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羅

2020年1月，全國新冠疫情防控工作全面鋪開后，市民積極響應(yīng)，紛紛居家抗疫，出門也必定戴上口罩。然而，在廣東省東莞市厚街鎮(zhèn)，卻有一個名叫韓旭斌的租客，不僅不戴口罩出門，而且拒絕配合社區(qū)防疫人員開展防疫檢查工作。房東趙明瞞著妻子齊芳，向民警舉報，沒想到因此牽出了22年前一個錯綜復(fù)雜的秘密來……

特別的租客

2019年10月底，廣東省東莞市厚街鎮(zhèn)的房東趙明迎來了一位特別的租客，他看了租客的身份證，這名新租客叫韓旭斌，來自陜西，今年47歲，比趙明年輕6歲。韓旭斌少言寡語，趙明則笑著說：“我老婆也是陜西人呢，和你是同鄉(xiāng)。”

韓旭斌的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喜悅的神色來，反而不耐煩地點點頭，交了房租和定金，就將趙明打發(fā)走了。趙明也沒多想，只是覺得韓旭斌脾氣不好，僅此而已。傍晚，趙明隨口和妻子齊芳說起這件事?！坝质俏业耐l(xiāng)？”齊芳似乎也不太高興。趙明看了一眼齊芳：“我們的租客里，好像就只有他是你的同鄉(xiāng)吧？”齊芳一愣，隨后一笑：“前不久，和一個同鄉(xiāng)聯(lián)系上了，吵了一架，心里堵得慌?，F(xiàn)在又聽到同鄉(xiāng)，所以才……對了，我那同鄉(xiāng)叫什么名字呀？”

趙明說了名字，齊芳似乎松了口氣?！澳愫湍俏煌l(xiāng)因什么事吵架?。俊壁w明又問。齊芳擺擺手，只說是一點小事，但不愿細說，還岔開了話題。趙明很快就把這件事忘掉了，但他絕對忘不了那個新來的租客，因為他第二個月就開始拖欠房租了。趙明有些不悅，表示一個星期后再來。

2019年12月8日，趙明有事外出，提醒齊芳去韓旭斌那里收租。趙明回到家時，齊芳正好收租回來。以往，齊芳收完租，臉上都是喜滋滋的，但這次卻一臉驚慌?！笆遣皇琼n旭斌不愿意交租？”趙明連忙問。齊芳搖搖頭：“交了，就是……這個人脾氣很暴躁，下回還是你去吧。”趙明點點頭，越發(fā)覺得韓旭斌不好對付，叫齊芳沒事離他遠點。齊芳點點頭。

可是，令趙明不解的是，2020年元旦過后，他發(fā)現(xiàn)齊芳和韓旭斌似乎走得很近，好幾次看到他倆站在一起說話，見趙明走近便立即拉開距離。趙明心里覺得不舒服，旁敲側(cè)擊地問齊芳，也沒問出所以然來。齊芳模樣端正，比趙明年輕10歲，20年前獨自來到東莞認識了趙明。趙明其貌不揚，個頭不高，但誠實可靠，家里有房子出租，對齊芳也掏心掏肺，于是贏得芳心。齊芳說，她在老家沒有親人了，所以結(jié)婚多年從未回過陜西。多年來，趙明什么事都由著齊芳，只在乎一點，討厭齊芳和異性走得近。

“你和韓旭斌以前認識嗎？”趙明故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齊芳搖頭：“不認識，你別多想?！壁w明便笑了笑：“不認識就好，他又拖欠房租，等一下我再去問他要。再不交，三天后讓他卷鋪蓋走人。”齊芳眉毛一揚，不發(fā)一言。

趙明理直氣壯地去找韓旭斌要房租，怎料被韓旭斌轟出了門。趙明嚇了一跳，在門外嚷起來，警告韓旭斌再不交租就報警。趙明觀察過韓旭斌，他沒有工作，整天到處游蕩，認定他一定沒錢交租?？墒侨旌螅n旭斌竟一分不少地把錢交到了趙明手上，還用戲謔的眼神看著趙明。趙明氣憤不已，他從韓旭斌的眼神里看出了錢的來歷，來自齊芳的錢包，苦于沒有證據(jù)，只好作罷。

