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哲
作者有話說:距離上一次在《花火》過稿已經(jīng)一年啦,這段時間去嘗試過新的生活,對這個世界也有了很多新的認識。曾經(jīng)的我總是說 “以后有時間就如何如何”,但是從現(xiàn)在起,想做的事情都要馬上去做。因為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到來。已經(jīng)對某件事躍躍欲試的你,讀完這個故事就快些行動起來吧。
摘句:匯報一下,今天我也特別喜歡你。
1.萬事不決,先告白就對了
喻秋眠總覺得,面前這位漂亮得過分的男孩子有點眼熟。
他坐在病床上,穿著天藍色的病號服,白膚黑發(fā),唇色清淺,陽光從窗簾的罅隙中映進病房內,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高挺的鼻骨沿著明晰的下顎線連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好一幅詩一樣的畫面。
美中不足的是,男生的右手上打著石膏。
喻秋眠抬手敲了敲門,男生聞聲轉過了頭,詩一樣的畫面被打破,他微微頷首以示禮貌,一副內斂安靜的模樣。
來之前,喻秋眠看過他的病歷卡,他右手的狀況不太樂觀。聽說這人似乎是美術領域的新貴,什么流派她不知道,但畫畫這事兒總歸是需要右手的。
“小喻,溝通時注意病人的情緒,這位患者比較敏感?!?/p>
喻秋眠想起導師交代給她的話,不免對這個清秀蒼白的男孩多了幾分心疼。
“陸承波,對吧?”她抱著病歷,穿了一身象征著救死扶傷的白大褂,走到他面前,按照慣例確認患者姓名。
陸承波乖乖地點了點頭。
喻秋眠繼續(xù)說:“我姓喻,是負責你的主治醫(yī)師帶的學生,你的復健由我來負責,關于你的右手,有什么想問的問題,可以問我?!?/p>
她準備好了一大堆心理輔導的話,希望能幫到面前這個被上帝狠狠開了個玩笑的天才少年,卻不料對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陸承波抬起那雙深色的眼眸,沉默了幾秒,然后問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這問題聽起來似乎也挺正常的。
“我叫喻秋眠,”喻秋眠以為他不好意思開口詢問病情,于是主動安慰他,“關于復健,如果順利的話,明年春天就可以出——”
“院”字還沒說出口,這句話就被陸承波打斷了。
他抬起完好無損的左手,輕輕地扯了扯喻秋眠的袖子,然后微微側頭,烏沉沉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幽幽地問:“你有男朋友嗎?”
喻秋眠:“……”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砸得喻秋眠有點蒙。
她從來沒想過,直面這個問題的時間、地點、人物,竟然不是年夜飯桌上的七大姑八大姨,而是一個安靜出塵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孩子,怎么想都覺得這事情著實詭異。
結果這人比七大姑八大姨還不依不饒,追著問她:“有嗎?”
喻秋眠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
“哦。”那副內斂安靜的表情有些松動。
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幸好,陸承波沒有讓這份沉默持續(xù)太久。
他松開了扯著喻秋眠袖子的手,然后正襟危坐,一臉正經(jīng)地對她說:“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喻秋眠:“?”
2.戲精的自我修養(yǎng)
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告白,喻秋眠的心情是復雜的。她盡職盡責地認真安排好陸承波的復健日歷,便慌不擇路地逃回自己的寢室?!安〖眮y投醫(yī)”的她甚至去微博上查了自己的星座運勢,確認三年內都沒機會走桃花運之后,就更加懷疑人生了。
“肖八可以預購了,你放購物車了嗎?”室友拎著外賣回寢室之后,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雖然她已經(jīng)選好了本校的導師,醫(yī)學生繼續(xù)讀研深造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但是全國統(tǒng)考還是要參加的,自然免不了政治這門學科。
只不過,“政治”這兩個字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喻秋眠記憶的鎖芯。
“我想起來了!”喻秋眠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
室友被她嚇了一跳,一根酸辣粉嗆到嗓子里,咳了半天忍不住罵她:“你一驚一乍的干什么??!”
