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聊
微信群聊時間:2020年2月23日—2月27日
談話人:趙麗蘭 ?張尚鋒 ?張小衛(wèi) ?周蘭
飛螞蟻 ?雷煥春 ?李季 ?米吉相
超玉李 ?果玉忠 ?普藍依 ?李昀璐
整理人:胡興尚
2月23日 ?4人聊話題:三地詩歌及創(chuàng)作概況
胡興尚:近幾年,昆明周邊玉溪、曲靖、楚雄三地詩歌異軍突起,詩人隊伍逐漸壯大,詩歌創(chuàng)作日趨精進,實力相當,彼此輝映,已初步呈現(xiàn)出鼎足之勢。三地起步相對較早的詩人持續(xù)發(fā)力,新作不斷,80后、90后甚至 00后詩人不斷涌現(xiàn)并成為三地詩歌創(chuàng)作隊伍的生力軍。鑒于此,《滇池》決定針對三地推出一期詩歌專號,
安闖 李發(fā)榮 丁麗華繆祥濤 邵騫 徐雪芹
文芳聰 王浩宇
以期為促進三地詩歌的繁盛交融盡綿薄之力,首
先請三地協(xié)助本次專號組稿的三位詩人分別談談
各地詩歌的大致情況。
張尚鋒:擁有一支相對比較穩(wěn)定并不斷有新鮮血液補充進來的詩歌創(chuàng)作隊伍,是確保玉溪詩歌創(chuàng)作不斷提高與發(fā)展的根本。當然,這離不開省作協(xié)尤其是近年來《滇池》編輯部對玉溪文學的發(fā)展指導,針對性很強,幫扶力度很大,讓玉溪少走了許多彎路甚至直接彎道超車。玉溪擁有一批對詩歌非常熱愛的中青年詩人,他們是玉溪詩歌隊伍的中堅力量,如張尚鋒、趙麗蘭、丁麗華、楊鋒等,他們始終瞄準詩歌的前沿,關注新詩的發(fā)展動向,一直站在詩歌的場地觀察和思考問題,確保了玉溪詩人隊伍整體航向不偏離,詩歌創(chuàng)作學有榜樣,趕有方向。尤其是張尚鋒、趙麗蘭、丁麗華在市文聯(lián)和市作協(xié)的指導下,緊緊圍繞本職崗位開展工作,大力挖掘和培養(yǎng)人才,極大地充實和壯大了玉溪作家和詩人隊伍。
目前玉溪詩人隊伍建設和詩歌整體水平還有待進一步加強提高,主要體現(xiàn)在詩人視野不寬,捕捉素材不靈敏,大都是一些同質化平庸的作品,玉溪詩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提煉詩情和提煉語言兩個向度標準不高,詩歌普世情懷不夠,真正接地氣、有貴氣的好詩屈指可數(shù)。
雷煥春:總體說來,由于詩歌寫作時間不長的原因,我對曲靖詩歌的總體印象還停留在主觀感性認知的階段,只能說出一個大略。
就本次協(xié)助組稿過程中的情況看來,曲靖詩歌寫作群體還是不容小覷的,短短半個月內收到一百余份投稿,頗為出乎我的意料,盡管十有八九是初級階段的習作水平,但從詩歌寫作隊伍的數(shù)量來看,曲靖詩歌還是值得期待的。早一些的詩人李季、茹鑫福、飛螞蟻、孫成龍、楊斌、楊薈等,他們的詩歌寫作愈發(fā)成熟,某種程度上找到了自己獨有的風格和路徑,他們不斷突破,持續(xù)推出新作力作,成為曲靖詩人的主力;寫作時間不長,但卻進步迅猛的詩人如繆祥濤、徐雪芹、雷煥春、秦坤等詩人,都拿出了屬于自己的上乘之作。相信只要不放棄,多融合,曲靖詩人會在將來的詩歌寫作中取得更大的進步和收獲的。
超玉李:楚雄有著得天獨厚的彝族文化和神秘玄幻的巫文化,誕生了《梅葛》《查姆》等重量級史詩,是詩歌的家園,也是詩歌的高原。詩人眾多,作品眾多,詩歌水平中上者居多,詩歌活動熱鬧非凡,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放眼全國,在全國叫得響的重量級詩人及作品,幾乎為零,也就是只有高原,沒有高峰,更別談多座。但很慶幸的是,楚雄詩歌正在覺醒,特別是80、90后一批詩人,進入了詩歌正軌,現(xiàn)實主義這一主流和表達方式,以全新的作品示眾,正在上路或突出重圍的路上,60后 70后一批詩人也轉型很快。我真誠希望,有一個天才或多個,一面或幾面旗幟,橫空出世,引領楚雄詩壇持續(xù)性地發(fā)力,不斷推出在全國有影響力的文本。
2月24日 ?17人聊話題:閱讀經驗與創(chuàng)作風格
邵騫:閱讀他人會漸漸變成閱讀自己,對于我這樣一個反思傾向的人來說是如此。個人風格的發(fā)展有時候是一種因緣和合的結果,有自己特質的推進,也有吸收閱讀思考觀察的成分在。我寫作初期幾乎沿著中國百年的新詩史的各類全集選集閱讀了一遍,國外的大詩人也大多閱讀過,同齡人中的前衛(wèi)者我也大多讀過,我從中收獲的還是自己的那種獨特。現(xiàn)在我鐘愛的作品取向反而是因為某些關注點,比如我鐘愛洛爾迦的音樂性,特朗斯特羅姆對意象和隱喻的把控,策蘭憂傷而哀傷的沉思,塞爾努達和莫迪亞諾對時間和回憶的主題的書寫等等。還有一點我覺得重要的是,不為詩歌去讀詩歌,寫好詩歌要懂很多東西,所以閱讀不應該局限在詩歌或者文學。里爾克曾經列舉了一大堆事項,大致總結就是要做一個生活家。我個人是理工科出身,除了閱讀文學而外,也涉獵哲學社會學經濟學心理學歷史思想史藝術等等,這些東西有助于我理解和探索社會和世界,也才能寫出真正有深度有意義的東西。
繆祥濤:我的閱讀方式可能有些偏頗,我喜歡在朋友圈里讀朋友們轉發(fā)的文章。我一般對于讀的對象只認一個字:疼。我個人淺見,任何作品不能讓讀者感到生活的疼或者是引起某種人間煙火和生與死的共鳴就不是一首詩或者一篇文章要抵達的價值和意義。至于風格,無非是把生活的一些經歷或者所見學著分分行罷了,當然也不免會寫些任性的小情緒,這是我無法回避的作為一個人秉性的一個部分。我不認為這是矛盾的,一個人的每一種情感都需要交待,也需要承認,我想這大概也就是我們?yōu)槭裁匆趧?chuàng)作中不斷探索的原因吧!
