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同發(fā)
他們幾乎擦肩而過了。竇隊!鋼炮脫口而出的一聲,竇文貴便停下來扭過頭,兩人臉對臉也就一尺之距。
還真是你呀?鋼炮一邊說著,右手早迅疾地向自己腰際摸去。
說聲快跑,竇文貴手拉老伴急速沖出林蔭道。經(jīng)過一個眾人正跳舞的小廣場時,他把老伴推坐在臨路邊的一張連椅上,自己繼續(xù)向前跑。待四人全追了過來,竇文貴才突然跳出公園護欄,穿過一條車輛呼嘯的大路,拐向斜刺里的一條小巷。他當然沒想到,鋼炮昨天剛好從這個巷道經(jīng)過,對地形并不陌生,四人兩兩一分前后包抄,給他打了個埋伏,竇文貴便沒了去路。
面對漸漸逼近的對手,四人中三人手持利刃,竇文貴只好背倚磚墻,兩拳舉在胸前,怒視鋼炮的同時,眼睛余光關注著其他三人。好在巷道也就兩米來寬,他們四人一時間也難以同時上手。
對方中的三人,他都不認識。這個鋼炮,原名方青剛,20多歲時因搶劫,曾栽在他手下。當時,竇文貴并沒有要他的命,而是一槍托砸在他的后腦勺。否則,拒捕行兇,竇文貴完全可以一槍斃其性命。當然,如果那樣的話,就不可能有今天的狹路相逢。
一大早,竇文貴晨練途中,正與老伴并肩在公園林蔭健身環(huán)道上慢跑。退休后的竇文貴,每天能堅持下來的鍛煉方式也就慢跑了。他曾對老伴說,如果遇到險情,尤其當年的“仇家”,啥也別想,就一個字,跑。只要你跑贏了他們,你就安全了。
與鋼炮的遭遇實在是太巧了。其實與老伴跑步時,他就敏銳地感覺到這四人一大早根本不像來晨練的,大概是在公園里睡了一夜,或許就是犯了什么事的人。他還在琢磨著,雙方便都走到彼此眼前。鋼炮被送進監(jiān)獄,畢竟至少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竇文貴只是覺得此人有些面熟,沒想到,對方一眼就認出他來。
鋼炮手中的短刀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怪笑著說,想不到你也老成這樣子?竟還這么能跑?我看你今天往哪兒跑?今天不廢了你,我就不是鋼炮。你當年抓我那個牛勁哪兒去了?你跑呀,你個老家伙。
跑進巷子口時,竇文貴跟鋼炮交過一手。也就你一打我一架,他便覺出了深淺。昔日的刑警隊長,一個人徒手對付這四個歹徒,應該沒啥問題。遺憾的是,退休后他雖然不間斷地鍛煉,但總歸年齡不饒人。與鋼炮交手前,他還設想過,把他們引到窄窄的巷子深處,就可以形成一對一的較量,然后個個殲滅。現(xiàn)在看來,即使利用地形與他們一對一,他自己也很難占上風。對手畢竟都是年輕力壯,且又手持利刃。
竇文貴心里想什么,表面當然不可能讓對手覺察出來,畢竟多年的刑警職業(yè)素質(zhì)早已血骨相融。他甚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更平靜,連一點兒喘息都沒有,以便通過威勢去震懾對方。
顯然,剛才鋼炮也試了竇文貴的實力,便膽大無怯地獰笑道,你個老不死的糟老頭子,還想裝洋蒜呀,看我不廢了你的手腳,讓你一輩子橫著走……
四人互相一使眼色,三把刀便揮舞著向竇文貴逼壓過來。
雙方相距不足一米時,竇文貴猛喝一聲“嗨”,正準備先發(fā)制人主動發(fā)起攻勢時,他看到鋼炮身后跑來的老伴,氣喘吁吁地喊了一句,老頭子,接著。
竇文貴下意識雙手伸向空中,便在頭頂前接到那飛來之物——竟然是一把手槍,六四式!他禁不住一陣驚喜,繼而以最快速度調(diào)整握姿,右手持槍,左手托著右手,然后用黑洞洞的槍口分別一一指點著四人道,都別動……
一時間,現(xiàn)場安靜下來。鋼炮才想起,之前追跑時,竇文貴老伴突然沒影了,原來去取槍了。這老不死的。氣的他狠狠地罵了一句。
這時竇文貴厲聲大喝,把刀放下,都放下,快!
鋼炮一個同伙手一軟,刀就掉地上了,哆嗦著說,別,別,別開槍,別開槍。鋼炮也立即識時務地把刀一扔道,誤會,誤會,竇隊,我們也沒犯啥事兒啊,您老別急,千萬別急,小心槍走火,是吧,對吧!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行不,行不?竇隊。
此時幾個警察已從巷子兩頭擁來,看來老伴及時報警了,雖然是小城,出警還是挺快的。鋼炮一伙很快被戴上手銬,自己還郁悶地說,只要遇到竇文貴,一準倒霉。你瞧這不是?今天又遇上他……媽的,都退休了,還配什么槍。真他媽奇了怪了。鋼炮嘟嘟囔囔地被推走了……
跟警察們道了謝、告別,竇文貴沖老伴搖了搖頭說,你還真夠膽肥??!
老伴笑而不語。
兩人剛走出小巷,就遇到一個小朋友由媽媽陪著找了過來。小家伙說,奶奶,快還我的槍,你拿走那么久了,快還給我。
竇文貴滿臉是笑地說,謝謝小朋友,瞧你這槍,仿得跟真的似的,拿著還挺重,你玩兒不累嗎?
要你管?人家瞥他一眼說著話,早飛也似的跑了。
竇文貴搖搖頭瞇著眼,望著小家伙一跑全身晃的背影說,跑,也是有技術含量的。老伴,咱們,繼續(xù),跑。
選自《香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