“沒……沒什么。”喻秋眠的臉色微微紅了幾秒,隨后馬上恢復正常。
她拿出手機,把肖秀榮考研政治八套卷放進了淘寶的購物車里,而后思緒便飄到了遠方。
喻秋眠第一次見到陸承波,是在一年前的思修公共課上。
大一時她特別貪玩,逃掉了圣誕節(jié)那天的思修課,結果鐵面無私的老教授直接在期末考試時,送了她一個五十九分的“重修大禮包”。
重修的課程被安排在大三的上學期。于是,大三“老臘肉”喻秋眠就這樣混入了都是大一“小鮮肉”的隊伍中。
正所謂“勸人學醫(yī),天打雷劈”,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把大多數(shù)的精力放在核心課上,喻秋眠自然而然地就把思修課上布置的課后作業(yè)忘在了腦后。結果,她再一次被鐵面無私的老教授制裁了。
喻秋眠拎著帆布包站在教室門口,看著老教授嚴肅的表情沉默了三秒鐘,最終認命般地長嘆一口氣,轉身去窗臺趴著補作業(yè)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樣尷尬的處境竟然還會有人來陪她。
背著黑色雙肩包的男孩子不由分說地霸占了一半的窗臺,喻秋眠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筆袋和筆記本往旁邊移動了幾分,給他讓出位置。
余光掃了一眼對方的思修教材,她赫然瞧見封皮上寫著“陸承波”三個漢字,字跡清秀,筆鋒犀利。
這名字她有印象,畢竟是那一年的省狀元,代表了醫(yī)學院無上的榮光。
她看了看這個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寫著“優(yōu)秀”的男生,不可置信地問他:“你這是……沒寫作業(yè)?”
陸承波側眸看了看她,淺淡的眸色在透過玻璃窗的陽光的映射下,流露出縷縷琥珀色的光暈。
果真學霸都是無懈可擊的,包括顏值。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陸承波輕笑了一聲,心情頗好地挑了挑眉,然后說出了老師常用的萬能金句:“沒帶就是沒寫,懂?”
喻秋眠頓悟。
她重新把這位省狀元打量了一遍,然后便轉回身去補作業(yè)了。
只是,字還沒寫上幾個,喻秋眠還是感覺有點兒不對勁。
大三老臘肉和大一小鮮肉的區(qū)別,在此時此刻彰顯得淋漓盡致——她趁著陸承波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眼明手快地將對方的書包拽了過來,拉鏈未拉,讓喻秋眠輕而易舉地發(fā)現(xiàn)了那里面打印好的思修論文。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喻秋眠嘆了口氣,然后將論文和書包一股腦地塞到他懷里,義正詞嚴地說:“回去上課,剛上大學就不學好,撩妹都撩到學姐頭上了?”
陸承波有些震驚:“你?學姐?”
面前這妹子看起來還不到一米六,臉頰上還掛著兩團嬰兒肥,圓眼睛、小鼻子,怎么看都像個高中生。
“長得矮又不是我的錯,看人低就是你的錯了,知道不!”喻秋眠有點傷自尊了,她小聲罵道,“小心我跳起來打你膝蓋!”
3.如果我是一棵蘋果樹
喻秋眠忙于核心課的績點,思修課上都是躲在教室后排學習救死扶傷的理論知識,而完美主義的學霸陸承波每一場都坐在教室前排,致力于門門功課都是A+。以至于一整個學期的公選課也沒有讓兩個人熟絡起來。
再一次和陸承波有所交集的時候,喻秋眠正抱著一本《解剖學基礎理論》從圖書館出來。圖書館通往食堂的路上途經(jīng)院心湖,湖邊修著長長的白色大理石廊橋,有一些美術學院的學生在這里寫生。清一水的俊男美女,甚至比鏡湖廊橋、綠柳低拂的景色更加迷人。而陸承波,恰好是這道風景中最特殊的那一抹顏色。
畫隨作者,看起來也挺特殊的。
“你這是……寫生?”喻秋眠路過清一色的素描寫生,看到陸承波畫板上看不出具體形狀的大紅大紫,有點茫然。
聞聲,陸承波停下筆,回頭望了過來,下意識地喊了她一聲:“學姐?”