超玉李:閱讀可以喚醒沉睡的靈魂,救贖和修正那些隱藏的罪惡、妄念、嗔癡、墮落、隱痛、悲憫、困惑,尋找到一架通向道德天堂的巨梯,堅不可摧,從而建構自己的精神根譜。有人說我的詩一首不同于一首,變化多樣,所以潛力無窮,空間很足,這當然是推杯換盞之間的溢美之詞,而我從這個變中,意識到自己的詩歌之變,以及風格的不穩(wěn)定性,換句話說就是沒有形成自己的風格,還屬于淺層次的大眾化同質化的閱讀和寫作,沒給詩歌貼上屬于自己的標簽。閱讀力其實就是寫作力,思考力,駕馭力。寫作的深度就是閱讀的深度。
張尚鋒:因工作性質決定,我每天都要審閱大量的來稿,事實上,這應當算不上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閱讀。如果一定要算,這種強迫式或者說碎片式的閱讀,對于一個作者來說并沒有太多效果(當然,也并非毫無意義),因為不夠系統(tǒng),對構建個人的文學框架、理論體系,塑造文學修養(yǎng)和文學情懷是遠遠不夠的,這極大地阻礙了個人創(chuàng)作水平的提高和拓展。因此,這兩年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遇到了瓶頸,很難突破。慶幸的是,我的思考量是很大的,彌補了我閱讀上的不足,這種思考常常會讓我莫名其妙地陷入深深的寂寞與孤獨,會讓我無意中撿拾到一些不錯的句子,并認真進行提煉組合成詩。我想強調的是,我的閱讀針對性極強,很挑剔,個人認為質量很高。
米吉相:閱讀對我寫作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閱讀很大程度上能打開我的思維向度,不至于讓我狹隘的沉迷在某一個小點中無法突破,至少在感知不同事物時能夠很完美的找到契合的語言來進行表述。每個寫作者最初的習作或多或少有模仿的痕跡,我也是從模仿開始的,最初的模仿致力于對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詞句樸實真切,而習作之初的閱讀僅局限于對某一種詞句的理解,也僅僅是對所閱讀的詩句中隱藏的故事的還原,故而我最初的詩句構建變成了詞句的簡單堆砌,對現(xiàn)實生活進行表述時句子總是缺少靈性的。最近兩年,我選擇性的閱讀對我有沖擊力度的不同風格的作品,無形中也讓我有了一些思考的欲望,在我的寫作中常借用一個契合的點來展開,常借虛構的意象來表述某種隱匿的情感,無形中我的詩句有所革變。個人寫作風格尚未成形,擴大閱讀是我成長過程中所必需的。
張小衛(wèi):這個話題,我把它稱之為:詩歌啟示錄。必須得承認,閱讀與創(chuàng)作就像是鏡子的內外,互相觀照。說到底,就是為了認清自己。從接觸“朦朧派”詩歌開始,到當下活躍的部分詩人作品。閱讀國外詩作做了筆記收集整理,如辛波絲卡,萊昂納德·諾曼·科恩,鮑勃·迪倫等等。解讀自我,到周遭事物,宗教、哲學……再回到個體本身。創(chuàng)作,很多時候是出于表達的需
要。說到風格,有時我是執(zhí)拗、偏激的,“我偏愛寫詩的荒謬,勝于不寫詩的荒謬”——然筆下有蒼涼,不足于引渡。自悟好的詩歌,應該帶有克制的熱量,不動聲色之中,慰藉心靈、反思日常。從關注現(xiàn)實,沉重到自然,就是一場修行。對話之余,與其說是繆斯親近了我,毋寧說是我親近了詩歌。
雷煥春:說到閱讀與寫作的關聯(lián),對個人而言確實密不可分。雖然都是些碎片閱讀方式,但對寫作還是有很大影響。早些年,我的閱讀沒有目的,在閑暇時就讀閑書,最早接觸的詩集應該是泰戈爾和汪國真的,也讀外國小說,比如卡佛、海明威、托爾斯泰、卡夫卡等。最近三四年讀洛夫詩集、佩索阿、阿赫馬托娃、荷馬史詩、辛波斯卡、紀伯倫、雷平陽、于堅,及云南各地詩人的詩?,F(xiàn)在發(fā)現(xiàn)越讀越不敢下筆了。對于詩歌,或許還不能恰如其分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如果說熱愛,卻沒有更深的造詣。我只知道它已經變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離不得,舍不下。寫詩于我,是一種修行、自我反省、自我剖析、自我救贖。
徐雪芹:是的,閱讀會讓你對生命、對生活不斷思考和探索,想對你所有經歷深挖一鋤,撥開迷霧,剖析內心,甚至想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審視自己的靈魂。閱讀與自我思維的碰撞,能讓你從日常生活中提取詩意,找到日常生活與精神喻指之間的連接點,將生活之重化為詩歌之輕,將生活之平淡上升為文辭之絢爛。閱讀也可以讓你越來越靠近,甚至抵達思想上的某一個高度,達到自我消解和完善,將生活中一些粗糲的現(xiàn)實影像,經過加工總結,形成屬于自己的思想體系。寫詩歌,我只是個初學者,不敢妄談風格,如果說要有一種歸類,以傳統(tǒng)詩學來劃分,更靠近于婉約一派。
丁麗華:我的閱讀量不多,具體點不出什么國內外名家詩人,閱讀方式歸為書本閱讀和網(wǎng)絡閱讀,閱讀讓我知道了什么是好詩,好詩應該具備哪些元素。初寫詩歌的時候也少不了模仿,更多的是自己有話要說,想把走過的路,經歷的人生,通過詩歌的形式外化,沒有想過自己會形成什么樣的風格,但力求自己的詩歌干凈,樸實,溫暖,能夠打動人心。
