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fēng)
管理那些凌亂的報紙雜志和牛皮紙信封
是他每天重復(fù)的重要工作之一
把顛倒的生活理順,把弄皺的日子撫平
他有點小小得意
沒有正式編制,卻是單位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
每天早晨,他要趕在六點鐘之前到達單位
從一個辦公室到另一個辦公室
打水燒水拖地倒紙簍,從一個細(xì)節(jié)到另一個細(xì)節(jié)
他最擅長抹那些桌子,一絲不茍
他要把主人昨天留在桌面上的煩惱和皺紋
輕輕抹去,然后小心地放進一些光亮
甚至幾聲鳥鳴
喜歡機關(guān)搞衛(wèi)生大掃除比賽
站在窗臺上,他是主角,是事物的操持者
他舉起一把毛刷用力地擦著玻璃
試圖努力地擦去機關(guān)積存多年的壞風(fēng)氣
他想把空中那些灰色的云朵,擦成童年紙上的雪
他更喜歡在春天種樹,皺紋早已在他臉上胡亂地扎根
六十退休,一個人能把控的事物越來越少
如今,他與卑微和解,不再與往事糾纏
面對人生即將熄滅的森林
一棵樹,正努力閃出最后一片葉子的光芒
在醫(yī)院,墻白得失血,似乎它已經(jīng)
咳出了體內(nèi)所有的紅
住院樓,到處都是躺下去的人
只有那些醫(yī)生、護士,還有我——
一個陪侍病人的人在勇敢地站立著
仿佛站立在皮膚之上一支支注射針
他們要給大喊大叫的夜晚消炎
給白色的大樓打一針阿匹斯林,讓它們活
在醫(yī)院,到處都是白,疼痛的白
這些白,若骨質(zhì)疏松般那么脆弱,那么輕
一只只倒扣的輸液瓶好似大樓的聽診器
嘀嗒、嘀嗒,準(zhǔn)確無誤地計算著人生的生與死
水珠兒多滴答一聲,目光就多了一層亮
樹就多了一葉綠
河流,就多了一尾魚
父親呼哧呼哧的聲音很難聽
他和心內(nèi)科34床后背貼著前心,相依為命
他蜷縮在白色的床單和被褥的包圍中
與另一個白相互擁抱又撕扯、捶打
天空里有許多白在搖晃
父親的眼睛里流出一股渾濁的渴望
僅一滴,就已無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