詢號，慢慢就停不下來了?！?/p>

張琳琳口中的漢元素和漢服，在漢服愛好者心中有著不可逾越的分界線。漢服，即漢民族傳統(tǒng)服飾。對于漢服的內涵，并沒有明確的定義，愛好者中約定俗成地將有文物出土支持的形制歸為漢服，“形制分對錯，版型有好壞。形制是最要緊的，形制錯了就不是漢服，形制對了，哪怕用雨傘布做的，也是漢服。而版型則決定了衣服上身的效果，比如之前故宮出的那幾套漢服，形制雖然對了，但版型很差，圈子里一片吐槽?！睆埩樟崭嬖V《新民周刊》。

漢服的復興經(jīng)歷了一個曲折的過程?！案舯诘捻n服、和服到今天都一直有人穿，為什么漢服反而漸漸沒落了呢？”于是，大概在2004年前后，漢服愛好者們打出了“華夏復興，衣冠先行”的口號，“因為思想和文化在傳播中會有認知門檻，但服飾沒有。只要你喜歡，并且愿意穿，就傳播出去了”。

到了2013年，由作詞人方文山倡議并發(fā)起的第一屆西塘漢服文化周開辦;同年，習近平也在孔子故鄉(xiāng)曲阜發(fā)表了要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講話。此后，人民日報、新華網(wǎng)等官媒開始積極參與漢服知識的普及，普羅大眾對于漢服的認知越來越高。

在歷史博主洛梅笙看來，現(xiàn)在有一些排斥漢服的群體，他們常說的論調就是漢服太古老，看起來像古裝，不適合日常穿著，“如果要作為一種為現(xiàn)實考量的服裝，必然會走向日常化”。

將漢服重新與生活相連，是漢服愛好者們一直在嘗試的，漢洋折衷則是漢服日?；木唧w表現(xiàn)?！捌鋵崫h服除了禮服性質的衣服，有很多款式是很適合日常穿著，跟時裝搭配也毫無違和感，漢服愛好者們也很喜歡混搭，反而不了解漢服的人會要求你出門穿一整套。”張琳琳關注了不少漢服種草姬（這是“三坑”的通用詞匯，指代把自己穿制服新品的圖文、視頻發(fā)到社交平臺的KOL和KOC），他們的搭配往往給粉絲們提供了很多借鑒。

漢服up主蟈蟈就是漢服圈內的大種草姬：“我一直覺得傳統(tǒng)服飾是用來凸顯人的氣質，可以為人加分的，它的特點就是補正你的身形，修飾你身上的很多缺點，我一直在嘗試通過視頻，去傳達我自己的一些觀點，然后可以去消除人們對漢服的一些誤解。”

“在我的作品中，漢服并不是很傳統(tǒng)的狀態(tài)，而是和現(xiàn)代生活融合的狀態(tài)。如何將漢服融入到一些日常的服飾中，我覺得都是有它存在的一些方法和技巧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提取漢服中的審美情趣，比如春天的時候，可以穿一件繡有海棠花的、有桃花暗紋的衣服，你出門的時候就會覺得你跟外部環(huán)境是一體的。"在蟈蟈看來，“傳統(tǒng)服飾和現(xiàn)代生活是完全不矛盾的，并且如果合理運用的話，它可以在現(xiàn)代煥發(fā)出更加奪目的光彩?！?p>

公園里的漢服愛好者。攝影/ 周潔

從買成衣商家的漢服開始，現(xiàn)在蟈蟈90%以上的衣服都是自己來料的絕版漢服，給坯布染色、設計紋樣、找繡娘、找裁縫，在獨家定制的過程中找到樂趣，她在自己的視頻中傳播更為正確的漢服知識，同時也會將漢服和時裝相融，和高跟鞋、帽子相搭配，讓人感嘆：原來漢服還可以這么穿。

“蟈蟈的衣服大多都比較平價，但是搭配好了反而很耐看，我也嘗試著自己找布料做了幾件來料的漢服?！睆埩樟照f，自己還是漢服圈的萌新，但通過漢服，她認識到了傳統(tǒng)服飾之美，感受到了傳統(tǒng)文化的盎然生機。