趙麗蘭:閱讀,是建立自我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過程,而非寫作可直接利用的工具。思想和認知,需要用各種方式不斷實踐、積累,并消化。閱讀,只是其中的一種方式。其轉換為自我思想和身體一部分的過程,是潛在的、隱性的。寫作,是情感、思想和經驗的表達。其中一部分來自閱讀。在過濾掉多余的部分,需要用文字表達出來的那一部分,便是作品??梢允窃姼?,或者其他文體。包括流水賬、日記和秘密寫作。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倘若把閱讀作為寫作的工具,閱讀便是一種侵略的行為。
李發(fā)榮:我的閱讀分為兩種,一種是狹義的閱讀,即讀書,紙質的,古今中外,經史子集,唐詩宋詞。另一種是廣義的閱讀,包括電影、音樂、攝影、書法、繪畫等,屬于實踐性的閱讀,身體和思維全程參與的閱讀。這樣的閱讀通過視覺、聽覺、觸覺,通過聲、色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我。在這些閱讀里我能看到自己、聽到自己,能夠觸摸到自己敏感而脆弱的良心,讓我在寫作中多了一份憐憫和善意。我的詩歌寫作是兩種閱讀的結果,排除思考力,它們對于我的創(chuàng)作風格有著一定的影響。前者為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豎起了標桿和靶子,讓我明辨好壞,認清方向,努力超越。后者影響著我的世界觀,不斷矯正著我看世界的角度,避免我的詩歌進入自怨自艾的死胡同。
李昀璐:我的寫作風格受中國古典文化的影響比較深。含蓄典雅在很長一段時間成為了我詩歌的主調。特別是早期的詩歌,無論遣詞造句還是意象的剪裁和運用上都非常明顯。在這個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局限,或者說我發(fā)現(xiàn)了我對于古典資源發(fā)掘方式的單一,我需要更多維的審美和更多樣的視角。我開始把目光投向更多的近現(xiàn)代作品,投向那些活在當下的詩歌和情緒。我也在為自己的詩歌尋找更多可能性,因為詩歌的生命力在于它的內核。
周蘭:有人說自己的閱讀是碎片化的,而我連這種細碎、蕪雜的閱讀都談不上,因此談“閱讀經驗”,我將因羞赧而無法開口,更無從談“創(chuàng)作風格”了。對于寫作者而言,不能只讀詩歌,還要讀小說,讀散文,讀哲學,讀歷史,讀批評家的文章,要了解音樂方面的,美術方面的,地理方面的,甚至于種菜、做菜方面的知識。當然,要寫好,最重要的是價值體系的構建。閱讀經驗和個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形成之間一定是有聯(lián)系的,不僅如此,它還將影響個人發(fā)現(xiàn)、看待、思考事物的方式的形成,但它不是全部,更不是達成某個目的的工具。
果玉忠:真正意義上的閱讀,我起步太晚,因此欠債很多。這兩年主要是讀中國的古詩詞和外國現(xiàn)代派小說,一種平衡術練習。其中領悟的更多是自我情緒的控制,和對“花架語言”拆臺的必要,回歸于表情達意本身。由于出身與視野所限,感覺自己詩歌“土味”較濃,導致題材窄小。至于一個詩人的風格形成,是漫長過程,其中需要一次次的自我修正,我的悟性較差,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于是又只有求教于閱讀。
文芳聰:如果僅限于閱讀,我什么都寫不出來,這可能是我平庸的結癥所在,閱讀是催化劑,能催化出記憶深處沉睡的經歷,激活起經歷中某點上的火花,寫作的沖動因此而欲罷不能,可以說,閱讀和行走是寫作這枚硬幣的兩面,正如普通的直視我們無法同時看到硬幣的兩面一樣,寫作是正面,閱讀是背面,背面在暗處催化著正面不斷地向外展示。也是這樣的原因,我的詩歌寫作對象是我生活的地方和偶爾去過的地方。至于風格,我認為我沒有自己獨特的風格,走過寫過而已。
王浩宇:閱讀經驗是主導創(chuàng)作風格的。欣賞每一種形式的藝術作品時,我都是在經歷一種閱讀。相比書籍的閱讀,我更多的閱讀是音樂、影像的閱讀。所以我在創(chuàng)作詩歌時更傾向于使用抽象和象征的方式來表達想法,對于色彩對詩歌表達效果的作用就更加刻意。在閱讀經驗上,我在閱讀時幾乎不去考慮結構的問題,我更關注創(chuàng)作者在作品里留下的細節(jié)和這些細節(jié)與主題之間的關系。所以在創(chuàng)作時我更樂于留下一些細節(jié)并且想給讀者一個大概的色彩印象。
李季:我認為最成功的閱讀應當是系統(tǒng)的,成體系的,比如思想、語言、宗教等,當然,還包括地域和民族。這種閱讀需要長的時間,需要在閱讀中不斷提煉和選擇,最終獲得優(yōu)良的閱讀經驗。創(chuàng)作就建立在這種閱讀經驗之上,優(yōu)秀的創(chuàng)作,需要深厚的閱讀經驗作為基礎。對我個人而言,這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2月25日 ?19人聊話題:同質化和陌生化
