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舞
一只天鵝落于湖面,驚起一陣風
與一個女人停在廣場如此相同。
她們引頸悵望,那獨步芳華,
那凌空綻放都有著孤獨的美。
本都是小青蛇、小狐貍或小花枝
假裝不識這水上游魚
不識這人間況味。羽毛是她的利器
從疏理中嗅到那軟、那香
從瞳孔里窺到那隱、那傷
她們仿模了伸縮的動物
都有著水蛇的腰。那集體性的快感
被從四面伸出的爪子拿捏
枝蔓延伸,山川都有了橫陳的脈絡(luò)
那一兩眼交集,像一團人性的交織
混沌難言。天鵝在或深或淺的水里立足
她們在不安的波濤或不明的風暴中立命
還有那流水陣、桃花宴與杯盤之間……
暴走團
我們要上山崗,我們要下四?!?/p>
風暴的起源都在內(nèi)心,寂寞與恐懼
隱去了性別,紅燈籠爆裂
那黑旋風自帶殺器!被席卷之處
只剩下那哀鴻、虛無。那滾滾洪流
是時代的又一次顛覆!
那原罪之花頂著刺兒,抽著筋兒
放肆地開!那被揉過的面團,
那一夜桃花……
此刻都讓路于疾風、一攝灰或一星火
讓路于海闊,魚亡。浪靜,人囂
在這蒼狗般的浮云間,行走于波濤
懸崖、高潮或一段長長的虛谷
白月光
風一陣比一陣緊!
白月光,你拉長了我笑容里的懸崖,
那漫長的修行,像那僧人與白塔的倒影。
月光一片比一片白!
白月光,你刺破了我身體里的牢獄
把我攬入懷里的皺紋,輕如鴻毛!
夜一刻比一刻黑!
白月光,你這游魂的廣闊牧場,
推開門前的梨花,我與牛羊一樣安詳。
人一個比一個寂靜!
理智年
翅膀允諾了陰影
新芽更新了清晨,
山河在此糾纏不休
我身體里的鯨魚
埋著命運的流水。
攀附著絕壁的植物
成為自己的絕壁
春色只為一己
那只從水路潰散的動物,
只為兩棲昭示神諭
萬物都有自己的天敵
在安好之地,在陰陽之間
在死的反面加深了悲喜。
在遲到的信件里有了悖論之心
我愛那悲傷之上的波濤
愛中年之后的鐘擺
新芽中抽出的指尖
愛那些理智之年
晚祈的唱詩中,
滿頭的霜雪與疊加的陰影
老祖母
那時祖母盤腿而坐,她額頭明亮
手捧的火盆又爆出了一點火星
過了這個冬天就又過了一道坎兒,她說——
自死不離故土。她拒絕外鄉(xiāng)、親情與世界
一些被遺忘的逝者被引渡,
左三圈右三圈,跟著一個叫魂兒的人回了家
她盤腿坐在驢上,五歲的童養(yǎng)媳
在高大的灶臺上忙碌。十四歲上頭,十九歲生子
俗世里的仙鶴或葉尖兒,卻把她送上了云端
她曾經(jīng)死過一遍,在小姑的哭喊聲中
她再死一遍。從那細弱的麻地中回轉(zhuǎn)
用飛禽破碎的聲音發(fā)出嘆息
這人生不過是一口氣呵!深夜10點之后
眾仙降臨:游的游飛的飛爬的爬
一瞬間,我借用了魚尾、鳥翅和腳爪……
我要用桃紅與梨白形容她的臉色
通古斯語里的詞根,便如先知
我擊鼓相迎,模仿的每一種動物都呼之欲出
她不備棺木,更不必三道漆,她以萬物為棺
她只會變形、飄散,卻不會腐朽
任何一種事物都會借她復(fù)活
祖母,窗前的掃帚眉又開成一片,
“花糊涂”是她獨有的造句,而今我再意會一次
她附在花蕊上時,我的真容浮出水面
一些陌生的靈魂都有了寄居所
我輕得像一縷煙痕,扶搖著、飄浮著
攜著一座燈塔里的肉身與靈魂……
李輕松,上世紀80年代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已出版詩集、散文隨筆集、長篇小說20余部,另有戲劇影視作品若干。曾參加過詩刊社第十八屆“青春詩會”;2007年-2008年度首都師范大學(xué)駐校詩人;榮獲第五屆華文青年詩人獎,2008年中國最佳詩歌獎、年度優(yōu)秀詩人獎?,F(xiàn)居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