2020年1月底，新冠病毒蔓延到全國，疫情防控工作全面鋪開，大家紛紛戴上口罩。獨來獨往的韓旭斌卻根本不當(dāng)一回事，不僅不戴口罩出門游蕩，而且拒絕配合社區(qū)防疫人員開展防疫檢查工作。趙明當(dāng)即表示，要向民警舉報韓旭斌。齊芳一聽，忙問：“不就是不戴口罩嗎？至于嗎？”

“現(xiàn)在全國抗疫，要求每個人必須戴口罩，我作為房東，要為這事負責(zé)的?！壁w明義正詞嚴地說，“他不配合，我只能舉報他了，把他趕走，免得連累我們?！薄澳恰撬麜艿绞裁刺幜P？”齊芳一臉著急。趙明不滿地瞥了齊芳一眼：“誰知道呢？可能會坐牢吧！”齊芳大吃一驚，拉住趙明，讓他別輕舉妄動。

特殊的關(guān)系

齊芳認為，韓旭斌之所以不戴口罩，是因為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又或許是沒有買到口罩，畢竟各大藥房的口罩都已售罄。如果他們貿(mào)然舉報韓旭斌，讓韓旭斌去坐牢，會令其他租客對他們有意見，進而影響以后的客源。

“你總不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人舉報了呀！”齊芳說得不無道理，趙明只好應(yīng)允。

2020年2月2日，趙明和齊芳一起去找韓旭斌談話。齊芳還拿來一些口罩，準備送給韓旭斌。那時，韓旭斌正在屋里喝酒：“別說我沒有口罩，就是有，老子也不戴。你們能把我怎么著？”趙明早就對韓旭斌失去了耐性，冷淡地說：“那我只能舉報你了，到時候別怪沒提醒過你?！表n旭斌剜了趙明一眼，冷笑一聲。一旁的齊芳焦急地勸他：“趙明不是嚇唬你，一旦被舉報了，你可就要坐牢了，還是趕緊戴上口罩吧！”“我可從來沒聽過不戴口罩是違法的?！表n旭斌笑起來，“你們不就是想找機會趕我走嗎？我才不上當(dāng)。齊芳，你別指望我會離開這里?！壁w明不由得轉(zhuǎn)過頭去看齊芳，但齊芳別過臉去了，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回到家里，趙明忍不住問：“韓旭斌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你和韓旭斌是不是有特殊的關(guān)系？”齊芳矢口否認：“他說的是醉話?！薄澳俏疫@就打電話舉報他?！壁w明剛掏出手機，被齊芳摁住了。齊芳認為韓旭斌今晚喝多了，所以不聽勸，明天她再去勸勸他，再作打算。趙明不作聲，但心里已經(jīng)做出決定了。

2020年2月3日，厚街公安分局仙橋派出所民警接到舉報后，立即出警，趕往韓旭斌居住的出租屋。韓旭斌看到民警上門詢問身份信息后，頓時發(fā)起“無名火”，當(dāng)場從桌底下掏出一把鐵錘驅(qū)趕民警。此事驚動了趙明夫婦，以及其他租客。民警本想與韓旭斌好好交談，但韓旭斌根本沒有意愿，對著民警兇神惡煞地掄鐵錘?？紤]到其他人員的安全，民警立即采取措施將韓旭斌制服，并帶回公安機關(guān)進行調(diào)查。

在審訊的過程中，韓旭斌對自己恐嚇執(zhí)法人員的行為供認不諱，但除此之外，他拒絕提供更多的信息。民警認為韓旭斌是在刻意回避，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公安機關(guān)當(dāng)即以韓旭斌因妨礙執(zhí)行公務(wù)對他依法行政拘留10日。

自從韓旭斌被拘留，齊芳便寢食不安，越發(fā)讓趙明覺得她和韓旭斌的關(guān)系不簡單。趙明的心里倒是平靜了不少，總算把韓旭斌這個“惡霸”趕走了。另一方面，他一直暗暗觀察著齊芳的一舉一動。