張小衛(wèi):這個問題,從產生的層面來說,看似悖論?;诿總€寫作者的認識和成長環(huán)境,存在毫厘與千里之別。就我自己而言,藝術(詩歌亦如此)的習得是一個不斷提升自我的過程。找到適合的點,與“影子”共舞,認清同質的虛像與本相,尤為重要!這與上一個問題一脈相承,詩三百,氣象殊異。詩人是世界的觀望者,不要急于說出知道的……我很珍視每一次的發(fā)現(xiàn),研磨之后,再用語言緩緩呼出……
米吉相:作品的“同”可能源自創(chuàng)作者自身的人生閱歷與對世界的感知能力的相似程度,而這種神似在創(chuàng)作中是有必要的,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值得思考的問題,這種思考可能是主導著創(chuàng)作取向的大主流。作品的“不同”與創(chuàng)作者自身的價值取向與思辨能力息息相關,試圖突破常規(guī)的創(chuàng)作無形中會帶給讀者陌生化的閱讀效果。作品的“同”與“不同”之間還存在著被讀者解構的再創(chuàng)造環(huán)節(jié),正如“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作品的誕生不是最終結局,被解構了才是它的歸宿。作者也是自己作品的讀者,作品的“同”與“不同”是由作者與讀者之間共同對話所達成共識的。
飛螞蟻:天地氤氳,生命混沌,寫作就是發(fā)現(xiàn),在混沌中找出秩序。單一的、碎片化的閱讀是導致詩歌同質化的重要原因。懶散的閱讀只能看見字詞,看不見字詞后面的人。陌生化不僅僅是語言問題,更體現(xiàn)著詩人修養(yǎng)和氣質的差異。執(zhí)著于語言的出奇制勝,專注造句,陌生化就成了游戲化。想象一種語言就是想象一種生活方式,面對一種詩歌就是面對一種不同的存在。至于我自己,無論閱讀還是寫作,大體還是秉持“思無邪”的理念,跟著感覺走,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王浩宇 :普遍意義上的同質化和陌生化,是指自我區(qū)別于他者。我想談一下自我之于自我層面的同質化和陌生化。同質化是遇見自己,個人的經歷一直在豐富個人的觀念。陌生化是自己和自己對話,這個“自己”在不同的狀態(tài)下有不同的表現(xiàn),寫作和運動時性情完全不同,會表現(xiàn)出與平時完全不同的特質和對話方式,這叫陌生化。二者要找平衡就是在寫作時通過對話,用“自己”的方式將觀念表達出來。
李昀璐:我覺得確定風格是很重要的,風格能保障自身的辨識度。寫作如果只是單純的模仿和不加思考的輸出,會帶來同質化。規(guī)避同質化很難,所以如何在事物中找到自己獨特的切入點,如何在紛繁的意象中找到最準確的表達,這些都是要依靠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對我來說(雖然我做的也不是很好)風格就是那個平衡點,在保持自己對外物的感知程度的基礎上,嘗試不同的表達方法。
雷煥春:雖然同質化很難讓人有新鮮感,缺乏個性,但也是我回避不了的成長的基石。陌生化是屬于很獨特的感悟體驗形式,如果過度追求語言陌生化而丟失了貼近本質的東西,就適得其反。如何能做到兩者相互融合共存,這是我一直在尋找而不得其法的東西。
文芳聰:詩性即人性,我們生活在一個越來越小的地球,對象的同質化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表達的陌生化卻是異常豐富多彩的、無窮無盡的,我對那些把我們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事物寫得別開生面的作家詩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商震寫大理蝴蝶泉,王單單寫姚安龍華寺,燈燈寫她的男人,湯養(yǎng)宗寫父親墳頭上的小草,果玉忠寫萬馬河里的石頭,塔朗吉寫火車……,如何處理同質化、陌生化等問題,可能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世界級難題,克服它沒有終極,它只是一個過程。
周蘭:同一個事件,或情緒,表達它可以有多種形式??梢允抢L畫,可以是音樂,可以是建筑,甚至可以是行為藝術。語言也具有同樣的作用,同質化或陌生化不過是其兩種樣貌。有意義的應是隱于文字背后的東西,同質化也好,陌生化也好,它說出的不是為了語言的同質化或者陌生化,也沒有欺騙讀者,更沒有欺騙自己便好。
繆祥濤:人類情感的共性勢必會引發(fā)藝術的共鳴。我想大多數(shù)初學者都會有一種跟風或者仿寫的成分,關鍵是在長久的詩歌習作當中,要能夠慢慢的沉淀下來,區(qū)別開來,以求另辟蹊徑,找到自己獨有的寫作技巧。如果長時間的淪陷于這樣的同質化,勢必會落入意識性寫作甚至是抄襲的危機。我承認陌生化是一種手段的說法,我的做法是不斷的刪除重組,不斷的擊碎自己,重建自己,只有不斷的殺死自己,才有可能找到鮮明的表達方式和書寫的技巧來構建成熟的堡壘,以確立出自己在漢語中的位置。我個人目前對于達成過度同質化和刻意陌生化的平衡尚有一段距離,暫不敢多加妄言。
趙麗蘭:我的理解,思想情感的同質,便是遇到知音,沒必要回避,接納即平衡。當然,君子之交淡如水。創(chuàng)作也一樣,用力一猛,就失衡了,切忌。陌生化,即異質,有別于他人??梢允撬枷搿⒄J知、情感層面,也可以是語言表達、謀篇布局層面。思想的異樣,顯然比技藝的異質,更考量一個寫作者。即使陌生化,也要做到行云流水,不著痕跡。白開水煮白菜,卻喝出雞湯的味。
