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獅
阿彥從小就是大院里的皮猴兒,嘴貧,到處蹦趑。他賤兮兮地長到了十歲的時候,陳筠一家搬進(jìn)了大院。
大院說是大院,其實是某機關(guān)單位所屬分處,除了有家屬樓,還有所屬單位學(xué)校、單位醫(yī)院……綜合來看,就是個微縮社會。一個大院里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家長們都在一塊兒上班,孩子們都在一塊兒上學(xué),藏不住秘密,互相都熟得跟一家人似的。
阿彥第一次聽說陳筠的名字,是家長們閑聊時說到的,說陳筠是個話少文靜的女孩子。阿彥回想了一下大院里一起玩到大的那些瘋丫頭,實在想象不出來“話少文靜”是個什么樣子。他還信誓旦旦地說:我就不信了,遇上我還能話少?看我把她整治成話癆!
陳筠瘦瘦的,五官淡淡的,但阿彥就是莫名覺得這女孩子長得還怪好看的??上У氖?,陳筠好看是好看,氣質(zhì)卻有點兒冷。
阿彥的話癆生涯遭受了第一次挫敗。
學(xué)校的老師們都知道阿彥是個管不住的,就專門安排新來的陳筠和阿彥坐了同桌。這一安排,他倆就從小學(xué)一路當(dāng)同桌到了高中。阿彥使出渾身解數(shù),陳筠卻連個多余的眼神都不給他。阿彥沒能把陳筠改造成話癆,反倒被陳筠壓制得服服帖帖的,上課再也找不到人跟他說小話了。
他怎么想怎么覺得不甘心,對著陳筠就是一通問:陳筠你怎么回事啊?你為什么就不愛聊天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扛绺缥伊牧膯h?
眼見陳筠毫無反應(yīng),阿彥最后下了個結(jié)論:這天底下肯定就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你可真是個奇葩。
陳筠這次理他了,說:先撩者賤。
這天,聊不下去了。
到高三那年,有一回聊到高考的志向,周圍的幾個同學(xué)都聊得熱火朝天,陳筠卻還是看她的書,一言不發(fā)。阿彥故意想要惹她,就在旁邊特別夸張地跟周圍的人說:哎,對呀,高三了啊,咱大院里可沒有大學(xué),等高考結(jié)束,我就能擺脫陳筠了!終于!
陳筠肯定是聽進(jìn)去了,她看了阿彥一眼,頭一次主動問了阿彥一個問題:你打算考去哪兒?
阿彥嚇得一哆嗦:我不告訴你!
陳筠便再不搭理他了。
阿彥沒想到,陳筠看著冷冷的,但其實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冷漠。
高考前夕,阿彥放學(xué)路過一條小巷子,竟然看見陳筠被幾個小混混攔住了。阿彥急了,沖上去就攔在陳筠前頭,一看小混混里有個眼熟的,就趕緊大喊出那個人的名字,又虛張聲勢地說:“我回頭就告訴你媽去!”
人嚇走了,阿彥急吼吼地就要教育陳筠:雖然都是一個大院里的,但總有那么幾個不學(xué)好的,你平時連我們都不搭理,怎么惹上他們了?
陳筠難得沒嗆他,只是解釋說:他們搶小孩的錢。
阿彥愣了一下,又說:那……那你也別硬剛啊,回家找家長唄!
陳筠還嘴硬,說:你管我?
阿彥快氣死了,開口就是:我擔(dān)心你唄!不擔(dān)心我能管你?
陳筠愣了一下,突然沒頭沒尾地跟他說: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不愛說話嗎?
原來她父母只是表面上看起來恩愛,其實早在陳筠出生那年就感情破裂。兩人嘴上說著為了孩子不離婚,但都是各過各的,也根本沒把孩子放在心上過。孩子天生是最會看人臉色的,哭過,鬧過,沒被人疼過,就不再開口要人疼了。
心一向大的阿彥頭一回感覺到一顆心又酸又澀,脫口而出道:別哭,以后哥哥疼你。
陳筠白他一眼:滾。
兩人大學(xué)真的考到了不同的學(xué)校。
阿彥被管束慣了,到了大學(xué)一下子如同被放出的野狗,歡快地浪了幾個月,才想起來聯(lián)系陳筠,問她大學(xué)過得怎么樣。
陳筠給他發(fā)了一張截圖,外加一句話:這天底下不止一個像我這樣的人。
阿彥一看,陳筠發(fā)的是和一個男生的聊天記錄。兩人聊的內(nèi)容不少,但都惜字如金,你一個字,我兩個字的,看著居然還莫名有種和諧的感覺。
阿彥突然就酸了。
放假回老家,阿彥越想越氣,找了大院里一起長大的兄弟傾訴心事:我覺得我可能是犯賤了,我感覺我喜歡上陳筠了!
兄弟居然還挺意外,意外的卻不是阿彥喜歡上陳筠,而是:你們還沒在一起???
阿彥莫名其妙:啥?你說啥?
兄弟問他:你看,陳筠雖然話少,但跟你說得最多。你雖然話多,但明知人家話少還要去招惹。喜歡一個人,可不就是這個樣子?
阿彥頓悟,終于下定決心給陳筠回了消息過去。
他說:你跟他話太少了,不合適。要不,你還是喜歡我吧。以后你不想說的話,我替你說;你想說的話,就多和我說,我都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