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粥幾許
十年前,鐘不是跟在梁正后面求著,喊著,讓他喜歡自己的小姑娘。再遇的時候,梁正受傷住院,鐘不剛好是他的主治醫(yī)生。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沒想到這回輪到他求而不得了……
一【哦,原來沒忘】
“鐘醫(yī)生!快醒醒,快醒醒!外面來個急癥!”
正在值班室里點著腦袋打瞌睡的人被突然沖進來的小護士使勁兒搖晃著胳膊:“鐘醫(yī)生!”
被她稱呼為鐘醫(yī)生的女醫(yī)生看起來不到三十歲,臉上被自己的手臂壓出了紅印,聽見聲音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時候送來的?”
“剛剛,消防隊的,好像是去救火的時候受了傷。”小護士跟著她快速往外走。
“狀態(tài)怎么樣?”披著白大褂的人低頭看了一眼胸口,轉(zhuǎn)身回去把桌子上的名牌拿上別在胸前,上面寫著她的名字:鐘不。
“血壓和呼吸都正?!а^多……現(xiàn)在陷入昏迷狀態(tài)……胳膊嚴(yán)重骨折……有大面積挫傷。”鐘不的步伐飛快,小護士幾乎要跟不上,話也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
鐘不飛速趕去,看見那人躺在床上,身上還穿著橙色的消防服,手臂已是血肉模糊,令人不忍心多看一眼。她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人她認(rèn)識。
他叫梁正,高中時候她喜歡了兩年的人,只是后來表白的時候被他狠狠拒絕,令她在全校顏面盡失。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決心再也不理他。只是梁正好像并不介意,因為他對她向來愛搭不理。一別多年,沒想到再見會是今天這個場景……
“醫(yī)生,梁隊是為了救人從樓上摔下來的,您快救救他!”旁邊一個臉上黑乎乎的消防隊員拉著她的白大褂喊著。
“家屬請在外面等候。”鐘不的職業(yè)道德告訴她,就算這里躺著的是自己的殺父仇人,她也得救,別說只是結(jié)了梁子的高中同學(xué),“小朱,準(zhǔn)備手術(shù)?!?/p>
“好的?!?/p>
手術(shù)進行了兩個半小時,人送來的時候是夜晚十二點半,這會兒出來已經(jīng)是凌晨了,鐘不摘掉口罩,臉上滿是精疲力竭神情:“患者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p>
“謝謝醫(yī)生!謝謝醫(yī)生!”門口的幾個人應(yīng)該是梁正的朋友和同事,看見人被推出來,一窩蜂圍了上去。
鐘不有點兒低血糖,體力不支地?fù)沃中g(shù)室的門,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腦子里直納悶:“這男人是吃了防腐劑嗎?怎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長得和高中的時候一樣……帥?!?/p>
“鐘醫(yī)生?”
鐘不聽見身邊有人叫她才緩過神來,現(xiàn)在好像的確不是欣賞帥哥的時候:“哦,我現(xiàn)在去辦公室開藥,你一會兒幫他掛上?!?/p>
鐘不處理好了之后從抽屜里翻出來一塊巧克力,吃完已經(jīng)是凌晨四點多。本來她還挺困的,這么一忙之后反而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腦子里禁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手里包巧克力的糖紙折了又折,最終被扔進了垃圾桶。
第二天一早,她去檢查梁正的狀態(tài),感嘆道:“消防員的體質(zhì)就是好啊,恢復(fù)得真是快。”
“我們梁隊那不用說,平時考核永遠(yuǎn)都是第一。”旁邊的小男生看起來應(yīng)該是剛剛工作,今天臉洗干凈了,看著比昨天晚上順眼多了。
鐘不笑著看了他一眼:“你隊長還沒醒呢,拍馬屁的話啊,等他醒了再說吧?!?/p>
她伸手幫著調(diào)了調(diào)梁正的吊瓶開關(guān):“小朱,半個鐘頭之后來換一次藥。”
“好的。”旁邊的小護士點著頭記下。
就在她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白大褂的一角被人拉住,她回頭一看,躺在病床上那人已經(jīng)醒了,一雙如墨的黑眸還和多年前一樣,不帶感情地看著她,仿佛下一秒就能和當(dāng)年一樣說出一句:“我永遠(yuǎn)也不會喜歡你這種人。”
誰稀罕你喜歡?。∥乙稽c兒都不介意!我一點兒都不記仇!