丁麗華:同質化和陌生化是寫詩里需要化解的兩個問題,如何避免雷同他人的作品,如何把平常的詞語賦予使命,讓其擁有產生不同凡響引人共鳴拍手叫好的經典作品,這需要時日、見解和功力,如果涉及思想同質,我認同趙麗蘭老師的知音之說。不是所有的平庸之詞被會被賦予此深意,寫詩不是刻意安排詞語組合,只憑華麗詞藻堆砌是寫詩大忌,詩歌只有配比了靈魂,才能動人。對讀者來說,如果一首詩歌能打動人心,那不管是不是有雷同他人,或者有意陌生化都不重要。
果玉忠:人類情感的共通性,是藝術共鳴的基礎,某種意義而言,情感的內核是類似而趨向同質的,因此,切身經驗、個性表達就尤其重要,這當中也包括“陌生化”這個津津樂道的武器,但“陌生”到什么程度又是個問題,我自己的經驗,以能解、互融為前提。
安闖:過度的同質化,確實是當前詩歌的一大平庸的景觀。如何避免同質化,也是我一直在想的和做的。陌生化顯然是一種手段,但比起語言形式上的變幻,思維層面的陌生化更為可貴。我更愿意把一首詩的價值歸為原創(chuàng)性。對大多數(shù)詩人來說,語言如同公共場所般容易進入,但卻很難占領。把真正屬于我們心靈的并且我們能意識到的東西寫出來,更可貴,更成功。但重要的就是我們要意識到什么是屬于我們的。
邵騫:我們的語言語詞其實是一個載體和容器,所謂同質化是在語言流動當中能指所指的固化趨同,而陌生化作為現(xiàn)代詩歌結構性特點之一又常被奉為尋找不同容器的高招,但是其實我覺得更重要的是清洗和重新搭建這個語言容器,這需要對語言和語言現(xiàn)象敏感,而且擁有消解和重塑的語言能力。布羅茨基說,每一首詩都是重構的時間。時間對于每個人來說是同質的,但是每個人的重新解構和建造卻是個人化的,這種個人化其實對普眾而言就是陌生化的,是鮮活有效的創(chuàng)造。
張尚鋒:同質化是一種人云亦云的跟風,重蹈覆轍的人多了,也就索然無味了;而陌生化并不是指情感的陌生化,更多的應是指語言的陌生化。我個人還是旗幟鮮明地支持 :好好說話,有藝術地表達。
李發(fā)榮:想要百分之百的避免同質化幾乎是不可能的,這是由漢語本身的局限決定的?,F(xiàn)代詩歌無論從內容、結構,還是詞匯、語法,甚至情感,我們都可以從前人的作品中找到蛛絲馬跡,再加上我們血液里代代流傳的古典詩詞傳統(tǒng),所以完全避免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有意為之,避免過度同質化。我在寫作中,通常把自己置身于詩歌發(fā)生的現(xiàn)場,其次,在語言、意象和句法結構上,必須主動與絕大多數(shù)和邏輯正確保持距離,甚至相悖,通過發(fā)掘、拆解、重組,詞的活用,打亂句子結構等造成陌生化,以期打上個人獨特烙印。但是,陌生化不是最終的目的,我所追求的是在“同質”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并揭示“異質”,這里的“異質”不是完全陌生、標新立異,而是從被遮蔽中指認出那些平凡的存在,面對真實的自己和真實的社會。在思考和寫作中,把人加進去,把聲音、語氣、立場加進去,讓詩歌活起來,氣韻通暢。
普藍依:如果我們總在別人的語境下旋轉或表白,那會容易陷入技巧的范疇,從而走不出來,或者深陷泥沼,讓人很快辨認出來,從而產生閱讀的疲勞,看不到新的實質,如何甩開困擾、過渡及平衡,那就得靠平時個人的閱讀來打開視角和觀念,通過變形、關系換位、遠取譬、夢幻等方式奮力去層層剝落,沖破迷霧,抽取出精神的維度,讓陌生化得到語言致勝,同質化得以重新命名,獲得新的自由,散發(fā)出新的色彩,詩歌自身也獲得了永恒。
徐雪芹:在詩歌寫作初期,大多數(shù)人都會不自覺的去模仿自己喜歡的作品,不論是遣詞造句、意境,還是神韻。但這些模仿,往往會限制自我意識的覺醒,會阻礙自我情感的釋放,這就導致我們讀到的許多詩歌總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要避免這種詩歌的同質化,就需要突破模仿的束縛,大膽創(chuàng)新,敢為先下先,寫出別人沒寫過的詩句。創(chuàng)新,是詩歌寫作者的美德,但創(chuàng)新不等于為了尋找新意,就可以對你筆下的文字為所欲為,在詩歌的創(chuàng)作中,我們應該對每一個為我所用的字,詞,景物,懷有敬畏之心,不讓他們的組合變得空泛,畸形,甚至低俗,而應該給字詞賦予語言上的張力、摩擦力,讓他們的組合是合乎情理,合乎自然法則的語言。
李季:詩歌有詩歌的邏輯,對詩歌的邏輯處理,就是把一首詩寫得更像詩一點,而詩歌的語言,就是把一個人的詩與另一個人的詩區(qū)別開來。相對于這兩點,我在詩歌創(chuàng)作的時候,對后者可能會更在乎一些。
2月26日 ?16人聊話題:詩意與日常
邵騫:我是歷來不贊同“詩和遠方”的說法,仿佛詩意是高于生活的天堂,如果認為詩意只是一層櫥窗里的浪漫,那去除櫥窗后可能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如果只認識詩在遠方,到遠方后可能發(fā)現(xiàn)“遠方除了遠一無所有”。人人都在生活,但是并非人人能從現(xiàn)實庸常里提煉出詩意和生活的真諦。我始終認為,只有深入生活去經營去體驗去經歷才能提取出珍貴的部分??辞迨澜缛缓笤龠x擇如何熱愛它。我覺得這也是海德格爾說詩意地棲居的意思,不是為了詩意生活,而是在生活中開造詩意。