2020年2月7日，在家里宅了數(shù)日的齊芳提出出門一趟，買一些日用品。趙明一邊吃花生，一邊看電視，頭也不抬。但等到齊芳一出門，趙明隨即尾隨而去。趙明跟蹤了一路，發(fā)現(xiàn)齊芳竟然是去探望韓旭斌，趙明憤怒地沖過去。齊芳大驚失色，不免慍怒：“你跟蹤我？”“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壁w明拉著齊芳問，“你敢告訴我，你不是去看韓旭斌？你敢說，你和韓旭斌沒有特殊的關(guān)系？”“沒有！”齊芳大喊起來，因為激動，脖子都紅了，“我只是……關(guān)心租客，再說……他還是我的同鄉(xiāng)呢?！?/p>

趙明沒想到齊芳會如此憤怒，而且在拘留所門口，便不好再說什么。兩人一起進去探望韓旭斌，但韓旭斌卻拒絕面見他們。齊芳詢問民警，韓旭斌進去以后有沒有說些什么。民警表示，韓旭斌進入拘留所后，根本不配合管理工作，不執(zhí)行拘留所每日生活作息的制度，也不配合新入所人員的談話教育。趙明鼻子里“哼”了一聲，在他看來，韓旭斌就是那種蠻橫的人，這些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而齊芳卻沉思了一下，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辛苦你們了！”她又松了一口氣。

趙明和齊芳的舉動，再次引起了民警對韓旭斌的關(guān)注。民警認為，韓旭斌身上一定潛藏著一些秘密，于是繼續(xù)耐心地與韓旭斌展開談話教育工作。為消除韓旭斌的防備心理，民警主動與他拉家常，關(guān)心他的身體狀況，不厭其煩地用心感化。通過兩天的談話教育，韓旭斌漸漸地向民警敞開了心扉，自稱之前不配合防疫工作，只不過是因為身份證過期了?！吧矸葑C過期？”民警想繼續(xù)往下詢問時，韓旭斌眼神閃爍了一下，緊閉雙唇，不愿意繼續(xù)談下去了。民警敏銳地意識到其中必有隱情，立即將韓旭斌的情況上報，厚街公安分局便開始與韓旭斌提供的戶籍地公安機關(guān)進行溝通、核查。

巨大的秘密

就在齊芳掰著手指頭，計算著韓旭斌回來的日子時，卻傳來了一個令人萬分詫異的消息：劉貴成被警方請去問話了。

“劉貴成被抓了，這下完了……”齊芳嚇得直哆嗦。趙明卻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劉貴成是誰呀？”原來，劉貴成就是半年前，突然聯(lián)系上齊芳的那個同鄉(xiāng)。齊芳還聲稱和他吵了一架。

2020年2月11日，劉貴成給齊芳發(fā)微信說，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結(jié)果第二天，在他和齊芳通電話時，就被警方帶走了。齊芳從電話里聽到了零零碎碎的消息?！澳莻€劉貴成犯了什么事嗎？”趙明還是不明白。

“敲詐勒索?！?/p>

齊芳腦海一片凌亂，她隱隱約約從電話里聽到警察的聲音：“劉貴成，你認識韓旭斌嗎？”后面的話，更讓齊芳崩潰：“有人舉報你敲詐勒索，請跟我們回去一趟?！壁w明聽完齊芳的描述，得出一個結(jié)論：劉貴成敲詐勒索韓旭斌！不過，他難以置信，像韓旭斌那樣身無分文又兇神惡煞的人，怎么會有人勒索他？

“不，劉貴成勒索的人不是韓旭斌?！饼R芳搖搖頭，此刻她知道，過去的巨大秘密終究是瞞不住了。趙明覺得有些不安，齊芳如此緊張，這件事似乎與齊芳有關(guān)。“你……沒有參與什么敲詐勒索的事吧？”趙明搓著手問齊芳。