“這畫的是什么啊?”喻秋眠有點好奇,“我不懂畫畫,就是看到顏色蠻好看的,就來問問,打擾你了。”
鬼知道她怎么就舌頭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想都沒想就和對方主動搭話,理智回歸之后,喻秋眠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陸承波笑了笑,給她解圍道:“沒關系?!?/p>
傍晚的霞光透過稀疏的柳枝,映入白色的長廊,落在男生黑色的劉海上和寬寬的肩膀上。他骨節(jié)分明的左手托著白色調色盤,右手捏著油畫筆,黑色的美術圍裙上沾著零星的顏料,顯得整個人特別出彩。
“那……這個是什么呀?!笨赡苁怯X得氣氛有點尷尬,喻秋眠指著畫板左上角那一塊紅色問他。
陸承波乖乖回答:“柳枝。”
“柳枝……紅色的???”喻秋眠反思,這人是不是在尋她開心。
陸承波解釋:“紅色是映在柳枝上的霞光?!?/p>
“懂了,懂了,”其實她根本沒懂,只是為了緩和氣氛,不得不從自己蒼白的藝術細胞中摳出唯一有印象的畫家名字,“畢加索那種的?”
“嗯,立體主義美術,代表人物是畢加索?!?/p>
“抽象派那種的?”
“抽象派最出名的代表人物是康定斯基?!?/p>
這話她沒法接,立體主義是什么?康定斯基又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陸承波見狀,睫毛些微垂下了一點點的弧度,看起來有些失落,當然這并不容易被人察覺,但喻秋眠注意到了。
“學姐,是不是很無聊?”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這副樣子,再聽到他這句話,喻秋眠莫名其妙就聯(lián)想到了家里那只一直纏著她玩的金色拉布拉多。
這讓喻秋眠無法對他視而不理:“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喜歡才是最重要的?!?/p>
“如果我是一棵蘋果樹就好了?!?/p>
這是什么藝術發(fā)言?喻秋眠徹底蒙了。
陸承波繼續(xù)說:“我的父母希望我能結出蘋果,但我不是蘋果樹,我是一棵李子樹?!?/p>
純理科生思維的喻秋眠完全理解不到他的藝術發(fā)言。她絞盡腦汁想了好多,最終只能憋出來一句話:“那你就去結李子唄,反正都是水果?!?/p>
“但我的父母都是蘋果樹啊?!?/p>
“這是什么八點檔設定……回家的誘惑之小蝌蚪找媽媽?你不是你爸媽親生的?”
眼看著話題從《藝術創(chuàng)想》發(fā)展到《農業(yè)天地》,最后莫名其妙奔向了《動物世界》,陸承波被喻秋眠的跳躍性思維逗得忍俊不禁。
4.把這畫賣了,下半輩子就吃喝不愁了
那時的小插曲并沒有在喻秋眠的表層記憶里停留太久,以至于她現(xiàn)在才想起陸承波這個人。醫(yī)學生的課業(yè)十分繁重,五年本科、三年實習共計八年“抗戰(zhàn)”不是鬧著玩兒的。
她將那份告白小心翼翼地收好,極負責任地與陸承波維持著健康合理的醫(yī)患關系。陸承波似乎與她默契十足,再沒提起過那個突如其來的告白。
直到有一天,喻秋眠帶著陸承波做半引體復健運動時,恰好有一個號啕大哭的小男孩推門沖了進來。貴賓病房區(qū)的必經(jīng)通道有專門的工作人員看守,所以大多數(shù)房間不會鎖門,方便醫(yī)生護士進出。
這人喻秋眠有印象,是隔壁病房的孩子,雖然不是喻秋眠負責的病人,但是她卻和這個孩子關系很好,經(jīng)常和他一起分享小零食。
那孩子邊哭邊說:“打針好疼,我要秋眠姐姐抱。”
喻秋眠向來是個好說話的人,熟門熟路地把他抱了起來。
這本來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可今天,特殊就特殊在,特殊身份的陸承波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
“哪有那么疼?!标懗胁]頭沒腦地說了這么一句。