張尚鋒:事實上,我們緊貼地面去遠方行走或張開翅膀去遠方滑翔并不是生活的常態(tài),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是在忙碌而平庸的生活里想象著詩意的遠方!因此,詩,或者說寫詩,對于我來說,它只是我生活的一小部分,它不是輕盈而膚淺的,而是深刻的,是我孤獨和寂寞的產物。
趙麗蘭:日常即詩。從日常出發(fā),貼著在場去寫。把身體對日常的觸動,提煉為精神的隱喻,找到其有別于日常的姿態(tài)。從形而下,到形而上。來自于日常,又消解于日常。日常若要通過文字臻于化境,詩歌的表達方式,不可或缺,可以打破常規(guī)的邏輯敘事,以及庸常的判斷方式,獲得意外的驚喜。那些關于他人的無意義,甚至危險、野蠻、俗常,會在一首好詩的內部,獲得不期然而然的美和意義。
繆祥濤:我也不贊同詩和遠方的說法,為了尋找詩意而抵達某種所謂的遠方,無疑于刻意的寫作,甚至是做作,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的。并且我認為日常和詩意本就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沒有了日常生活的經歷,觀察和感觸,所視和所思,詩意又從何談起?當然,詩意不是風景,也不是浪漫,這樣的話似乎稍顯片面。但生活一定是一種有質量的經營,這種經營絕不是物質生活的貧賤,而在于如何發(fā)現(xiàn)和提取好的精神食糧,這才是好的詩意。比如曾經身處江湖中的我,就是這樣抓住了這種詩意的救命稻草的。
米吉相:我個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源自于生活里的靈光一現(xiàn),自然我的詩歌創(chuàng)作離不開我的日常生活,身邊的萬事萬物都是我進行創(chuàng)作的觸發(fā)點。最初的創(chuàng)作試圖還原于生活,是在語言的構架下還原生活的本真?,F(xiàn)在的創(chuàng)作試圖借生活中的某種意象來構建詩意化句子,借以來思考生活??傊粘I钔苿恿宋业脑姼鑴?chuàng)作,詩歌創(chuàng)作也豐富了我的日常生活。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我的詩歌作品是被詩意化了的日常生活。
張小衛(wèi):我姑且這樣認為,日常是形,詩意是神。由表及里,形神兼?zhèn)湔?,方為上乘。如何從日常中提煉詩意,是必須面對的技術問題。對于慣常的事物,我們容易忽略觀察、挖掘、淬煉。其實世界每天都在變化,適當改變角度、思維方式,處理后也許會有意外的效果。細節(jié),往往決定寫作的成敗?,F(xiàn)在的生活節(jié)奏很快,但煙火氣息里,藏著最為質樸的生命力。所以經常告誡自己:慢一點,一定是遺漏了什么……太多的日常,值得我們重新審視及推敲,去構建詩歌的內核與精神。
飛螞蟻:日常即生活,身體的,物質的,形而下的,經濟基礎的,享樂的,勞作的,生物性的……我喜歡這種世俗的平庸的生活,它其實就是我們即將追憶的逝水年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這“真意”,就是詩意,就是遠方,靈魂的,意識的,形而上的,上層建筑的,享受的,超越的,思想性的……
王浩宇:更多的我會從我的觀念和態(tài)度的出發(fā),讓觀念指引我將詩意放進紙面。生活里很多時候“詩意”是受人心理狀態(tài)影響而成為“詩意”的,所以更多時候“詩意”是不期而遇的。
事實上,當人刻意地去尋找詩意時,內心已經有了詩意的期待形象,只在于詩意的表達形式,這個形式也是不期而遇的。
周蘭:說到詩意和日常,有可能就會把“詩歌和遠方”拿出來討論。遠方,是哪方,有多遠?其實,每個人的故鄉(xiāng)都是別人的遠方?!皩懞绵]票大的一塊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什么一定要把詩歌和遠方放在一起。日常是平凡的,甚至是庸礙的,但因為靈魂的差異,詩人能在看似千篇一律的日常中發(fā)現(xiàn)詩意,能在腳底下的土地上收獲“詩意的棲息”。
文芳聰:對這一問題,與飛螞蟻有同感,日常就是生活,是具體的;詩意是意識的,是可感知的抽象。處理好日常詩意和日常就是要在它們之間建立某種的通道,讓詩意和日常相通相融,融通“朝露”與“優(yōu)思”、“南山”與“悠然”,通過個人體驗來重構和再現(xiàn)生活現(xiàn)場。其實,遠方不只是地理意義上的遙遠,也是心理意義上的幽遠。
安闖:在詩歌中處理日常對我來說并不難,因為我本來走的就是這一路子。有時我甚至感覺自己需要寫一些不那么日常的。如何處理好日常,需要好的意識加上好的創(chuàng)作能力。這兩點都要求我要讀很多詩,各種風格的詩,因為觀賞,總有獲取。能在很日常的事物或者事件中,感受到一種特殊的詩意。并且要有能力把它寫下來,完成它語言化的過程。是人云亦云還是偏執(zhí)一言,我想這就是區(qū)別。另外,用詩來處理日?;菜闾嵘宋覀內粘I畹脑娨?,這大概是一個安慰?