直到如今，對于韓旭斌和齊芳的關(guān)系，趙明終于產(chǎn)生了另一種想法。韓旭斌和齊芳根本不是有曖昧關(guān)系，而是韓旭斌掌握了齊芳的把柄，所以齊芳被迫處處護著韓旭斌，否則，韓旭斌將會把秘密公之于眾。趙明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越發(fā)想知道他們?nèi)酥g的事情。齊芳嘆了口氣，說起了22年前發(fā)生在陜西省富平縣的一宗故意傷害（致死）案。

1997年8月17日，韓旭斌與同村的韓平因為莊稼灌溉需要收水費的問題發(fā)生了沖突，這兩個人一直都是村里的“惡霸”，誰也不服誰，大吵起來。一氣之下，韓平率先抄起木棍，捅了一下韓旭斌。韓旭斌立馬被激怒了，順手拿起木棒，對著韓平的后腦一頓敲打。韓平流了很多血，受傷倒地：“你……你別跑……”韓平掙扎著站起來，摸著流淌的血，揚言要韓旭斌賠一大筆錢。

韓旭斌沒有錢，撒腿就跑，打算等過了風(fēng)頭再回來。豈料，當(dāng)他逃到陜北后，卻打聽到一個駭人的消息，韓平因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在路上昏倒，掉到水溝里淹死了。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韓旭斌切斷了與家鄉(xiāng)所有人的聯(lián)系，開始了逃亡生活。1999年2月10日，陜西省富平縣公安局在“全國在逃人員信息庫”發(fā)布了他的在逃信息。

這22年來，韓旭斌從北到南，四處逃亡，由于害怕被抓，居無定所，每個地方都不敢停留太久，也沒有固定的工作，靠打短工勉強度日。

韓旭斌原名叫韓松陽，身份證上面的名字是假的，所以每當(dāng)別人要查身份證時，他都會非常抗拒，生怕暴露身份。而民警正是抓住了韓旭斌在拘留所所說的“身份證過期”，往下繼續(xù)查詢，經(jīng)厚街公安分局和陜西富平縣公安局核查，已證實了他的真實身份。齊芳已經(jīng)猜到，警方掌握了這些信息，不然劉貴成也不會被抓。但是趙明聽完了韓松陽的驚天秘密，還是不明白這件事與劉貴成和齊芳有什么關(guān)系。齊芳垂下眼眸，正準備往下說時，民警前來把齊芳帶走了。

趙明后來才知道，原來當(dāng)年韓平和韓松陽的故事，還有一段插曲。韓松陽看到韓平負傷后，趕緊逃跑了，而韓平則跌跌撞撞地準備走回家。這一幕，被同村的齊芳看到了。齊芳父母早亡，與奶奶相依為命。韓平看到齊家勢單力薄，時常欺負齊芳，尤其是在齊芳漸漸出落成一個美麗的大姑娘后，不時地占她便宜。齊芳心里恨透了韓平，環(huán)顧四周，四下無人，便一把將身負重傷的韓平推下了水溝。

可是，齊芳的所作所為卻被劉貴成盡收眼底。那天，劉貴成生病了，沒有和村里的其他人一起去趕集，而他之所以不出來阻止韓平和韓松陽打架，是因為這兩個“村霸”都曾經(jīng)欺負過他，恨不得他們兩敗俱傷。

劉貴成很高興齊芳幫忙解決了一個“村霸”，并嚇走了另一個“村霸”，同時，他還把這事當(dāng)作把柄，不時向齊芳討一些財物。1999年8月，齊芳的奶奶病逝，齊芳終于了無牽掛地逃離了陜西。她斷定劉貴成不敢把她的事抖出來，因為劉貴成擔(dān)不起“見死不救”的罵名，另外，他一定還想保住這條財路。

2019年8月，劉貴成來到了東莞，與齊芳重逢，總算續(xù)回了這條斷了20年的財路。令齊芳沒想到的是，不久之后，韓松陽竟然也來到了東莞，還在無意中聽到了齊芳與劉貴成的通話內(nèi)容，所以加入了敲詐齊芳的行列……

趙明原本只是想通過舉報不戴口罩的韓松陽，趁機趕走“情敵”，萬萬沒想到竟?fàn)砍隽艘粋€22年前錯綜復(fù)雜的秘密，頓時百感交集……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