80歲依然可以Lolita

洛麗塔裝扮是由18世紀洛可可時代服裝發(fā)展而來，其特點是精致到極點的優(yōu)雅，即每一個細節(jié)都精致。后來，洛麗塔風格在日本廣泛傳播，洛麗塔服裝最早出現(xiàn)在熒屏上，就是在日本電影《下妻物語》中，不過直到上世紀90年代，這種風格才被正式確定為洛麗塔時尚。

2007年左右，洛麗塔服裝開始在中國出現(xiàn)，2014年以后，中國的Lo娘占到了洛麗塔服裝愛好者的80%。今年選秀綜藝《創(chuàng)造營2020》中，Lo圈紅人謝安然還在節(jié)目中科普洛麗塔，引發(fā)網(wǎng)友們的熱議。

此前，有一份民間調查顯示，國內洛麗塔消費者中，學生群體是主力，67%的受訪者月均消費在500元以上，且有41.42%在一半以上的時間都穿著洛麗塔服飾。

和漢服一樣，Lo服的受眾范圍不大，很多店家都是做好樣衣后開定制賣衣服，以此避免庫存的壓力。消費者從預售到拿到成品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為了防止跑單，店家往往會收取部分定金，衣服也不遵循7天無理由。即使如此，許多萌款仍然一裙難求，不少消費者會在二手市場上加價求購。最被Lo圈津津樂道的一條裙子，是日牌Baby曾出的一款名為“中村十字”的裙子，因出貨量稀少，曾被拍賣出11萬元人民幣的“天價”。

不過，大部分愛好者不會如此瘋狂，因為衣服放久了顏色會變，“而且大部分萌款如果需求實在很大，商家一定會復刻的，沒理由他自己不賺錢給黃牛賺對吧？” 以“中村十字”舉例，因為太過火爆，商家后來又復刻了兩次，現(xiàn)在這條裙子在閑魚平臺上的價格在5500元左右?！懊刃氯肴Γ欢ㄒ嗫瓷儋I，萌款年年有，沒必要高價收?！甭妍愃棎酆谜咔偾伲ɑ┍硎?。

穿全套洛麗塔裝扮出門，是一件需要時間的工作，“精致到每一個指甲不是說說的，先要找妝娘化妝，然后穿內搭襯衫、褲襪、安全褲、裙子、裙撐，還有假發(fā)和頭飾等小物。最后還有Lo鞋和包包了?！鼻偾俦硎?，小裙子只是基礎，即便是國牌Lo服，一套搭配走下來價格也在千元以上。

許多地球人對于洛麗塔的認知，就是蕾絲、荷葉邊、蝴蝶結等等，其實發(fā)展到如今，洛麗塔服裝已經(jīng)衍生出了甜系、古典系和哥特系為主的各種風格，甚至還有中國風的小洋裝出現(xiàn)?！按蟊妼徝懒钊似＞?，我們只是踐行對美的不同定義和理解罷了。很多人覺得Lo服是年輕女孩的專利，實際上，Lo圈里的漢子也不少，自稱為Lo漢。”琴琴表示，在Lo圈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藝名，每一條小裙子都有自己的名字，精致和優(yōu)雅是Ta們的代名詞，享受變化的過程是Ta們熱愛Lo服的初衷。

兩年前，一名60歲的Lo娘玉玉還因為愛穿洛麗塔的小裙子走紅出圈。當她第一次穿上女兒的蓬蓬裙時，就愛上了這種著裝風格——蓬蓬的裙擺遮住了她自生育后就凸起的小肚子，腳下的6厘米高跟鞋讓她背挺得直直的，頭也仰了起來?！拔揖褪且嬖V大家，女生的可愛與眼角的細紋無關。就算我80歲了，還是要穿著洛麗塔小裙子去逛街?！?/p>

此外，吸收了洛麗塔洋裝部分特征，但相對適合日常穿著的“輕Lo裝”也越來越受歡迎。各老牌也在推出更多“輕Lo”款式。不少業(yè)內人士推測，全套盛裝的洛麗塔會回歸原始狀態(tài)，作為少量愛好者的興趣而存在。“而洛麗塔時尚，會融入時裝元素，得到更多人的喜愛?！?blockquote>

