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軍
那年我六歲,殺秋后,母親帶我坐火車去萊陽看當(dāng)兵的哥哥。那時家里很窮,臨走時母親除了帶著買車票的車費外,就是捎上了幾個冷地瓜。上了火車,坐在身邊的是一個中年人,從穿著上看不是一般的莊戶人家,彼此因為陌生,沒有語言交流。中午吃飯的時候,母親拿出了兩個地瓜,我倆一人一個吃著,而坐在我們身邊的那個中年人,在火車上買了兩根油條,用包裝紙夾著吃,那時候,油條在我眼里就是天鵝肉。看到叔叔吃油條的樣子,我的眼睛拉直了,仿佛是一個乞丐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枚硬幣,不再東瞧西望,不再吃手里的地瓜,唾液不住地吞咽,母親看出了我饞貓的樣子,叫著我的乳名,讓我快吃,我把母親的催促當(dāng)成了空氣阻力,忽略不計,眼睛始終盯著那位叔叔的一舉一動。那個叔叔看到了我的囧樣,于是,把一根油條遞到母親的手上說:“讓孩子吃這根油條吧,地瓜涼,弄不好傷胃!”母親推辭,說什么也不要,叔叔便把油條遞給我,我麻利地接了過來就吃,母親一邊責(zé)怪我不懂事一邊說著感謝的話。那次,我在火車上吃到了平日稀罕的油條。而那位叔叔卻空著肚子,一直挨到下車。
一個陌生人,寧愿自己餓肚子,把善良和溫暖讓給了別人,所以,四十多年之后,我仍念念不忘,滿是感激。
我高中畢業(yè)那年,父親生了一場大病,那年的臘八,父親給我收拾好了一車子白菜,讓我趕集賣掉,換錢準(zhǔn)備過年應(yīng)急之用。那是我第一次趕集賣東西,很犯愁,無奈,父親趕不了集,只有我挑起這重任。來到集市,找了攤位,一中午,凍得瑟瑟發(fā)抖,人來人往,也沒有人來買白菜,而我又不會招攬買主,只是呆傻地杵在那兒,目光中乞求著每一個走過的人。過了晌,集市上冷清了許多,我的肚子開始打仗,失望的我準(zhǔn)備收攤,推回家去。就在這時,一個老大爺來到跟前,問了價格,很干脆地說,我就在前面住,你給我送去吧。我高興地收拾好,跟著老人來到了家中,在我忙著卸白萊時,聽到了老人和他老伴的對話,老伴說:“你糊涂了,我們家有白菜,你怎么?”老人小聲說:“我看到孩子大冷天,怪可憐,于是……”我這才知道,是老人心底的那份善良,才買下了對他來說這多余的白菜。
人的一生,會和很多陌生人有一飯之緣,一面之緣,雖然擦身而過,再也不見,但他們奉獻的那些細微的善良,像黑夜中的燈盞一樣,照亮著人的前行,溫暖著人的一生。
【原載《山東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