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辛
愛極了小時候的早點攤子,尤以包子、豆?jié){、油條為甚。
小時候去買豆?jié){,帶上家里給的幾塊錢,穿街過巷,一直走到攤子前,跟人家說要幾塊錢的豆?jié){,現(xiàn)做。
店家先是把轟隆隆的機器打開,接著從桶里舀出一把泡好的黃豆,混著杏仁、花生,雨點般倒進上面的漏斗里,就有豆?jié){嘩啦啦地流出來,瀑布一樣。我就在旁邊站著,右手捏著錢。一米四左右的個兒,不時踮起腳尖兒,朝漏斗里看去。
一個一個圓滾滾的豆子粒兒,旋轉(zhuǎn)著向漏斗孔里鉆進去,直到老板手中的一把黃豆撒完。末了,用袋子接著,滿滿的豆?jié){,脹鼓鼓地拎在手里,冒著熱氣與神奇。
拿上幾根油條,錢遞過去,不多不少,夠數(shù)。
走回去的路上,右手沉沉的,直往下墜,酸的時候得換一下左手。晨眼惺忪,被豆?jié){機提起的精神又困了下去,便更少了力氣。只是,步伐似乎重了一點,心里卻像一杯剛倒出來的可樂,時不時有快樂的氣泡浮上來——全家人等著我的豆?jié){油條吃飯呢
那是一種半夢半醒的美。
十幾年過去,家家戶戶似乎都有了豆?jié){機,方便了。榨豆?jié){、榨果汁榨牛油果加牛奶……豆?jié){不保,油條何存?大家好像約定好了,對早餐有了更多的想象。不再擠到早點攤上要一碗豆?jié){油條,吃上一刻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圍在一張小小的矮桌子前,清一色地喝著豆?jié){,碗里泡著油條,旁邊是剛碾出來的豆?jié){,和蒸籠的包子熱氣在升騰一一這樣的場景漸漸在長大中遠去了。我們家也沒了早餐吃豆?jié){油條的習慣。當年碾豆?jié){的機器,再不復見了,像是遠古神跡一般。
在寒冷的冬天里,有時我會很想念那一段化身為全家人的早餐信使的日子,想念走街串巷子去買來的一碗豆?jié){油條,想念那高高地在我頭頂撒落的豆子,低低地從膝蓋高的地方流出來的豆?jié){。更想念的,是那個多少年后我再沒見過的豆?jié){機子。
昨晚睡覺前,客廳里,老爸突然想起了油條:“好久沒吃了,得有十幾年了吧?那會兒去上班,早餐老吃,還泡著豆?jié){。”
是啊,好久了,太久了,有多久了呢?以至于我都忘了那些吃過的味道,忘了我喜歡吃油條時先一根撕成兩根。只是,當夜晚關(guān)燈睡覺,那些關(guān)于兒時早餐的場景,像藏在角落里的鴿子,向我紛飛而來:那一條熟悉的豆?jié){路、那遠遠傳來的碾豆?jié){的機子的聲音、那迎上攤前時撲面而來的豆?jié){的熱氣、那化豆子為豆?jié){的神奇,還有,那快樂的氣泡浮上來時的聲音,都一并涌向我,把我拉向七八歲的身體之中一一啊那原來是我
想起了木心的詩里說:“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jié){的小店冒著熱氣。”
今天起得早,出門。此時,站在陽臺上,值此良辰美景,干了這碗豆?jié){油條。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