李昀璐:如何在日常中挖掘詩意看似簡單,但容易流于俗,比如看到花開想到“春到人間草木知”,或者看到花開感傷“最是人間留不住”。這些不是不好,只是顯得人云亦云。在瑣碎和平常中要挖掘出特別的質感,就取決于詩人的觀察方式和想象力了,比如看到一條鐵軌,有人想到遠方,有人想到列車疾馳,有人想到忙碌和蕭索的時刻,而有人會問,這里什么時候會駛過一片大海。
李發(fā)榮:“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之上?!痹趯懽髦?,我們要處理的也是這三者之間的關系: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歸根結底,在詩歌中我們要解決的是自身與外界的關系。將日常轉化、過濾、上升到詩意究竟要取舍哪些,這是每個詩人都會遇到的問題。怎么處理日常中的詩意成分,我覺得誠實很重要,忠于內心,不粉飾,不過度抒情。
李季:我對“日常即詩”的態(tài)度往往很矛盾,大家都寫日常,有的很好,有的卻不盡然,一是可能因為在語言的處理上有關系,二是可能在邏輯處理上有關系,三是在對待日常的態(tài)度上也有關系。當然,對抒寫日常,如何寫好日常,又要回到個人的閱讀經驗上來,同時與個體對語言的掌控、運用能力和對日常的理解方向也有密不可分的關系。
徐雪芹:每一個詩歌寫作者,都可能在有意或者無意間從日常生活中提取詩意,柴米油鹽,洗衣做飯,花開花落,風霜雨雪,吃穿住行,都可能是寫作的題材。當然,一首好的詩歌,既要有對日常生活的觀照與審視,更要加入自己的想象,拓展和感悟,一首好的詩歌,應當能在作者的生活場景和生命軌跡中找得到來龍去脈。
雷煥春:詩即日常,即生活,詩意即意境。我不能忽略生活本來的面目,生活是現(xiàn)實的,詩意是自己內心的。它來源于個人性情的敏感度,它決定我從現(xiàn)實的事物里捕捉到詩意。安頓好生活,詩歌才自由。一首詩的誕生,就像一場全然無備的愛情,也像一場猝不及防的事故,一切都發(fā)生得那么自然而然,那么巧合,但永遠不知道下一首是會寫什么。
2月27日 ?17人聊話題:地域特質與身份認同
繆祥濤:當然愛一片生養(yǎng)的土地,是毋庸置疑的,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情懷。我說的更多的是故鄉(xiāng)的情結,因而這種潛在的情結是養(yǎng)成的,甚至是會影響一生的。很多時候會自然而然的去打開它,挖掘它,釋放它。唯有地域的,風景的,風情的,民族的,才是初心的,才是時光不老的。當然,我認為這種地域性只能作為創(chuàng)作者本身的創(chuàng)作的基本特征,而絕不是籠統(tǒng)的稱之為文學的地域性問題。因為隨著人的成長和世事的變遷,這樣的地域性問題會隨著地理的坐標不斷的遷徙或者遷移,每一個人的故鄉(xiāng)都會成為異鄉(xiāng),每一個異鄉(xiāng)也都有可能成為故鄉(xiāng),其地理屬性也是在不斷的變化,這種變化還有持續(xù)的發(fā)展性和不可控性。因此往往我對身份的認同是無所謂身份的,我經常這樣歸結自己為不確定性的,不穩(wěn)定性的,具有現(xiàn)代性的,流動性的,差異性的,甚至是經濟性的靈魂的產物。
張尚鋒:一個作家或詩人用地域特征或民族標識說話沒有太大意義,除非是在特殊要求下必須亮出或強調自己的民族身份。更多的時候,我們沒有必要強調自己的民族身份,也無須借助自己的民族身份獲得任何加分。至于文學的地域性問題,我想我不夠資格回答,因為我自己有時都不知道自己屬于哪里的?有時認為自己早把他鄉(xiāng)當故鄉(xiāng),有時又感覺自己在孔雀開屏,自作多情,而他鄉(xiāng)并沒有真正意義上接納我。
邵騫:在地理南北東西上發(fā)生著遷移,自己身上的地理屬性變得模糊乃至消失,我也常常問自己身處何處從何而來,但是最后往往只能讓我意識到我身后的鄉(xiāng)土在隱遁離我遠去(或許是我在遠去)。對于這個問題我的思索其實與所謂現(xiàn)代性相關,當全球化經濟化網(wǎng)絡化席卷我們的時候,傳統(tǒng)意義上的差異逐漸被抹平,標準化無差別化的商業(yè)乃至組織模式在吞噬著彌足珍貴的地域差別,而其中的個體支離破碎,流動性也隨之變大,每個人都被俘獲成為“異鄉(xiāng)人”。這其實是我的感覺。但是對于我的寫作來說,我既在其中反思這種異鄉(xiāng)狀態(tài),但是也并未忘卻我身后熱愛的“南高原”。
普藍依:我是彝族,個人認為,習慣性介入自己的身份,并無強調特殊及其他之意圖,僅僅是對故土歷史的榮耀感,對地域文化的熱愛以及發(fā)自內心的認同感。只想在聊天或者用文字表述的過程中體現(xiàn)特定自然、人文、風土和文化的底蘊,把故鄉(xiāng)的文化和精神名片遞給對方。我相信,詩人在哪里,他的故鄉(xiāng)就在哪里。
文芳聰:對詩歌中地域特質和身份認同的理解,我是認同的,因為不同的地域長出不同的動植物和人,這是天意,譬如甘蔗不會長在雪山,雪蓮不會長在元謀。詩歌如此,小說也是這樣,阿來的《塵埃落定》就有獨特的“地域特質”和自然的“身份認同”,不然“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也不會有那么多的認同感,作家詩人用“用地域特征或民族標識寫作”無可厚非,然而一個作家或詩人老是用、不停地用“地域特征或民族標識說話”不僅沒有大意義,而且慢慢會變得無效。
趙麗蘭:郵票大小的地方,狹義的理解,是福克納的,廣義的理解,是所有生命個體的。我反對以地域性為符號標志的寫作觀。這導致了寫作者打不開視野,局限于所謂的地域性。特別對初寫者而言,一開口贊美的都是家鄉(xiāng)的山川河流,忽略了山水間渺小的生命個體,即“人”的存在。優(yōu)秀的作品,是沒有時空距離的。只有超越地域性的作品,地域性,才會更精彩,更闊大。要把地域想象成一個運動的、變化的、交錯的時空??梢圆饸?,可以建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打破國籍、身份、時代、性別,力求在作品里找到共通的答案。如果說,地域特質,是外在的身份符號。那么,身份認同,則是精神內部的核。否定地域,繼而否定身處其中的生命個體。因為地域特質的某種標志性符號,灼傷了身份認同。
