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巷里穿梭,腳下的路近似葉片上的脈絡(luò)靜靜舒展,通向大昭寺,通向沖賽康,通向一兩棟響著清脆鈴鐺的轉(zhuǎn)經(jīng)房。不擔(dān)心迷失,路總能把我們送回去。
經(jīng)過沖賽康的入口,人頻繁移動,聲音嘈雜,有飛揚(yáng)的音樂伴著民歌:拉薩的沖賽康,你想要什么這里都能買到……融進(jìn)人群,腳兩邊向著市場深處延伸了兩排席地售賣雜貨的人,其間自然形成一條彎彎繞繞的通途。他們面前鋪展了一方油紙,上面擺放著新鮮塔黃葉包裹的奶制品、青草捆扎的大黃桿、浸潤了酥油黃的小蘑菇……經(jīng)過之處,有濃重的草木香氣襲人。他們身后圍了大大小小的鋪?zhàn)?,?jīng)營藏毯、銅器、竹器、佛器等。我蹲身在一束藍(lán)瑩瑩的綠絨蒿面前,用指腹去輕觸莖上的細(xì)密絨毛,扎綠頭繩的婦人不動聲色地看著我,面容像映照我的湖水。我拿起一束遞向她,她嘴角上揚(yáng),露出了皓白的牙齒。她從懷中牽出一個小布袋,取出一張面值二十元的紙幣,展示給我看。我奉上同樣面值的錢,捧走了花。繼續(xù)走,我們停在了一個編織氆氌的婦人身后,她身體微微向后傾斜,腰背纏繞的皮條拉直了延伸至店鋪深處絲絲縷縷的絨線,一把光滑的木梭在氆氌與絨線間穿梭。順著氆氌進(jìn)門,婦人抬頭對著我們身后說了一句溫和的藏語。店內(nèi)碼放著編織好的各色氆氌毯子,還有氆氌縫制的衣服和長靴。我站在齊整的絨線面前,它像一把古琴,我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仿佛我天生就具備彈奏它的本領(lǐng),那旋律能讓城外的石頭像牦牛一樣奔跑,讓天空的白云回心轉(zhuǎn)意。我為自己忽然而至的想法無聲地笑了。出門時,那婦人又抬頭說了一句藏語。我知道,她說的是:再見。在拉薩,再見是個美好的祝福詞。
一個銅器店,在門口就能照耀我滿眼的金燦燦。走進(jìn),被頭頂上方垂吊的銅燈盞、銅香爐連續(xù)碰了頭,我指著香爐看向老板。老板用一根鑲著鐵叉的竹棍取下香爐來給我。在家,我一直用鐵爐燒糌粑、酥油,火供我隔世的奶奶。小區(qū)門口的幾位木雅保安巡邏時看見,一個個都說鐵爐火供,會燙傷召喚的魂魄。銅爐子才是他們專屬的器皿??墒?,火供的那些日子,奶奶來了我夢里,她的面容分明是喜悅的。倒是我的心一直在灼痛。我細(xì)細(xì)地看銅爐,山形蓋,圓盤底座,圓柱與爐體相接鏤空的花,這更容易讓炭火受風(fēng),能使火供的糧食滋滋地燃燒,如此,遂了愿望。雍貝提著銅爐在前面走,圓潤的日光在上面晃蕩。
周邊忽然就安靜了,我們又走入了另一深巷,一個甜茶館門口放著一張?zhí)倬幰?,上面熟睡著一位戴氈帽的老人,一只不灰不白的貓在他腳邊假寐。我們像夢一樣輕輕走進(jìn)了老人和貓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