鐘不現(xiàn)在想起那個畫面,心頭還像是有一萬頭羊駝奔過,表面上卻是平靜如水,優(yōu)雅得體,除了因為一晚上沒睡,隨手扎的丸子頭有些松散之外,完全就是高冷女醫(yī)生的形象。
她淡淡地推開他的手:“小朱,患者醒了,狀態(tài)正常,你觀察一下,有問題叫我?!?/p>
鐘不和高中的時候相比,變了很多,梁正都有些不確定這是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人。他感覺嗓子干澀,根本說不出話來,只好用目光追著她的背影,看她笑著跟旁邊的患者說話,然后就走了,全程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隊長!你終于醒了!”旁邊的人趴在他的病床邊。
“水……”
“哦哦哦,水?!蹦侨粟s緊把水杯遞過去。
梁正喝了水之后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知道自己成功營救了昨天晚上的那個小男孩之后才放下心來。
他想知道給他做手術(shù)的到底是不是鐘不,便問:“剛剛那個醫(yī)生,叫什么名字?”
“醫(yī)生?不知道,好像是姓鐘。”
梁正回頭找了找自己床頭的卡片,上面是他的名字,下面標(biāo)著主治醫(yī)生——鐘不。
沒想到真的是她。梁正沒想過時隔多年之后,會在醫(yī)院碰見她。高中的時候,鐘不天天死皮賴臉地跟在他后面,半開玩笑地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叫鐘不,你叫梁正,你看我們多配!”
果然是她??墒撬齽倓倿槭裁匆桓辈徽J(rèn)識自己的樣子?梁正想了想,伸手按了床頭的呼叫鈴。過了一會兒,正在前臺和小護士們聊天的鐘不被小朱找到:“鐘醫(yī)生,32床說自己頭疼?!?/p>
“頭疼?”鐘不快步趕過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停住了,“不對啊,他胳膊受傷,頭疼什么?”
她推門進去,臉上仍舊是冰塊一樣的表情,假模假樣地翻了翻病歷本:“32床,你頭疼?”
“醫(yī)生,我們是不是認(rèn)識?”梁正仔細(xì)看著她的面容,雖然變了很多,但還是依稀能夠看見以前的影子,是鐘不沒錯。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臉上,從鐘不這個角度看來,他睫毛低垂,睜眼看她似乎有些費力,她轉(zhuǎn)身幫他拉上床簾,矢口否認(rèn):“不知道,忘了?!?/p>
她轉(zhuǎn)身看著靠著墻坐著的男人:“頭還疼?”
梁正嗯了一聲,鐘不低頭去檢查他的眼睛:“應(yīng)該沒什么事,一會兒去拍個核磁共振吧,也許是磕磕碰碰造成的,腦震蕩或者……”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只手拉著胳膊帶到了他面前,兩人之間只剩下不到五厘米的距離,她緊張地皺眉:“梁正!”
男人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微笑,睫毛顫動:“哦,原來沒忘?!?/p>
鐘不這才知道他在試探自己,手肘毫不客氣地在他的腹部捅了一下:“神經(jīng)?。 ?/p>
外面的人屏氣凝神,也不敢拉開簾子,不一會兒看見鐘不拉開簾子飛也似的走了……
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到了!】
那之后,梁正住院的那幾天都沒再見過鐘不,主治醫(yī)生換成了一個短頭發(fā)的女醫(yī)生,叫喬琦。他知道她并不想見自己,就沒去騷擾她。
梁正出院那天,鐘不站在辦公室窗戶前看著他走了,一時間心里面又不知道在失落什么,或許是年輕的時候見過這樣的人,導(dǎo)致了她這么多年一直單身,也不知道梁正有沒有女朋友……
她想到這里,又拍了拍自己的臉:“鐘不,有點兒出息好嗎?有又怎么樣?沒有又怎么樣?跟你沒有一點兒關(guān)系!”
喬琦進來的時候剛好看見她這樣子,開門的手頓了頓:“你該不會是精神出了什么問題吧?”
鐘不緩緩地把手拿了下來:“人走了?”