周蘭:出生地,或者說童年青少年時期的生活地,對人的一生會產生重要的影響。它會像種子一樣種在身體里,通過各種細節(jié),比如口音、飲食、服飾、思維習慣等呈現(xiàn)出地域特質。我個人并不對這種地域特質作出評判,天造萬物,它必有存在的道理。只是我更敬重超越地域特質,更加接近本真的人性,也更敬重超越地域特質,更加接近靈魂的詩歌,因為它能獲得更廣闊的審美空間。對于身份認同,我一度陷于身份焦慮,可喜的是現(xiàn)在我認為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接近本質的身份認同并不憑地域特質,它不過是一個地理空間,一個符號,它不能代表生命個體的樣貌。
飛螞蟻:地域特質是相對的,比如東方與西方、亞洲與歐洲、南方與北方、邊疆與內地,體現(xiàn)在作品中,有一些是潛意識的,如同基因,命中注定,無可更改,只能接受認同;至于表層性的意象符號,則會隨著視野的變化而改變,正如面對“此地”,因為不認同,才會有對“遠方”的向往。不同的地方,生活著不同的人,生活方式有差異,但人的本性相同。對于身份問題,我認為最好還是“上帝的歸上帝,愷撒的歸愷撒”。
李季:特定的地域環(huán)境,往往框定著個人的抒寫視野,這與個人的生活經驗有關,當然,我并不反對對特定環(huán)境的一貫抒寫,有時候這樣的
“小地域性”,不會讓對這個環(huán)境陌生的人產生陌生感,它已經與這塊大地,或者說與外面的世界聯(lián)系了起來。這個時候,對于身份的認同,也就不再是一個問題了。
米吉相:讀作品時,總會發(fā)現(xiàn)作品中會出現(xiàn)一些地域,或是作者心靈歸屬的場所,又或是軀體的寄宿地。有的寫作者在他鄉(xiāng)寫故鄉(xiāng),有的寫作者在故鄉(xiāng)尋找故鄉(xiāng)。正所謂“心安之處便是吾鄉(xiāng)”,詩歌中的地域是作者心靈歸屬的故鄉(xiāng),這個故鄉(xiāng)是概念化的,而詩人的軀體與現(xiàn)實世界是休戚相關的,軀體寄宿地又是現(xiàn)實化的。詩歌中的地域特質是概念化與現(xiàn)實化的統(tǒng)一,是作者心靈歸屬與軀體歸屬的統(tǒng)一。地域證明著作者的身份來歷,又區(qū)別于還原作者的現(xiàn)實來歷。
王浩宇:地域特質是一個人精神組成的一部分。故鄉(xiāng)對于一個人的人格建立的影響是深刻且永久的。然而地域特質與身份認同不在于贊美故鄉(xiāng),表示自己片面的自豪,這反而是沒有認清自己和地域之間的關系,想把自己生硬地塞進“故鄉(xiāng)”的表現(xiàn)。從生物學講,人的基因組成大致相同,而地區(qū)間文化存在差異,是“人”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所以地域角度的身份認同其實還是對“人”的理解。
雷煥春:地理環(huán)境、民族習俗的不同,會有不同的文化特征。地域文化不同而形成不同的表達方式,也形成了獨有的寫作風格。身份認同是復雜的個人心理構造。我對身份認同不經意間會有來源于他人對我的看法,曾在認為不可能的事物中創(chuàng)造一些我可能的因素,以此對身份認同的確認。作為女性,有時會出現(xiàn)無歸宿感甚至小焦慮,可能更多的是來自于對自我的能力懷疑及文化底蘊薄弱而顯現(xiàn)的焦慮吧。
張小衛(wèi):這個問題,我覺得存在外殼與內在的聯(lián)系。地域的劃分,只是為了提高作品面貌的辨識度,加深讀者對文化,心理,思想的認同。也許我們困囿于生活的圈子,但作品的共性卻是開放的,其中的特質是作家的創(chuàng)作使然。地域,有時僅只是做為標簽,所謂的身份,也不是靠自己完全注解的。境遇的改變,地點的遷移,也會增加辨識的模糊性。無論怎樣,詩人的天職是還鄉(xiāng)。一個地方的血統(tǒng)始終左右著生命的主體,做為文化的象征深植于靈魂深處。詩歌的初始是語言,解讀的過程,就是一次聚焦。只有回到了命題的意義本身,這樣的身份才有存在感和現(xiàn)實感。
李發(fā)榮:我的寫作離不開地域(故鄉(xiāng))對身體的筐制,我在詩歌中不斷掙扎,只為掙脫束縛,像一匹野馬。而我的族群身份——彝族,在寫作中也是無效的,它存在于我的潛意識里,是我不斷回望、反觀自身的一面鏡子。但是,隨著寫作的持續(xù)深入,我對出處與歸宿的渴望變得越來越強烈。有時,我甚至覺得漢語已經無法準確表達我的內心,所以我嘗試著回到母語,刻意在詩歌中進行語言的拆解和二次轉化,從民俗、歌謠、神話傳說、地方志中追本溯源,讓自己的寫作能夠立在腳下的土地之上。我知道,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危險的,詩歌中的地域特質會影響我“走出去”。但是,作為一個彝族詩人,為“郵票大的”故鄉(xiāng)正名,為世代的族人立傳是我對故鄉(xiāng)最大的忠誠。
徐雪芹:我認為地域特質和地域文化是會影響詩人的氣質和風格的。但我們所處的時代,決定了我們都是在出走與回歸中前行,“永遠在路上”的漂泊感,他鄉(xiāng)、吾鄉(xiāng)的交替出現(xiàn),導致我們故土情感的歸屬可能不囿于某一特定區(qū)域,我們身上的地域符號可能又不那么明顯。那又有什么關系,愛故鄉(xiāng)也愛他鄉(xiāng),都是離離草木,都是秀美山河。
超玉李:寫作是人類的共同話題,不分身份、族別、年齡、男女、地域,以文本說話發(fā)聲。常年生活于楚雄的山水之間,神秘的彝族文化、風俗、哀牢山、禮舍江、高峰山、石者河等,這些特殊的地名和符號,以及一些故土的風物,對我影響較深,甚至偏愛,對我的詩歌也產生了有意無意的影響。有人曾跟我提過,寫一部彝族偉大的史詩,或多寫一些與民族有關的詩,我資歷尚淺,還沒有那種宏大的敘事或寫作能力,當然也碎片化的寫過一些相關的詩作,但都有疾而終。
胡興尚:謝謝各位的踴躍參與,大家都談得切實中肯,說明諸位之所以寫得好,是有深厚的思考和理解為底子的。以這樣一種貌似割離開來的方式展開,結合大家的寫作經驗和思考,綜而述之,共同抵達了詩歌的內里和本質,這是本次群聊的初衷和成果,希望大家寫得越來越好,希望三地詩歌更上高峰,回見。
責任編輯 李小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