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開闊里去
水隨天去。麥田正黃。
它低低的流,靜靜的流,往返古今。收集歲月,心意,轉折,甜蜜,榮枯,岸邊孩子新鮮的腳印,以及不眠之夜,深深疼痛深深誓言。
它感覺孤獨,輕輕崩潰,被絕望的深淵逼至絕處,但不說。
它記得“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它與岸邊赤腳洗衣的姑娘胡作非為,并交換生死。有時夜半,追趕中原奔跑的雨;有時癡迷于黃昏,看走遠的人,不回頭。
桃花幾重。同行稀疏。
所到之處,不知是何年。
疑慮。憂傷。憤懣。必須釋懷、奔跑,呼嘯;必須放下眼淚,到開闊里去;必須遂我心愿,到更遠更深處,長成一片汪洋。
就那么流淌。 從天邊來,到天邊去。
浩浩天地,只余一脈古今。它是無數(shù)真心期待的眼前,它是無數(shù)波濤深愛的集合。
我愛它無可替代的安靜
鳥飛盡,人蹤滅。時光,如雪消逝。
身后,一只船,悄悄停泊。
一層層鋪展。葦在水里簡約,沉浸著金黃的喜悅,它們在有雪無雪的日子里飛,它們在蜿蜒崎嶇的風里飛,它們倒伏,站立,在我的心底說話……塵世磨難,忽略不計。
止步于水岸,有那么一刻,我安靜的時候,它們也安靜。
我們不說話,也有正在發(fā)生的世界。
湖水凜冽,腳步逶迤,一棵棵蘆葦,被歲月吹涼。
我越來越小。
風吹衣袂,風吹萬物。
吹,又生。
思想和思想之外,葦和我輕易遇見自己,又歸于四野的空曠寂寥。
一棵葦,有一棵葦安靜的原因。
我,也是。
這葦蕩。這塵世。多少次,我輕輕閉上眼睛……時間深處,到底——
發(fā)生過什么?
無盡大地之上,船走過。
我離去。
留下的,只是靜謐 。
仿佛青春從不曾有過波瀾,仿佛除了逝去,再也沒有其他的人生。
在三月,我們不說水
夢見濤聲。
最好的水,來自遙遠。
和月光,和子夜。和蒼茫之境。和青青楊柳,低垂著寧靜。
嘩嘩的流淌里,大地跟隨。
我奔跑。沉默。返回。不說出你——清澈,旅程多風雨。
想及澄明。
一滴淇水,千里之外,看見靈魂閃爍的痕跡。
偶爾,為春風辭。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河流。
——那些相似的清涼,古老,勃勃生機。
以及桃紅柳綠、眾生來去。
就這樣愛上你。仿佛少年。
浩蕩之水,我只取一段,抵達,回歸,或者相認。
在三月,我們不說水;不說心照不宣;不說一滴,就可以淹沒深深草木、喃喃咒語,淹沒了我的——
靜在黎明的雞鳴犬吠。
作者簡介:雨傾城,河北豐潤人,文字散見于《詩刊》《延河》《作品》等,主編《中國散文詩百年大系之<閑情逸趣>卷》,《核桃源》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