“嗯?!眴嚏χ粗难劬?,“你該不會還對他念念不忘吧?”
“怎么可能?”鐘不轉(zhuǎn)了個身,眼神閃躲,“我又不是自虐狂!”
“那你怎么不敢去見他呢?還讓我去接手?”喬琦笑著坐下,擰開了杯蓋,“對了,他還問你來著。”
“我那……我那是不想看見他!”聽見她說梁正問了自己,鐘不又忍不住問,“他問我什么?”
喬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問你為什么不繼續(xù)給他治療了,我說你有個重要病人要接診,他就沒問了?!?/p>
“哦?!?看吧,她就知道,梁正這個人,從來不會多問一句關(guān)于她的事情,十年了,還是這樣……
喬琦和鐘不是同一批畢業(yè)的同學(xué),又分到同一家醫(yī)院,算是閨密,她知道鐘不心里一直記掛著一個高中同學(xué),但是這么多年倒是沒聽她細(xì)說過,就好奇地多問了兩句:“你們當(dāng)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很簡單,我追了他兩年,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在全校人面前跟他表白,結(jié)果他說……”鐘不垂眸盯著桌面,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會難過,她真的是太玻璃心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他說一輩子也不會喜歡我這種人。就算不喜歡,也不至于說這種傷人的話吧?!?/p>
喬琦喝了口水,心道,原來是個狗血的青春故事。她問:“會不會有什么誤會啊?”
“能有什么誤會?”鐘不長呼了一口氣,拿著聽診器準(zhǔn)備去查房,“像他這種自大狂,我已經(jīng)不喜歡了?!?/p>
再見梁正是三天后。他有皮外傷,來醫(yī)院換藥,在走廊看見大廳圍著一群人,有人尖叫,有人哭鬧。
“你……你冷靜點兒!”
是鐘不的聲音。
他快步走過去,看見人群中有個男人抱著他的妻子,眼睛赤紅:“是你們害了她!你們說過,她手術(shù)之后就會好的!可是現(xiàn)在,她走了!”
鐘不微微靠近了一些,剛準(zhǔn)備勸阻,沒想到那人突然從衣服里拿出一把水果刀來,刀尖對著鐘不。她嚇了一跳,旁邊的人都尖叫著四散逃開,一時間,醫(yī)院亂成了一鍋粥。
有人喊著打電話報警,那人被刺激到了,拿著刀子要去追鐘不,鐘不撒腿就跑,撞到一個人懷里,被那人拉了一把,擋在身后。
如果是平時,梁正三兩下就能奪下這人手里的刀,但是他現(xiàn)在手受傷,只有一條手臂可以動,比較冒險,所以他試圖拖延時間:“冷靜一下,你的妻子現(xiàn)在去世了,不論是誰的錯,都已經(jīng)成了事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今天這么做了,你們的孩子,他們該怎么辦?”
剛剛局面太混亂,就連鐘不都沒有看到旁邊站著兩個小孩,一直哭著看著這邊,但是因為看見自己的爸爸拿著刀,一直不敢靠近,這時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齊聲喊:“爸爸。”
或許是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那人有片刻的遲疑,梁正剛準(zhǔn)備動手奪下他手里的刀,沒想到身后的人一下沖出來,一個飛踢,就把那人手里的刀踢掉了……
旁邊的人驚呼了一聲,然后幾個保安沖過來把人給摁了下去。
梁正欣賞地看著還愣愣地保持著踢腿姿勢的鐘不,心想,她什么時候?qū)W會的這招?
“還好,只是虛驚一場?!眴嚏谶M行手術(shù),她就接過了給梁正換藥的活兒。
梁正微瞇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她白皙的臉頰上還帶著紅暈,剛剛應(yīng)該也被嚇到了吧?他問:“什么時候?qū)W的?”
“什么?”鐘不垂眸,看見他手臂上的青筋和肌肉,挪開了視線。
“散打?!?/p>
“大學(xué)那會兒,老師說做醫(yī)生,要學(xué)點兒散打,防身?!辩姴灰蝗σ蝗Φ貛退p著紗布,她說得輕松,聽的人卻感覺到了一點點兒心酸。
“以前也碰見過?” 梁正記得她以前是個很嬌氣的小姑娘,有點兒小任性,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成了獨當(dāng)一面的醫(yī)生。
鐘不搖了搖頭:“第一次,被你碰見了。是不是感覺特別榮幸?”
