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溪

電視劇《慶余年》播出后，老媽無意中看到了劇中人物范思轍，對這個商界奇才一見鐘情。我媽找到了知音，為了小范，免費贈品顧不上領(lǐng)了，打折菜顧不上買了，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等更新，還尋思找個小范當(dāng)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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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一個星期天的早上，我還在床上補覺，迷迷糊糊聽到樓下幾個老太太的說話聲，好像是在談?wù)撌裁词磷雍貌缓贸浴Ｊ磷?？小區(qū)綠化帶里那幾棵樹上的柿子嗎？

“我先爬上去，摘幾個嘗嘗?！边@個嚷嚷得最響的聲音我聽出來了，是我媽。我瞬間清醒了，一翻身拿起衣服一邊穿一邊下樓，好歹攔住了抱住柿子樹躍躍欲試的老媽。

老媽的腦回路我不懂。真是納悶了，家里什么水果沒有，蘋果香蕉擱冰箱里沒人吃，爛一個扔一個。老媽一大把年紀(jì)了，居然還想爬樹摘小區(qū)里的柿子，這是圖什么？老媽對我的阻攔十分不滿：“你懂什么呀，這是樂趣明不明白？你剝奪我的樂趣，我看你以后還是少回來住，鬧心?！崩蠇尩牡臉啡の抑?，就是攢錢省錢。都什么年代了，她不用銀行卡，用的還是那種紙質(zhì)存折，閑來無事，就愛數(shù)上面有幾個零。

按說，家里并不缺錢，她和我爸都有工資，我家雖不說大富大貴，肯定缺不著花用。開源節(jié)流這個概念，很多人都愛掛在嘴上，我媽卻是用實際行動將其運用得淋漓盡致。她愛晚上去逛超市，因為過了晚上八點蔬菜打折，十元錢能買一籃子。聽說有個小區(qū)售樓處發(fā)雞蛋，她頂著寒風(fēng)在門口站了一個多小時，領(lǐng)回了六枚雞蛋，高興得像撿了一百元錢。

前陣子有一個新推出的付款A(yù)PP，每天前兩千名用戶付款滿五十元減二十五元，我媽得知這個消息，讓我給她下載APP，又幫她綁好了銀行賬號，整整學(xué)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天沒亮她就去了商場排隊。我對此不屑一顧，老媽撇撇嘴說：“你懂什么？我現(xiàn)在的時間不值錢，蚊子腿再細(xì)那也是肉，搶到就是賺到。”

她樂此不疲，我原來還勸她，后來也只能繳械投降，看看我家里擺滿的這些免費領(lǐng)來的東西：雞蛋、杯子、床單、被罩、臺歷、掛歷……這一堆堆的，全是老媽的戰(zhàn)利品。

貪點小便宜也就罷了，我怕的是我媽要錢不要命。有一次，我和老媽走在路上，她不小心腳下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我趕緊去攙她，她卻在驚呼過后就低頭檢查手腕，完了還得意地跟我說，多虧她及時反應(yīng)，高高地舉起了左手，這才沒讓手上的玉鐲子磕在地上。結(jié)果去醫(yī)院一看，她小腿骨裂，還打上了石膏。我一時不知該心疼她還是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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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看不慣我媽，她也看不慣我呢。

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因為工作單位離家不遠(yuǎn)，就常賴在家里蹭吃蹭喝，過起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日子。因為沒什么經(jīng)濟(jì)負(fù)擔(dān)，所以我花錢花得那叫一個暢快。月月光不算，有一個月各種補貼獎金加起來發(fā)了一萬元出頭，沒幾天我就花到只剩三位數(shù)了。

我媽痛心疾首，她想不通怎么會生出我這個敗家女兒。她在網(wǎng)上看到有個日本姑娘，平時穿別人送的舊衣服，吃最便宜的食材做最簡單的飯，幾乎把全部工資都攢下了，三十來歲就買了幾套房收租，早早實現(xiàn)了財務(wù)自由。我媽跟我講的時候眼神幽幽怨怨，大概是在想她的女兒怎么不是那個樣子呢。我扛不住她無聲的控訴，便想討好討好她。

于是，我每月交給她一部分生活費。生活費不多，所以我并沒有多少收斂。見狀，老媽果斷出了一次血，她幫我付了首付，在我公司附近按揭購買了一套五十平方米的小公寓。親情歸親情，老媽讓我打了欠條，每月像還銀行貸款一樣，要還她本金兼利息。老媽對我沒有半點手軟，每月到了發(fā)工資那天，她的電話就會跟過來，簡直比公司的財務(wù)還準(zhǔn)時。