喻秋眠被他這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弄得有點茫然,按下了召喚鈴后,生怕剛哄好的孩子被他嚇哭,于是反駁道:“他還只是個六歲的孩子,寬容點嘛。”
聞言,陸承波放下手里的復健器材,幾步回到床上躺著,把頭蒙在被子里,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只是個二十歲的孩子。”
喻秋眠:……
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曾經(jīng)是個多么驕傲的高冷學霸啊,怎么現(xiàn)在變得這么厚臉皮了。
鑒于陸承波的“人設崩塌”,突然引起了喻秋眠的好奇心。當年院心湖廊橋一別之后,她就再沒見到過陸承波。按理來說,就算他們不是同一學年的學生,但都屬于醫(yī)學院,無論如何也應該有見面的機會,可他這個人,似乎在大學中憑空消失了一樣。
“小秋,你負責的那個男生,好像是個畫家?”室友掛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頂著雞窩頭從床簾里探出頭,有氣無力地對她說道。
這疲勞的樣子,一看就是剛剛跟了一晚上的大手術。
喻秋眠點點頭:“是啊?!?/p>
“那他手復原了,你能不能讓他送張畫???隨便畫什么都行。”室友疲勞的雙眼瞬間放起了光芒。
喻秋眠“黑人問號臉”。
室友一臉“朽木不可雕”的悲憤表情:“你是不是傻!你自己去搜他最新作品的市場價是多少吧!”
本就對他這兩年的時光極為好奇,經(jīng)人提醒,喻秋眠想都沒想就打開了百度。
看到手機頁面上顯示的那張畫,以及后面跟著的那一大串零,喻秋眠頓時覺得頭皮發(fā)麻。
伴隨著室友的鼾聲,她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柜,在柜子的最里面翻出那張已經(jīng)有些皺皺巴巴的油畫。
紅色的柳條,紫色的湖面,抽象的構圖——這是喻秋眠有生以來收到的最為莫名其妙的一份禮物。
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現(xiàn)在把這張畫賣了,下半輩子是不是就能吃喝不愁了?
5.你要相信未來有無數(shù)種可能
陸承波的復健過程不是特別順利。手術很成功,不應該留下什么后遺癥,但他的右手就是很難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
喻秋眠看著復健單子上的各項測試數(shù)據(jù),兩條細眉擰成了麻花。
見她表情如此嚴肅,陸承波連忙安慰道:“其實沒關系,我還有左手?!闭媸歉悴欢降资钦l的右手廢了,醫(yī)生看上去居然比患者更著急的樣子。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喻秋眠有點生氣,“那你今天別吃飯了,反正昨天你都吃過了?!?/p>
如果不是生理上的問題,那就只能是心理上的問題了。
剛巧,這句話也讓喻秋眠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陸承波似乎對右手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希望,他從手術結束之后,一直都在努力地適應日常使用左手,幾個月下來,他的左手已經(jīng)能夠熟練地寫字了。這熟練的速度實在是快得不正常。
他比任何人都能接受“右手不能用了”這個最壞的結局。
“這兩年,就像是從下輩子偷到的時光,”陸承波的目光突然變得飄忽不定,對喻秋眠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急流勇退,好像也不錯?!?/p>
吃飯、寫字、穿衣……這些日常的瑣事,左手可以代替右手,甚至能做得更加熟練。但是對于一個畫家來說,卻是生命的終結。細微的腕力和指力的輕重,會直接影響顏料在油畫布上的痕跡,筆刷與布料上摩擦的觸感,也會變得陌生異常。
“不錯個鬼!”這種阿Q式的鴕鳥思維,喻秋眠一百個不認同,“現(xiàn)在終結哪里是‘急流勇退,明明是‘夭折!”
