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西鴻
在各種文化交流更迫切的今天,現(xiàn)在我好像聽到蒙丹輕輕地說:我來了。
香頌中《Les Feuilles mortes》(枯葉)這首歌,讓我想起了伊夫·蒙丹這個人。
馬賽有十一年沒下過雪了,今早忽然下了一陣鵝毛大雪。我站在陽臺上,看一陣比一陣密、飄落在海邊沙灘上罕見的大雪片。這樣站著看了十幾分鐘,我忽然想起一個人:我們馬賽人伊夫·蒙丹。大雪和蒙丹,這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此時我耳邊就響起了《枯葉》這首歌,就是蒙丹唱的那個版本?!犊萑~》據(jù)說有六百個英法文的翻唱版本,今天大雪飄下的這個時刻,我聽到的,是蒙丹的版本?,F(xiàn)在很多中國香頌粉不知道伊夫·蒙丹是誰,當然了,蒙丹去世已經(jīng)二十六年了。
我第一次聽到蒙丹的名字,是一個中國人告訴我的,那時我剛到法國,他問我,你知道伊夫·蒙丹嗎?我說不知道,他說: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伊夫·蒙丹是浪漫得最靠譜的法國男人。
當然后來我很快就看了很多伊夫·蒙丹演的電影,聽了他唱的很多法國香頌。作為“粉”,一般我們都有自己的銀幕情人,只是拿伊夫·蒙丹做情人我可不敢,他是屬于大眾的,歐美隨便一數(shù)就有千萬個粉粉。
伊夫·蒙丹原籍意大利,他的父母、祖先都是意大利人,伊夫·蒙丹出生后的第二年,墨索里尼上臺。蒙丹的父親在意大利本來有個小作坊,法西斯掌權(quán)后他立即逃難到法國,原計劃中法國只是中轉(zhuǎn)站,蒙丹家逃亡的目的地是美國——那是 1920 年很普遍的狀況。不少要去美國謀生發(fā)財?shù)臍W洲人就在港口漫漫無期的等待中,擱淺了一開始比較雄偉的謀生計劃——蒙丹父親正是因為去美國的計劃擱淺了,只好讓妻子帶著兩歲的蒙丹和他哥哥姐姐來到法國馬賽匯合,他們?nèi)胰ッ绹挠媱澗瓦@樣擱淺在馬賽了。差點成了美國人的意大利人伊夫·蒙丹,就這樣成為了法國人。
伊夫·蒙丹童年家里非常貧窮。他父親開了一個做掃把的小作坊,十幾歲的哥哥在咖啡館做侍應,姐姐幫人理發(fā)。伊夫·蒙丹十六歲之前,做過送貨工、餐館侍應、去姐姐打工的理發(fā)店幫人理發(fā)。
現(xiàn)在,當我們?nèi)魺o其事地回顧一個在銀幕上光芒萬丈、魅力無窮的老牌明星時,回看他十六歲之前經(jīng)歷的那些苦難,只能瞠目。
現(xiàn)在在巴黎一些老酒吧,無論內(nèi)部格局怎么翻新過,墻上總是掛著上世紀60年代伊夫·蒙丹和瑪麗蓮·夢露在巴黎工作那段時間的“情侶照”,知道他們故事的,會心一笑,那可真是個浪漫得很靠譜的年代啊。伊夫·蒙丹有個很出名的妻子西蒙娜·仙諾,她是第一個獲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的法國女演員。仙諾的故事可比瑪麗蓮·夢露的有趣多了,這是后話了。
《枯葉》這首歌是這樣來的:1949 年底,原籍匈牙利的法國作曲家約瑟夫·科斯馬要為一場小歌劇寫歌,當時他試了很多個版本的歌詞都不合適,他就找到了雅克·普維的一首詩,就是這個《枯葉》。普維是二戰(zhàn)后法國最受歡迎的大眾詩人,他的詩現(xiàn)在很多還能在法國的小學教材里讀到??扑柜R把曲譜出來后,蒙丹就唱了,但當時蒙丹唱臺的規(guī)模比較小,也沒有唱碟、視頻什么的做傳播,可是蒙丹他好像認死理了,只要登臺,他一準唱《枯葉》,《枯葉》就這樣被蒙丹唱火了,還很快被“英化”了——英文版的唱本叫《秋葉》。一支香頌唱出六百個版本,不知道還有哪一支香頌可以有《枯葉》的勢頭??赡苁且驗槠站S、科斯馬、伊夫·蒙丹這些老派人,他們“靠譜的浪漫”。
在各種文化交流更迫切的今天,現(xiàn)在我好像聽到蒙丹輕輕地說:我來了。
想象一下,如果沒有藝術(shù),沒有文學,沒有詩,沒有用音樂唱出的詩和歌,陽臺、海邊、冬天、大雪——我們的日常生活,是多么貧瘠,多么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