還和小時候一樣皮,梁正從她清亮的杏仁眼里找到了以前的鐘不,一瞬間愣了神:“幸運。”
鐘不笑了笑:“你知道那天我在病房里,看見躺在那里的人是你的時候,我在想什么嗎?”
梁正覺得大抵也不是什么好事,但還是問了一句:“什么?”
鐘不咬咬牙,給他系繃帶的時候使勁兒勒了一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到了!”
三【你要不要臉呀?】
梁正為了表達(dá)當(dāng)年“有眼不識泰山”以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歉意,手臂完全痊愈的那天請鐘不吃了個飯。
鐘不的口味還和以前一樣,甜、酸、辣都吃,不挑食。
梁正單手托腮,微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她長得其實談不上驚艷,卻是讓人覺得很舒服的長相,皮膚很白,鼻子小巧,典型的娃娃臉,精致得耳垂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讓人生出想要伸手試一試成色的沖動……
“你當(dāng)初為什么那么討厭我?”其實鐘不還是很介意這件事,因為當(dāng)初她分明覺得梁正雖然對自己愛搭不理,但是兩個人關(guān)系并不算太差,梁正也知道自己喜歡他,為什么之前都沒怎么表態(tài),偏偏要在她表白的時候出口傷人?她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全校人面前丟了臉,也不想再去找他,那時候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那么做。
梁正那時候因為長相出眾,在學(xué)校,像鐘不這樣追著他跑的女孩子很多,但是他還有印象的,也就只有鐘不一個,不是因為她說的那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因為她很有韌性。他不理她,她好像也不在乎,喜歡得很明顯,卻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傻乎乎的。
如果不是因為那天下午偶然聽見她和那幾個女生打賭,說她一定會追到自己,氣她拿自己當(dāng)賭注,或許他真的會答應(yīng)她……
可是時隔這么多年,他現(xiàn)在早就不介意少女的那點兒虛榮心了:“你好像很介意我當(dāng)初拒絕你的事情?!?/p>
“當(dāng)然?!辩姴唤劳炅俗炖锏臇|西,又給自己包了一塊烤肉,“我可是鼓足了勇氣才去找你的。你別看我那時候天天追著你跑,但是其實心里也沒底。為了讓自己膽子大點兒,我還找人打賭,把我所有的壓歲錢都壓上去了,想著如果你答應(yīng)了,我剛好有錢可以請你去新開的游樂園玩,誰知道后來賠了個精光……”
鐘不低頭咬著飲料吸管,自嘲地笑道:“其實我這人挺慫的,那時候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氣,還是年輕吧。早知道就不賭了,那些錢能買不少吃的呢。”
原來是這樣?他原以為她不過是追著自己玩,一時生氣,才說了重話。因為他不是可以隨口說出喜歡的人,就以為像鐘不這樣張口閉口就說出喜歡的人不會認(rèn)真對待感情。
兩個小孩子的自以為是,讓他們彼此誤會了十年,現(xiàn)在看來的確是個笑話。
他抬眸看著她:“我賠給你?!?/p>
鐘不沒有料到他會這么說,還以為又會被懟,她艱難地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梁正?”
“嗯?”他拿起筷子幫她烤肉。
鐘不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你腦子沒壞吧?”
男人抬眸的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麻痹了十年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跳了。這顆心,就像是專門為他長的一樣……
她慌張地縮回手,若無其事地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里。
“如果我說,我現(xiàn)在喜歡你了,你會怎么辦?”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是喜歡她的,只是少年時太驕傲,總把一些小事放大,這么多年他還是偶爾會想起她。
鐘不覺得自己就不該出來吃這頓鴻門宴,不是被他氣死,就是被飯菜噎死。她拍著胸脯,端起水杯灌了大半杯水,眼睛瞄了瞄對面的梁正,突然覺得他好像不是開玩笑,于是問道:“你喜歡我?”
梁正靜靜地看著她。
“好,”鐘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那我原話送還給你,我永遠(yuǎn)也不會喜歡你。”
梁正看著她提著包瀟灑離去的背影,目光落在杯沿的口紅印上,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接下來的兩個月里,每次鐘不想到他跟自己表白的事情就氣得睡不著,夢里都是自己以前跟他表白的畫面,還有他嘲笑自己的眼神。
不蒸饅頭爭口氣,她,鐘不,就算是一輩子做尼姑,也不要和梁正在一起!