站在醫(yī)生的立場,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患者。
站在個人的立場,她不想看到這樣一個天才就此隕落。
無論喻秋眠怎么想,都接受不了陸承波就這樣放棄了他的未來。
在這之后,喻秋眠盡量減少陸承波使用左手的次數(shù),盡可能地提示他用右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卻讓陸承波變得急躁了起來。這個向來都活得從容不迫的天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困窘的情緒。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為人生中的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高一時便開始學習高三的課程,考試出成績之前就知道自己會得多少分,合理的情緒與健康管理讓自己減少失控和生病的概率……
在普通人眼中茫然一片的未來,在天才的眼中連空氣的質量指數(shù)都能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兩位。
“手臂落地的那一刻,我已經(jīng)做好了未來不再用右手的準備,現(xiàn)在又何必這么強求?!避嚨湑r的痛感那么清晰,陸承波甚至不想再去回憶。
“你錯了,”喻秋眠說,“如果你現(xiàn)在放棄,你的未來才不會再有痊愈的希望,否則,未來就有無數(shù)種可能。”
病房里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陸承波,”喻秋眠嚴肅地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他的名字,然后嘆了口氣,想要緩和當下的氣氛,于是開玩笑般地說道,“你要快點好起來,作為報答,就教我畫畫吧,早知道學美術這么賺錢,我也棄醫(yī)從藝了,哪至于現(xiàn)在五年本科、三年實習?!?/p>
陸承波忍不住輕笑一聲,空氣里都是讓人開心展顏的粉色。
“我也不是那么隨便的人,你想學的話,來求我啊。”
喻秋眠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說:“求你?!?/p>
“……”
“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想耍賴?”
“當然不是,那你可要認真地學,”陸承波笑著看她,然后說,“天才手把手教學的機會可是千金難求的?!?/p>
“……你耍流氓??!”
6.我仍然記得曾經(jīng)你寫的日記
統(tǒng)考出成績那天,陸承波出院了。
曾經(jīng)約定好的“報酬”并沒有落實下來,甚至就連陸承波出院那天,喻秋眠也不在醫(yī)院。她為了準備復試忙得焦頭爛額。
陸承波出院后去學校找她,用她的學號在圖書館查到了她的座位,還沒進自習室的大門,就遠遠地看到她蹲在走廊里,腦袋上頂著一本厚厚的教材,神神道道地背書。
“看你這樣子,估計也沒時間學新東西了,”陸承波彎下腰,一邊對她說,一邊溫柔地拿掉她頭上的那本硬皮書,“本來就不高,再壓就更不高了?!?/p>
喻秋眠也沒惱,笑著朝他伸手,說:“是、是、是,就不勞煩您高貴的大長腿了,把書還我吧。”
陸承波把書舉高,故意逗她:“你確定沒事要勞煩我?”他可是聽他的主治醫(yī)師——也就是喻秋眠的導師說過,她最近忙到飛起,每周末就連慣例回家照顧愛犬的時間都擠不出來了。
見她黑眼圈很重的憔悴樣子,陸承波直接開門見山地說:“你家人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他本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在復試結束之前,你家的狗就交給我吧。”
這一刻,喻秋眠似乎看到了陸承波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神圣光輝。
“從今天開始,您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三個月之后,喻秋眠從陸承波手里接回了自己的拉布拉多。她過意不去,一定要請陸承波吃飯,對方也欣然接受。
只是分開之前,對方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讓喻秋眠很是好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喻秋眠直接問道。
而陸承波也毫不掩飾地承認:“沒錯。”
但是,他沒有繼續(xù)往下說。
沒了?就沒了?!
