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漂亮的同班同學,在他讀小學時就走進了他心里,此后,他和她默默地守護著這份愛情,等它開花結果。但他們卻一直沒有勇氣沖破世俗的羈絆,去追求屬于他們的愛情。直到她突然離世,他追悔莫及,心碎如塵。
他,就是曾任湖北廣播電視總臺副臺長的作家張立功。以下是張立功的深情自述——
2020年1月,過完鼠年春節(jié),就是我72歲生日了。沒想到,一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武漢,讓我過了一次難忘的春節(jié)和生日,也讓居家隔離的我,思緒回到了過去的難忘時光,我想起了我的初戀對象——
她叫王玉花,與我同年、同村,還是小學6年的同班同學,我們兩家相距一千米。這個班里還有我的一個本家妹妹,她叫張東秀,比我小兩個月。在學校,我與王玉花、張東秀課外活動時間常在一起玩游戲,非常開心。三年困難時期,大食堂經常沒飯吃。晚上,我們總是餓肚子在學校點煤油燈上晚自習。一天晚上,我因饑餓引發(fā)低血糖癥狀,顫抖、流汗。王玉花連忙從書包里掏出煮熟的蘿卜給我吃,救我于險境。后來我才知道,蘿卜是她空著肚子省下來的晚飯。每次回想起這份如山的恩情,總讓我潸然落淚。
我發(fā)現(xiàn),投入看書就可以忘記饑餓。因此,在小學期間,我迷戀上了連環(huán)畫《紅樓夢》。每次我總是拿王玉花和林黛玉相比,反而覺得她更漂亮:眼睛大大的,牙齒整齊潔白,烏黑亮澤的短發(fā)……年僅13歲的我情竇初開,心里竟然喜歡上了王玉花。1961年秋天,我去小學找班主任老師問考試的結果,那天,王玉花也在老師那里。我接到的是安陽縣七中的錄取通知書,可王玉花沒考上初中。我暗下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工作后娶王玉花。
初中一年級,語文課上學習了隨軍記者、作家魏巍寫的《誰是最可愛的人》這篇課文。聽了老師的講解,我萌生長大后也要當記者、作家的念頭。
16歲那年,我考入安陽縣二中高中部。同時,我被縣廣播站聘為特約通訊員。我根據(jù)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給我村帶來的巨變,寫出名為《東風寨》的話劇本。1965年春節(jié),我在村中組織上演了這部話劇,還邀請王玉花擔任角色,其實就是想見到她。
那年寒假結束后,回校復課的前一天晚上,我向王玉花坦露愛意。王玉花頓時紅了臉。那一刻,我們連手都沒有握一下,只是相談相望。假如時光能夠倒轉,我一定會將她擁入懷中。
然而,我的假設注定成了一生的遺憾……
1966年,我正讀高二。“文革”狂瀾卷走了我考大學的夢。1968年初,我應征入伍。2月29日晚上,我和王玉花相約在村西頭見面,試探地說:“我要參軍走了,再回來時,也不知你嫁到哪里去了。”
王玉花斬釘截鐵地說:“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一定在村里等你。”話音落地,她抽泣著轉身離開。
3月1日晚,我乘坐專列到達武漢軍區(qū)通信總站后勤連服役。在部隊一有時間,我就給媒體寫稿。
1970年2月20日,我因寫作特長,被湖北武漢人民廣播電臺直接挑選當上了記者。
上班后,我回家探親。父母托人去王玉花家求婚,可她母親嫌我家窮。我父親雖是干部,可我兄妹6個,家里入不敷出……我只能下狠心放棄。我返回武漢后,王玉花被派到河南濟源三線修鐵路。次年春節(jié),我在老家結了婚。
在鐵路工地上,王玉花表現(xiàn)突出,回來后,她被招工到安陽縣紡織公司從事財會工作。