再后來，她借口要和老爸過二人世界，見不得我在他們眼前晃悠，把我趕去自己的小房子里住。我被銀行的房貸，老媽的欠款，還有迎面而來的各種水、電、生活費用壓得找不著北，老媽卻絲毫沒有放水的意思，每月還是準(zhǔn)時催債。我不得不減少外出聚餐娛樂的次數(shù)，開始尋找第二職業(yè)，把心從花錢上收回來，放在賺錢上。

有一次，我一連兩周沒有回家。老媽到我的小房子來看我，見到我剛買的幾組書櫥，第一反應(yīng)是：“你買這么多書得花多少錢？這歐式書櫥，也花了不少吧？”

別的客人看到書櫥，有驚訝的，有拍照發(fā)朋友圈的，還有想借幾本書的，但老媽的注意點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我無奈地扶額：“媽，反正賺的比花的多?！笨蠢蠇岦c點頭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我便想嘚瑟一下，我把我發(fā)表的文章?lián)Q算成字?jǐn)?shù)，寫給她看：“媽，我前兩天統(tǒng)計過，已經(jīng)發(fā)表了好幾萬字了呢！”我媽眼睛一亮：“掙了多少錢？” 這天聊不下去了。重要的是錢嗎？重要的是有我這么優(yōu)秀的女兒，她難道不應(yīng)該驕傲一下嗎？不是又增加了在親朋好友面前炫耀的資本嗎？我不是又多了一條謀生的途徑了嗎？可我媽只知道錢，真是太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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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劇《慶余年》播出后，老媽無意中看到了劇中人物范思轍，對這個以賺錢為天下第一樂事的商界奇才“一見鐘情”。

我媽找到了知音，為了小范，免費贈品顧不上領(lǐng)了，打折菜顧不上買了，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等更新。范思轍成了我媽心目中的佳婿，但考慮到我穿越到電視劇里有點難度，她開始看飾演者郭麒麟的綜藝和電影，并很快成了他的“鐵桿粉絲”。她以前對未來女婿沒有具體的標(biāo)準(zhǔn)?，F(xiàn)在，標(biāo)準(zhǔn)來了，就是郭麒麟。

老媽開始讓我每天回家，給我瘋狂洗腦，我則毫不留情地給她潑冷水：“郭麒麟是不錯，可人家找女朋友要漂亮的啊，您把我生這樣能達(dá)標(biāo)嗎？再說，就算我貌美如花，您和老爸能與郭麒麟爸媽比嗎？”老媽氣餒了沒多久，就發(fā)動親朋好友，按著小郭的樣子為我四處打聽理想對象。

這么大張旗鼓地為我張羅相親，大概是因為我媽急了，我已經(jīng)二十有七，還沒有嫁出去。其實，我已有了相愛的男朋友。之所以遲遲沒有帶他見家長，是因為男朋友不符合我媽劃下的條條杠杠。他家里開著一家小工廠，因去年對市場判斷有誤，囤了一大批貨，結(jié)果貨物價格嚴(yán)重跳水，賠了個底朝天?，F(xiàn)在雖說有了幾分起色，卻也是勉強維持收支平衡而已。

我曾經(jīng)旁敲側(cè)擊地問過老媽，找個稍窮一點的行不行。我媽說：“現(xiàn)在的社會，只要肯努力，哪會有窮人啊。窮，說明不想出力、不想動腦、沒有上進(jìn)心。不行，不能找窮的。”老媽一句話給否決了，我只得另找機會，慢慢說服她。

年關(guān)已近，男朋友想帶我回家見見家人，我這邊再也拖不下去。我只好硬著頭皮，忐忑不安地帶他見了爸媽。萬萬沒想到，我以為會以恐怖片為開始的會面，竟以喜劇收尾。

這驚喜來得猝不及防。老媽不是只愛范思轍嗎？何以會相中我沒錢沒勢的男朋友？我媽白了我一眼：“這么多年書白讀了吧？我看這孩子，談吐很有分寸，脾氣不急不躁，人品一看就靠得住，也有頭腦和責(zé)任心，心態(tài)積極，逆境不倒、順境不飄，哪點不像小范？你怎么會只局限在一個錢字上？”

就一下午時間，我媽居然能發(fā)掘出男朋友這么多的閃光點。見我還在發(fā)愣，我媽對我笑笑：“其實，我是怕你錯過這個村沒有這個店了，以后嫁不出去，光賴在家里吃我的喝我的，看著心堵?！惫?，我媽還是我媽，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