我就是要告訴大家，女生的可愛與眼角的細紋無關。就算我80歲了，還是要穿著洛麗塔小裙子去逛街。

JK制服，從校服到時裝

相對于漢服和洛麗塔服裝，JK的入坑成本要低得多。淘寶店的基礎萌款，兩三百元即可拿下，而格子裙的搭配，也和地球人的服裝更為契合。

最初，JK制服是日本女高中生穿的校服，即日本假名音“jyoshi koukousei”中的 J和K。JK制服種類繁多，一般來講，可以分為水手服和西式制服。其中水手服中的夏服，就有札幌襟、關東襟、關西襟、名古屋襟等。一套西式制服則包括襯衫、西服、打褶的西裝裙，秋冬季的毛衣、大衣，以及領帶、領結、鞋襪等小物配飾。

對于80后、90后來說，對于JK制服的初印象，大多來自于《美少女戰(zhàn)士》這部動畫片——“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穿著水手服的水兵月在月圓之夜變身，帥氣地消滅邪惡勢力。

“念高中的時候，我們學校的校服是寬松的運動服，當時對動漫里的制服特別向往，所以會有想給自己買一套校服的念頭。”琪琪（化名）告訴《新民周刊》，在日本，制服是一所學校的符號之一，有條件的私立學校還會特別邀請設計師，用服裝傳達學校的治學理念。在日本，大多數(shù)人覺得JK制服只是校服，畢業(yè)后很少再穿，但在中國，年輕女孩中逐漸形成了熱衷于JK制服的群體，逐漸演變成一種日常著裝。“而且JK制服的格子裙也可以搭配很多的普通上衣，所以融入地球人基本沒有什么問題?！辩麋髡f。

CO服。

JK制服的打開方式。

日本禁止向非在校生出售新校服，所以早期中國消費者想要獲得正統(tǒng)JK制服，只能在當?shù)氐亩质袌龌蛘吲馁u網(wǎng)站尋找心儀款式。但中國JK制服愛好者群體逐漸龐大，CONOMi、EASTBOY等日本制服品牌也進入中國市場，2016年，CONOMi在上海設立了第一家海外實體專賣店。

不過，日牌的JK制服價格相對較高，一套下來大約需要2000元左右，而款式選擇又偏少。于是，不少JK制服愛好者們化身JK制服商家，逐漸在市場中嶄露頭角。近年來，店家們還開始邀請畫手繪制原創(chuàng)布料或款式，尤其是格裙的圖案，成為店鋪之間的競爭點。

說起格裙，在圈外人根本分不出區(qū)別的時候，JK制服愛好者們卻能對每一款格子如數(shù)家珍，“海苔”“小夜曲”“山吹”“雪松”“冰激凌”“檸檬海鹽”“溫柔一刀”......“這些原創(chuàng)的格子更加溫柔，在正統(tǒng)JK制服中很少出現(xiàn)，也變得更容易搭配了?！辩麋鞲嬖V記者，雖然時裝中也有格裙，但JK格裙有著自己的制作標準，“時裝格裙一般會包邊，JK格裙不需要，而且JK格裙需要做到對格，不對格的店家連對JK制服的基本研究都沒有，是不會受到歡迎的”。

隨著JK制服的加速出圈，淘寶上涌現(xiàn)了不少新店，數(shù)量可達千家?？粗羞@塊消費潛力的，還有時尚服飾品牌，PEACEBIRD在今年的春夏新品中就出現(xiàn)了幾款JK制服套裝（同期新品中，PEACEBIRD也推出了漢服），緊接著的夏季新款中，JK制服依然在列。

此外，傘具品牌天堂傘也對格裙興趣滿滿，在微博上表示對于網(wǎng)友們希望其出格裙的建議做了認真考慮，已轉研發(fā)部門。淘寶則配合這波熱度，接連推出了不少營銷活動，包括JK制服“新勢力周”，邀請明星穿同款制服，針對學生群體舉辦“種草姬”比賽。

“Life is too short to wear boring clothes”，不論是JK制服、Lo服還是漢服，隨著社會包容性的提高，落入“三坑”的消費者也會越來越多，“不管哪個坑，本質還是一條漂亮的小裙子，當我把裙子穿出門的時候，穿在身上的是我熱愛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