4年后,我借回鄉(xiāng)探親的機會到縣紡織品公司,給一位高中同學的妻子補送一床線綈被面。進宿舍后才發(fā)現(xiàn),里面還住著另一個人,她就是王玉花。多年未見,她驚喜不已,執(zhí)意要留我吃晚飯。
晚餐后,我對她說:“你快嫁人吧?!彼f和一位軍人準備年內結婚。我聽了,心里五味雜陳。
此后,我和王玉花建立了聯(lián)系。她寫信要軍用布票,我立刻寄給她,她很快寄河南布票還我。
回武漢時,她一直送我到車廂里,幫我放置好行李。直到車快要開了,她才戀戀不舍地下車。
20世紀80年代初,西藏人民廣播電臺來湖北電臺借人。我報名進藏,被西藏臺領導選中。
1982年4月,我回安陽做進藏前安排:給父親做痔瘡手術;接在老家的3歲兒子來武漢上幼兒園。
一天上午,我專程到安陽縣行管局,與調到那里當會計的王玉花告別。我告訴她,我要進藏當記者了。她邀我去她家吃飯,為我送行,我婉拒了。
當天下午,王玉花到縣招待所辦事,巧遇在院里洗衣服的我母親,獲悉我父親住院。下午,王玉花專程到安陽醫(yī)院探視。遺憾的是,我沒見到她。
在西藏工作期間,我曾經收到過王玉花一封來信。她興奮地告訴我,她1982年12月2日在《人民日報》讀到了我寫的散文式通訊《這里陽光燦爛——西藏錯那縣勒布山區(qū)見聞》;還在中央臺聽到了我采制的錄音訪問記《雅礱河畔訪問黃宗英》。她向我祝賀,并再三囑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年之后,我結束援藏工作,回到安陽老家。剛坐穩(wěn),二妹湊到我身邊說:“大哥,王玉花死了。”
我眼前一陣發(fā)黑,心像剜心扒肝似的疼。
原來,有一天,王玉花得了感冒,她丈夫讓他在村里當赤腳醫(yī)生的弟弟給王玉花注射安乃定。一針下去沒多久她就停止了呼吸。死時,她只有34歲。
王玉花的死,給了我沉重打擊。那陣子,總覺得活著沒有什么意義了。1995年2月,我母親去世時,我也是同樣感受。
后來,聽說王玉花的丈夫與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同事結婚成家,過著甜蜜的日子。當然,我過得也很幸福,不僅被評為高級記者,正教授二級,還實現(xiàn)了作家夢,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文學自傳《洹河夢》《無冕之王》和《在殷墟這塊土地上》等幾本書。
我現(xiàn)在的妻子在楚天交通廣播電臺擔任總監(jiān),我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與兒媳帶著小孫女在日本經商,女兒今年夏天將從美國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研究生畢業(yè)。按理說,我該知足了,可誰又能知道,我心中的陰影這輩子都難以抹去:我為王玉花不明不白的死因而遺憾、憤慨!我曾多次找武漢市的醫(yī)學專家咨詢,得到的答案是:注射安乃定會有萬分之一的人過敏。每次回村里路過她家門口,我總是向她家院中凝望。她的妹妹早已出嫁,一個弟弟還在村里過著并不富裕的日子,而她的母親已去世多年。
早在30年前,我們張家有一對未出五服的戀人非要鬧著結婚,遭到父母反對。結果,他們結伴私奔,兩年后抱著孩子回家見雙方父母,兩家長輩不得不認。我佩服他們的舉動,而在50多年前,我和王玉花缺少的正是這樣的勇氣。我始終沒和王玉花有任何肌膚接觸;她也從未給過我一張照片;更沒給我做過一針一線,哪怕是一雙鞋墊也可以。但是,我就是心心念念忘不掉她。
假如有來生,我一定會沖破所有的障礙,叩開她的門扉,許她一個塵世安穩(wěn),與她笑談桃李紛飛。
編輯/陳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