喻秋眠等了他好幾分鐘,也沒從他嘴里問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于是只能頂著滿頭問號,牽著狗回家了。
父母對陸承波贊不絕口,但是也沒什么意料之外的展開——作為“別人家的孩子”這一人設的代表,怎么會有家長不喜歡陸承波呢。
直到她推開了臥室的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深藍色的墻壁上,點綴著無數(shù)顆金色的星星,暈染得不露痕跡的云層,讓墻壁上的每一顆星星都栩栩如生。關上臥室的門,就如同置身于綴滿星星的天穹之下,耳邊似有從湖面吹來的夜風拂過,帶來陣陣荷香。
可惜她腦子里都是各種醫(yī)學理論,文采貧乏到小學生水平,滿腔贊美只能化作一句“?!薄?/p>
春天的風透過窗子的縫隙吹進屋里,拂在臉上,并不冷,卻依然讓她覺得有些涼。既然不是風的問題,那就只能是她的問題了。
喻秋眠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臉,果然一片滾燙。胸腔里那顆心臟跳動的速度,似乎也比平時快了幾分。臥室的空氣里都是粉色的味道。
這時,大衣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喻秋眠手忙腳亂地接起了電話,在聽到陸承波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的那一刻,她的大腦當即死機。
好奇怪啊,這個人的聲音包裹了聽筒中的細微電流音之后,竟然格外好聽。
“看到了嗎?”陸承波問她。
喻秋眠甚至有點不敢開口,她怕自己的聲音會變得很奇怪。
但是不說話,也顯得很奇怪,于是她只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平時一樣:“臥室墻上的星星是你畫的嗎?”
陸承波“嗯”了一聲。
“那……”這回輪到喻秋眠欲言又止了。
有一句話,到了嘴邊,她卻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謝謝你,我很喜歡?!?/p>
那份告白已經(jīng)被擱置了這么久,再一次提起來,是不是顯得有些不夠誠意了?喻秋眠是這樣想的,所以便越發(fā)難以開口。
她想,如果他們再一次相遇的地點不是病房就好了。這樣的話,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去回應一個人的喜歡。
7.今天我也特別喜歡你
陸承波一直都覺得,喻秋眠是個特別有趣的姑娘。
第一次見面時,明明被思修課的老教授弄得尷尬到連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站在窗臺旁邊的樣子委屈得快哭了,卻偏偏告訴他“好好學習,別總想著撩妹”。
第二次見面時,她隨口的幾句話,就點開了讓他困擾了一個多月的難題。
他身邊的所有人,都只關心他什么時候能成為不遜色于父母的醫(yī)生,卻從來沒有一個人關心他到底想要什么。明明有著別的夢想,卻不得不為了所有人的期待,走一條并不適合自己的路——盡管他的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
直到喻秋眠告訴他,無論是蘋果還是李子,都是水果。無論是學醫(yī)還是畫畫,都是夢想。夢想是沒有高低之分的。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決定不再做一棵蘋果樹的時候,家人的反應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激烈,八點檔電視劇里出現(xiàn)的那些斷絕父子關系或是離家出走的戲碼,都沒有發(fā)生。父親親自為他聯(lián)系歐洲的藝術院校,母親帶著他去商店買更好的畫板和顏料。
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隱藏,其實父母一直都知道。當他有了勇氣并下定決心去追求夢想的時候,他們就會拿出百分百的支持。
或許是好事多磨,也或許是流年不利。陸承波順風順水地活了二十年,卻遇到了尋常人一輩子都不會經(jīng)歷的痛苦。
冥冥中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每一次當他落入泥潭之時,那雙手都會將喻秋眠帶到他的面前。
陸承波從來都不是一個冒失的人,只是這次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意識到,人生并非永遠都是盡如人意,隨時隨地都會發(fā)生各種無法預料的事情。
有些話,如果現(xiàn)在不說,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說了。盡管意外并非日常,這種不幸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脫口而出的那句告白,陸承波從不后悔,甚至讓他體會到了一種新奇的快樂。不再等待,不再計劃,像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像一次瀟瀟灑灑的探險。
唯一的插曲,或許就是在喻秋眠喜歡上他的時候,這份告白已經(jīng)過去了一段日子,以至于讓他喜歡的女孩不好意思再一次提起。
只是這又有什么難的呢,告白這種事情,無論多少次,他都愿意去說。
就像臥室里的那些星星一樣,無論喻秋眠搬家多少次,他都愿意為她再一次提筆。
那是喻秋眠很久很久之前的日記,久到她自己都忘記了第一頁的文字是什么時候寫上去的。并非陸承波故意窺探她的秘密,而是本子恰好在窗臺前攤開,春風也恰好吹過。
“想睡在云里,睡在星星的海洋里。”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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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陸承波
編輯/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