她半夜起來看了看手機,梁正給她發(fā)過微信,但是她沒搭理,再后來就沒了梁正的消息。他的出現(xiàn),就像是平白如水的日子里偶然出現(xiàn)的煙花,稍縱即逝。
就這樣?這就是他說的喜歡嗎?
鐘不氣得不行,甚至去了一次相親會,可是坐了十分鐘就走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她還是死不悔改,忘不了那個人??墒侨绻皇情_個玩笑呢?或者只是因為最近沒有女朋友,拉她來湊數(shù)呢?她不愿意變成任何人的遷就。
她覺得自己可能再也等不到梁正的消息了。
一個月之后,某山區(qū)發(fā)生了大型地震,引發(fā)泥石流和山體滑坡,已經(jīng)導(dǎo)致十人死亡,一百多人受傷。他們醫(yī)院需要派出一支醫(yī)療隊去支援災(zāi)區(qū),鐘不第一個報了名。
當(dāng)天晚上,她收拾東西的時候接到了梁正的電話,她看了屏幕十秒鐘,還是接通了。
“前段時間我去集訓(xùn)了,不在市里,也沒帶手機?!?/p>
他這是在跟自己解釋為什么沒跟自己聯(lián)系嗎?集訓(xùn)了不起?。〔粫腥藦纳钌嚼狭炙蛡€信??!飛鴿傳書也可以??!
鐘不絞著衣服的一角,明明很生氣,聽見他解釋又覺得情有可原:“跟我說這些干嗎?”
“上次說喜歡你的事情,不是玩笑,我是認(rèn)真的。”梁正不想有什么誤會,決定坦誠一些,想念就說想念,喜歡就說喜歡。
“哦?!辩姴恍睦锩媸歉吲d的,只是她也不能人家打個電話就屁顛屁顛跑過去,她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那個傻姑娘了。
“我只是……”梁正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現(xiàn)在很后悔,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多問一句,少一點兒自以為是。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想起了很多以前上學(xué)時候的事,才發(fā)現(xiàn)鐘不一直都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一直都很好,是他自己因為那件小事就生她的氣。
他還想要告訴她,這幾個月,他很想念她,只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算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是不是要出發(fā)了?”
“你怎么知道?”鐘不也沒跟他說過自己要去支援的事情。
“我猜的?!绷赫龥]撒謊,他知道這個時候每個醫(yī)院都會派遣救援隊前往災(zāi)區(qū),鐘不一定會報名,所以他想都沒想,第一個寫了去一線支援的志愿書。
掛了電話,鐘不趴在床上想了想,又覺得心里面甜絲絲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她沒有想到,去了災(zāi)區(qū)的第三天,她在現(xiàn)場看到了梁正。
“鐘醫(yī)生!鐘醫(yī)生?”旁邊隊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去吃飯了,一會兒還要跑下一個地方呢!”
鐘不這才回過神來:“消防員也會來支援嗎?”
“當(dāng)然了。不是有很多人現(xiàn)在還埋在下面沒有救出來嗎?他們是來救人的。”
鐘不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剛剛看見的很像梁正的那人不見了,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災(zāi)區(qū)傷員很多,她忙得一天基本上只能吃一頓飯,頭發(fā)散開了都沒有時間理會。她正在幫病人打吊瓶,突然有個人進來拉著她說:“鐘不,你現(xiàn)在跟著小隊到鎮(zhèn)上去,有人求救說腿被房屋的大梁壓住了,可能要動手術(shù)!”
