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第一次見到梁曉聲是去年夏天,我應(yīng)教育家朱永新的邀請,去他的家鄉(xiāng)江蘇大豐,與李輝、羅雪村等一起,進(jìn)行一次“六根故鄉(xiāng)行”采風(fēng)活動。
一個晚上,我們散步聊天時說到膽量的話題,梁曉聲說自己特別膽小,住酒店總不愿意住走廊盡頭的一間,因?yàn)閾?dān)心傳說中走廊盡頭的房間最不安全的說法是真的。在酒店住下之后,他要數(shù)次檢查門鎖有沒有鎖好,而且衣櫥一定是要打開的,如果是關(guān)著的話,他總會感覺里面躲著一個什么東西。
除了講恐怖的衣櫥,那晚他還說了許多類似的例子,我都記不清了,但對一句話印象深刻,他說,這有可能是當(dāng)年在北大荒時留下的心理陰影——這么說就讓人釋然了。20世紀(jì)60年代末的北大荒,空曠孤獨(dú),荒涼貧瘠,難免會讓一個年輕人產(chǎn)生無望感,這是一段生命歷程留下的心理印跡,很難抹去。
來而不往非禮也。聽了梁曉聲講的關(guān)于膽小的故事,我也給他講了一名“70后”被嚇破膽的經(jīng)歷。比如小時候看電影《畫皮》,晚上走鄉(xiāng)村小巷被一只黑貓嚇破膽,以及自己家住的院子下面挖出一座古墓……在公園黑暗的小徑上,我能感覺到身邊的梁老師被我繪聲繪色的“恐怖故事”嚇得夠嗆,不過這也說明,一位作家的共情能力在他身上有著良好的體現(xiàn)。就這樣,你一段我一段,我們彼此分享內(nèi)心的故事,度過了一個既“驚悚”又愉快的夜晚。
在旅行途中的客車?yán)铮簳月暿亲類壅f話的人之一,常逗得滿車人大笑。但我憑直覺感到,他骨子里是一個喜歡享受孤獨(dú)的人,因?yàn)橛袝r候他會喃喃自語。比如,客車經(jīng)過一個看上去人跡罕至、似乎被遺棄的村莊,他會說:“假若在這里給我一間房子、幾畝地,我能安心住下來嗎?”停頓幾秒,他又自問自答式地說:“應(yīng)該沒問題吧,或許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睆倪@樣的自我對話當(dāng)中,可以看到一位作家的想象力,還有這想象力背后的憂患意識以及其他更多耐人尋味的東西。
回京之前,梁曉聲找來一張A4紙,讓我們每個人留下地址,他要寄自己的一套書送給我們?;貋碇鬀]兩天,我便收到了他簽名的一套三本的長篇小說《人世間》,果然是做事雷厲風(fēng)行的梁老師。手里翻著他的書,我心里想的卻是那天晚上我們彼此講故事嚇唬同行朋友的情形,不禁莞爾。(摘自《風(fēng)流一代·青春》2019年第8期? ?)