“我這就去!”鐘不是這邊唯一能動手術(shù)的外科醫(yī)生,這種可能要截肢的大手術(shù),又是在這種條件下進行,難度很大,她一路上養(yǎng)精蓄銳,準(zhǔn)備打好這一仗。
“隊長!醫(yī)生來了!醫(yī)生來了!”有人一邊喊著,一邊帶著鐘不和護士們往前跑。
受傷的人已經(jīng)壓在下面十幾個小時了,身體狀態(tài)非常差,剛剛被消防員團隊挖出來,又要動手術(shù),幾乎是奄奄一息了。
“人在哪里?”鐘不快步走過去,第一眼看見的是躺在那里的人,然后一抬頭就看見他身邊站著的男人。他好像瘦了很多,身上也臟兮兮的,但是看見她的那一瞬間,眼睛里好像有光閃了閃。
梁正的喉結(jié)滾了滾,也來不及和她說多余的話:“人已經(jīng)昏過去了。我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十二個小時,失血過多,體力不支,大腦可能還處于缺氧狀態(tài)?!?/p>
鐘不立馬放下東西,開始準(zhǔn)備手術(shù)。這樣的狀態(tài)下,如果不截肢,命應(yīng)該是保不住了。有人質(zhì)疑地問:“如果他自己醒來之后不同意,尋死覓活怎么辦?”
鐘不絲毫沒有停下手里的準(zhǔn)備動作:“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想死沒那么容易?!?/p>
“我擔(dān)著?!绷赫戳绥姴灰谎郏鞍l(fā)生什么事,我擔(dān)著?!?/p>
所幸的是,手術(shù)很成功,救援行動也很順利,人被送到了當(dāng)?shù)蒯t(yī)院,保住了一條命。
晚上鐘不在臨時搭的帳篷里換衣服,聽見外面有人歡歡喜喜地叫她:“鐘醫(yī)生,你男朋友來找你了!”
鐘不換衣服的動作一滯,等衣服換好,掀開簾子出去,果然是梁正。
他洗干凈了臉,露出了白皙的底色,但是掛了彩,一條血痕從面頰上延伸到嘴角,和身上的迷彩服搭配起來,有幾分亦正亦邪的味道,看得鐘不都傻了眼。
“不讓我進去嗎?”
旁邊來報信的小姑娘笑著跑了,鐘不側(cè)身讓他進來,這才想起了他剛剛和人家說了什么,罵他的話脫口而出,卻又變輕了:“你要不要臉呀?”
梁正捉著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摸,她著急掙扎,卻掙脫不開。
梁正感覺她指尖微涼,便用手心幫她暖了暖:“當(dāng)然不要,不然我干嗎追這么遠(yuǎn),討你的罵?”
五【當(dāng)然是想你?!?/p>
在災(zāi)區(qū)的一個多月,他們見面的機會其實屈指可數(shù),聯(lián)系也少,但是好像因為知道有對方的存在,心里就安穩(wěn)了許多。
鐘不給喬琦打電話吐槽梁正的不要臉行為,但是她的關(guān)注點竟然偏了,她道:“所以他是為了你,才主動去災(zāi)區(qū)的嗎?千里追妻啊,厲害了!”
鐘不后來才從他同事口中知道,其實梁正這次本來不用來支援的,他自己主動交的申請。
她對喬琦說“這時候來追女孩子,很值得鼓勵嗎?梁正他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反正我沒答應(yīng)和他在一起?!?/p>
“他不正經(jīng),你就正經(jīng)了?”電話那頭的人笑了,“你倆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組合嗎?天生一對,剛剛好。而且他肯定是想保護你才去的,你不要總往壞處想嘛?!?/p>
鐘不無言以對。沒想到自己十年前搬起來的石頭,現(xiàn)在還能砸到自己的腳……
救災(zāi)行動組織得很迅速,在各方的努力下,當(dāng)?shù)睾芸炀突謴?fù)了正常秩序,。救援行動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梁正過來找鐘不,兩個人總算是能一起吃上一頓飯了。
百廢待興的災(zāi)區(qū),鐘不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突然有些感懷:“你為什么去做了消防員?”
她記得當(dāng)初梁正文理兼修,成績很好,她倒是沒想過他會走這條路。
“你呢?為什么做醫(yī)生?”梁正抬手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可能是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比挽救生命更令人震撼的事情了吧?!?/p>
他從這個女孩眼睛里看到了對這個世界的熱愛,這讓她整個人都在閃閃發(fā)光。桌子突然搖晃了一下,杯子倒了,水差點兒濺了鐘不一身,她飛快地躲開:“你干嗎?該不會是因為我不答應(yīng)做你女朋友,就蓄意報復(fù)我吧?”
梁正哭笑不得,自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個什么形象?
“不是我搖的桌子?!?/p>
“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嗎?”鐘不氣呼呼地看著自己被打濕的衣服,話音剛落,就感覺整個房子都劇烈搖晃起來。餐廳里的人都驚慌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地震了!”
鐘不還沒經(jīng)歷過地震,她只覺得自己站都站不穩(wěn),手被裹入一個溫暖的掌心,被他拉著往外跑。頭頂?shù)粝路蹓m,差點兒砸到她頭上,被梁正用手背擋住了,兩個人朝著外面空曠的地方跑去。
“應(yīng)該是余震??粗?,不要怕。”梁正看她臉色都有點兒白了,伸手捧著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嘗試著冷靜下來。
余震很快就停了,鐘不眼神飄忽了一會兒,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fù)下來,抬眸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就很難過。她伸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帶著哭腔說:“我可不想死,我還沒談戀愛呢?!?/p>
梁正知道自己不該笑,但是沒忍住,溫柔地摸了摸懷里的小腦袋:“不如跟我湊合一下?”
鐘不撲哧一聲笑了。他身上帶著洗衣液的清香,抱起來暖暖的。她說:“那我就勉強一下吧。但是你以后要對我好,否則我就再也不理你了?!?/p>
“怎么好?”
“就……不許再說不喜歡我,要對我言聽計從,還有,要寵我!”鐘不平時不是愛耍小性子的人,但是在喜歡的人面前,她好像又就回到了十年前。
“好?!绷赫粗请p亮亮的眼睛,像看著自己失而復(fù)得的寶貝,“梁正一輩子喜歡鐘不,最喜歡?!?/p>
鐘不臉上飛起兩片紅霞:“這還差不多?!?/p>
他們要走的時候,當(dāng)?shù)厝伺e辦了一個歡送會。鐘不也是在這次的歡送會上才知道,這段時間梁正救了多少人。他是不折不扣的英雄。看見他站在臺上的那一刻,想到這個人是自己的男朋友,她就覺得特別驕傲。
“除了我們頒發(fā)的獎?wù)轮?,我們還有一個特別的禮物送給梁隊長?!蹦侨诵χ贸鰜硪粋€盒子。
梁正打開之后看到里面裝滿了花生、蓮子等食材,他不解地問:“這是什么?”
“這個啊,是我們這里的百子粥食材,祝福梁隊長和鐘醫(yī)生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你們什么時候舉辦婚禮?。俊?/p>
下面的人一聽,全都笑了。鐘不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跟著笑。
梁正合上蓋子,微笑著看著下面穿著白大褂,單手托著下巴看著他的女孩:“我盡量不辜負(fù)大家對我的期待。”
事實上,梁正也的確沒有辜負(fù)大家給他送百子粥的心意,回去之后不久就跟鐘不求了婚。鐘不戴著大鉆戒去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喬琦抓了個正著:“我的天啊!你們倆這是閃電速度嗎?這才不到半年吧?這么快?”
鐘不收回手:“婚禮還早呢,先定下來?!?/p>
“梁隊可以啊,一定是怕我們鐘醫(yī)生過于優(yōu)秀,被人追跑了?!?/p>
喬琦這波馬屁拍得鐘醫(yī)生很高興:“還算他有點兒眼力吧。”
喬琦看她那高興的樣子,笑著推了推她手臂:“嘁,別裝了啊!心里高興壞了吧?等了十年,可算是抱得美男歸了?!?/p>
“誰等他了?”鐘不傲嬌地把手揣進口袋里。
“不等我,那是在等誰?”門口的人閑閑地倚著門框,清爽俊朗,笑著看著里面的人。
“你的美男來了,趕緊走吧,別耽誤我值班!”喬琦催著她趕緊換衣服下班。
鐘不牽著梁正的手離開醫(yī)院,一路上都是羨慕的眼光。全醫(yī)院都知道外科最漂亮的醫(yī)生鐘不訂婚了,未婚夫很帥,還是從小就認(rèn)識的竹馬。
“我們?nèi)ツ睦??”鐘不邁著小步,笑著看他。
“去你家?”梁正不笑的時候讓人覺得一身正氣,笑起來就壞壞的,讓人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
“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呢?”鐘不臉都紅了。
“想什么?”梁正笑著抱著她,抵著她的額頭,“當(dāng)然是想你?!?/p>
鐘不腦子里有一個聲音在咆哮:這人的不要臉還有救嗎?
六【上梁不正下梁歪】
來年的五月,鐘不和梁正去領(lǐng)了證。鐘不對著鏡頭傻笑的照片被她自己嫌棄了半天:“這是什么?。?!你為什么不提醒我?嗚嗚嗚,結(jié)婚照能不能重新拍???”
“給我看看?!绷赫眠^來看了看,的確是挺傻的,但還是摸了摸自家老婆的腦袋,安慰道,“很漂亮,不用重拍?!?/p>
鐘不眨巴眨巴眼睛,望著他:“真的?你發(fā)誓!”
梁正還真舉起了三根手指,發(fā)起誓來:“我發(fā)誓,鐘小不點兒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子?!?/p>
“說了不要叫我鐘小不點兒!”鐘不一個“萌虎生撲”,把他壓倒在沙發(fā)上。
梁正笑著揉了揉她剛到自己胸口的腦袋:“你自己看看,你這身高還不是小不點兒?”
鐘不氣鼓鼓地給了他一拳:“那我也叫你,梁不正經(jīng)!”
梁正順勢在她唇上輕啄:“既然你都這么叫了,我也不能只擔(dān)個虛名。”
鐘不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之后,怎么都是被他算計……
婚禮定在六月,為了穿婚紗,鐘不堅持健身一個月,誰知道蜜月還沒到第三天,她就收到了上天送的小禮物。她舉著驗孕棒在門口哇的一聲哭了:“都怪你!你看你干的好事!我的蜜月旅行,完蛋了!”
梁正強忍著激動的心情,笑著安慰她:“等寶寶出生之后,補償你一個好不好?”
鐘不充滿期待地看著他:“真的?你不許騙我?!?/p>
“真的?!绷赫焓职阉龜堖M懷里,“我這輩子就騙過你一次?!?/p>
鐘不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你竟然騙過我一次?你什么時候騙的?趕緊交代!”
梁正開始反省,為什么當(dāng)初在醫(yī)院遇見鐘不的時候,會覺得她變成了職場女精英?這傻丫頭明明還和以前高中的時候一摸一樣。他把那顆不安分的腦袋往懷里按了按,聲音帶著嘆息:“我騙你說,這輩子永遠(yuǎn)都不會喜歡你。”
可能是懷孕的緣故,鐘不感覺自己越來越情緒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被他這句話弄濕了眼眶:“嗯,你眼瞎。”
“沒錯?!绷赫χ胶?,“還好,有你包容我?!?/p>
鐘不笑嘻嘻地接受了他的道歉:“老公,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都喜歡?!绷赫χf,“只要是和你生的,都喜歡。”
“嘁,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懷孕了就會說好話哄我?!辩姴恍睦锖艹赃@一套,嘴上卻不饒人,“那你說,我們的寶寶,叫什么名字?”
“叫梁小歪?!?/p>
鐘不撲哧一聲就笑了:“別開玩笑了!”
鐘不進產(chǎn)房的時候,叫得比殺豬還慘,硬是把梁正的手臂咬出了一排牙印。鐘不后來生了一個男孩子,從手術(shù)室出來,梁正都沒正眼看過一眼孩子,抓著她的手一路跟到了病房。等到鐘不醒了,喬琦親自把孩子抱過來給他們看:“鐘不,你老公可真行,寶寶都沒看一眼,一直在這里守著你?!?/p>
鐘不虛弱地笑了笑,牢牢地抓著梁正的手。小寶寶長得很漂亮,五官很像她。
“對了,孩子的名字你們?nèi)×藛???/p>
“沒有。”鐘不掙扎著坐起來看著那張可愛的小臉,渾身都散發(fā)著母愛的光輝。
“還沒有?你們的心可真大,準(zhǔn)備現(xiàn)起啊?”喬琦算是看明白了。
鐘不看了一眼梁正:“你說呢?”
梁正瞄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牙?。骸熬徒辛河“?,小名叫歪歪?!?/p>
鐘不笑著戳了戳寶寶的小臉,看著他笑:“歪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和梁正這兩根不怎么正的藤,隔了十年的歲月,終于找到彼此,結(jié)出了一顆“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